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會議的重點敲定後,他竟下了個出人意表的決定——
「我決定讓莫筠庭參與此次的企劃工程。」
「什麼?」各個高級主管面面相覷,議論聲紛紛響起。
「我知道在座可能沒有一個人會苟同我的決定,也知道上回的企劃遭人冒用的事件帶給公司很大的衝擊,不少人也許都在懷疑筠庭,但我堅信筠庭做事極有分寸,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她心裡有數。我無法勉強各位和我一樣對她投以堅定的信心,但是如果不給她一次機會,我如何向各位證明她的無辜?」
「可是,」企劃部的經理壯著膽子出聲道,「此事非同小可,信錯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所有的後果,我一人承擔!」趙毅翔冷峻而沉穩地說道。
「但……事關公司未來的前途發展呀!」自不同角落,傳來相同的反對聲浪。
「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散會!」他獨排眾議,不容轉圜地撂下命令,動手收起桌前的各項資料,率先起身離開會議室。
「毅——怎麼啦?臉色難看得嚇人。」筠庭在回辦公室途中遇到大步離開會議室的趙毅翔,「會開得不順利嗎?」她關切地問。
「回辦公室再說。」
進了辦公室,趙毅翔二話不說,將手中的資料交到筠庭手中:「仔細研究清楚,下一次開會你也一起去。」
「我?」筠庭愣愣地望著手中的資料,一時失了神。
「沒錯,我要你參與這項企劃案。」他無比堅毅地重複說了一次。
「你瘋了!」筠庭回過神來,「如果你還有點頭腦,就該知道這個決定將會引起多大的反彈!」
早領教過了。他苦笑:「那又如何?我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筠庭,相信你也知道上回的洩密事件發生後,有多少對你不利的流言傳出,這是我惟一想到可以杜絕流言的方法,對你,我是全然地信任。好好表現給他們看,好嗎?」
「毅翔……」她喉頭哽咽,激動地投入他懷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傻女孩!」趙毅翔無盡憐愛地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
他對她堅定不移的信心,沉甸甸地壓在筠庭心頭,幾乎令她喘不過氣,慚愧和深深的歉疚感不斷鞭笞著她鮮血淋漓的心,不斷響起的聲音在心底迴盪:莫筠庭!你怎對得起他?你怎對得起他呀?
抱持的信念愈堅定,失望的打擊也就愈痛徹心扉,筠庭無法想像,當他得知她曾背叛過他的事後,他會是如何地痛心疾首……
沒來由的,她渾身一顫,寒意貫穿全身!
察覺到她的輕顫,趙毅翔微微一笑,更加抱緊了她:「別回首過去,筠庭,我們只看未來,你只要記得,我們有彼此為伴的日子才是最美的。」
筠庭一震,驚詫地抬首——他知道了嗎?他全知道了嗎?
他迎視她的目光坦蕩蕩的,晶亮清澈、溫柔依舊,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難道是她多心了?
「即使……」她鼓起勇氣,試探地問,「曾發生過你所不能容忍的事?」
「你指的是什麼?」他故作迷糊。
「沒——沒有。」她慌亂而心虛地掩飾,「我只是在想,如果一個你最信任的人曾背叛過你,你將如何自處?」
「看情形。如果她打開始就不曾對我真心過,甚至是存心欺騙,那麼我會恨她!可是如果她是身不由己,並且也認真對待過我,那就另當別論了。」他有意暗示筠庭,要她拋開不該有的憂慮,於是別有深意地說,「就拿你來說好了,不管你曾做過什麼,只要你對我是認真的,我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是這樣嗎?」她無聲地哀歎。他們現在只是在討論假設性的問題,他當然說得輕鬆,可是一旦得知真相,他還能這麼瀟灑平靜?
她不信,一點也不信!
「話又說回來,」他柔情萬千地輕吻她深鎖的秀眉,「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告訴我,你不會!」
看吧!他以為這是子虛烏有的事,自然說得輕鬆。筠庭的心更沉了。
「嗯——」她情緒低沉,漫不經心地輕應了聲。
趙毅翔閉上眼,享受著此刻的旖旎情懷。
在公司的高級職員看來,他對筠庭下的是巨大的賭注,然而他十分明白,這不是賭注,是他對筠庭深切的情、永不動搖的信心,而他堅信,筠庭不會辜負他的深情。
男人的執著,有時深沉得可怕;而情感一旦付出,便毫無道理可言地堅持,有如燃燒的燈蕊,燈不盡,火不熄,灼人,亦傷己。
* * *
最近,趙毅翔公司、醫院兩頭跑,忙得分身乏術。
他和莫母的主治大夫研究過了,她的身體狀況經過一段日子的調養,比早先要好多了,依她目前的病況而言,實在不適宜再拖下去,得盡快動手術。他將和醫生討論的結果告訴莫母,在她也同意之後.與醫生敲定了開刀日期。
另一方面,被莫昭庭撞到的那名女子前些日子已離開加護病房,病況漸漸好轉,家屬也不再那麼氣憤難平,於是在他婉言致歉下,以二百萬的金額做為精神賠償兼醫藥費,安撫了受害家屬。
至於莫昭庭,可是對他佩服得無以復加,任何複雜難解的數學習題一經他解說,全輕而易舉地在他筆下迎刃而解。除了數學外,英文、地理、各國歷史、三民主義……等等,他也無一不通,教得得心應手。
然而面對莫昭庭閃著崇拜光芒的發亮臉龐,他只是回以哭笑不得的無奈表情。拜託!當他博士學位混假的呀!小小的高中課程若難得倒他,他還不如撞牆死了算了!
趙毅翔不知道這些只是其次,莫昭庭的一臉崇拜,其實是源於他為筠庭所做的一切,這種偉大的「情聖」行為,簡直教他感動得一塌糊塗。
所以,他更是用功讀書,絲毫不敢鬆懈,深怕辜負了筠庭的期望和趙毅翔的苦心。
當事情處理得告一段落之後,趙毅翔稍稍鬆了口氣,腦海卻又浮起另一個令他頭痛的問題,當筠庭發現後,她強烈的自尊心能容許他插手這一切嗎?若追問他如何得知.他又該如何回答?
無意間發現的?去騙鬼吧!
那就實話實說吧:筠庭,我請徵信社調查你。
噢,老天!她會甩他一巴掌,外加踹他一腳,然後翻臉不認人!
他下意識裡撫上近來「多災多難」的臉頰.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天啊!他該不會真的「在劫難逃」吧?
* * *
真正投入企劃工作後,筠庭才發現,這宗企劃案比她原先所預料的還要浩大,這是一樁併購開發的重大投資,公司為了這項計劃投入了龐大可觀的資金,所以,趙毅翔會這麼輕易地讓她參與,著實令她傻了眼。
不可否認的,他們的保密計劃做得很成功,為了避免有人從中作梗,橫生枝節。所以,外界得到的資訊並不十分清楚,只隱約知道有這麼—件事罷了。
然後,她的煩惱又來了!
她又回到前一陣子的痛苦掙扎之中了。
前些日子,她母親的主治大夫以電話聯絡她,告知其母的身體狀況並建議開刀,他分析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她明白開刀對母親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於是她同意了——
其實早在她同意之前,母親便已和醫生商量好了。只等她簽個手術同意書而已。
只是她沒想到,在她為即將而來的手術費煩惱的同時,「某人」早已在她簽下手術同意書之前,便把所有的手術費用付清了,並且連同莫昭庭的住院費用也代她付了。
她內心不斷掙扎著究竟該怎麼做,若將手中的資料交給柯紹朋,以翔源企業穩固的基礎,尚不至於毀在這上頭,然而,以宏威企業日漸壯大,而翔源一再受到衝擊、元氣大傷的情況看來,今後翔源要和宏威一較長短恐怕有點困難,短期內大概只能任宏威宰割。而筠庭十分清楚,柯紹朋絕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打擊翔源的機會——尤其是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也就是說,如此一來她與柯紹朋的協定便已算是達成了。他們各取所需,一切就此結束了,她拿到了錢,所有的問題全都迎刃而解,這是她當初所期盼的……然而,趙毅翔該怎麼辦?她真能忘了他,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不,她知道她不能!
從第一次在翔源企業辦公室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事情不再單純,她再也無法將他拋諸腦後了——深深烙印在心底的影子,如何拋卻得了?
何況,他是如此地信任她呀……
自身的問題,她該自己解決的,沒理由犧牲別人,尤其那人還是她全心所愛的男人。她可以用任何一種方法解決問題,迫不得已時,她只好選擇忍痛賣了房子,總之就是不能再傷害趙毅翔!
錯一次,她已經很對不起他了,又豈能一錯再錯,屢次辜負他的真心、踐踏他的信任?
不,她不能,她真的辦不到!她要彌補自己曾犯的過錯!
是的,她想補償他,不論他是否會諒解她曾有過的背叛,她仍然決定今後將不再對不起他,並且竭盡所能地為他做點什麼……
深吸了口氣,她開始專注地投入眼前的工作中。
然而,才剛下定決心,桌前的電話很不是時候地響了起來。筠庭發誓,這個人是她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聽到的聲音,她甚至有想將他踹到北極的衝動!
「你真大膽,居然連公司的電話也敢打,你不怕被趙毅翔逮個正著?」她冷聲說。
柯紹朋輕鬆愉快地低笑出聲:「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相信憑你的本事和智慧,必定有辦法粉飾太平,繼續若無其事地在趙毅翔面前扮演單純、惹人憐愛的情人,是吧?」說穿了,反正莫筠庭的死活又不干他的事,他才不會去費神擔心。
她冷哼一聲:「有何貴幹?」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翔源的一舉一動!」
筠庭警戒而防衛地挺起脊樑:「你怎麼知道?」莫非他真的找人監視她?換言之,公司裡尚有內奸?
柯紹朋沒有回答。他本以為筠庭已無利用價值,在上次的事件過後,他相信憑趙毅翔過人的才智,定會發覺筠庭的不單純,沒想到他競讓愛情蒙蔽了理智,又做出這種蠢決定!呵,原來趙毅翔也不過爾爾,想來還真是高估了他!
「怎麼樣?你什麼時候將東西交出來?」
交你的大頭!話到喉間,她又及時嚥了回去。沉吟了一下,她心中有了另一番決定:「我現在不能交給你,等這個企劃具體成形後,我再聯絡你。」
「行!」
隔著透明玻璃,趙毅翔手持話筒,失神地望著她的背影。
本來他是要接二線電話,沒想到誤按一線的按鈕,聽到了這番令他痛不欲生的對談。
不、不、不!筠庭不會這麼對待他的,不會的!他努力說服自己。在事情未發生前,他絕不相信筠庭會這麼做!或許——他抱著渺茫的希望,希望筠庭的這番說詞背後另有用意。
他相信她。至今,他依舊執著。
這是他親口對她承諾的:因為他愛她,所以永遠相信她。
深吸一口氣,他神情疲憊,一手抵著額頭,心中不斷吶喊著:筠庭,別讓我失望、別讓我失望……
* * *
為了防止上回的事件重演,筠庭和企劃部經理商量過了,整個重要資料全交由她全權保管,起初,企劃經理並不怎麼同意,但筠庭嚴肅地說:「你必須試著信任我!我懷疑公司裡有宏威企業的人滲入,我這麼做,是想預防萬一。」
「那……好吧。」總經理是那麼地信任她,他想,這莫筠庭或許真值得相信吧!
整個企劃的策劃和進行過程相當順利,筠庭細心地歸類整理供趙毅翔過目,使他很容易地掌握住整個企劃的進展。
整個企劃已具體成形,計劃中有一筆極為重要的土地幾天後就要公開競標,這關係著整個企劃的發展,所以,這塊位於商區黃金地帶的土地他們是勢在必得,然而在這緊張敏感的時刻,筠庭卻什麼也沒做,一如往常般平靜地著乒她的籌劃工作,一點異樣也沒有。
他早就知道的,筠庭不會對不起他,絕不會。
望著筠庭咬著筆桿聚精會神的模樣,他的唇角微微勾勒起愉悅的弧形。
* * *
然而,希望愈大,失望往往來得愈快,打擊也就愈深、愈痛!
他希望他不要來,他真的希望他不要看見這一幕!當時,他情願自己就這麼消失在空氣中,永遠用不著承受這殘酷而致命的事實所帶給他的打擊!
他剛從醫院出來,半個小時前,他將他和筠庭之間的一切告訴了莫昭庭,而莫昭庭告訴他:「或許筠筠會氣你調查她的行為,但你的出發點是善意的,尤其在你為她做了這麼多之後,我保證,她感動的情緒絕對遠超過那小小的怒火。
「沒錯,她可能一時間會很難接受你知道了一切,包括她背叛過你的事,所以她會無法坦然面對你,但是她愛你呀,用不了多久,她一定會解開心結的。所以,我建議你把一切告訴她,不然這樣你瞞她、她瞞你的,你不覺得很累!而且這樣的感情總有一點不真實的感覺,愛情的首要條件就是該坦誠以對,你說是嗎?」
「看你儼然一副愛情小專家的模樣,怎麼,你有豐富的戀愛經驗?」趙毅翔不得不承認,莫昭庭說得很有道理,而他確實也被說動了。
莫昭庭可拽了,沒想到他也有「調教」趙毅翔的機會。「正所謂『學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說笑歸說笑,在笑過之後,他還是認真地說,「不是啦,是因為旁觀者清,而你這個當局者比較迷惘而已。」
於是,離開醫院後,他決定去找筠庭「自首」兼「招供」,卻沒想到——好死不死,居然讓他目睹這幕令他難以承受的青天霹靂!
雖然相隔了十幾公尺,他仍清楚地看見筠庭家門口的一切動靜——尤其是筠庭親自將資料夾交到柯紹朋手中的殘忍畫面!
此刻,他但願自己是千度以上的大近視,什麼也不要看,什麼也不想看,至少,他還能沉醉在自我編織的夢幻中,天真地相信自己沒有愛錯人,自欺欺人地相信筠庭也是愛他的……
偏偏,他的視力該死地正常,所有他拒絕相信的事正在他眼前真真實實地發生了……噢,他從沒有這麼痛恨自己的良好視力!
就在筠庭正轉身進屋時,目光不經意瞥見沉沉夜幕中的趙毅翔,她心頭一震,強烈的恐慌襲上心頭——他看到了……他全都知道了……
他遠遠遙望著她,什麼話也沒說,深深沉沉的眸子,一如這幽冷的夜,然而,筠庭卻清楚地在他眼中讀出了濃烈的悲憤、心痛與——恨意!
她倒抽了口冷氣,渾身掠過一陣悸痛,心直往下墜……
他誤會了……
不,她不能任他就這麼誤解了她,她張口想解釋,但,為什麼喉間好似哽著硬塊,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她的無言,卻好似一把利刃直搗趙毅翔的心扉,撕碎了他的心,也撕碎了他最後的一絲希望!
他好恨!恨現實的殘酷,恨自己竟傻得去相信這美麗的騙局、恨自己多舛的情路……
等什麼呢?他還在等什麼、期盼什麼?事實已如此明顯地擺在眼前,心已寒透、傷透了,又何需再說什麼?
他默默轉過身,如來時般無聲地消失在冷寂的夜色中。
筠庭望著他消逝的背影,全身的血液有如被抽乾了般,無力地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悲痛的熱淚刺痛了她的雙眼。想起他臨走前眼底那抹悲絕的寒光,她的心霎時扭絞成一團,森冷的寒意襲上心頭,她沒來由地打個寒顫,突然間覺得好冷、好冷……
* * *
筠庭不知道她是何時回到屋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床沿坐了多久,更不曾注意到淚珠一顆顆地滑落頰邊,未曾稍停。
許久,她漫無焦距的眼輕輕眨動了一下,毫無生氣的蒼白容顏浮起深刻的痛楚,麻痺而傷痕纍纍的心再度敏感地疼了起來——
她究竟在傷心什麼?這一天早晚會來,這點不是她早就清楚的嗎?那麼,她為什麼還這麼痛不欲生?或許,是她沒自己所想像的那麼堅強,也或許,她沒料到自己對趙毅翔的愛意竟如此之深,深到無法承載他的恨!
這本就是一段不該有的感情,結束是必然的,失去他,也是當初預料到的,但,為何她會有錐痛心扉的絕望?莫非,她也曾抱過希望?希冀他們之間仍有轉圜的餘地?
別傻了!趙毅翔肯定恨透了她,她曾有的背叛行為,早已成了他們感情的最大陰影,更注定了他們之間不可改變的必然結局,這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比誰都清楚這後果。
可是,就今天的事而言,她沒有錯!她只是想為他做點什麼,因為清楚公司裡有內奸,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不使對方有機可乘,今天交給柯紹朋的不過是一份做假的資料,目的是為了暫時瞞過他,以免他再搞任何暗箭難防的小人手段。這麼做也錯了嗎?為什麼不相信她?為什麼要曲解她的一番苦心?
她好想告訴他,她沒有對不起他,真的沒有!至少在這件事上她是完全忠實於他的,相信她好嗎?
不知哪來的衝動,她不假思索地拿起電話,飛快按下早已熟記的八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他卻有意不接。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殘忍,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她?
她的心沉入冰寒刺骨的無底深淵,淚,再度決堤——
就在她打算放棄時,電話被接了起來,卻是窒人的沉寂。然而筠庭直覺地知道是趙毅翔!
「我……沒……沒有、沒有!相……信……我!」她悲絕地喊道,泣不成聲。
然後,她掛了電話,崩潰地痛哭失聲!
另一端,趙毅翔怔忡地持握話筒,一臉的木然失神。
那字字悲痛的低訴迴盪在他耳邊,牽動了他靈魂深處的心弦,他震撼了。
「我真的可以再信你一次嗎?」
他迷惘了——
* * *
趙毅翔一夜無眠,清早天一亮,他立即起身梳洗,直奔公司,他來得甚至比開門的職員還早。
他端坐在辦公室中等著筠庭的到來,他想聽聽她怎麼說,無論解釋得如何差勁,他都打算接受——只要她說得出口。
很傻是不?他也知道,但是他就是不肯輕易放棄,不願相信他真的看錯了人,堅持了這麼久的事,一旦要承認自己其實錯了,需要的何止是勇氣而已?所以,就算只有渺茫的希望,他仍選擇繼續堅持下去。
一直以來,就有一份恐懼潛藏在心底,但他總是努力忽略,不敢正視它的存在,因為他已賭上了一切,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事業、他所有的一切,他無法承擔失敗的後果,一旦他得知自己確實錯了,那——他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那足以顛覆他的狂濤駭浪,那股致命的傷害!
然而,他僅餘的一絲期待,卻在筠庭一個上午的芳蹤杳茫下,化為無盡傷心的泡沫,消失在絕望的河裡。
僅餘的一股執著,教他撐著身心俱疲的軀體,繼續苦候下去。可,偏偏他等到的卻是一通殘酷的電話,同時粉碎了他所有的癡傻執著,將他打入無邊的煉獄。
「嗨,老同學,別來無恙。」
「是你?」趙毅翔厭惡地蹙起眉,言語中充分流露出不耐。
「哎喲!」柯紹朋虛假地怪叫了兩聲,「有點風度嘛,可別成了人家的手下敗將,就連絕佳的風度也一併喪失囉!」
趙毅翔不為所動,冷冷地輕扯唇角,反唇相譏道:「我的風度是用在『人』身上的,你看過有人對一隻包藏禍心的畜生講風度嗎?」
「你!」趙毅翔的話激怒了他,但,他很快壓下了熊熊怒火,取而代之的是無所謂的冷笑,「沒關係,你可以逞口舌之快,反正——你就快笑不出來了。」
「什麼意思?」心弦倏地緊繃,趙毅翔聽見自己森寒的聲音如是說著。
能引起他的緊張,柯紹朋顯得很得意:「怎麼,你也會緊張害怕?那麼如果我告訴你,貴公司近來大張旗鼓、緊密籌劃的企劃資料全在我手上,你豈不是要氣得吐血了?」
「什麼?」他倒抽了口冷氣,不敢置信地低喃。她真的做了、真的做了……
「看開點啊!趙總經理。」柯紹朋邪氣地笑著,「我還有一件更刺激有趣的事想和你分享呢!」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這點他深信不疑。「敬謝不敏,我沒興趣。」此刻他只想一個人好好地冷靜一下,思考柯紹朋話中的真實性,沒心思和他周旋。
「就算和莫筠庭有關,你也沒興趣?」
在掛電話前,他及時聽到這句話,握著話筒的手微微一顫,他遲疑地停住欲掛電話動作。
「嚴格說起來,你還應該喊我一聲前輩,至少,我比你早一步嘗到莫筠庭。」柯紹朋邪氣地笑了笑,「我在猜,你可能沒碰過莫筠庭吧?老實說,那股銷魂忘我的滋味,至今我還陶醉不已,當初將她送給你,我還著實孤枕難眠了好一陣子……」
「閉上你的髒嘴!」趙毅翔狂怒地大吼,緊緊握拳的手,幾乎快將手中的聽筒握碎!
對筠庭,趙毅翔是絕對地尊重,在他眼中,她一直是冰清玉潔的好女孩,從不曾對她有過逾矩的行為,否則這會兒柯紹朋的謊言就不攻自破,而柯紹朋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地顛倒黑白,捏造出這種惡毒的謊言。
「喲,火氣更大。不是我在說你,趙總經理,我忍痛割愛,照理說,你應該向我道聲謝才對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向來習慣凌駕在我之上,撿了我的破鞋還真是委屈你了,也難怪你……」
「柯、紹、朋!」趙毅翔壓抑著澎湃的怒潮,咬牙一字字迸出,「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你敢再說一個字有關筠庭的是非.我保證要你付出代價!」
「哈!要付出代價的是誰還不知道呢!」柯紹朋獰笑著,「你可真寶貝莫筠庭,難不成你還真當莫筠庭是純潔無瑕的好女孩?可笑,她要真愛你,就不會一再地出賣你了,搞不好,我在她心中的份量還比你重要呢!只要我手指一勾,擔保她立刻一腳踹開你,重投我的懷抱。」他竭盡所能地抨擊道,有現成的機會可以打擊趙毅翔,不善加利用、發揮到極致,好像有點太對不起自己了。
第一次,趙毅翔發現他有殺人的衝動!深深地吸氣、再吸氣,然後他選擇了較文明且溫和的做法,「輕輕」地掛斷電話。
不!不能受柯紹朋那番下流話的影響,要相信筠庭、相信筠庭!然而,他的心好痛、好痛,像遭到劇烈的撕扯,疼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無力地仰後靠著椅背,再一次嘗到錐心刺骨的痛楚。
好半晌,他抱著殘存的勇氣,撥了通電話到企劃部,在得知那宗併購開發的所有資料全在筠庭手中時,一顆心完全涼透!
「該死!」他發洩地一拳擊向辦公桌,而後痛苦地抱著頭,任錐心的悔恨重重撕扯著他已支離破碎的心。
此刻,他已無法不去承認——他錯了,錯得離譜、錯得一塌糊塗!這根本是一樁有預謀的計劃,而他居然傻得到現在才看清,蠢吶!
夾帶著滿心的創痛與悲憤,他沉痛地低呼出聲,不斷在心底自問著:這就是我的命嗎?注定衷心所愛的女人,沒有一個肯真心待我,莫非,我趙毅翔就這麼不值得人去愛?為何一段深情的付出,永遠只能換來滿心抹不去的疼?
回答他的,卻是一室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