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作夢都沒想到,她會對志明學長說出這句話。
事實上,小書在掛掉葉亞斯的電話後,就立刻轉頭對學長這麼說。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拒絕讓志明學長送她回家!這個浪漫的情節,她不知道幻想了多久,而她現在居然放棄這大好機會?
這下可好,她拒絕讓白馬王子當她的護花使者,結局就是現在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頭。
天啊,她到底是哪裡有問題,為什麼拒絕志明學長送她回家呢?
雖然覺得學長對她突然轉變的態度有點現實,但她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為什麼她並沒有想像中的開心呢?
都是可惡的葉亞斯,他電話裡那聽起來有點憂鬱、有點生氣的聲音,竟讓她莫名地有股歉疚感……
小書回到家,換下衣服,大剌刺地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這時,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她迅速地接起電話--
「喂?」聲音裡,有一股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期待。
「小書啊,我是阿蓮啦!ㄟ!我有在電視上看到你耶∼∼」好友興奮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在電視上看到我?」小書還一頭霧水。
「就是那個啊,那個什麼慈善義賣晚會嘛!你還花了一千兩百萬買了一個花瓶啊……嘖嘖,ㄟ,你穿那種名牌衣服,真的很漂亮耶∼∼」
「喔。」原來是那次的義賣活動,她差點忘了有電視轉播的。「什麼話嘛?人家我就算穿地攤的衣服也是很漂亮好不好?」小書抱怨地說道。
「對啦對啦,吳小書小姐,你真發了喔?那套衣服很貴的耶,我在雜誌上有看過,加上那條項鏈應該十幾萬吧?」
「發什麼發?」小書一頭倒在床上。「我要是有十幾萬就出國唸書去了,不然就跟你一樣租個店面賣衣服,什麼不好用拿去買衣服?那是我老闆贊助的啦!」
那種奢侈的事,也只有葉亞斯那種貴公子、闊少爺才做得出來吧。
花十幾萬買衣服,而且還不是穿在自己身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看她穿得漂漂亮亮,他就會覺得開心了嗎?神經病……
原本只是想從他身上撈點好處,現在她卻開始懷疑,這個人腦袋是不是真的有問題了。
「哇∼∼」阿蓮又發出一聲驚歎。「你是不是跟你老闆那個了啊?不然他怎麼對你這麼好?」
「你別亂說好不好?我怎麼可能跟那種紈桍子弟有什麼關係嘛∼∼」小書紅著臉拿起枕頭猛捶,心跳血壓急速升高。
「紈桍子弟?不像吧,我看他很優秀啊,年紀輕輕就管理這麼大型的企業,而且聽說他待人很親切,一點派頭都沒有……」
「不要再說了啦!」小書尖叫著。不要再提醒他的優點了啦!她已經快不行了啦!
「嘿嘿,你那麼激動幹麼,我只是開個玩笑嘛,還好,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不會真的跟那種上流社會小開談感情的,對不對?」
小書愣了一下,原來阿蓮是故意試探她的啊……
當年,她們兩個就因為成長背景相似,又志同道合,所以成了好朋友,她們同樣都決心要靠自己的力量實現夢想,對於那些一心想嫁進豪門麻雀變鳳凰的女人十分不屑。
「當、當然不會啊……」小書訕笑著。「怎麼可能嘛?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純粹只有工作上的關係,我陪他出席那場晚會,還跟他收雙倍的加班費咧!」
「嗯,那就好。」阿蓮這才放心了,原本還深怕小書淪陷在貴公子的金錢攻勢裡呢。「可是,他買那麼貴重的禮物送給你,你不會心動啊?」
「當然不會啊!」小書用大嗓門來壯大自己的聲勢。「我還在想,要把他送的那些衣服拿去變賣呢!」
「聰明!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這樣吧,我認識一間二手店的價錢還不錯,那條珍珠項鏈應該可以賣到好價錢喔!我明天就帶你去問問看,說不定就湊到學費了呢。」阿蓮替她出了個好主意。
沒錯,對於這些想用金錢收買人心的有錢男人啊,用這種方法對付他們是最好的!
「可是……我……」小書的臉上卻出現難色,她看著桌上那條珍珠項鏈,心底一陣莫名的感覺翻湧著。
「怎麼了?捨不得啊?」阿蓮問。
「不是啦……是因為那項鏈……現在送去店裡保養了……你知道,珠寶那種東西最麻煩的。」她竟然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個謊話。
「喔……這樣也好,保養得漂亮一點,價錢會更好談,那好吧,等項鏈送回來我再帶你去嘍!」
「嗯,好。」掛上電話後,小書望著桌上那串銀白的珍珠項鏈發呆。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對它有點捨不得了。
她對珠寶從來沒興趣的,那麼,難道是為了送她項鏈的那個人嗎?
不,不可以--
灰姑娘不能愛上王子,這是遊戲規則!在她的現實世界裡,童話故事是不存在的。
阿蓮的話清清楚楚提醒著她,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不該忘記這個事實,更不該像灰姑娘那樣,幻想著自己有一天會變成公主。
上班一整天,小書幾乎都刻意避免跟葉亞斯見面的機會,獨自躲在她小小的辦公間裡。
「吳秘書……」業務部李經理鬼祟地站在門口,小小聲叫著她。
小書抬起頭。「李經理?」
「噓--」李經理示意她小聲一點,一副有事相求的模樣,對她招了招手。
她走出座位,來到門邊,看著李經理小聲地問道:「什麼事啊?」
李經理拿出一份公文,苦著一張臉哀求道:「吳秘書,拜託你幫個忙好不好,幫我把這份文件送到總經理的桌上……」
「這個……你為什麼不直接送進去呢?」雖說秘書有職責替總經理收送件,但這些一級主管大多都是直接進出總經理辦公室,直接面呈的啊。
何況,她還沒想好要怎樣面對葉亞斯呢。
「你還不知道啊,我們總經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心情好像特別壞,從來沒看過他這個樣子……我這個案子又談砸了,現在進去肯定會被罵到臭頭,我看還是先避避風頭好了,你就好心幫幫忙吧?」李經理懇切拜託著。
是嗎?葉亞斯今天心情不好?
他很少在公司裡發脾氣的啊,他那個人,天生的貴族命,永遠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天真樣,怎麼會對人生氣呢?
難道……是為了昨天的事嗎?
不不不……她吳小書何德何能,她是哪根草?哪根蔥?葉亞斯怎麼可能為了她心情不好嘛!
「吳秘書,怎麼樣?幫幫忙吧!」
「嗯……好啦,我幫你送進去好了,可是……我先說好喔,我一放下文件就走人,可不保證他看了之後的反應喔。」小書說道。
「沒關係,這樣就好了,真是太感謝你了,吳秘書。」李經理感激涕零,只要不被颱風尾掃到,他就已經很開心了。
小書硬著頭皮,敲了敲葉亞斯辦公室的門。
「進來。」果然,傳來的聲音冰冷又充滿殺氣。
小書推門而入--
「總經理,這是和日本公司合作案的進度報告,業務部送來的,請過目--」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故意提高音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自然。
她避免與他的眼神交會,低著頭把文件放在他桌上。
「恭喜你了,怎麼樣?昨天玩得開心嗎?」亞斯冷眼看著她。原本是好心幫她找回自信,沒想到卻製造了她和那個小白臉學長在一起的機會,他已經氣到不行了。
小書還擺在桌上的手僵了一下,她當然聽得出亞斯的話中帶刺。
「很開心啊,謝謝你。」她故作鎮定,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亞斯壓下忿怒和護火,表情冷冷地翻開她送來的公文,眉頭又是一擰--
和日本公司的合作案談砸了?這對公司將會是一筆很大的損失,看樣子,他得親自去一趙日本。
看他開始辦公,小書鬆了口氣,轉過頭準備離開。
「等一下。」亞斯低沈的聲音叫住她。
「幹麼?」她回過頭。
「這個週末,我們要去日本開會,你去安排一下行程。」這個案子,他得親自出馬解決。
「我們?」她瞪大了眼睛,她怎麼隱約覺得這個「我們」裡面,好像有包含她的意思啊?
「不然呢?身為秘書,你當然也要跟著一起去……除非你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這種時候不把她帶在身邊,教他怎麼放得下心呢?
「我……可是我已經答應學長了……這個週末要一起去北投的溫泉度假村……」她支支吾吾地說。
溫泉度假村?!
亞斯真的火大了!氣她搞不清楚狀況、分不出好壞,更氣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原來在她眼中,他竟然比不上那個勢利眼的小白臉?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驀地起身向她走來,那雙幽暗、陰沈、蘊藏怒火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你夠了沒?你難道看不出來?那傢伙根本是個勢利眼!先前對你根本不屑一顧,現在只因為你換了裝扮,搭名車上課,就對你另眼相看,展開攻勢?你能不能用點頭腦?有沒有一點思考能力?這樣的男人值得你去愛嗎?」他劈哩啪啦對著她大吼,害小書不得不捂起了耳朵。
好凶喔,他從來沒對她這麼凶過的……
「你不要說了,我不要聽!」他說的一字一句,都傷著她的心。
亞斯向前一步,拉開她的雙手。「你這個笨女人!你面對現實好不好?他喜歡的根本不是你的人,而是看上那些虛假的外在條件--」
原本是想藉這機會讓她看清楚真相,沒想到這個笨女人居然自欺欺人,枉費他的用心,還弄巧成拙讓小白臉有機可乘!
「對!」小書抬起眸,淚眼汪汪瞪著他。「我是笨女人,我沒有頭腦、沒有思考能力--」他的話,深深剌傷了她。
「用不著你提醒,我知道我沒什麼值得人家喜歡,我又笨又窮又沒有女人味,但我也有夢想啊!難道我這樣的人,就沒有資格擁有自己的夢想嗎?」內心脆弱自卑的人,總有辦法曲解別人的原意。小書甩開他的手,倔強地把眼淚吞回去。「謝謝你幫過我,但從今以後我的事不用你管!」
是!她是不該假扮富家女去吸引學長,但那又不是她的意見,明明是他提議的,為什麼現在又來怪她?她真的搞不清楚葉亞斯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了啦!
亞斯的心被她拉扯著,又氣又疼。
「拜託你頭腦可不可以清醒一點?」他雙手用力捧著她的臉頰。「你可不可以放下那種毫無意義的夢想,看一下身邊真正在乎你的人?他從來不在乎你的打扮,不在乎你穿什麼品牌的衣服,他就是喜歡你這個人,喜歡真正的你!無論你是笨、是窮、有沒有女人味,他就是喜歡你--」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這一字一句,都深深刺到小書的心裡,她不相信,不敢相信,怕相信了以後,要面對更大的失望。
「騙子!世界上哪有這種人--」小書別過臉,掙扎著想脫離他雙手的蹂躪。
「看著我!」亞斯再度把她的小臉扳正,讓她再也無處逃避。
真正的愛情就擺在她眼前,而這頑固的傢伙居然視而不見?是想要氣死他嗎?
小書圓圓的眼睛裡,充滿著不安和惶恐,她害怕聽到他即將說出口的話。
他喜歡她?不可能……她不要聽到這種話,她怕--聽了就會當真,怕自己拒絕不了。
童話故事很美麗,但她不要相信。
「不要說!我不要聽!」她使勁推開他,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你會這樣說,是因為你已經擁有了一切,所以你不在乎我的一無所有--可是我在乎!我們的差距是那麼遙遠!我們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小書把他推得遠遠的,用有生以來最大的意志力抵抗他--
「所以,像你這種富家貴公子,請不要未經允許就闖入我的人生!」她忍著心痛,說出讓對方,也讓自己徹底死心的話。
避免受到傷害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和危險目標徹底隔絕,而這亟欲逃離的目標,往往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是嗎?」葉亞斯鬆開手。「你真的認為,我們的距離有那麼遙遠?」他還以為,她是最貼近自己的人。
「是!非常遙遠,就像地球到火星那麼遠!這樣夠遠了吧?」她倔強地說。
這麼遠的距離,他應該到不了了吧?
葉亞斯的眼神愈來愈陰鷙,高大的身軀緊繃著,眼神裡有掩藏不住的忿怒和失落,他冷冷地吐出一句--
「是,地球到火星,的確很遠,看來,還是北投近一點。」他冷冷轉過身,沉默著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的背影令人心疼,是她傷到他了嗎?
小書咬著唇,忍著不讓心動搖,轉身離開,是唯一的辦法。
沉默中,她的腳步聲,逐漸地消失在葉亞斯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