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蒂大半個下午都在圓屋出版社招待會場,坐在路森隔壁的椅子上,吃光他不斷塞到她面前的每一樣食物,順從地喝下他請克理出去買的柳橙汁。路森的餵食簡直沒完沒了。凱蒂在吃下食物、喝下柳橙汁之後,很快地就感到好多了。至少,身體覺得好多了,可是路森一直焦急地守在她身邊。這男人簡直像悉心照顧幼雛的母鳥。
路森心中充滿愧疚,使得凱蒂很想踢他一腳。他不需要覺得內疚--是她逼他吸血的。是的,被吸血讓她暫時體力不濟,但終究沒有造成傷害。然而,她不打算自願變成路森的晚餐。即使這種體驗大致上還算愉快,她也不願意再次奉獻自己,成為他的下一餐。所以她整個下午一直苦思該如何替他找到血液。
凱蒂參加過幾次羅曼史年會,可是從來沒看過圓屋出版社的招待會這麼忙碌。書迷大量湧入,會場大爆滿,擠不進來的人只好流落到走廊上。查克顯然很滿意。俐珍、湯姆和迪娜忙著回答問題,發送畫著迷你版故事封面的鑰匙圈。克理幾度被迫離開路森和凱蒂,去和他所有負責的作家商談,不過一切都沒有問題。書迷都很體諒,對路森很溫柔。這可能是因為羅夫大那席「殷路克身體不適」的話,也可能是因為路森雖然不再像個活死人,臉色卻依舊蒼白,顯得非常脆弱。無論是什麼原因,凱蒂原本擔心會一擁而上,嚇壞路森的書迷都表現出優雅而體貼的態度。而且她們也都主動發言,滔滔不絕的訴說她們有多麼喜愛他的作品,似乎沒發現他很少開口應答。
凱蒂是在招待會上想出這個計劃的。實行這個計劃必須冒很大的危險,也需要足夠的瘋狂,但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法子。她知道路森可能不會贊成,所以沒讓他知曉。她要求克理陪同路森出席晚餐暨封面模特兒晚會,自己溜去搜集必需品。現在,她檢查完畢,確定一切準備好了,再次看看手錶。
她指示克理晚餐過後立刻帶路森回房間,略過其他活動。她望向旅館窗外。當她進行秘密採購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沈;現在外面一片漆黑。很好。他們需要黑暗。
客廳傳來的笑聲,讓凱蒂知道這兩個男人已經回來了。她很好奇他們的笑聲為何這麼輕浮,於是溜到客廳。她看到路森一副苦惱的模樣和克理開心的表情,不禁揚起眉毛。
「玩得愉快嗎?」她輕聲問。克理再次大笑,她的好奇心跟著高漲。
「凱蒂,你不會相信的,」克理大喊。「我從來沒看過這種事。我是說,你也知道,女人總是繞著與會的少數男性打轉,就像蜜蜂繞著花朵,可是今天太瘋狂了。我發誓,有一個女人真的撲到路森腿上,當著大家的面,向他求歡。我還以為他會逃跑,」他又哈哈大笑。「路森當時一臉驚恐。」
克理繼續描述另外幾次被他擋掉的攻擊,路森露出苦瓜臉。那個晚會太瘋狂了。路森厭惡太過積極的現代女性--當然,凱蒂除外,她的激進只限於某些美好的方面。可是他和克理努力逃離的那群女人……天老爺!路森從孩提時代看見拿著火把和乾草叉攻擊城堡的村民之後,就沒再那麼害怕過。直到今天。
他聳聳肩,聽克理描述那個跟著他們跳入電梯的女人。她竟然乞求路森當她孩子的爹,宣稱她熱切渴望生出一個跟路森一樣才華洋溢的兒子。儘管那個女人身材豐滿、胸前偉大,路森仍舊拒絕了她慷慨的提議。如果當時克理不在場,他很有可能冒險嘗試。凱蒂捐贈的血液幫他舒緩了稍早的痛苦,但是效用並沒有維持很久。他的身體需要更多鮮血。他再次迫切感覺到進食的需要。他認為離席回房實在很可惜,若能走出晚會廳門口到走廊去找一些點心吃--不只一些,應該不錯。他知道應該記取凱蒂的教訓,別吸食過頭。他的父母在許久之前教過他不可殺雞取卵的道理。
「我要回會場去了。」
路森將注意力拉回現場,見到克理朝門口走去。
「你很樂意再度挑戰那些女人嗎?」凱蒂則揶揄他。
克理咧嘴一笑。「我必須陪我負責的作家說說話。況且,路森不在場,那些女人應該不會來打擾我。也有可能即使他不在,她們還是會來找我。」他說著,眨了一下眼睛。可是當他開門的時候,幾乎被擠進來的人撞倒在地上。
路森驚恐地睜大眼睛,突然發現自己被一群興奮而且吵鬧不休的女人團團包圍。她們每個人都互相推擠,想抓住他。路森一直往後退,直到發現自己已經退到牆邊,可是她們仍然蜂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他的注意力全被這些女人血液甜美的氣味拉走了。他偶爾斷斷續續聽到隻字片語,但是這些話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好喜歡你的作品喔……」
「……負擔不起參加年會的費用,可是住進同一家旅館……」
「……一直在大廳等待……」
「……從放在小說封底的照片認出你來……」
「……跟著你回房間……」
「……愛你!」
「……請咬我吧。讓我也變成吸血鬼……」
「……可以在我的胸前簽名嗎?」
「出去!」
路森一定聽到了這一聲大吼,甚至知道這是凱蒂的聲音。他還聽到她下一句尖銳的話:
「路,你可不可以來一點特別服務?」
路森微笑。他很喜歡聽凱蒂這樣叫他。接著,他突然瞭解凱蒂希望他使用心智控制,說眼這些女人離開。他只能祈禱自己的注意力夠集中,才能進行心智控制。他盡力拋開飢餓的感覺,集中精神,將「自願離開」的訊息傳送給那些女人。
凱蒂和克理也很幫忙,各抓住兩個女人的手臂,催促她們向門口移動。路森使用心智控制對付剩下的人,直到她們通通出了套房門口,他才解除控制。
「天啊,」克理將門鎖上,喃喃說道。「『咬我』?『讓我也變成吸血鬼』?這些女人必須學習分辨現實與小說的差異。」
路森和凱蒂交換眼神,不過他們什麼也沒說,看著克理走向他的臥室。
「我還是從我房間的門口溜出去好了,希望那些女人沒有盯上我的門。我會順道去大廳櫃檯,要求安全人員上來請這些女人離開。」
「好的,謝謝你。」凱蒂揮手送他離去。路森和她默默等待克理出去,並且把門關上。
關門的聲音響起,凱蒂歎了一口氣。她帶著堅決的表情轉身看著路森,即使在如此體力不繼的狀態下,路森也察覺得出來一定沒什麼好事。她的第一句話並沒有讓他更安心。
「我有個計劃。」
「你的袋子裡面裝了什麼東西?」他們離開旅館的時候,路森迷惑地問。
「一些東西。」凱蒂簡短地回答。她現在對他有些不滿,因為他並沒有立即遵從她的計劃。聽她說出計劃之後,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努力想說服她放棄。他盡全力想要她答應放他去咬一、兩個來賓,他認為自己的計劃比較明智,可是她似乎認為他這種想法很不可取。
他曾經短暫幻想,她的不悅會不會是因為她不喜歡和別的女人分享他讓她嘗過的快感,不過他很快拋開這種揣測。撞見過他吸克理的血,她早就明白他不需要藉著情慾挑逗達到目的。他認為凱蒂是因為身為人類,所以覺得受到冒犯。人類不介意為了吃牛小排而屠殺小牛,卻對自己變成別人的食物感到憤怒。
「如果袋子太重,我很樂意自己提--在樓上我就告訴過你了。」凱蒂咬著牙說。
看到她這麼生氣,路森覺得自己快要露出笑容了。他立刻逼自己收回笑臉。他以前幾乎不笑,所以這微笑應是缺乏鮮血的徵兆。他換另一隻手提袋子。這女人從不輕言放棄。在超過一個小時的爭論過後,路森終於讓步且同意她的計劃。主要是因為他餓了,她又這麼頑固,而且這是能離開房間的唯一辦法。他很清楚,凱蒂會纏著他直到他答應。
路森雖然軟化,答應試試她這個「一次解決」的用餐計劃,卻不代表他放棄禮儀。當地拿出這個她稱之為「法寶袋」的袋子時,他立刻堅持要提袋子。凱蒂似乎認為這種舉動是對她體力的輕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可以自己提。可是他不答應。
哼,路森想,現代的女人真是麻煩。
「到了,」凱蒂宣佈。她帶領路森走向一輛計程車。路森跟著她坐進車內,她將一張地址便條交給司機。看來,她做過研究。她顯然是「事前作好準備」的信徒--和柏軒一樣。
即使身體不適,路森還是努力忍住笑意。他真的好想笑;凱蒂是如此可愛,又討人喜歡。
車子沒開多久就停下來,路森下車後,發現他們停在一家餐廳前面。路森困惑地站著,注視面前的建築物,凱蒂跟在他後面下車。
「凱蒂,我想我們走錯地方了,」計程車開走的時候,他說道。「我看不出--」
「往這邊走。」她拉著他的手臂,往前走。「我不希望計程車把我們直接載到門口,免得我們小小的冒險明天就上了報紙。計程車司機也許會記得我們上車和下車的地方,記者可能會追蹤到旅館。這麼做我們就不必擔心這一點了。」她聽起來不太愉快。這雖然是她的主意,她卻顯得非常緊張。
「啊,設想周到。」路森喃喃說道。他不想指出他們身上的服飾已足以讓別人印象深刻了--更別說他提的袋子一直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即使提早在別的建築物前面下車也沒有幫助。不過也不必擔心這一點;路森自會處理好,他無意讓凱蒂遭到危險。
他想認出他們所找尋的那棟建築物,不過凱蒂拉著他的手,匆匆走過去。他正想開口詢問原因,她卻突然轉向,進入與建築物反方向的一條巷子。
「我來採購的時候事先勘查過。」她一邊低語,一邊偷偷摸摸穿過巷子,一隻手牢牢拉著路森的手腕。她以一種非常奇異的方式行走,低頭屈膝,以為這樣可以減少被別人看到的機會。
路森很不解地觀察她的行為,猜想她平常的理智都跑哪裡去了。她應該瞭解雖然用這個方式行走比較不容易被人發現,可是也使她看起來像要做壞事。她顯然不瞭解這個道理。
他的腳尖踢到一顆石頭,看著石頭飛遠,他歎了一口氣,嚇得凱蒂魂都快飛了。她突然拉著他一起跑,跑到一輛放在巷子中途的大型垃圾車旁邊。她拉著他躲到垃圾車後面,然後害怕的探頭向外張望。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她焦慮地低聲問道。「我好像聽到一些聲音,可是沒看到任何人。也許是一隻貓。」
「可能是老鼠。」路森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話。他曉得這樣做很卑鄙,尤其他明明知道凱蒂聽到的是什麼聲音。可是他克制不住。要捉弄她真是輕而易舉。他已經好久沒玩得這麼開心……嗯,幾百年了吧,他訝異地想著。
「老鼠!」凱蒂猛然挺直身子,她的頭狠狠撞上他的下巴。
路森後退。他揉揉下巴,臉部肌肉抽搐,而凱蒂也按著頭,發出疼痛的嚎叫。當然,她幾乎立刻就停止尖叫,可是路森忍不住猜想那聲慘叫讓他們鬼鬼祟祟的行動曝光了。凱蒂並不擅長做壞事。
「噓!」她嚴厲地說道,彷彿路森才是那個嚎叫出聲的人。路森沒有反駁,只興味濃厚地看著她從口袋掏出兩頂羊毛帽。她戴上一頂,從頭上拉下,罩住全臉。那是一頂滑雪帽。她調整好洞口,露出眼睛和嘴唇,然後將另一頂帽子遞給他。
「戴上。」她下達命令。她接過他提的背包,將袋子放在地上,袋子裡發出匡當聲。
「我不要戴這種東西。」他輕蔑地說。
凱蒂不耐煩地重重歎氣。「路森,戴上。我不希望明天早上打開報紙,看到你蒼白的臉被印在報紙上。」
「怎麼可能--」
「防盜攝影機。」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路森嗤之以鼻。「不可能會有人把防盜攝影機架設在一個--」
「現在到處都裝有防盜攝影機,」她又插嘴。「可以降低保險費之類的。」
路森低聲抱怨,然後讓步。戴上這頂愚蠢的帽子,他覺得自己好像白癡。謝天謝地他家人沒有看到這一幕。尤其是亞堤,他一定會嘲笑路森好幾十年。他曉得凱蒂看不到他不悅的表情,可是仍然忍不住一臉憤慨地瞪著她。她果然沒有注意;她正忙著搜索袋子裡的東西,東西互相碰撞,一直匡當作響。
她到底帶了什麼鬼東西?他不悅地想著。
「你活了這麼多年,」她用緊張的聲調說道。「不會正好學過如何偷竊吧?」
「知道一點點。」路森承認。
「很好,」她聽起來鬆了一口氣。「因為我所知道的方法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
路森揚起一道眉毛,不過他再次想到凱蒂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嚴肅的語調說:「你說這種話,沒有人會相信。」
「是真的,」她熱切地告訴他。「我喜歡有關警察的節目,而且才剛剛複習過。希望已經弄到足夠的器材了。我不太有把握--只是去五金店抓了一些看起來很有用的工具。」
啊,所以她才沒參加封面模特兒晚會。路森跪在她身邊,好奇地看看袋子裡的東西。他第一個看到的是頂端磨得很尖銳的螺絲起子。有好幾把螺絲起子,尺寸不一。「劃針?這些是用來做什麼的?」
「電視上闖空門的小偷總是使用銳利的東西來撬開門鎖,」凱蒂解釋。她停了一下,露出沉思的表情。「或者使用信用卡。」她皺了一下眉頭。「早知道應該把皮包帶出來。」
路森沒有注意聽,他在翻那個背袋。「水管扳手?」他舉起那個巨大沉重的鉛管工用具。
凱蒂咬著下唇,不安地扭動一下。「我想,如果你撬不開門鎖,可以把窗戶打破。」
路森揚起一道眉毛,然後拉出一捆……「繩子?凱蒂,繩子?你帶繩子做什麼?」
「萬一你必須爬入或爬出二樓的窗戶,就用得到了。」她辯解道。
「這棟建築物只有一層樓。」他指出這項事實。
「喔,對。」她不悅地看看這棟建築物,彷彿懷疑屋子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矮了一層樓。
「我以為你事先勘查過。」
「我勘查過啊,我只是……」她隨便揮揮手。「好吧,你不用從窗戶爬出去,不過你可能必須把人綁起來。」
「嗯。」路森伸手拿下一項東西。「空調管膠帶?」他掏出一卷銀色的膠帶。即使夜色漆黑,他還是看得出她臉紅了。
「我爸爸常說手上有膠帶,萬事都好辦。」她吶吶地說,然後,她挺直雙肩,又說:「你在打破玻璃之前,先用膠帶貼好,那樣可以減少噪音和髒亂。或者,如果我們必須把人綁起來,膠帶會使那個人沒辦法掙脫。」
「我還以為綁人要用繩子。」
「好,」她惱怒地說。「用繩子把人綁起來。你可以貼上膠帶,堵住他們的嘴巴。」
路森差點笑出來,不過努力忍住了。她顯然考慮過各種可能性。只是漏了一項,他不必用到這些廢物。路森把東西都放回去,拉上背包,然後站起來。
「你在這邊等。」他命令凱蒂,然後沿著巷子走到側門。
如同往常一樣,這個女人很不聽話,緊緊跟在他後面。她的聲音透著驚慌,問道:「你要做什麼?」
「依照我們的計劃,」他回答。「搶劫血庫。」
他敲敲側門。凱蒂幾乎不敢置信。她不相信。路森認為闖入血庫的方法就是敲敲那扇該死的門?他實在需要買一台電視,多少瞭解一下現實生活。沒人會在闖空門前先敲門的。
也許他失去理智了,她悶悶不樂地想。這個念頭停在腦海中,凱蒂認真地思考著。這可能性非常高。血液不足所造成的飢餓和痛苦已經超過他能忍受的極限。他現在可能已經神智不清了,她想著。所以她決定告訴他。
「你瘋了,」她在路森敲門之後,週遭一片安靜的時候說道。「對鮮血的渴望已經把你逼瘋了。你--」
側門開啟的時候,她趕緊閉上嘴巴。凱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地站著,看見一個男人走出來。那個人有一頭沙色的頭髮,年紀大約和她差不多,穿了一件白色的實驗袍,臉上露出詢問的表情,彷彿只是訝異誰會在這麼晚的時間敲門。
凱蒂原本不期望有人應門,即使有,她也不希望是血庫的員工。工作人員應該都回家了,不是嗎?她原本以為來者會是一位安全警衛,或者是清潔工。
這個人似乎注意到他們的滑雪面罩,凱蒂趕快把思緒拉回來。她確信這就是那人臉上閃過一陣驚慌的原因。他正要關門的時候,凱蒂看了路森一眼,用手肘推推他。顯然,不必她擔心。下一秒,這個男人就定住了。路森早已對他進行心智控制。
路森瞪了那個男人片刻,週遭一片寂靜,接著,那個人慢慢變得面無表情。路森愉快地問:「只有你一個人在嗎?」
「是的。」血庫的工作人員語氣平直,聽起來很像被麻醉了。
「這裡有防盜攝影機嗎?」路森問道。
當這個男人答「是」的時候,凱蒂覺得平衡多了,堅持戴上滑雪面罩是對的。可是路森有一點不高興,她猜想他可能很希望能摘掉面罩。
「你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們看看你的血液庫存呢?」路森接著問。凱蒂聽到路森這種舊世界的客套用語,不禁翻白眼。路森真是凡事遵循古禮,連闖空門也不例外。
血庫員工轉身,沿著走廊前進。路森瞥了凱蒂一眼。「你在這裡等,我立刻回來。」
「是、是、是。」她答道。她扛起背包,跟在他後面進去。這是她的點子;如果她像某些小說中沒用的女主角一樣,擰著手在巷子裡等他,她就該死了。
路森瞪她,她回瞪。她把路森拋在後面,跟著穿實驗袍的男人走。
他們一路走,她一路緊張兮兮地環顧四周。血庫安靜得有如墳場。不要這樣想,她決定,可是腦海中馬上浮現許多棺木,而她開始思考棺木的問題。顯然,路森不需要睡在棺木裡面。雖然他在旅館房間內的窗簾上加掛了一條毯子,加強隔絕光線,可是他不睡在棺木裡面。她想這是史托克搞錯的另一項吸血鬼特質。根據路森的說法,他還活著,不需要棺木。他只是年紀大了。
她、路森,以及工作人員進入一間放置許多金屬與玻璃冷藏櫃的房間,凱蒂臉色一沉。路森的年紀非常大。她通常比較喜歡和同一年齡層的男人約會,路森不在那個年齡層。她絕對有把握路森是她所約會過最老的男人,也許他會是任何女孩子所約會過最老的男人。
她走入門內,停下腳步觀看,而路森越過她身邊,走向其中一個冷藏櫃。他打開冷藏櫃,裡面露出好幾排他所需要的紅色液體。
凱蒂好奇地看著那個穿實驗袍的男人。他看起來完全事不關己,像一具被路森所控制的強屍。有那麼片刻,她很慶幸自己有顆強壯的頭腦。倘若不夠強壯,路森就會對她施咒,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她。這個念頭太嚇人了。
她將注意力轉回路森身上。她帶著濃厚的興趣觀察路森選出一包血液,把牙齒戳進去,過程乾淨俐落。看來,他可以直接利用牙齒吸血,一如使用吸管。他只是站著、牙齒插入,血液就被他吸乾了。速度很快。不過,凱蒂還是緊張地看著走廊,等待他吸食完畢。
路森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吸光了八個血袋。當他喝完最後一包,他關上冷藏櫃的門。凱蒂衝向前阻止他。
「你在做什麼?」他看到她打開背包的時候問道。她把血袋丟進背包。
「帶走一些血袋啊!你明天會需要更多血液,」她指出。「而我不想再闖進這裡了。」
路森點點頭。「把空袋也拿走。」他下達指示。接著,他走到血庫員工的面前,低聲說一些她聽不清楚的話。
「你剛才說些什麼?」他們匆忙沿著走道回人口處時,凱蒂問道。
「我指示他配合數量的變化,更改庫存記錄,才不會有人注意到血袋少了。」
「喔。」凱蒂踏出門外,陷入沉默。她摘下面罩,涼爽的空氣吹拂在臉上,真是舒服多了,而且感到神經緊繃的感覺離她而去。可是她並沒有完全放鬆,尤其是當他們搭上一輛計程車返回旅館的時候。她今天一整天都像個上緊發條的時鐘。她簡直不敢相信會這麼輕而易舉。敲敲門?哼!
路森伸出一隻手覆蓋在她的雙手上,凱蒂訝異地看著他。他居然在微笑,就某種程度來說。至少,他平常陰沈的表情消失了。這很接近人類的笑容,她想著,注意到他的雙頰現在很紅潤,臉上痛苦的紋路也不見了。她不敢相信他喝了這麼多血,可是顯然鮮血對他大大有益。他的氣色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健康。
她低頭看向覆蓋在她手上的大手,反過來用自己的手握住他。凱蒂知道他感覺得出,她依然被緊張的感覺牢牢束縛,而他試著無聲的告訴她一切都沒事了。她覺得自己彷彿回到少女時代,第一次和男朋友手牽手。當他們抵達旅館,路森放開她的手,付錢給司機的時候,她感到很遺憾。
他們沉默地走進旅館,搭電梯回到他們住的樓層。凱蒂納悶,不知道電梯抵達的時候,他會不會親吻她,感謝她的協助。她希望他會,甚至希望他會更進一步。不過,當他們走進房間,聽到電視的聲音,事情便不可能了。克理已經回來,正坐在沙發上休息。
「喔,嗨!我還在想你們去哪裡了。你們不在的時候,有一個包裹送來了。」他比了一下放在窗邊桌上的大箱子。「上面寫著:請由黎凱蒂轉交殷路森。我猜這應該是你弟弟重新寄送的,他一定自己想出來了。」他對自己說的話大皺眉頭,然後又搖搖頭。「不過,我猜昨天那一箱還沒退回他手上--才隔了一天的時間而已。」他聳聳肩。「他八成是寄別的東西給你吧!」
凱蒂沒有聽到克理在說什麼。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著桌上的箱子。箱子側邊有「 ABB」的印記。會是殷氏血庫(Argeneau Blood Barn)嗎?天啊!她真是白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