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天氣轉涼,地面濕漉漉的,他的頭髮、西裝也沾著冰涼的雨水。
他手上拿著一個白色的禮盒,夜裡的風卻讓他的手心變得冰冷。不過他沒有怨言,是他太粗心了,竟然連她的生日都沒注意到。
他低頭看著手錶,十一點半了……朵朵,你到底在哪裡?
這時,巷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幾個人吵吵鬧鬧的聲音。
「唉呀,都是你啦,叫你不要讓她喝這麼多嘛!」雪兒重重捶著小陳的肩膀。
「她心情不好才想喝酒嘛,我們做朋友的當然要陪她嘍,嗝!」小陳也喝得差不多了,走起路來顛顛倒倒,走兩步退一步。
「呃……她好重喔……」羅傑背著已然醉倒睡著的朵朵,吃力的往前走著。
「咦?我的鑰匙呢?」小陳忽然停下腳步,摸著自己的口袋。「啊,車子好像忘記熄火,鑰匙還放在車上……」
「唉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啦,趕快回去拿啊!」雪兒催促著,臉色卻突然一陣青綠。「啊!我的皮包也放車裡……」
「唉──你們趕快回車上吧,我送她回家就好了。」羅傑說道。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羅傑,我們在車上等你喔!」雪兒說完便扶著小陳往回走。
羅傑像只老牛一樣,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
「朵朵,你醒了嗎?快到家了喔。」他一邊走,一邊溫柔地問著。
「嗚……」朵朵完全陷入昏睡狀態。
就在接近朵朵家門口時,羅傑忽然發現一個可疑的人影。
那人影直直佇立在前方,眼神彷彿黑暗中的一匹惡狼,正等著他們。
這年頭治安不好,此刻他慶幸還好朵朵不是一個人回家,不然豈不是太危險了嗎?
「你──你是誰?這麼晚在人家家門口做什麼?」羅傑發揮了警衛的敏銳本能,但是他顯然並沒有見過自己公司的副總裁。
「你是誰?為什麼背著她?」孫佑筠走上前,目光極不友善,看到自己親愛的秘書小姐讓別的男人背著,一股怒氣油然而生。「把她放下!」
什麼?把她放下?這匹惡狼想對朵朵怎麼樣?
「你、你不要亂來喔,我是……我是她男朋友,你想做什麼?告訴你,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羅傑隨口編派著,他誓死也要保護朵朵。
拜託,這男人想到哪去了?「你是她男朋友?」孫佑筠的口氣冷冽。
「對!所以叫我放下她是不可能的,我一定會保護她,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心機了,我可是星光百貨的保全人員喔!」羅傑試圖用自己的行業恫嚇他。
但是──只見那惡狼不發一語,銳利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向後退了幾步,好像很失望的樣子……而後驀地轉過身,緩緩地走出巷口。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羅傑這才鬆了一口氣。
孫佑筠黯然地離開,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種沉重的失落感,彷彿心中某個珍貴的東西被人搶走了。
想起朵朵平日對他的好,他竟一直以為是理所當然的。她理所當然該一直在他身邊,理所當然應該是他的……
而現在,看到她居然醉倒在別的男人的肩膀上,他的心彷彿被人重重劃了一刀,原來她已經屬於別人。
「哈啾──」一陣冷風吹來,孫佑筠打了個噴嚏。
是啊,生日,當然是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過啊,只有他像個傻子似的,整晚守在她家門口,只為了跟她說一聲:生日快樂。
※ ※ ※
隔天早上上班,朵朵遲到了一個小時──當然都是宿醉惹的禍。
更奇怪的是當她上班時,孫佑筠居然還沒進辦公室,這真是奇怪了,他一向比她還早進公司的耶!
「鈴──」
電話鈴聲一響,朵朵立刻接起電話。「喂?」
「朵朵,你今天遲到了啊?」是總機小姐打來的電話。
「是呀,我今天早上不太舒服……什麼事啊?」她不好意思說是昨晚喝太多酒了。
「喔,對了,副總裁早上打電話來說今天不進辦公室了喔。」
「啊?不進辦公室?他有說為什麼嗎?」朵朵問。
「他沒說耶,不過……聽他的聲音好像得了重感冒,還不停打噴嚏,可能是生病了吧?」
生病?哼!管他家的事!鐵定是昨晚徹夜狂歡,早上才爬不起來吧?
朵朵掛上電話後,心神卻開始不寧,真的是生病了嗎?嚴不嚴重啊……有人照顧他嗎?
她打開電腦後,拿起孫佑筠桌上的馬克杯走出辦公室,準備到洗手間洗杯子,這是她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
雖然他今天也許不會進辦公室,但沒洗他的馬克杯,這一天似乎就不知道怎麼開始。
「咦?朵朵,我正要去找你呢!」沒想到在洗手間門口遇到了羅傑。
「羅傑,早啊,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朵朵不好意思地道歉。
「哪裡,小意思啦,反正你那麼輕,背起來一點也不費力……呵呵!」羅傑摸摸頭傻笑著。
這時剛好一個女同事從洗手間走出來,聽到他們的對話,臉上浮現曖昧笑意,然後匆匆離開。
「對了,你剛才說要找我,什麼事啊?」朵朵的臉透著些許蒼白,神情還有著宿醉的疲倦。
「喔,我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上班,好一點沒有?」羅傑關心地問道。
「我沒事啦,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謝謝。」朵朵拿著馬克杯,準備走進洗手間。
「啊,對了,朵朵,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羅傑突然想起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你以後一個人回家時要小心一點,昨天晚上我送你回家的時候,看到有個男人在你家門口鬼鬼祟祟的,還很凶地質問我是什麼人呢,雖然他穿得西裝筆挺,但依我看,他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有個男人在我家門口?」朵朵心中忽然浮現一點模糊的印象,是他嗎?「他長得什麼樣子?」
「嗯……身高大約一百八十公分、短髮……嗯,天色很暗,我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是他,一定是他!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直覺,一定是他!
「羅傑,對不起,我有點事必須先回辦公室,再見!」朵朵轉身離開,不過她並沒有走回辦公室,而是匆忙地離開公司。
他昨晚在她家門口等她?為什麼?她實在想不出原因,但難道他是為了等她回家……才感冒的?她隱約記得昨晚下了一場雨……
※ ※ ※
二十分鐘後,她站在孫佑筠的家門口,手裡還拿著他的馬克杯。
考慮了很久,她終於按下電鈴。
「叮噹──」
十秒鐘後,終於有人來開門,但開門的卻是她完全沒有料想到的人──席倩。
「是你?!」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顯然席倩和她一樣驚訝。
「汪汪!」黑眼圈衝出門外,看到朵朵,高興地搖著尾巴。
「黑眼圈?」朵朵看到它,不禁想彎下身子抱起它。
「Rock!進去!」席倩立刻把門關上,自己則站在門外。
「汪汪!」黑眼圈仍在門內叫著。
「紀秘書,佑筠哥今天請假,你有什麼事嗎?」席倩雙手橫在胸前,故意打了個懶懶的呵欠。
今天早上席倩打電話給孫佑筠時,聽到他濃重的鼻音,立刻就趕了過來,現在她可慶幸自己比朵朵先來一步。
看到席倩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朵朵最後的期望還是落空了,看來昨晚在她家門口的男人,不可能是孫佑筠。
「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問他。」
「我已經說過他今天請假,有公事的話明天再說吧,我想……你們之間應該也不會有什麼私事吧?佑筠哥人不舒服,我還要去照顧他呢!」席倩一臉的漠然。
朵朵不知該說什麼,低著頭,緊緊握著手中的馬克杯。
「我奉勸你,不用再浪費時間了。」席倩直截了當地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坦白說吧,我不知道你和佑筠哥之間的關係,但我告訴你,現在只有我能夠助他一臂之力,坐上總裁的位置。男人嘛,最後都會選擇能讓他少奮鬥十年的女人,其他都只是玩玩而已的風花雪月,所以,我勸你還是別浪費時間了。」席倩唇畔揚起一股自信的笑容,彷彿勝利永遠屬於她。
「你誤會了,席小姐,我跟副總裁之間並沒有任何關係。」那個吻只是個意外。「我只是他的秘書,我是來送杯子給他的。」
「杯子?」席倩揚眉問道。
朵朵拿起手中的馬克杯。「副總裁每天早上都要用這個杯子喝咖啡,我是替他送杯子來的。」
「專程送杯子來?你真是盡職的秘書啊?!」席倩揶揄地說著。
沒理會席倩的冷嘲熱諷,朵朵把杯子遞給席倩,便轉身離開。
她知道她不適任這份工作,她當初根本不該對他產生感情,現在就不會弄到自己進退兩難。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樁情感上的意外,但至少,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他身邊了。
送完了馬克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現在,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 ※ ※
「杯子?莫名其妙,哼──」席倩把杯子隨手丟在客廳的桌上。
「剛才是誰按門鈴啊?」孫佑筠從房間走出來。
「喔,沒有,是推銷員啦!我已經打發他走了。」席倩端出剛熱好的牛奶。「佑筠哥,先喝杯牛奶吧,我剛熱好的喔!」
「對不起,我早上不喝牛奶的……」孫佑筠坐在沙發上,黑眼圈卻不停對他叫著。
「汪汪!汪汪!」黑眼圈對著旁邊茶几上的馬克杯不停叫著,孫佑筠往黑眼圈的方向一看,視線掃到那隻馬克杯。
「這杯子怎麼會在這裡?」孫佑筠站起身拿起杯子,那是他每天喝咖啡的馬克杯,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孫佑筠立刻發現事情的詭異之處,轉頭看著席倩。「這是怎麼回事?」
心知藏不住事實的席倩,心虛地低下頭。「只不過是個杯子嘛。」
「朵朵來過?」他走到席倩的面前。
「她說她只是把杯子送過來,沒有別的事,我就沒讓她打擾你休息了嘛。」
「你──」責備她也無濟於事,孫佑筠轉身,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佑筠哥,你要去哪裡?」席倩著急地拉住他。「我要去公司一趙。」他匆匆穿上西裝。
「不行,你病還沒有好,不能出去啊!」她扯著他的西裝,不讓他穿上,就像小時候不讓他回家一樣。
孫佑筠停不動作,他知道是該把話說清楚的時候了。
「倩倩,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我希望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妹。」
「可我並不是把你當哥哥看啊,從小我就說過要當你的新娘,我一直很喜歡你啊!」席倩的眼眶紅了,從小到大她沒有輸過,她討厭輸的滋味。
「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你只是不喜歡別人搶走你心愛的玩具,但我也有心愛的事物不願意失去,你懂嗎?」他認真地說著。「每個人都有不想失去的東西,但也不能因此而去傷害別人啊。」
席倩抓著孫佑筠衣角的手慢慢地放鬆了,當一個人知道再也留不住什麼時,只能徹底的放手。
「我討厭你!用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討厭你──」她流著淚,轉身衝出門口。
雖然席倩的背影有些教人心疼,但他終究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
孫佑筠重新穿上西裝,他知道在他心中,不能失去的珍貴事物是什麼。
事業靠的是百分之九十的努力,百分之十的運氣:但愛情百分之九十靠的是緣分,百分之十是努力。
他相信失去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可以用努力追補回來,但,如果錯過了愛情,卻可能一生都追不回來。
※ ※ ※
朵朵收好了東西,在辦公桌前填寫調職申請單。
請調單位:一樓服務台。
請調原因:工作不適任。
若無法轉調時的選擇:──離職。
正當她認真寫下「離職」這兩個字時,孫佑筠走進了辦公室。
朵朵抬起頭,發現是他,立刻低下頭掩飾眼中的慌張,繼續填寫她的調職申請書。
孫佑筠來到她身後,靜靜看著她。「你在寫什麼?」他明知故問。
「自己不會看嗎?」她頭也不抬,冷冷地說。
「為什麼不適任?不會呀,我覺得你做得很好,非常適任這份工作呀!」
當然,她做得很好,是他不適任好嗎?朵朵不理會他,繼續填寫資料。
孫佑筠索性將那張調職單搶去,雙眼滿是柔情地睨著她。「為什麼送杯子給我?」
她仍舊不回答。
「你知道我感冒了,擔心我,所以來看我對不對?」他溫柔地問著。
她的雙眼因被他說中心事而泛著淚水,卻仍頑強地不肯落下。
「那麼,你知道我是為了誰而生病的嗎?」他坐上她的辦公桌,低頭看著她。
朵朵倔強的小嘴仍緊噘著。
「昨天是一個女孩的生日,我為了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在她家門口站了兩個多小時,結果下雨,天氣又很冷……」他邊說邊瞄著她的表情。
那張冷淡的小臉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她開始擔心了……這就是她的弱點。
孫佑筠繼續說道:「不過你放心,我的身體很強壯,不會因為這點小風小雨就生病……但是,後來我看到那女孩喝得醉醺醺,她男朋友背著她回家,我看了好傷心,我是因為這樣才生病的。」
「那不是我男朋友!」她終於開口說話了,但隨即就後悔自己這麼沉不住氣。
「哦?是嗎?多謝你替我證實我的猜測,經過一整夜的思考,我也認為應該不可能,何況就算那男人真是她的男朋友,我也不用這麼難過,反正我可以開除他……」他故意嚇她。
「不可以!你不可以隨便開除別人,他真的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朵朵緊張地說道。
「要我不開除他也行,那這張調職單也得作廢。」孫佑筠拿起調職單,撕成了兩半。
「你怎麼可以這樣──」朵朵伸手要搶回她的調職單。
「反正這東西最後還不是需要我批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絕不會批准!」他字字鏗鏘,打動著她的心。
「你不可以這樣威脅我!」朵朵眼眶蓄著淚,含怨瞪著他。
「為什麼不可以?為了讓你留在我身邊,我什麼事都會做的喔!」他身子向前傾,貼近著她的小臉。
「留我這樣一個沒用的人在身邊做什麼?你需要的是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權不是嗎?」朵朵黯然地說著。
瞧她酸溜溜的模樣真是可愛。
「哦──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在生氣呀?」孫佑筠捧著她的臉。「傻瓜,那種東西怎麼可能比你重要?你知道愛情的力量有多大嗎?別說百分之三十,就算百分之三百我都不會放棄你的。」
他說得好感人,害她眼淚都掉了出來。「騙人!我不相信,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重要了?」
她哭著,不肯相信他,因為害怕再一次受傷。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大概就是你每天為我跟人吵架、為我買便當、為我加班……然後卻在我愛上你的時候,發現你跟公司的警衛在一起……」他語帶埋怨地看著她。
「我哪有?我們只是一起吃飯而已──」他不能這樣誣賴她。
「好,我可以相信你,但是答應我,不可以離開我。」他拉起她的身子,將她攬進懷抱裡。
「哼,是你,你自己心裡明白,是誰想要我走的。」朵朵用手指著他的胸前。
「是誰?你說,是誰呀?」孫佑筠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搔她的癢,逗得她格格笑。
「啊∼∼救命啊∼∼討厭啊!」正當小兩口玩得起勁,辦公室的門倏地被推開──孫天明氣沖沖地走進來。
糟了,朵朵的臉立刻變得慘綠,這下糟了,又被董事長看到她這副「淫蕩女秘書」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