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參加婚禮的人也屈指可數,因為杜嵐風根本沒有任何親戚,所以只有山口菜子一個人代表男方親人出席;至於涓鵑這邊,惟一的親哥哥齊桓逸,就扮演多重重要角色,除了擔任證婚人,也是女方的家長代表,甚至,還是新郎友人的代表。
套上婚戒的那一刻,涓鵑才突然警覺到自己對丈夫的認識少得可憐。她對杜嵐風一知半解,更無法摸透他莫測高深的眼瞳背後,究竟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滿腹的疑惑,總是被他那排山倒海的甜蜜愛意所淹沒,彷彿熊熊烈火的愛,讓她沖昏了頭,不顧一切地愛他!
雖然婚禮簡單卻很隆重,在莊嚴神聖的儀式見證下,她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
週末的夜晚,他們把握難得的休息機會,奔向溫泉山莊,度過他們甜蜜短暫的蜜月旅行。
他們進了位於溫泉山莊頂樓最高檔的豪華套房,套房所附設的浴室四面八方都是透明落地窗,裡面有寬大的橡木浴缸,泡溫泉的同時,還可以從高空俯瞰如詩如畫的夜景。
關上房門,他們迫不及待地耳鬢廝磨。
當他打算要褪去她一身亮麗的紅色洋裝時,她立刻在這張豪華大床上閃躲起來。
杜嵐風雙手環胸,笑看著她那副既困窘又緊張的表情,俊容上的笑意逐漸轉為邪惡。「你躲不掉的,我也不可能放過你。」
涓鵑的嘴角卻揚起勾人心魂的笑意,清靈的黑眸輕輕閃過一道戲謔的光芒。「讓我伺候你好嗎?」她故意問。
他毫不掩飾他的慾望。「過來。」
她大膽地走向他,站在他面前時卻情不自禁地羞赧起來,以微顫的手指開始解他的襯衫衣扣,弄了許久,卻因為緊張,手指不聽使喚,不論她怎麼努力也解不開。
他嗤笑一聲,突然彎身伸出舌頭,狎玩輕舔她裸露在衣服外的鎖骨。涓鵑心頭一慌,不小心加重手力,竟扯掉他襯衫的扣子。「啊——對不起,我……」
「想不到你這麼猴急——」他乘機抓住她的雙手推倒她,吻上她那顫抖且誘人的唇,霸道地將她的矜持化為歎息。
他灼熱的大手開始拉開她的拉鏈,褪下紅色洋裝,將她的內衣丟得老遠,看著她逐漸露出一身白嫩的肌膚,讓他神魂顛倒。那是什麼感覺?慾火狂燃,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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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雨過後,他們在大浴池裡相偕享受溫泉泡澡的樂趣。透過落地窗,一起欣賞夕陽西下那種壯觀又傷感的景象,享受著大自然的洗禮,無形中彷彿自己與大自然合而為一。
她蜷曲在他懷中,雙唇緊貼著他的胸膛,不規矩地一寸寸往上移動;她的纖纖玉指來回撫遍他結實的背脊,新鮮好奇地探索著他每一塊亢奮的肌肉。
「原來,最好的人體探索對象就是我的丈夫——杜嵐風。」她開心道。「這比冰冷的人體模型有趣多了,比如這裡——」他在她舌尖的調戲下渾身發熱,但他刻意屏住氣息、不動聲色。「還有這裡——」當她的指尖玩弄著他雙腿間的燠熱中心時,他所有的理智與警戒便全都瓦解、粉碎了……
他抓住她的細腰,志意飽覽妻子雪白柔美的嬌軀,貪婪地品嚐她身上的每一寸細緻肌膚。
她柔軟的掌心按貼在他強壯有力的胸膛上,全然不把他放在眼中。「這可是你自動投懷送抱喔!」她倨傲的提醒。
他撇唇一笑,驀地一沉身,剽悍地刺進她的體內,狂野地衝撞著她的兩股間,一次次往內撞擊,涓鵑激喘地往後仰……
他抱起疲憊又濕漉漉的涓鵑,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大床上,俯身輕拂她的嬌容,好似她是他捧在手中的寶貝一般。
他們一起相偎在大床上,欣賞大自然中美麗的夜景。
在他懷裡,他們珍惜彼此,也珍惜相聚的所有時光……
「我愛你!」
「我更愛你!」
「我更、更愛你。」她強調。
「我更、更、更愛你。」他又加上一句。「我永遠比你愛我還要愛你。你每多愛一分,我就會比你更多愛一分。」
她不服氣地想要一較高下,卻被他的輕吻封住紅唇。
濃濃的愛,原來是比不完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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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兩天的時間彷彿只有兩秒鐘般迅速地流逝,相處的時間永遠都不夠,為什麼快活似神仙的日子只有四十八小時?」涓鵑撒嬌地抱怨著。「明天,又得恢復上課的忙碌日子。我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了!」
杜嵐風憐惜地摸摸涓鵑的頭,非但不消極,反而心情愉悅地安慰她。「我跟你想的不一樣,如果不是結了婚,我無法名正言順地擁有全部的你。只要想到現在你是我的妻子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就會溢滿我的心,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涓鵑嬌媚地笑了。「說得也是,我應該樂觀些,我很難想像如果等到我畢業後才嫁給你,那這段日子不知道會少了多少樂趣……」她露出一張賊兮兮的小臉。「那樣我一定受不了……」杜嵐風被她逗得大笑。
她趴在他的大腿上,享受短暫的愜意。
他們恢復了一如往常的日子。
醫學系沉重的課業常常壓得涓鵑喘不過氣,幸好,杜嵐風總是在一旁為她加油打氣,不僅在課業上指導她,還叮嚀山口菜子要常燉些補湯給她補腦、補血、補氣……天時地利人和之便,讓她在課業上拔得頭籌。
除此,同學們私底下也議論紛紛,齊同學不僅是品學兼優的榜首外,也快要變成醫學系的系花了。多了幾分豐腴,人顯得更漂亮了,走在路上,她的氣質和光彩也常常是路人目光的焦點。
為什麼?難道是愛情的滋潤嗎?
雖然他們在學校的相處模式已經特意避人耳目,不過,校園裡還是謠言滿天飛。
在躲躲藏藏、若有似無間,當事人又不願出面證明,局外人只能自個兒想像揣測,越曖昧不清的消息,就越多人討論。
可是,他們越來越有郎才女貌的架式,儼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杜嵐風和涓鵑聊天時談到:「如果當同學和教授知道我們不是他們眼中認定的男女朋友,而是一對夫妻時,不曉得大家會有什麼反應?」
涓鵑反應快速地答道:「我怕女同學受不了打擊,因為醫界最有價值的單身漢被我奪走了……那樣會讓我覺得我罪大惡極!」
「可是,繼續隱瞞下去是不智之舉。當初是我替你顧慮太多,擔心你無法面對『公開』後的關注和壓力,所以才同意的!」他表情十分正經地說。「現在如果你『心理建設』已經做好了,隨時隨地我都有可能給全校的師生一個天大的驚喜!」他嘴角勾起一抹弔詭的笑意。「不然,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我怕你肚子很快就會大起來……」
天啊!涓鵑這才想到,虧她是醫學系的學生,居然都沒想到要避孕?也許現在她肚子裡正在孕育新生命……突然,她的雙腳發軟,差點跪到地上。
「哼、哼!」他得意洋洋道。「騙你的啦!」他大刺剌地拉住她。「你忘了你嫁給名醫嗎?我知道你懶得算自己的危險期,所以我已經主動幫你算好了。安啦!」他在她耳鬢旁喃喃說道。
「是嗎?」涓鵑終於放下心來,趕緊跟在他後面走著,有些沾沾自喜地說:「我突然覺得我真是上天的寵兒,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感到自己如此幸運,不只嫁給一代名醫,而且還是一個這麼疼愛我的丈夫,甚至還願意當我的『生理時鐘』呢!」
踩背按摩是她對杜嵐風平日辛勞的回饋。每晚睡前,如果念完書她還有體力的話,便會給他來段免費的馬殺雞。最後,總不免來場翻雲覆雨。
假日時,則是涓鵑補眠的好時刻,也是他們心靈交流的時候。有時他們會從容不迫地做愛嬉鬧。有時他們會出去遊山玩水,或是去齊家參加家庭聚會……
他希望能趕快放暑假,到時候他就可以帶她出國去自助旅行,玩遍全世界。
在風聲、雨聲、讀書聲的閒情日子裡,兩人夫唱婦隨,人生夫復何求?
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但他竟又帶著一身冷汗在涓鵑身畔驚醒。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永遠也忘不了……原來,記憶裡留下無法毀滅的黑暗血痕烙印,才是最殘酷的。
不知過了多久,涓鵑居然也醒了,身上只有穿著清涼的內衣內褲的她偷偷地捱向他,嗲聲道:「沒有你,我好冷……」
「涓鵑……」他回過頭,給她一個熱騰騰的吻。
「嵐風。」在夜色漫漫的窗邊,藉著柔情的月光,她隱隱約約地看出丈夫愁眉深鎖,她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胡思亂想道:「是不是因為我哪裡做不好,所以讓你心情不好,煩惱得夜裡睡不著覺——」
「不是你。」他的鼻樑不斷地摩擦她的鼻尖,解釋道:「你的小腦袋瓜別胡亂瞎猜。」
「那是誰?」天啊!自從做了夫妻後,涓鵑就變得神經兮兮,稍有風吹草動就疑神疑鬼的。「那麼這個顧影自憐、孤單寂寥的影子不是你?」她指著地上的影子饒是有趣地問。
「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可能什麼都沒有!」她正經八百地望著他,語重心長道。「起碼你的來歷就很不簡單——能不能請你不要再隱藏自己了……」她多盼望能觸摸他那既封閉又神秘的心靈。
他面不改色,可是熠熠生輝的眸子卻無聲地同意了。
她慧黠俏皮道:「那就來個最直接的問與答——我出題,你回答。」
她把他的悶不吭聲當作預設。
她將頭埋入他的胸膛,嗅聞他的體味,不安分的手不斷地逗弄他,時而把玩他的乳頭,時而輕咬他的肌膚、扯他的胸毛。
「你和菜子是什麼關係?」她雖然口氣力圖輕鬆,可是卻仍掩不住漫天飛舞的醋味。
他問笑,簡單回答:「她是我義父的女人。」
「你的義父是誰?」她接著又問。
「日本黑道的大頭目。」他直截了當的回答。「義父臨終前,要我好好照顧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我當然義不容辭的答應了。」他回想起當年那段錯綜複雜的因緣。「我義父是個很有勢力的黑道大人物,所以每年都會固定舉行公開的祭拜儀式,但菜子是『地下妻子』,不能被公開,更不能露臉,因此,每年義父忌日時,都是由我到日本祭拜義父……」
「那就是你回日本的原因?」
他點頭。
「你的人生,為什麼會扯上菜子和那位義父呢?」想必光是這些關係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菜子和我母親是姐妹淘,我必須坦承——」杜嵐風面有難色地吐露道。「我不是什麼好出身,我媽媽杜真來自一個不正常的家庭,很早的時候就墮落紅塵、出賣靈肉,而且我甚至不曉得我的親身父親是誰……」
他緩緩吐露出那段陳年往事。「為了謀求更好的生活,我媽媽飄洋過海到了日本,在東京花柳巷內做娼妓,而菜子當時剛自大學新聞系畢業,立志要成為一嗚驚人的記者,所以她專挖人不敢挖、專碰人不敢碰的黑暗醜陋新聞。為了要深入瞭解妓女心聲的菜子,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認識了我媽媽,兩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菜子與我媽媽是截然不同的出身,可是她卻絲毫沒有瞧不起我媽媽。
「菜子來自豪門世家,是個大家閨秀,在日本上流的社交界一枝獨秀。可是,她卻和我義父這個黑道頭目相愛,礙於雙方家人的反對,以及複雜的黑道背景,所以我義父在拚死也要保護菜子的心態下,兩人瞞著眾人偷偷摸摸的結婚。
「此後的數十年間,在公開場合中,義父身旁仍是空無一人,大家都以為他終身未娶,而菜子也無怨無悔地做了不能曝光的妻子好幾十年,直到我義父去世為止。
「真是對菜子太不公平了,她明明是名正言順的妻子,卻比一些表面上光鮮亮麗的情婦還不如。可是,她卻甘之如飴——」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想不到在菜子笑口常開、神采奕奕的外表下,竟埋藏著這一段不為人知的真情摯愛。
「怪不得,我總是看到菜子永遠心滿意足的笑容。一個女人,如果能和心愛的男人廝守到老,並被他捧在手掌心裡呵護疼愛,那就是一種幸福,菜子這一生已無遺憾。」
杜嵐風簡短有力道:「菜子論輩分算是我的義母,當年我到了日本之後,是她代替我媽媽照顧我的。現在她老了,理所當然的,我該負起照顧她、撫養她的責任。自從義父走後,我這個義子遂成為她的生活重心,她把我視為生命中的重要伴侶——為了不讓別人知道我們的背景,我們始終以名字相稱。」
怪不得菜子在她面前,動不動就說她要為嵐嵐而活。「這也難怪,你們的關係的確是親密無間。」涓鵑終於鬆了一口氣。
「那為什麼——」遲疑片刻,她仍然鼓起勇氣問:「你會離開黑龍幫?」
「有些記憶最好是任由它灰飛煙滅的,可是,我的妻子卻逼迫我一一記起。」話語中有深深的無奈。
「如果你不試著去面對,那你永遠也無法脫離桎梏;你設了囚禁自己的鐵窗,我走不進去,你也出不來。」她搖頭果斷道。「我不要那樣,我是你的妻子,有權知道你的一切,甚至是你的秘密。」
「秘密?」他苦笑。
「你心裡一直有個東西丟不掉,那是你痛苦的根源、最大的遺憾,我一直都感覺得到,偏偏卻又束手無策……這個謎究竟是什麼?」
封閉在黑暗中的記憶破繭而出,杜嵐風激動地說道:「我母親是被人家殺死的。」
涓鵑愕然地瞪大眼珠。「你的母親……」
「可是,驗屍的法醫卻淡漠地表示她是自殺……他們聯合起來吃案!很快便將我母親草草火化埋葬,試圖湮滅所有證據。」驀地,他號啕大哭,那是對生命驟然消逝的無力感,涓鵑也感同身受。
死於非命的屍首,任世間的活人任意判定了結,讓冤死者有苦無處訴——這是杜嵐風此生最大的恨。
在妻子的懷裡,他一五一十的吐露驚人內幕。「杜真的兒子年少時不務正業又不求上進,加入了黑幫,諷刺的是,他的媽媽卻是死在黑道的人手中!」
這是他和桓逸這對哥兒們隱藏在心中的秘密。
多年前,杜嵐風得知自己的母親被黑道大哥姦殺,他近乎崩潰,無法相信自己最信任的黑道大哥,竟會因母親的美色起歹心,在得不到手的情況下,便喪心病狂地殺了他的母親。
而這個歹毒的黑道大哥竟然還想趕盡殺絕,對杜嵐風不利,所以齊桓逸義無反顧地幫助他逃離黑幫,讓他逃亡到海外,留下一線生機。
當年,桓逸和他都還是初出茅廬毫無勢力的小毛頭,杜嵐風根本沒有力量反抗世界對他的不公平。
如今,事隔多年,他風風光光、成就非凡的歸國,成為巧妙鬼手「法醫王」,惟一的遺憾,就是苦無機會替母親洗刷不白冤屈。
良久,涓鵑歎了口氣。「我的天——」
沒有人可以承受親人死於橫禍的痛楚,更遑論是自己的母親啊!杜嵐風竟然背負著這慘痛的記憶度過了這麼多年?
「我立志要成為法醫,就是想讓所有含冤而死的屍首贏得活人的尊重——就像是我不希望讓我母親死不瞑目一般。自始至終我都相信,屍體不會說謊,只要透過屍體就能知道是自殺還是他殺,完全騙不了人!」事過境遷,杜嵐風仍然嚥不下這口氣。「這是我的心願,期待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以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好半晌,涓鵑才又輕聲問道:「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杜嵐風僵硬的點頭。經過十五年歲月的洗禮,兇手早就白髮蒼蒼、年老力衰……
「那他知道你嗎?」那名兇手會記得多年前他幹下的殺人命案嗎?而且他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法醫王」就是當年逃出黑幫的杜嵐風?
杜嵐風苦笑著搖頭。「他老了,雖然他曾經是無惡不做的毒瘤,但如今……」那是報應嗎?「多年後,我找到他,結果——他不但行動不便,中風坐輪椅,而且還得了老年癡呆症,什麼都不記得。」他落寞不已,苦澀道。「那一刻,當我面對他呆滯的容顏時,整個人呆若木雞,腦海一片空白……」
涓鵑心裡有所感悟,開口安慰道:「我相信這是惡有惡報,冥冥之中,因果輪迴自然會給他應得的報應。」忽地,她用力抓住他的胳臂,沒想到,她居然比他還要激動。「不管兇嫌是不是能夠再次繩之以法,你都應該站出來還給你母親一個公理,讓真相大白——現在是時機了,翻案吧!」
「翻案?」
「雖然事隔十五年……」這可是難上加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屍體也火化了,只剩骨灰……」她瞪大雙眼直視杜嵐風。「骨灰……會說話嗎?」
他沉痛地閉上眼睛。
她又不甘心地猛搖他。「不行,我們不能心灰意冷,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得試試看!」她感同身受道。「想必你母親的冤死,一直在你腦海裡盤旋、揮之不去……」
怪不得每每他面對屍體,都會感到痛不欲生啊!那彷彿是在提醒他母親的慘死……這工作不斷地凌虐他,他為何必須承受這種精神折磨?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開棺驗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她大膽道。
他突然緊緊抱住她。「涓鵑……你沒有瞧不起我?」
「瞧不起?」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幹麼!發神經啊……」
「別瞧不起我!」他狼狽道。「我的家世比豬狗還不堪,我媽媽是妓女,甚至最後還被姦殺,我曾是小混混,整天在街頭打架鬧事……」
她打岔接話道:「但是,後來你改邪歸正,經過十年寒窗苦讀,現在已經成了人人稱羨的權威醫生,主持正義公理的法醫王!人何必處處記掛過去?人要向前看,勇往直前,迎向未來。」接著她又問:「我要問你最後一個問題,菜子有生孩子嗎?」
杜嵐風搖頭。「義父太愛她了,愛到甚至無法容忍菜子必須承受生子之痛,所以義父寧願絕後,也不要讓菜子生育後代。」真是讓人感動至極的愛。
「那你義父死後,幫派頭目的位子由誰接呢?那位後起之秀,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人是誰?」面對他面紅耳赤的表情,涓鵑感歎萬千道。「我哥哥是不得已才成為黑道大哥,我的嫂嫂淺芝在嫁給我哥哥後也連帶『抹黑』;想不到,我最後也是嫁給了黑道人物。哎!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真面目被妻子揭發,他做餓虎撲羊的姿勢偷襲她,以遮掩自己的窘態。「好啊!你在忿忿不平嗎?」他壓向她,兩人一起陷在棉被堆裡。「看我怎麼處罰你……」
他們四目相交,深邃的眼瞳閃過密不可分的濃情蜜意。
在彼此結合的那一刻來臨時——
她掏心掏肺的真心告自。「我哥哥跟那位日本黑道頭目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哎!那人真的是厲害無比,怪不得,連我哥哥對他都禮貌三分、敬畏七分;因為,他確實有三頭六臂的真本事可以保護他妹妹一輩子。」
「我愛你。涓鵑!」他激動莫名。
「我愛你,我心目中最厲害的『山口』組黑道大頭目!」短促的真心對話,很快地便在他的唇裡銷聲匿跡。
● ○ ● ○ ● ○ ● ○ ● ○ ● ○ ●
「法醫王」的開棺驗屍喧騰一時……
經各大媒體相繼報導,杜嵐風突然變成受難者家屬。「我母親杜真是被人殺死的……」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記者,他語氣沉重道。「如今事隔十五年,我捫心自問,做兒子的能替母親做什麼?」
就算是追溯過往,許多零零散散的證據,也早已隨著時間灰飛煙滅。「雖然困難重重,但我始終相信遲來的正義,我相信死者會說話……這是支撐我成為法醫王的信念!」
杜嵐風公開向政治權利力挑戰,這樁翻案事件,便迅速地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他不眠不休追根究柢,涓鵑也陪著他提心吊膽、辛苦求證。
他帶著虔敬的心,仔細檢視母親的骨灰,他乞求母親能夠說話,顯靈告訴他真相……
「什麼都找不到!」涓鵑心灰意冷道。「我們是在異想天開嗎?這是天方夜譚嗎?是我們好高騖遠、自討沒趣嗎?光靠這堆骨灰能看出什麼端倪?」
現代科技雖然已經進步到可以拿骨灰做DNA檢驗,但是除此之外,哪能憑著骨灰查出多年前兇殺命案的證據呢?「都怪我,出這什麼餿主意……」她一臉愧疚地望著自己的丈夫。
「沒關係。」杜嵐風僵硬地笑著。「只要盡心盡力,真相是越辯越明,不會有解不了的謎題!」無論如何,他絕不死心。
他們互相加油打氣。涓鵑用力點頭,試著再將所有的骨灰鉅細靡遺的檢視一遍。「沒有,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她慌亂不已。
第一天,他們在絕望中度過。
第二天,他們幾乎要放棄了。「媽媽,求你保佑我能找到真相!」杜嵐風不斷地向死去的母親杜真乞求道。
第三天,杜嵐風仍然未合眼,但涓鵑卻再也撐不下去地癱在角落的沙發小憩,沉重的心理壓力讓她睡得極不安穩。
她作了好多光怪陸離的夢,彷彿在看一件件的殺人命案,她驚駭地睜開眼睛,呼吸急促地對著正在發呆的杜嵐風說:「快點,你仔細想一想,如果時光倒流,兇手會如何下手殺害被害人的?」
儘管往事不堪回首,杜嵐風仍然忍痛想像當年那名黑道大哥對他母親下手的千百種動作,所有可能的刀法和方向。「……兇嫌狠狠地拿利刃往她胸前刺過去,她一定會伸手擋住,他可能會揮開她的手或是砍她手臂……照雙方的身高研判,當他刺下第二刀時,一定會刺進她的頭顱,害她血流滿面……」他用力閉上眼睛,模擬十五年前的命案現場,他試圖保持鎮定地分析。「利刃會留下痕跡的……」
頭蓋骨……就在黎明破曉的時刻,露出了一道破案的曙光,在一塊頗完整的頭蓋骨上,果然找到不該有的刀痕。
杜嵐風連忙迅速連絡化驗室。
化驗結果終於出爐了!在最堅硬的頭蓋骨上所留下的痕跡,確定是由扁鑽所刺。
懸著十五年的命案,終於水落石出——確定杜真是他殺而不是自盡。
母親真的說話了!她真的顯靈伸冤了!
「謝謝你,涓鵑!」因為涓鵑驚人的一句話提點,竟成為破案的關鍵。杜嵐風喜極而泣。
當消息一經公佈,媒體瘋狂圍繞杜嵐風。
「杜法醫,有人說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您鍥而不捨地追查懸案,是打算揪出十五年前的兇手和當時瀆職的法醫及辦案警官嗎?」
記者東一句、西一句地問個不停。
「如今案情大白,請說說您現在的感想?」
「恭喜!恭喜!法醫王再現奇跡,掀出離奇懸案,替母親伸冤……」
當齊桓逸西裝筆挺出其不意地出現時,眾人更是趨之若騖,瞬間,齊爺成為另一個鎂光燈的焦點。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道「法老王」齊爺?
各自掌控一方,象徵黑暗的「法老王」,怎麼會和代表光明的「法醫王」相會呢?
難道「法老王」和「法醫王」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
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珍貴畫面……攝影機趕緊獵取鏡頭,想留下這彌足珍貴的一刻。
只見齊爺面無表情地走向杜法醫。他貼近杜嵐風,以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說:「我趕來告訴你最重要的消息——他死了!」
短暫的交會之後,齊桓逸轉頭昂然大步地離去。
法老王和法醫王一閃即逝的「交會」,又留下耐人尋味的謎題!
殺死母親的兇嫌,在十五年後血案大白的同一天,竟然也撒手西歸?是巧合,還是冥冥中的天意,竟選擇在同一天結束了這段糾葛不清的仇恨?
杜嵐風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心中已經沒有恨,或許他的恨早已隨著認識涓鵑、愛上涓鵑而消逝得無影無蹤。如今,證實了母親的死因,他心願已了。
多年來的重擔自肩頭卸下,杜嵐風瀟灑道:「縱使景色不再,人事已非,可是就算是面目全非的人與物,法醫仍然有辦法讓屍首說出真相,讓含冤死者得到真正的安息,讓兇手受到真正的公正審判!」
大家鼓掌叫好。
「法醫王」再度贏得眾人喝采。
杜嵐風步出記者會,十幾輛黑色進口轎車排列在路旁,一群理著小平頭、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面對杜嵐風,紛紛立正站好行禮致意,為首者用字正腔圓的日文說道:「我們接到密報,得知您急需我們的保護,所以總部派了大批人馬立即趕過來!」
眾多的保鏢紛紛迎上前,杜嵐風面不改色地迅速坐上車子,命令司機疾馳離去。
記者們全看得目瞪口呆,大開眼界,看著這一群有如凶神惡煞般的黑道份子,溫馴地朝「法醫王」行禮!
好風光的「法醫王」!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管了,先拍照才能搶先報導,所有的記者爭先恐後地坐上採訪車跟蹤……又是一場飛車追逐遊戲,奔馳在台北街頭。
望著後視鏡緊追不捨的車子,杜嵐風不禁咒罵一聲。就算是只用小指頭想,也知道是誰開的玩笑!可惡的齊桓逸!竟然乘機反咬他一口、將他一軍,害他差點曝光。
其實男人間的「競爭」,有時還真是幼稚得讓人啼笑皆非!
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不能曝光,他永遠都是那個讓人敬佩的正義之土「法醫王」。
除了親密的伴侶和好友外,不會有人知曉杜法醫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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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煙裊裊中,杜嵐風面對墓碑說道:「媽,您安息吧!」
涓鵑雙手合十,懷著對死者的謙卑和尊重,對丈夫說:「當時我陪著你,手裡捧著你母親的骨灰,我竟然不覺得害怕,心中還泛著不可思議的暖流……那是一種說不出口、無形的愛!
「和死者最特殊的交流,我終於可以切切實實地體認到什麼是『法醫是凡人執行神的工作』——我下定決心,不管未來行醫之路如何難走,我都要堅持無悔地走下去。如果可能的話,我會追隨你的腳步,成為最傑出的女法醫。」在杜真的墓前,涓鵑對丈夫許下諾言。
「你……」杜嵐風眼瞳噙著喜極而泣的淚珠。沒想到涓鵑不但克服了面對死亡的驚惶失措,她更將恐懼化為大愛,立誓要為所有冤死的人們主持公道。
「人總希望死得其所,就由我們的雙手,讓離奇死亡的死者得到真正的安息吧!」
「涓鵑,」杜嵐風無限感激地說。「謝謝你的支持!」
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會並肩作戰,一起站在臨床的最前線,成為死者最信任的朋友。
他們相視微笑,藍天白雲也不禁為他們的勇氣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