車隊開往飛機場時,他還特地繞道吉野家,向吉野太太致上最深的謝意。
「我可沒有任何嫁妝給她。」吉野太太望著楚佑寧一身精緻、華麗的禮服,臉上洋溢著該死的幸福笑靨時,氣得連話都快說不出來。
「媽。」楚佑寧仍盼望大家能好聚好散,有個圓滿的結局。
「不要叫我媽,我沒你這個女兒!」她以為陸昊天是來跟她示威的。
「無論如何,我仍要感謝你十幾年的養育之恩。」
她將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盒,推到吉野太太面前。「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你能笑納。」
可惜吉野太太連看都不看一眼,直到他們遠遠離去以後,她才打開來——
五千萬元日幣。怪不得那麼重!
盯著那滿滿一整盒的鈔票,吉野太太內心很是激動。憑良心說,寧子雖是她的養女,但她比親生女兒還要孝順,要不是她強逼著她和少夫訂婚,又逼著她解除婚約,那所有的悲劇也不至於……
無論她怎樣欺凌她,她畢竟還是惦記著她的恩情。
這些時日,她一直走不喪子之痛,急於找一個人來宣洩內心的悲忿,完全無視於寧子的付出。卑劣的人性呵!
吉野太太起身踱至窗前,從窗口望出去,迎親的車隊已遠去,她只好喃喃地對著自己懺悔,喃喃的捎去她的祝福,給即將嫁做台灣媳婦的寧子。
☆ ☆ ☆
回到台北以後,陸昊天又開始沒日沒夜的工作,他像個空中飛人,一會兒上海,一會兒武漢,在家陪伴新婚嬌妻的時間少之又少。
但楚佑寧從不抱怨,她非常體諒一個男人在商場上衝鋒陷陣的辛苦。況且他忙一點也好,這樣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待產,不必憂慮是否未能滿足丈夫的需求。
日子一天天悶熱,北台灣的夏天來得很早,四月底五月初,已經燠熱難當,對即將臨盆的孕婦更是很大的折騰。
東方天空濛朧地亮了,楚佑寧好不容易才熟睡,突然肚子裡的小寶貝一陣拳打腳踢,把她給震醒過來。
「怎麼了?」一旁的陸昊天忙關切的問。
「嗄,你回來了!」好久不見,她欣然地窩進他的臂彎。「你回來就好,這些天小傢伙很不安分,常踢得我叫疼,醫生說應該就快生了。」
「真的?」快趴下來聽聽看。「嘿,他在叫爸爸耶!」
「你哦,想當爸爸想瘋了。」楚佑寧捏捏他的鼻子,見他似乎又瘦了些,疼惜地吻著他。「不要這麼累好嗎?我聽沈忌說,你把陸嘯天兄弟旗下的許多企業都併購了,連乾爹留下的十幾間店面也買了過來,用意是什麼?只為了出一口氣?」
提到陸嘯天,陸昊天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
「不完全是。」他讓妻子舒舒服服的枕著自己的胳膊,擔心冷氣過強,趕緊拉了被子幫她蓋上。「那兩個阿斗,只知好勇鬥狠根本沒有做生意的本事,我不出手,照樣有人會吃掉他們。」
「可是別人那麼做,他們不會在意,你就不同了,以他倆的量狹好妒,鐵定要以為你是故意跟他們過不去,急著用一些不法的勾當來對付你。」
「水來土掩,還怕他們不成。」陸昊天嘲笑她太過小心謹慎,什麼都放不下心,簡直就是個標準的杞人。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楚佑寧蹙著秀麗的蛾眉,央求他,「別再跟他們鬥了。我、我昨晚接到陸嘯天的電話,他說將不擇手段,逼你放棄乾爹的所有遺產。」
「我是不想要他的遺產,陳志沒把那自願書交給他嗎!」這可就奇了,早在六個月前他便把文件寄出去.之後也在電話中跟陳志確認,文件已經到了他的手裡,怎麼這時候陸嘯天還來舊事重提?
☆ ☆ ☆
這日,一彎殘月猶斜斜高掛枝頭,麗園的二樓臥房忽地傳出幾聲痛苦的呻吟,今未眠的沈忌等人一陣心驚。
「佑寧要生了!」雪姨第一個反應過來,拔腿就往樓上跑,邊還吩咐沈忌,「快叫昊天回來。」
「他人在高雄,明天和當地的廠商還有一場重要的會議,而且……」別管那麼多了,先打電話再說吧。
話筒才剛擱下,就聽得雪姨大聲喊叫著,「快上來幫忙呀,你們這些兔崽子!」
女人生孩子,他們能幫上什麼忙?不過還是先上去瞧瞧。幾個男人,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主臥房,但見楚佑寧深蹙著眉頭,緊咬著下唇,香汗淋漓地掙扎著起身。
「沈忌過來幫忙攙扶,琦明去開車過來,阿雄你負責拿東西。」雖然龐傑和阿飛都跟著去了南部,人手還是足夠的。
慌慌亂亂的來到醫院,大部分的醫護人員都已經下班了,一眼望去,到處都冷冷清清,只婦產科這邊最熱鬧。楚佑寧指定接生的醫生遲遲未趕過來,急得眾人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第一胎通常沒有那麼快,你們可以先到那邊休息一下。」護士經驗老到的說。
「坐坐坐。」雪姨聞言,心上的石頭總算暫時放了下來。
但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的,幾個未婚的大男人開始想些有的沒有的。
「雪姨,你看我們要不要先回去煮麻油雞?」
「剛生產完不能吃麻油。」雪姨篤定的口吻仍然不具說服力,誰教她只嫁老公,不生孩子。
「那,要不要回去燒一大鍋熱水?」
「幹什麼?」腦袋秀逗嗎?
「不知道啊,人家電視都嘛是這樣演的。」琦明年紀輕,想法也最讓人歎為觀止。
「神經,醫院裡設備齊全,什麼也不缺,你太遜了。」
「好了,通通把嘴巴閉起來。」雪姨覺得他們簡直吵死了。「沈忌,問問看昊天現在人在哪兒。」
「問了,剛過新營收費站。」
「怎麼那麼慢?」看看現在幾點了?一點三十分,等了那麼久,居然只過了半個鐘頭,嗄!半個鐘頭,他人就到了新營?「可惜現在已沒有班機,否則真不該叫他自己開車。」
「雪姨怎確定開車的不是阿飛?」琦明反應總是慢半拍。
「蠢,」沈忌敲了下他的腦袋,「是誰要當爸爸了?」
這節骨眼,陸昊天怎肯把方向盤和油門交給阿飛。
閒扯完畢,該等的還是要等。真的很久耶,三個鐘頭過去了,還沒有聽到小孩子的哇哇聲,楚佑寧一定痛得不得了。
女人真命苦。沈忌當下決定給天下的好女人一個幸福快樂的機會——過一陣子,交女友兼結婚去。
直到天色微亮時,他們大伙已累得七葷八素,一個個橫在椅子上夢周公時,負責接生的醫生才行色匆匆的趕了過來。
沈忌睜開惺忪睡眼,覺得那醫生有點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楚佑寧產檢時,只有陸昊天陪她來,因此誰也沒見過這位醫生。
實在很累,再休息一會兒吧,護士說一有動靜會馬上通知他們。
沈忌迷迷濛濛的瞇上雙眼,惟雪姨始終打起精神,過一會便進待產房看看楚佑寧是否無恙。
「喂,」沈忌才剛好入眠,忽聽得雪姨在喚他。「快起來,我有話跟你說!」
「你就說吧,我有在聽。」
「起來!」雪姨有夠凶的,竟然用冷水潑他。「我覺得那名醫生怪怪的。」
「怎樣怪怪的?」冷水一澆上臉,他總算回神了。
「說不上來,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
「我也是這麼覺得。」這一發現兩人俱皆悚然驚心。
忙把琦明和阿雄也叫起來。「進去瞧瞧。」
「我去。」雪姨來到產房前,卻不得其門而人,好在不到數秒鐘,護士就喜孜孜的出來跟他們報喜訊。
「恭喜,母子平安。」
「我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們嗎?」不知怎麼搞的,沈忌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再等一下下,其他的護士處理好了,就會抱出著給你們看。不過,你們倒是可以先去探望產婦。」
不一會兒,楚佑寧被推往恢復室,雪姨和沈忌至上奔過去。
「快去看看孩子,」楚佑寧的樣子真是狼狽極了「那個醫生、那個醫生……」她似乎被施打了麻醉劑說不到兩句話就無以為繼了。
雪姨和沈忌頓覺大事不妙,身上的手機已適時口lf起。
是陸嘯天打來的。
「陸昊天的兒子現在在我手裡,限他一個鐘頭內把『拋棄遺產繼承自願書』拿到醫院櫃檯,交給一名胸口別著藍色別針的護士;否則你們就等著幫他的兒子收屍吧。還有,不准報警,否則一切後果你們自己負責。」
「王八蛋!」沈忌氣得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喂,喂!」連講話的機會都不給,這該死的惡棍!
「昊天明明已經將文件交給了陳志,陸嘯天怎麼這時候還來跟他要?」雪姨飛快的來到櫃檯,值班的護士共有四名,但沒有一個胸前別著藍色的別針呀。
陸昊天快到了吧?如果他在一個鐘頭之內不能趕到,重新再給一份拋棄遺產繼承自願書,那不就慘了!
沈忌試著按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號碼撥回去,然而對方已經關機。
那名接生的醫生和嬰兒究竟到哪裡去了,院方居然推說不知道。簡直荒謬且可惡透了頂!
沈忌衝動得幾乎要把這整個婦產科給掀了,把裡邊的醫護人員一個個抓起來嚴刑拷打。
但這些都解決不了事情,他們惟一關心和在乎的是孩子的安危呀。
自作聰明可卻愚不可及的陸嘯天,他何必這樣做呢?他只要開口,陸昊天沒有不答應的。這麼一來,他難道不怕吃上官司?
「還不要打電話報警嗎?」院方人員已徵詢過十幾次了,但雪姨仍是認為不妥,警察一來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更難以善了。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可想,一定還有。
比之方纔還難熬一百倍的六十分鐘,在痛苦和忐忑中倏忽而逝。
手機一如預料地響起。
「喂,」沈忌沒等對方開口,已搶著說:「文件已準備好了,你快把孩子抱回來。」
「什麼文件?」陸昊天茫然的問。
「是你?」都怪他太急,沒看清屏幕上顯示的號碼。
「呃,是……是……」事到如今,紙已包不住火,沈忌只好將陸嘯天的詭計一五一十跟他說了。
手機另一頭一陣空白流過,隔了數秒鐘,陸昊天才用沉著肅殺的語調說:「告訴他,十分鐘之後抱著孩子到醫院大門口等候,我要親自把東西交給他。」
收了線,雪姨忙問:「那王八蛋怎麼說?」
「不是那人渣,是昊天。」手機又響,這回沈忌看清楚了,是陸嘯天打來的。「安靜聽我把話說完。」
傳達完陸昊天的口信,沈忌立即收線,不給他在再廢言的機會。
他明白陸昊天的用意,他想和陸家的人徹徹底底作個了斷。假使陸嘯天膽敢傷害無辜,他絕對會以最慘烈的方式加以還擊。
這十分鐘,像過了十年那麼久。楚佑寧醒了一會兒,吵著要打電話,不知打給誰講不到兩句話又陷入昏迷之中,雪姨特別交代醫護人員,在不危及她的安--全之下,就讓她多睡一會兒,省得一醒來就撕心掏肺的痛哭,產後的身子十分一贏弱,怎麼禁得起?
沈忌和雪姨隨後則在無限的悔怒中,一秒一秒的等到陸昊天從座車裡走出來。
他從距離大門三五公尺左右的一株樺楊樹旁走來,晨曦在他週身鍍上了和煦的金粉。人依然帥氣十足,只是憔悴了不少。
那殺千刀的還沒來,陸嘯天不會故弄玄虛吧?
又得等了。沈忌和雪姨沒有時間向他自請處分。
三人以眼神交換了數個訊息。雪姨似乎有話要說,但雙唇才翕動了一下,卻又緊閉。
五分鐘後,樺楊樹下又出現了一個人,那人手中抱著一團像嬰兒一樣的東西。
「陸嘯天!」,雪姨真恨不能立刻衝過去斃了他。「還不快把孩子交出來。」
「我要的東西呢?」像個亡命之徒的陸嘯天,鬍鬚留得很長,頭髮非常雜亂。
「在這兒。」陸昊天要他先把嬰兒身上的布包打開,等護士幫忙確認那就是他的兒子之後,才叫沈忌把另外簽好的自願書拿過去給他。
「陳叔沒有把信交給你嗎?」陸昊天不解地問。
「什麼信?」一拿到沈忌遞過來的文件,陸嘯天急著打開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經寫好的自願書,內容和你現在手上拿的一模一樣。」
「沒有,我什麼也沒拿到。」把文件收進口袋裡,他卻沒有交出孩子的意思,反而掏出一把小型手槍.抵住孩子的頭。「通通讓開!」
「你這狗娘養的!」沈忌氣得握緊雙拳。
「急什麼?等我安全離開之後,會找個乾淨一點的垃圾堆丟下他的。」陸嘯天猙獰的咧開嘴,怎知一轉身,太陽穴正好抵住一日槍管。
「把孩子交給昊天。」
陳叔!
陳志幾時來的,怎麼都沒有人注意到?
「陳志!你這老不死的,你!」陸嘯天做夢也沒想到會百密一疏。
「閉嘴。」陳志抬起老跟瞟向陸吳天,「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來把兒子抱回去呀。」
沈忌這才趕忙搶回陸嘯天手中的嬰兒,交予陸昊天。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這一輩子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還敢搞窩裡反。」陸嘯天破口大罵。
「我用的吃的住的,至是你老子給的,與你什麼屁關係?你把這張臭嘴給我閉上,否則一槍轟掉你的腦袋。」陳志把一封信塞給他。「這是昊天寄給我要我轉交給你的。」
陸嘯天一看內容,更是火冒三丈,「你你你,為什麼現在才拿給我?!」
「我本來就沒打算給你。」陳志說: 「你父親的財產,本來就該給昊天一份。」
「他憑什麼?他只是個小舞女生的小雜種——」
「啪!」一記爽脆的耳光,代陸吳天痛懲他那張狗嘴。「你真是惡性難改,本來我還想請昊天放你一條生路,現在不用了,你這種人根本是天理難容。」
興許是院方報的警,突如其來的一陣警笛大響。
陳志忙背著陸嘯天將手中的槍收起,悄悄放進袋中。
「安心的去吃牢飯吧,有空我會去看你的。」大批警員趕到時,陳志馬上彎起腰背,拄著枴杖,步履蹣跚地走過去違弄陸吳天抱在懷裡的嬰兒。
「陳叔怎麼趕來了?」這是大家共同的疑問。
「佑寧打電話給我的。」陳志笑著說,拿出一個大紅包非要陸吳天代楚佑寧收下不可。「你爸爸給她的,他還沒過世前,我就告訴他你們在談戀愛,他很高興。」
見陸昊天無語,他又道:「這麼久了,他也走了,你是該原諒他了。沒有兒子記父親的恨記一輩子的嘛!」
言談間,大伙來到位於五樓的病房,楚佑寧已經醒了,見到兒子平安歸來,忙搶著抱進懷裡,激動得久久不能自已。
「對不起。」陸吳天心疼極了,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不是你的錯。」雪姨自責的敲著腦袋。「是我們不好,我們沒善盡責任。」
「不要在那裡誰錯誰對的,」沒意義了嘛!陳志出聲建議,「趕緊想想幫小蘿蔔頭取個什麼名字,佑寧要在哪兒坐月子?我看回台中好了……」
「不,還是在台北好,」雪姨急著贖罪,怎肯讓楚佑寧跑到別人家去坐月子。「台北買東西方便,我們人手又多,煮東西、帶孩子,樣樣有人幫忙。」
眾人邊說邊推門離去,讓他們小兩口,不,現在已是三口了,好好相聚。
陸昊天和楚佑寧相視一笑。
感覺像浩劫重生一般,渾身虛脫無力,卻又洋溢著濃濃的幸福。
「好想抱著你狠狠的睡上一覺。」陸昊天說。
「睡吧。」楚佑寧讓他枕著自己的肩,一家三口彼此依偎著,希望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分離。
至於要到哪裡坐月子,就……讓雪姨和陳叔去傷腦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