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於她這些年來的經歷,他倒有了些許的瞭解。
那日分別,他被蒙軍收養,她則在流浪兩天以後,碰到了郎爺夫婦。
延陵旭當然知道「郎」即「狼」,只是沒想到狐狼也可以和平相處。
「我看,最不能和平相處的是人吧!我們可是有大自然的循環及定律做為規範,和諧得很呢!」小湘不服的表示。
面對她的說法,再對照眼前的局勢,延陵旭也只能苦笑。「是,你說的對,我們人確實無法長期的和平相處,但是可汗的確英才蓋世,我相信在他的統治下,人民會有較好的生活可過。」
「以己度人。」小湘只差沒有嗤之以鼻。
「我可沒有對你這樣做。」
「是喔!」感覺上,她「好像」斜睨了他一眼。「你只是——」
「只是怎麼樣?」他已經吻在她的鬢邊。
「只是會欺負我。」
「你不喜歡嗎?」
話聲才落,她已經反身跨坐在他的腰上,經月色襯托,成為最美麗的翦影。
想到這裡,延陵旭不禁喟歎一聲,她美得實在狂野,令他沉醉。
但……他們談的好像都只有過去,而沒有未來。
未來……延陵旭自己先皺起眉頭。一人一狐,能談什麼未來?
真是如此嗎?他捫心自問,是不能談?還是不願談呢?而如果不願談,又是他、或者她不願談?
一連串的問題,他都沒有答案。
倒是對於他的問題,她幾乎都給了答案。她說遇到郎爺夫婦後,曾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郎爺夫妻本來育有三男兩女,同樣死於那場大火,就連郎爺也傷了腿。
「現在遇到天冷時,他走路都還有點跛。」小湘難過的說。
「怎麼不見郎嬸?」不忍見她難過,延陵旭連忙轉移話題。
「她已修成正果。」雖然看不清楚,卻可以聽見她口氣中的笑意。
「修成正果?」
「對,三年前的事。」
延陵旭明白了。「你是故意讓冉老捉去的。」
「嗯,我與冉湘投緣。」
「僅僅投緣而已?」
「這個,」她笑道:「旭哥就不要再深究了。」
「妖精。」他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吻。他知道唯有如此,才能遏止她的嬌嗔。「對了,郎嬸已修成正果,那郎爺怎麼還會……」
「一來是時候未到,二來是放心不下我,所以決定稍延片刻。」
要認真說起來,她的話不無漏洞,可是自己對她也非全然坦白,又如何要求她完全誠實?
於是白天他忙著為大汗佈局,夜晚則忙著與纏綿,兩件事,都得及時把握,否則稍縱即逝。
「在想什麼?」就在沉思之間,她已翩然來到。
「想你。」他往後拉住她的手。
「不能撒謊喔!」
「如果撒謊,你一定知道。」他加強力氣,想把她拉到身前來。
「待會兒。」
「時間寶貴,別叫我等。」
她已經按摩起他的肩膀。「這麼僵、這麼硬,可見你有多辛苦,到底……在做什麼大事呢?」
「枯燥乏味之事,你絕對沒有興趣聽。」他閉上眼睛,享受她的按摩。
「你沒試,怎麼知道我一定不想聽?」她一雙手雖然柔軟,但力道十足,經她一撫,全身筋肉彷彿都輕鬆起來。
「金國與宋國僵持已久,你知道?」
「明白。」
「嗯……」實在是太舒服了,延陵旭不禁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往下講呀!延陵少爺。」
「好哇,你揶揄我。」他忍不住笑開來。
「說到這個,你那位忠心耿耿的部下,現在怎麼不巡邏了?」
「還說呢!你第一天晚上真是嚇了他一大跳。」
對於這個說法,小湘顯然不依,她馬上叫道:「我嚇他一大跳?我才是被他嚇了一大跳,你沒看我還跳窗而逃嗎?真是狼狽極了。」
「狼、狽?我想它們的動作一定都極快也極利落,不會狼狽啦!」延陵旭一語雙關的說。
「你就愛開我們玩笑。」她的話聲中有那麼一絲的受傷和自嘲。
「小湘,我——」延陵旭想要道歉。
她飛快的掩住他的嘴。「不准說,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一旦道歉,就彷彿真有意傷害我了。」
「你真是個鬼靈精。」延陵旭是真的由衷讚歎。
「所以有事別瞞我,再往下說吧!」
「說阿東,還是可汗的事?」他問。
「都說說。」
「阿東那人直得很,只要把他搞迷糊了,他就不會再深究任何事。」
小湘聽出興趣來。「哦?這麼個搞法?」
「只要讓他弄不清楚你是誰就行!我其實什麼也沒說,由得他自己去拼拼湊湊兼亂猜,最後他怕被我笑笨,便什麼都不問了。」
「也不來巡邏了?」
「大概又怕撞見你吧,」
「風流鬼。」她突然嬌嗔出聲。
「說誰?」延陵旭笑問,並想像著她嘟起嘴來的可愛模樣。
「當然是說你,阿東懶得再來巡邏,八成是因為這已經是你難改的積習,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延陵旭仰頭大笑,再及時拉住她。「別走。」
「不走,難道還待在這裡任你嘲笑?」
「我的小湘,好端端的,我幹嘛嘲笑你?你又有什麼好讓我笑的?」
「有啊,我的主動,我的——唔!」
他將她攔腰一抱,並吻個正著,直吻到她氣喘吁吁,幾乎透不過氣來為止。
「現在,」延陵旭放過她的雙唇,可沒放過她的人,依然緊緊鎖在雙臂中。「你總該明白我有多喜歡你的主動和醋勁了吧!」
「討厭。」小湘低低說了句。
「有多討厭?」延陵旭尋著了她的耳珠子吮吻。「說說看,到底有多討厭?」
「到床上去,我好詳詳細細說給你聽。」
延陵旭聽了馬上把她打橫抱起,輕輕放到床上去。
「咦?」小湘拉住了他的袖子問:「要上哪兒去?」
「風大,怕你著涼,關窗去。」
她聞言無聲,只是放了他的袖子,直到延陵旭回到床上,想要再一親芳澤時,才感覺到她滿臉的熱淚。
「小湘,你怎麼了?」他嚇了一跳。
「我沒事。」她一邊用手背擦淚,一邊坐起來想躲避。
「我把你惹哭了,但為什麼呢?你總得讓我明白。」
「旭哥對我這麼好,我太感動,所以……」
他對她好?延陵旭臉上一陣火熱,立刻把她拉進懷中。「傻女孩,這樣算對你好?你實在是太善良了。」
「善良」兩個字又令她破涕為笑。 「很多人都說我是狐狸精,怕我哩!你竟然說我善良?還有,我也不是女孩。」
「不是女孩?」延陵旭不太懂。
「你還裝糊塗!」小湘噴道:「讓我從女孩變為女人,不都是你的傑作嗎?」
「是,」他恍然大悟的笑說:「的確是我的傑作,全都算在我帳上,行了沒?」他頓了頓,「不再想哭了吧!高興也能哭,真是輸給你了。」
「趴下。」小湘突然說。
「什麼?」延陵旭仍一頭霧水,人已被她推趴在枕上去。「難道你想要——」
「別想歪了,」小湘打斷他說:「我只是要繼續幫你按摩而已,」果然她一雙巧手開始在他背上按壓起來。
「再說下去。」
「說什麼?」
「當然是你們大汗要你辦的事,難道你以為我會想聽你果然風流,阿東才不會過來巡邏的緣由。」
「你還真是個小醋罈子。」
「不然你能否認?」話才出口,她立即又說:「算了,算了,你不必回答,反正事實就是如此。」
「你這是審問兼判決,真不曉得霸道的是誰?」輕笑了兩聲,他便接下去說:「大汗要我下來刺探軍情,並盡量詳細的回報。」
她等了半晌。「就這樣?」
「唔。」實在是太舒服,舒服到他都不想開口了。
「旭哥?」
「嗯。」聲音漸漸低下去。
「真的只有……」她俯下身去看,再輕聲喚道:「旭哥,旭哥?」
又低又沉的呼吸聲顯示他已經睡著了。
刨、湘卻不禁懷疑,他是真的睡著了?或是不願詳細回答的遁逃呢?
※ ※ ※
那一夜,小湘離開延陵旭的房間時,依然碰到了人,只是那人不是阿東,而是郎野。
「郎叔!」
「小湘,」他忙拉著她往另一頭走。「我嚇著你了?」
「沒,」默默跟著他轉過迴廊,來到牆邊停下。「沒的事。」
兩人站定後,郎野卻沒有馬上開口,只是靜靜的凝視她。
對於他的「關切」,小湘完全明白,便由著他看,一直看到他歎了口氣,「唉!情關難過。」
「我……」他說的是事實,她又如何能夠反駁?
「小湘,這樣好嗎?」
「郎叔,我只是想要——」
他舉起手來,打住她的辯解。「那些托辭你跟其他人說說還行,跟我講?未免太小看我了。」
「小湘不敢。」
「不過,也難怪你了,」郎野想了一想,「延陵旭的確一表人才,只是……可惜了。」
「郎叔,其實我們——」小湘想要表達她最近的想法。
郎野打斷了她的話。「就算我們原本是獸,不是人,血的顏色仍一樣是紅的,失去家屬、配偶時,也一樣會心痛,你明白嗎?」
「我怎麼會不明白。」
「如果明白,那就應該加快腳步,幫文大人探得消息才是。」
「旭哥能當到大元帥,自有他的道理在,郎叔以為他會那樣輕易洩漏機密給我知道?」
她眼中的悲淒令郎野不忍,口氣便跟著緩和下來。
「你是不是已經跟他……」
小湘的淚水緊跟著奪眶而出。
「傻孩子!」郎野是真的心疼。「有必要這麼做嗎?他是人,不是狐呀!」
「但我愛他,從小就愛。」
「愛他?從小?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才幾歲?五歲都不到呀!不是嗎?」
「在咱們狐仙的世界裡,那已經夠大的了,郎叔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那一族的特殊。」
「我當然清楚,你們雪抓一族自古便號稱靈狐,幾乎甫一出生,就具靈性,還未修煉便有功力,自小就能夠幻化人形。」
她點了點頭。「更何況旭哥曾經救過我。」
「你又把話反過來說了,當時是你救他,不是他救你吧!」
「我們確實曾相依為命,不是嗎?」
「你愛那樣想、那樣說,我也沒有辦法,但他最後還是棄你而去,難道你忘了?」
「那個旭哥已經跟我解釋過。」小湘完全相信他的說法,相信當初他那番曾令她傷透了心的話,其實背後有保護她的苦心在。
「人心險惡呀!小湘,人心險惡。」
「你又肯相信文大人?」
他們口中的「文大人」,是宋國大臣文松,深受當今皇上的倚重,並且極有人望,平日喜愛結交朋友,郎野就是他的朋友之一,而且是多年的老友了。
二十年前火燒山,小湘和延陵旭是在家人喪盡之後,留在附近苟且生命,郎野夫婦則是被文松給救回家裡去。
他們夫妻謊稱是山上的獵戶,文松也始終沒有多問,就把兩人安置在府內養傷,一直到他們傷癒,又回到舊居附近,巧遇小湘為止。
「他救了我們夫婦兩人,這些年來,也間接幫了你不少忙,不是嗎?」
「還不多虧了『馬』師爺的指點。」小湘輕哼了一聲說。
馬亭是文松素來倚重的師爺,跟郎野一樣,他也是修練多年的獸,道行之高,平時已甚少恢復馬的原形,幾乎與人無異。
他是文松最依賴的師爺,二十年來,對他提出的計策,幾已達言聽計從的地步。
彼此的身份,馬亭和郎野夫妻可以說是心知肚明,但也都沒有說破,反正都為文松做事,但求盡力。
這份「平衡」打從小湘亭亭玉立開始,便出現了裂痕,原因是馬亭覬覦她的美貌,顯然別有所圖。
那也就是她在三年前憤而離開江南,跑回她爺爺生前東北老家去的主因,結果認識了冉湘,再因緣際會的與延陵旭重逢,也算是一份奇遇。
「馬亭他……」郎野欲言又止。
「郎叔可別為他說項。」小湘率先打斷他的話。
「但是,」郎野依然要說:「和馬亭,總比與人在一起好。」
「郎叔又說這個,我不愛聽。」她扭身就想走。
郎野一把拉住她。「小湘,聽我說完。」
「你要說的,我幾乎都已經知道。」
「是嗎?但你可清楚我的苦口婆心?」
「說『為你好』的話,一向不好聽。」小湘苦笑。
「所以才說良藥苦口。」
「如果,」她抽回手來,卻沒有再堅持離去。「我只是說如果,郎叔,如果我只貪一時的歡樂呢?」
「那你就真的糊塗!」他毫不留情的說。
「他們不都說糊塗點好過日子嗎?」
「小湘,」郎野越聽越不安。「早知如此,我就該讓你郎嬸過來,相信她的規勸,一定比我這個老頭子說得順耳。」
郎野的妻子郎美好端端的生活在文府內,根本不像她跟延陵旭說的那樣已經「修成正果」,升天去了,他們夫妻情深,就算要離世,也會同登仙界,才不會獨留一個在世上。
」這些日子來強留你在這裡,你一定很掛念郎嬸吧?」
提到這個,郎野的表情全變了,變得溫柔又渴慕。
「我是想念她,但你也一樣呀!」他突然又正色道:「你以為過去三年,我們就不惦念你嗎?」
」我又不是沒有送信回來。」她嘟起嘴回應。
「信中可沒說你被冉清獵了去。」那是這次她日來後,才告訴他們夫妻倆的細節。
「但其他的我都說了呀!」
「是嗎?」郎野斜睨了她一眼。
「是啊!」
「為什麼獨對冉清父女另眼相待?」
「大概是冉湘與我特別投緣吧!」這是她一貫的答案。
「還是你特別憐惜她?甚至保留了她父親給你的名字。」
「都有,」小湘承認:「我想都有,但再怎麼憐惜她,我還是沒有辦法幫她保住她的父親。」
「生死有命,你那天晚上已經盡全力為大家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郎野說得一點兒也不錯。那天晚上她本與延陵旭在「敘舊」,突然嗅到油味,就和二十年前在山林大火中嗅到的一模一樣,急得她立刻做出決定並採取行動,先是讓延陵旭入睡,再趕到各人房內。
當時她的原意是要放倒所有的人,再獨力解決問題,豈料冉清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小湘?」她想都想不到他會認出她來,第一個反應就是低頭看出自己。
「沒有,你沒有露出……」冉清笑道:「我應該怎麼說呢?沒有露出『狐』腳。」
「那你怎麼知道我是我?」現在想起當時那句話,小湘還是覺得自己說得好笑。
「正因為你是你吧!」冉清回答得也玄。「我一直都曉得你並非尋常狐狸,再加上……我想,我現在的情形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感覺自然比一般人強。」
「不!」雖然相處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和他們父女朝夕相處,感覺依然濃郁。
「傻孩子,對於生死,你應該看得比我們更開才是。」
「誰說的?」她邊不服氣的反問,邊流下淚來。
或許真的是人到臨終,反而豁達,冉清甚至笑出聲,「好、好、好,算我說錯,但時間到了,就算再捨不得,恐怕也由不得你或我。」
「冉伯伯,你還有什麼心願?」
「想見湘湘。」
「好,」她馬上扶起他,「我們這就去找她。」
後來她應冉清所請,帶著他們父女兩人到外頭去,直到他溘然長逝為止。
「不曉得冉湘現在好不好?」小湘想起了留在大漠的「姐姐」。
「你不是說她天生愚癡嗎?」郎野說:「那是一定好的,像你不就因為多情大智,現在才會這麼辛苦。」
「郎叔總不忘教訓我。」小湘不好意思的說。
「是提醒你,對了,你現在的模樣……」
小湘為他釋疑,「便是冉湘的模樣。」
郎野倒抽一口冷氣。「她有這樣美?」
「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在開玩笑!」一個弱智女孩能美成這樣?郎野不相信。
「我說的句句實言。」
他一張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終於只說了一句。「老天爺有時就是愛作弄人。」
「恐怕她愛作弄、會作弄的,不只是人吧!」
「小湘!」郎野輕斥。
「難道不是?她若不愛作弄萬物,我們的家屬又何至於慘遭橫死?」
「這問題,恐怕郎叔給不了答案。」
「那就找給得了答案的人給。」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冽、平靜。
的確如此,雖然事隔多年,但他們始終都沒有放棄尋找燒山元兇的心願,小湘會遠從大漠趕回江南,也是因為有了新線索的緣故。
「瞧,說來說去,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那夜葬了冉清之後,她隨即南下,不是狠心的不顧冉湘,而是知道她自有人照顧,更重要的是,她必須趕回來找郎野夫婦,因為事隔二十年,她又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想想你也真是冒險,身受重傷,還日夜兼程的趕路。」
她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小傷,加上……」她原本想說延陵旭的醫術高明,但思及郎野對他的印象不佳,終究打住。「加上我的體力還行,三天就到了。」
「三天?」郎野搖頭苦笑。「若非受傷,你應該一日便可抵達,說到這,」他倒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法力高超,前三年卻硬是只肯來信,說什麼都不願回來一趟,說你狠心,你還不肯承認。」
「郎叔,」她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討饒。「冉湘需要我陪伴照顧嘛!」
「現在呢?」
「有更適合的人照顧她,雖然我還是會掛念,不過絕對不需要擔心。」
「話都被你說光了,反正怎麼講,你都有理。」
「沒有,」她神色一黯,眼圈竟跟著紅起來。「有件事,根本沒理可講。」
她雖說得沒頭沒腦,郎野卻依然聽懂了。「這事我本來也不好說你,要修成正果,原本是不該動情的,要清心寡慾,徹徹底底的絕情,才能早登仙界,不再墜人紅塵,受輪迴之苦。」
「不容易呀!」小湘喟歎。
「做得到的少之又少,無論是人或獸,就算是一花一木,我看也很難無情,虧他們還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實在是大自以為是了。」
「郎叔,從古至今,到底有沒有人做到呢?」
「當然有,歷代高僧不都辦到了?倒是我們,」他苦笑著自嘲, 「除了那隻猴子以外,辦到的還真是不多,好比說你爺爺,也算得上是狐中伎伎者了,依然與你姥姥生兒育女。」
「他們跟爹娘一樣,都是少見的恩愛夫妻。」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何嘗不是選擇了情愛。」
「那,」小湘把握住機會問:「你後悔了嗎?」
他當然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問。「小湘,你的情形與我們的哪裡相同?同類相愛,仍可修行,但愛上了人類……難道你忘了雷峰塔下的悲慘?」
「你又不是白娘娘,何以斷定她一定痛苦。」小湘反駁。
「看來,」郎野越聽心越沉。「我是勸不動你了。」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已深深愛上旭哥。」
「即便他可能是兇手。」
「不!」小湘完全不肯接受這個可能性。「當時他才五歲,更何況旭哥的家人也都遭到火舌的吞噬。」
「我說的當然不是那時。」
「那麼就是這次了,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這正是我們要查明的地方,不是嗎?」郎野提醒她,「其實不管是金國、宋國或蒙古人稱王稱帝,都不關我們獸界的事,只要有山有林,有水有木,我們到哪裡都可以生存,但你我不同,我們都有一筆血債待討,一定要揪出元兇。」
「我相信元兇是金人。」
「但絕不獨獨是金人。」
「郎叔!」小湘很堅持。
但郎野也不肯輕易讓步。「過去你淘氣,總愛依著每一時欣賞的人形幻化模樣,馬亭就貪你這點新鮮,現在你卻肯依冉湘的模樣固定下來,可見心已沉定,看在我眼裡,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這樣可以簡省你的精力,憂的是,你會越陷越深。告訴我,那延陵旭愛的,可是冉湘那樣的面貌?」
「郎叔,你想得太多了。」小湘顯然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或者……」會嗎?郎野想來心驚膽戰,難道小湘是想要犧牲自己,以換得冉湘——
「郎叔!」小湘猛烈打斷他的思緒,「你不要胡思亂想,旭哥他從未看清我的模樣。」
「什麼?」這下他可真是應不出話來了。
這小湘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