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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誘情 第六章 作者:季可薔

  她絕不能留下。

   她必須盡快回到千櫻,回到王宮裡去。

   日落時分,橙紅的日輪即將沒入海平線,向晚餘暉將天空海面染得一片淒艷,動人心魂,雲霓佇立聽潮亭邊,看著這絕美景致,思緒如海潮,滾滾洶湧。

   自那夜竊聽羽帆與東方傲對話以來,已過數日,她原以為羽帆會急著啟程上路,到千櫻去實行他那「美男計」,可日出日落,一天天過去,他鎮日不是跟東方傲在城牆邊看練兵,就是領著她在這羽櫻城內四處游賞,悠悠哉哉,不見一絲焦躁。

   為何還不動身去千櫻?

   她著實不解,又不好直接問他,只得迂迴試探,問他打算何時離開此地,他才總算露出口風,說是怕她身子過於柔弱,打算將她養胖些才走。

   是為了她他才遲遲不上路的?得知羽帆此番心意,雲霓又是驚訝,又是傷感。

   羽帆待她確實盡心,吃穿用度一併比照他辦理,也不必擔任何勞動,除了伴他出遊,她每日竟是無事可做。

   將軍府裡上上下下,人人都知他格外寵她,就連齊威本人,也對她另眼看待,送給羽帆稀奇珍玩時,往往也附上她那一份。

   沒人將她當侍女或女奴,都拿她當羽帆的寵妾看待,而且,還是足以影響他喜怒哀樂的寵妾。

   從何時起,她成了這男人的小妾了?

   對他人的眼光,雲霓哭笑不得,尤其在面對雪色時,更加尷尬。

   雪色似乎把她當成了情敵,總拿哀怨憤慨的眼神看她,礙於羽帆威勢,又不敢對她冷嘲熱諷,只能乾瞪著。

   「我可沒想與你爭寵啊。」雲霓苦笑著自言自語。她明白羽帆疼她,寵她,表面上老對她耍脾氣,實際上護她護得緊,不許她受一絲傷害。

   只是他再疼她,再寵她,她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跟著他。

   她必須回到千櫻,回到屬於她的國家,她是公主,對百姓有責任。

   可若她主動開口要求早日啟程,他肯定疑心她想在途中私逃會情郎,說不定反而更躊躇,最後索性先將她安置在這府裡,自行上路。

   不成!她不但得想法子勸他早日啟程,而且還非得讓他帶著她不可。

   絕不能讓他將她丟在這府裡,如此一來,她回宮的機會將更加渺茫。有什麼法子能說服他呢?雲霓咬唇沉吟,海濤聲在耳畔迴盪,更引得她思緒起伏不定。

   或許,她應當先讓他安心,表明自己對表哥再無情意,告訴他,她真正在乎的人,是他……

   「在想什麼?」沉嗓拂過她耳際。

   雲霓回眸,映入眼底的正是羽帆那刀削般,冷峻又立體的臉。

   他鎖望著她,湛眸一貫的譏誚味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想藏又藏不住的溫柔,這,讓她心悸。

   「我在想……」喉嚨有些緊,難以發聲。「海邊的暮色當真迷人,真好看。」

   「你初次來到城鎮,自然是事事稀奇了。」他淡扯唇。

   「啊,你是笑我少見多怪?」她橫睨他,矯瞋。

   「呵呵,我可沒那麼說。」他笑,「只不過這羽櫻城海景雖好,比這兒更漂亮的卻所在多是。你瞧。」伸臂往海面遠處一指,「看見那小黑點沒?那座島嶼叫『貝殼島』,形狀好似貝殼,從那上頭看的海景才真正教人難以忘懷呢。」

   「你怎知道?你去過那兒?」

   「當然。」

   「真的?」雲霓眼眸一亮,好生興奮。「快告訴我那島上風光是怎麼樣的?上頭有人住嗎?多大?也有樹木花草嗎?」

   「那是座無人小島,不毛之地,樹木花草沒有,巨岩銳石倒不少。上岸走路得留神,一不小心可就會摔得狗吃屎了。」

   「聽起來不是個好玩的地方。」雲霓失望地蹙眉。

   「雖不好玩,卻很好看。夜裡在岸邊紮營露宿,滿天星斗近在眼前,好似伸手可摘,還有潮聲陪伴入眠,愜意得很。」

   「聽你這麼形容,我也想去了。」雲霓嚮往地輕歎,「我還從沒坐船出過海呢。」

   「現下天氣太冷,來年春暖花開了,我再帶你去吧。」

   來年?雲霓身子一震。來年她與他,還能朝夕共處嗎?還能與他共游小島,露宿海灘,指點天上那一帶璀璨亮麗的銀河嗎?

   怕是不能了吧……

   「怎麼?你不願意?」羽帆敏感地察覺她的猶豫,星眸淺盈的笑意斂去,霎時陰沉。「到現在你還妄想離開我身邊?」

   她非離開不可。「不,不是的。」雲霓搖頭,強迫自己說謊。「我只是想還得等到明年,有些盼不及而已。」

   「果真如此?」羽帆狐疑,不相信地瞅著她。

   她揚起眸,櫻唇一牽,嬌顏綻開如花燦笑。「你到現在還看不出我的心嗎?」歎息似地低問。

   羽帆氣息一顫,方寸在胸口急躍,如萬馬奔騰。

   「羽帆……我可以這麼叫你嗎?或者你希望我喚你殿下?」

   柔情款款的微笑如春陽,一下子映紅了他的臉,他略別過眸,強抑竄上頰的熱氣。「你可以直呼我的名,我允准你。」

   「嗯,謝謝。」她低聲道,嗓音柔柔的,卻又清脆如風鈴,聲聲搖晃他的心。「羽帆,我有句話想同你說。」

   「你……有話快說啊!」他粗魯地催促。「別婆婆媽媽的!」

   「我想,我大概永遠不會離開你了。」

   他瞠視她,腦海一時空白,無法反應,直過了好片刻,才勉強尋回神智。「那你的……你的表哥呢?」

   「表哥與我,怕是今生無緣吧。」她淡淡地微笑。

   他瞇起眼,試著解讀她這笑容中帶著幾分惆悵,可不論如何細瞧,總覺一派淡然。「你真能如此輕易放下他?」

   「不放又如何?」她靜靜反問,「我已不是從前那個雨兒了,他不可能要一個跟過別的男人的殘花敗柳。」

   「為何不要?」他心驚地、急躁地怒吼,不喜歡聽她如此自貶。「你還是清白之身,你跟從前並無不同,你不是殘花敗柳!」

   他為何如此激動?雲霓怔然睇他。

   瞥見她的表情,羽帆似乎也察覺到自己過於激昂,可滿腔莫名懊惱卻怎麼也壓不下來,他恨恨拂袖,來回踱步。

   好一會兒,他才停住步履,落定她面前,揪住她肩胛,焦慮地俯視她。

   「你不是殘花敗柳!聽清楚沒?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更不許你有如此自貶的心思!雨兒就是雨兒,沒有什麼從前現在的,你永遠都是個聰慧善良的好姑娘!懂嗎?」

   她愣愣地瞧他。聰慧善良的好姑娘--這就是他對她的看法嗎?心弦,在這瞬間斷了幾根,她望著他急切想說服她的模樣,喉頭發緊,眼眸泛紅。

   她並非如他想像是個完完全全的好姑娘,她也有些壞,有匹自私,她騙了他,她對他,編了好多謊。

   「雨兒。」他忽地喚她,看著她的眼,一點一點泛紅。「你答應我,永遠不離開我,好嗎?」

   她無語,震撼地看著他盛滿痛楚的眼。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我不能給你名分……可我真的捨不得你,真的捨不得。」他沙啞地低語。

   珠淚盈於眼睫,他探指,溫柔地擷取。「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只要你答應留在我身邊。」

   她微微一笑。

   「你……應允了嗎?」他顫著嗓問。

   她不語,卻主動偎貼他胸懷,他心一震,臂彎收攏,緊緊地、佔有性地將她圈抱在懷裡,不許她走,不讓她逃。

   「你永遠都是我的。」他呢喃,俊唇由她雪潤的前額,一路蜿蜒單如春櫻初綻的粉唇。

   枝頭初綻的櫻花,在最嬌柔粉嫩的時候,便讓他極其呵護地接住,他不許風吹,不讓雨打,要把她兜攏入懷,藏在心房。

   他一定要待她很好很好,讓她捨不得離開他、拋下他,伴他一生一世。

   她永遠,都是他的。

   「這是我的,那也是我的,這國家所有的一切以後都將屬於我,你休想跟我爭!這輩子都別想!」

   夢中,霸道的聲嗓如冰石,冷酷地撞擊著他。

   「就連你親娘,也是我的,她根本不在乎你!」

   「不是,我娘不是,娘是……疼我的。」他無力地回應。

   「她一見你這病癆鬼,煩都煩透了!哪裡還想理會你?」

   「我不是病癆鬼。」

   「是啊,你不是,只是身體虛了點,每年冬天都會不小心發病而已。」不懷好意的嘲笑。  「宮裡御醫一個個來瞧,花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珍貴補藥,你這身子骨究竟是強健一點沒?」

   「我會強壯起來的。我會練武,學騎馬射箭,一定會強壯起來的。」

   「呵!沒人要的病癆鬼口氣倒不小啊!」

   「你、你住口,不許你這麼叫我。」

   「來呀,有種來打我啊!病癆鬼,沒人要,爹不疼,娘不愛,活著不如死了好。」嬉笑嘲諷。

   「可惡!我打你,打死你--」

   模糊的囈語,驚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眠的雲霓,她睜開眼,神思迷惘半晌。

   「她是我的,不許你胡說,不許……」囈語持續傳來,在靜謐的夜裡聽來,格外沉鬱。

   是羽帆!側坐起身,她俯望躺在身畔的男子,俊容蒼白,浮著顆顆豆大汗珠,眉宇揪擰著,似是身陷極大痛楚。

   是夢魘嗎?雲霓憂心地攢眉,衣袖輕展,拭去他臉上冷汗。

   不是發惡寒,就是作惡夢,怪不得他從前怎麼也不肯跟人同床共寢。高傲好強的他,怎堪他人看盡他的弱點?

   唯有她,能夜夜與他同榻,能親眼見著他最虛弱無助的時候。

   他待她,果然與眾不同呵,只是這樣的特別,令她難以承受。她幽幽歎息。

   夢中的他又驚動了下,氣息粗重而急促。

   「沒事了,羽帆。」她躺下,偎入他懷裡,藕臂輕輕擁住他。「沒事了,只是作夢而已。只是夢。」溫柔的低喃如春風,在他耳畔輕拂。

   「別、丟下我--」他破碎地呢喃。

   她心一緊,「我不會的,你安心吧!」

   他似是聽見了,臉上緊繃的肌肉略略鬆了些,亦不再囈語。

   「沒事了。」她柔聲安慰他,像母親哄自己的孩子似地,輕拍他的背。

   只是掌心剛落下,她立即驚覺不對。他最恨人家摸他後背了!她一時情動,竟給忘了。幸虧他還浮沉在夢裡,沒感覺到她這舉動。

   她舒口長氣。只是氣雖鬆了,好奇心卻高高抬起--究竟他後背藏著什麼秘密,如此介意他人貼近?

   是醜陋的胎記,抑或受傷結的疤?真有那麼不堪入目嗎?雲霓實在壓不下好奇,屏著呼吸,悄悄挪動身子,伸長玉頸,瞥向他寬厚的肩背。

   薄薄的單衣,因冷汗而濕透,隱隱約約間,能認出他背上紅痕交錯,一條一條,並非雜亂無章,有一定規律。

   是字嗎?他的脊背竟讓人給刺上字了?

   雲霓驚疑不定,想不透為何他要在身上刺字,又為何不肯讓人瞧見,或者她看錯了,那其實是傷疤?她不解,愈發好奇,又挪挪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朦朧間,他察覺到她的扭動,擁住她的臂膀下意識緊了緊,她無法,只得乖乖躺回榻上,卻是整夜睜著眼,思潮起伏。

   許是雲霓的攻心之計終於奏效了,隔日,羽帆便當眾宣佈要離開將軍府,將隊伍分成兩路,一路由二十名武士護送雪色等幾名侍女先行回轉宮中,另一路跟著他前往千櫻王城。

   雲霓自然是跟著羽帆的,他特意命人準備了一輛輕巧舒適的馬車,安排她坐著,而他和東方傲,則是與一群侍衛們一同騎馬上路。

   冬天趕路,最怕的便是碰上暴風狂雪,幸而這一路上天候雖是寒冷,倒未下什麼雪,車馬行走甚是順暢。

   不數日,便來到玉楓山區,過了這山頭,便是千櫻國境內了。

   人邊城前,車隊掛上了羽竹國的旗幟,羽帆給了東方傲一塊皇室令牌,命他扮成求親使節,他則假扮普通文官。邊城的將官檢查了令牌及文書,確信無誤,這才以外交禮節,迎一行人入境。

   終於快回家了。

   愈接近王城櫻都,雲霓思鄉之情愈切。尤其在邊城時,她迂迴探得花信和火影已平安回宮的消息,又聽說火影相千櫻的護國巫女水月成親,一面高興,一面又忍不住奇怪,更是心急著想回去一探究竟,在車裡按捺不住,常要掀起車簾,對羽帆等人說話,偶爾抑不住滿腔喜悅,甚至也跟路過的千樓老百姓揮手打招呼。

   「看來雨姑娘回家鄉,很是開心哪。」東方傲見狀,意味深刻地感歎。

   他騎著匹白馬,和騎著黑色駿馬的羽帆並肩前行,兩人自清晨出發,幾乎不曾交談,主要是羽帆一路沉默,總板著一張臉。

   「至於你呢,就好像不太開心了。」見羽帆還是悶聲不吭,東方傲索性挑明了說,「說真格的,你不會到現在還在擔心人家會趁機奔逃,找她那個表哥情郎去吧?」

   「……她不會的。」緊閉的悶葫蘆總算開了一條縫。

   「真不會嗎?」東方傲不懷好意地逗問。

   殺人的眸光砍向東方傲。

   「好好,算我多話。」東方傲單手舉起,做投降狀。「我這也是關心你嘛。今天一天你老繃著一張臉,我也是怕你肌肉太僵硬,導致氣血不順,所以才想跟你聊聊,替你活絡一下。」委屈地辯解。

   「替我活絡?」羽帆冷哼。「你沒把我氣暈就不錯了!」

   「我哪有能耐氣暈你啊?能左右你脾氣的人可不是我。」東方傲意有所指。

   「你什麼意思?」羽帆瞪他。

   「沒,沒,沒什麼意思。下官哪敢有什麼意思?」

   「現下你是長官,我才是你的屬下,別搞錯了,大人!」羽帆譏誚道。

   東方傲渾身顫了一下。「算我求你了,老兄,戲都還沒正式開鑼,別急著粉墨登場,折煞在下了。」

   「事先排演一下,到時才不易出錯。」

   「以咱倆的機智,哪需要排練這一套呢?這聲稱呼你還是等正式來再叫吧,現下我聽了全身不對勁。」

   羽帆一勾唇,似是讓好友有意的逗耍給牽動了,淡淡一笑。

   總算笑了。東方傲鬆了一口氣,也跟著微笑。

   這些天看好友明明情緒愈發低落,偏又裝成漫不在乎,教他看了著實難受。

   紅顏哪,果真是禍水!之前誰料得到這個風流個儻的二皇子有一日也會栽在女子手上呢?嘖嘖,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東方傲暗暗搖頭。這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訓提醒他,一個男人要想活得逍遙自在,還是離女人愈遠愈好。

   「話說回來,雨姑娘應該明白我們為何來到千櫻吧?」東方傲多日來盤旋心頭的疑念終於問出口。

   羽帆聞言,眼神一黯,「出發前夕,我就告訴她了。」

   「那她反應如何?」東方傲試探。

   「她沒反應。」羽帆低聲道,「她說我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她管不著,也不想管。」

   「我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酸味十足?」東方傲皺眉,「好似不太情願?」

   「她本來就不情願。她曾對我說過,在千櫻,從沒有二女共事一夫的。」

   「二女共事一夫?」東方傲愕然。「你是說雨姑娘還妄想跟你這個皇子要求名分?」

   羽帆警告地瞪他一眼。「有什麼好奇怪的?」

   「嗄?」東方傲微愕。當然奇怪,怪透了!一個女奴跟主人開口要名分耶!這事問誰,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可他這個好友似乎並不以為怪,還很認真地煩惱這問題。

   被洗腦了。東方傲搖頭。這傢伙,根本完全墮入紅粉陷阱了嘛。

   「你該不會就此動搖了吧?」他忍不住問。

   羽帆一震,斂下眸。

   東方傲看不清他的眼神,更是狐疑。「你後悔了嗎?不想向雲霓公土求親了嗎?你想娶雨姑娘?」

   「當然……當然不是!」羽帆澀澀揚聲,微微抽搐的下頷顯現出他內心的掙扎。「這計劃已籌謀多年,我不可能半途而廢,無論如何,和雲霓的婚事一定得成。」

   「因為這場聯姻可關係到未來大計啊!」東方傲歎道,稍稍放下了心。「你沒動搖最好了。到了此刻,才為了一個女子猶豫不決,未免太划不來。」

   「我沒動搖。」羽帆揚起眸,硬氣地再次宣稱,也不知是為說服好友,還是說服自己。

   東方傲靜靜凝視他沉鬱的眼,不語。

   正當兩個男子各自陷入深思,一道清脆聲嗓忽然乘風飄來,劃破僵默氛圍--

   「我可以也騎馬嗎?」

   是雲霓。她不知何時下了馬車,提裙興沖沖朝兩人奔來,仰起盈盈燦笑的容顏,撒嬌地問著羽帆。

   羽帆一愣。「你想騎馬?」

   「嗯。」她點頭,明眸燦美如星。

   「你會騎嗎?」

   「當然會啊!你可不要小瞧我,從前我在……我在家裡也常騎馬呢。這幾日我一直坐在車裡,真的好悶,你讓我出來透透氣嘛。」她嬌聲求他。

   他想了想,終於點頭。「好吧,那你上來。」

   「上來?」她眨眨眼。

   「你不是想騎馬嗎?」他伸出大手。「我載你。」

   「嗄?」她愣了愣,「可是我想自己騎啊!讓人載有什麼意思?又不好玩。」

   「你自己騎?」羽帆臉色一變,陰暗的眼神像已在揣想她單獨騎馬的危險。

   「你不相信我的騎術嗎?」她看透他思緒。

   「是不太相信。」他坦承。

   櫻唇嘟起,火亮的明眸控訴地瞪他。

   他不自覺地微笑。這副又似生氣、又像撒嬌的神態牽動了他的心弦。

   「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他俯下身,寵溺地捏了捏她豐潤的頰。

   「真的嗎?謝謝!」她興高采烈地拍手。

   他笑望她,挑了匹脾性溫馴的牝馬,命騎著它的武士讓出來,那人莫名其妙地被請下馬,眼睜睜地看著雲霓一躍而上,瀟灑地佔領他的座騎。

   羽帆吹了個讚揚的口哨,「動作挺漂亮的嘛。」

   「你才知道啊。」雲霓嬌睨他。「怎樣?要不要和我來場比賽?」

   「比賽?」羽帆狐疑。「我和你?」言下之意是好男怎能與女鬥。

   「我在家裡,常和我表……咳,常和我家人賽馬的,你可不要小瞧我。」

   那位家人,就是她的表哥吧!聽出雲霓語間奇怪的一頓,羽帆心下一凜,眼神頓時沉闇。她經常和表哥一同賽馬?一絲妒意攀上胸臆。「你都賽贏嗎?」

   「嗄?」她愣了愣,不情願地嘟起嘴。「那倒沒有,我常常輸。」

   「敗軍之將何敢言勇?」他澀澀嘲諷。

   「輸又怎樣?一次輸不等於次次輸!我輸給他又不表示會輸給你。」

   這話說得重了,恰好狠擊羽帆的心事。她也許只是無心之言,但他卻聽得很不痛快。他的騎術,難道會比不上她那個表哥嗎?他羽帆絕不會有哪點遜於那傢伙!

   「好吧!」他甩甩頭。「我們來比賽。」

   「好!」雲霓喜悅地呼喝一聲,韁繩一抖,率先衝出官道。

   羽帆沒浪費時間,緊追而去,不理東方傲在後頭大呼小叫。

   兩匹馬,迎著清寒的冷風並肩齊驅,兩顆心,隨著馬蹄奔騰的節奏激烈搖晃。

   一個想的,是怎麼在佳人面前證明自己比另一個男人更好,另一個想的,卻是如何落居下風,拉開兩人的距離。

   因彼此微妙的心思,兩人兩騎不但遠離了車隊,彼此的間距也逐漸拉開。

   望著那漸淡的背影,雲霓唇角一牽,澀澀苦笑。

   這男人還真經不起激啊!尤其她還故意拿表哥來激他。

   為了和他心目中的情敵一較長短,他肯定是一鼓作氣,奮勇前奔了。

   不知他可曾想過,這可是她逃離他的大好機會?只要經過前方那座林子時,轉個方向,從官道上切入林蔭小徑,他和他的手下怕就不那麼容易追到她了。

   只要轉入林子裡,她就有可能甩開他的追蹤。雲霓微瞇起眼,腦海思緒翻騰。

   這幾天,她已在腦子裡做了多回沙盤推演,揣摩自己該如何做才是上策。

   她曾想過進了王城後,再請人幫忙送信,與王宮取得聯繫,可轉念。想,宮裡還有個假公主,也不知是誰安排的陰謀,她就這麼貿貿然洩漏自己的下落,說不定反而令自己更危險;就連風表哥,她也不敢全然信任,因為這李代桃僵之計,興許就是他這位攝政王為了除掉她所安排的。

   在那宮裡,她真正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花信和火影。

   可火影和水月成親後,便讓風表哥給派去了臨東邊城做校尉,現下不在宮裡,她唯一能放心聯繫的對象,只剩花信。

   她隱約記得,花信有個朋友住在這附近,是個技藝了得的櫻染工匠,花信還曾帶著她和火影來見識染布料的過程。花信身上穿的布料,都是交給這位朋友親自染的,請他送布料進宮時順道替她送封信,應是較為妥當的作法……

   正沉思間,林蔭小徑入口在望,雲霓無暇再細想,一咬牙,勒馬轉了個方向。

   就這麼決定了!

   她策馬狂奔,一面不時回頭,察看是否有人跟來,牝馬深入林子,順著小徑蜿蜒前進,片刻,豁然開朗,闊廣的田野間,一幢紅瓦屋莊嚴矗立。

   她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面紗,掩住姣好的容顏,策馬來到屋前,對忙碌的家丁道:「請通知你家主人,我是花公子的朋友,有事求見。」

   「花公子?」那人疑惑地打量她。

   「花信!我是花信的朋友。」她迅速解釋,「事情緊急,麻煩大叔您快點通傳。」

   「好吧。」家丁見她是一個姑娘家,應無惡意,點了點頭,便進門通知工人。

   雲霓在門外焦急地等著,好片刻,總算盼到那位家丁走回來。

   「我家主人請姑娘進來。」

   「謝謝大叔。」雲霓心喜,正要下馬,耳朵卻隱隱約約聽見後方林子裡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似乎還夾雜著粗聲叫喚:

   糟了!羽帆已經發現她不見了嗎?

   「有人在追我,我無法久留。」她急忙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交給家丁。「這封信請大叔代為轉交你家主人,萬事拜託!」語畢,她匆匆又躍上馬,往來處奔去。

   穿過林蔭小徑,她心念一動,扯開面紗,從馬上一躍而下,假裝意外跌落。

   牝馬受了驚嚇,昂首嘶鳴,引來了一路追來的羽帆,見她跌扑在地,大吃一驚。

   「雨兒!你怎麼了?你、你沒事吧?」他驚得聲嗓發顫,趕忙下馬,彎身扶起她。

   她緊閉眼,裝作昏迷不醒。

   「雨兒,雨兒!」他焦慮地輕拍她的頰。

   她這才嚶嚀一聲,悠悠醒轉,映入眼庭的是一張慘白到幾無血色的俊顏。

   「你還好吧?」他揪攏著眉,憂心忡忡。

   她心弦一扯。「我……沒事,你別擔心。」

   「有沒有受傷?身上哪裡疼嗎?」他焦急地要檢視她。

   「我很好,真的。」她虛弱地微笑。

   他沒信她,當著手下面前對她摸摸弄弄,將她全身上下都檢視一遍後,才安下心;眾目睽睽之下,雲霓尷尬得臉發紅,又感動得眼發熱。

   「究竟怎麼回事?是這畜牲胡亂使性子嗎?」怒目狠狠瞪向一旁無辜的牝馬,似乎只要她一句話,他便要宰了它洩憤。

   「不,不是的。」她趕忙安撫他,「是我自己太大意,一時沒控制好,才讓它誤闖進這林子裡,然後我又太緊張,才會不小心跌下來。」

   「真是這樣嗎?」他不信地攢眉問。

   她眼皮一跳。他懷疑她了嗎?

   「你毋須為這畜牲說好話!它膽敢把你摔下來,就該受罰。」他嚴厲說道。

   原來不是懷疑她啊!

   緊繃的神經一鬆,心窩卻莫名其妙地,悄悄發酸。「真的是我自己不好,你別硬要為我出頭,我反而會良心不安的。」她現下,就已經非常不安了。

   「我們走吧。」含淚的嬌顏埋入他懷裡。「帶我回去。」她捨不得,捨不得離開他呵!

   沙啞的央求震動了羽帆的心,他發了好一會兒愣,才展臂抱起她。

   她要他……帶她回去呢!她終於肯承認,他所在之處才是她真正的歸宿嗎?

   羽帆想著,俊唇不禁淺勾,他將雲霓抱上馬,擁著她緩轡徐行,絲毫沒注意到身後東方傲異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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