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若風身著鐵灰色西裝,挺拔偉岸的英姿,吸引了周圍男男女女的目光。
英姿煥發的他,剛從建築師事務所取得修正過的設計圖,準備拿給吳麗嬪做最後的確認。
當他走到公司大門口,不意竟撞見馬餘慶殷切送一名女孩子出來,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令他牽掛多時的章皓雲!
「別跟我見外,任何我可以幫得上忙的,你盡量告訴我沒關係──」
馬餘慶認真的眼眸灼灼望住她。「皓雲,我始終當你是最好的朋友……是那種──很親的,像家人一樣的朋友,你若真把我當外人的話,說真的──我會很失望……」
「呵,說得這麼嚴重?到底是怎麼了?麗嬪欺負你啊?」
章皓雲笑得好柔、好媚,偏著頭凝視他的嚴肅。「我啊,才不是跟你見外呢,你也知道我獨來獨往慣了,很少呼朋引伴。」
「總之,我希望看到你快樂。」馬餘慶欲言又止。「……你活得愉快,我也會跟著快樂的。」
「噢!好肉麻喔……你去哪兒學的?聽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啊!」
「你別嘻嘻哈哈的,我說的可是句句實話。」馬餘慶正色道。
但笑不語的章皓雲,只傳遞了一個溫柔的凝眸,擺手向他道別。
「別送了,我自己可以下樓。你啊,千萬給我好好對待麗嬪喔──」
「會的,不必你交代我也知道。自己小心啊……」
一旁站立著,已聽到他倆對談的吳若風,幾乎忍不住衝上前揍人了!
這對男女竟在公司門口談笑自若,行止親匿,彷彿情投意合的男女一般,毫不避諱──像什麼話?!
已婚的男人不顧旁人眼光,一逕跟別的女人勾搭,這馬餘慶是活膩了嗎?
吳若風臉色一凜,雙瞳迸出嚇人的青光,直直往章皓雲面前一站。
「等一下!我有話問你!」
「啊!怎麼是你?什麼事啊?」章皓雲才剛要按電梯,剎那間差點兒沒讓他發青的臉嚇出心臟病。「嘖嘖──你的臉色真的難看耶,現在是農曆七月,拜託你不要出來亂嚇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不客氣質問。
「怪了?你能來,我不能來嗎?」她也沒好臉色。
想到自己向來保護得密不透風的身體,竟白白讓他給看了去,章皓雲每想起便恨得牙癢癢,巴不得立刻把他眼珠子給挖下來。
這可惡、天殺的惡痞子,以為自己有錢長得帥,就可以隨隨便便闖人家女孩子的房子,看光人家的胴體嗎?哼,也不怕長針眼!
她不懷好意睨著他,心底一遍又一遍咒罵。
「喔?那你告訴我,你怎麼認識馬餘慶?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吳若風的眼中充滿殺氣。「最好坦白老實說,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跟你有關係嗎?」章皓雲一出口,十足火力強大,不甘示弱。「吳先生,說別人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吧!先管好自己比較重要。」
「你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誰叫你來這?你想做什麼?」吳若風像質問犯人般咄咄逼人。「馬餘慶已經結婚了,你不知道嗎?」
「廢話!我當然知道啊!」章皓雲翻了翻白眼,壓低音量。「人家是麗嬪的好老公,好不容易才結成婚的。倒是你,不要常纏著麗嬪……你這樣會影響人家的婚姻。我早就警告你了,都是你不聽勸……」
「我?你──原來那天胡扯半天,說的是麗嬪?」吳若風長長吐一口氣,臉上充滿嘲弄。「我的天,真是被你打敗了。哼……你有沒有長腦子?我怎麼會跟麗嬪有曖昧?太可笑了!」
「沒有最好。反正你就不要纏著她,萬一讓人家誤會也不好。」她激動不已。
「怎麼可能?吳麗嬪是我的親姐姐,你不知道?」
「姐姐?啊──你說,麗嬪是你姐姐?」章皓雲不敢相信。「呵,想騙我?麗嬪是養父母帶大的,根本沒有兄弟姐妹,哪來的弟弟啊?你不要推卸責任──」
「你才不要開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玩笑!」吳若風一臉正色。「千真萬確──我吳若風是吳麗嬪同父同母的親姐弟,二十幾年前,貧困的父母把我們分送給別人領養。兩年前,我們已經相認了,這樣你聽清楚了嗎?」
「吭?真的?」章皓雲聽得很清楚,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你……你是她弟弟──你不是恰好姓『吳』嗎?」
「對!我是她弟弟,貨真價實。」他一字一句警示道:「你沒事離我姐夫遠一點!世界上我只有麗嬪這個唯一的親人,我不會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電梯門開,在她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吳若風已推她進入。
竟然有這種事?章皓雲終於想通麗嬪提起他時的那份得意,及落落大方──
原來,他真是她一生中,除了丈夫以外最重要的男人啊!
這下更糗了!
章皓雲很想一路搭著電梯,下到地心層去──她沒臉見人哪!
吳若風竟是麗嬪的弟弟?
天啊,她居然讓最好朋友的弟弟,看了自己的裸體──
這……這叫她可怎麼在世為人哪?唉……
「我警告你──最好給我離章皓雲遠一點!」
送走章皓雲,吳若風怒氣沖沖闖進馬餘慶的辦公室。「不管你們之間是哪一種友誼,不論你們是哪一款居心──總而言之,再讓我聽到你說些肉麻兮兮的渾話,看我怎麼整治你!」
面對他連珠炮似一陣吼罵,馬餘慶僅回以一臉茫然、完全不知所云。「怎麼了……你的臉色比被戴了綠帽還忿怒恐怖!請問一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少給我嘻皮笑臉!」不知哪兒來的火氣,吳若風掄起拳頭。「那個女人不是你該碰的!」
「喔?我不該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碰』了她?」
馬餘慶一向也覺得,這自大臭屁的小舅子頗惹人厭,今天難得逮到他失控反常的模樣,當然不能放過這「報仇雪恨」的好機會。
「敢問你是以什麼身份命令我?章皓雲跟你又是何等關係?」
「不必繞大圈子。」吳若風表現出來的激動,活似被搶了愛人的失意男人。
「我跟她並不熟,大可不必懷疑我跟她的關係。但是,你既身為我的姐夫,我有權為了保護自己姐姐來『命令』你──離她愈遠愈好。」
「呵,你堅持用『命令』兩字?」他的唯我獨尊,一向讓馬餘慶吃不消。「看來,章皓雲絕不會是你所謂『不熟』的朋友?以我看,八成你是『煞』到她很久了吧?否則你不該這麼激動──」
「你胡說!」吳若風暴跳否認。「我跟她連面都沒見過幾次,你不要亂模糊焦點,重點是你要注意言行──」
「唉……」馬餘慶苦笑搖頭,看著他不斷鼓動的腮幫子。「老弟,你真的反應太過度了。章皓雲是我和你姐最要好的朋友,對她,我永遠只有親人一般的關心,不可能再有什麼其他的,別人不瞭解沒關係,麗嬪瞭解就好了。」
「你就是吃定我姐好欺負!」吳若風一想到,他對著章皓雲說的那些黏膩的話語,一把忿火怎麼也熄不了。
「拜託,請把你的好心腸全部留給我姐姐,其他閒雜人等,麻煩你不必太熱心好嗎?」
「若風,你真的誤會餘慶了。」聽到辦公室裡的爭執,吳麗嬪進來解危。「瞧你這麼緊張,還說你對人家皓雲沒意思,連我都不信了。」
「姐,那是因為你沒聽到他說的那些話──」吳若風急於辯解。
「好了,我的老公我很瞭解。」吳麗嬪親匿地往先生的大腿坐上去,撒嬌道。
「他啊,絕不會對不起我──倒是你啊,自己的事情多關心,好的女孩要積極去追,皓雲長得美,又有滿肚子奇異怪點子,配上你這『搞怪男』,其實還滿配的呢!」
「姐──你……你嫁了老公,腦子變笨啦?」
吳若風一時不知該接什麼,眼見人家小夫妻倆,旁若無人似地親熱不已,他只像闖錯門的不速之客,杵在那兒尷尬極了。
「若風,坦白說,你從來沒有對哪個女孩子,發動那麼大的脾氣,表示她對你確實有不一樣的吸引力──好好去想想……問問自己的答案是什麼?」
吳麗嬪拍拍他的肩。「別懷疑餘慶,該懷疑的是你。呵,原本我還想安排介紹你倆認識呢。唉,跟你有緣的人啊,想逃都逃不了。」
「哼,有緣?對我而言,她只是個夠討人厭的傢伙。」吳若風氣呼呼地。
任他再怎麼寂寞,也不會濫竽充數地抓個行為詭怪的小巫婆吧?
雖然她凶起來的樣子頗可愛,雖然她沒穿衣服的模樣也十分性感,但是,冷靜下來的吳若風在心中自問。
現今二十一世紀,會一個人在荒屋裡燒灶火「煉丹」的怪女人,試問幾個男人夠膽子去惹?
只是,說真格的。除去那些怪怪的因子,章皓雲算得上外表出眾,氣質獨特的超優美女啊!
如果她不是那麼怪,就外型而言,還恰好正是他心中頗為欣賞的女性典型呢,真要愛上她,恐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思及此,吳若風甩了甩頭,不太敢往不想。
「咳!我走了,不妨礙你們的好事。」他轉身離開。
「哪天幫你約皓雲,大家一起出來吃吃飯吧!」
「再說,我走了。」他像逃火災似逃出現場。
「噫?這次他居然沒有一口否定耶!」吳麗嬪喜出望外。「太好了!我們吳家有希望了。」
晚餐時刻,連鎖速食餐廳裡鬧哄哄。
忙碌一天的章皓雲,沒時間打理晚餐,隨便就以炸雞汽水果腹。
啃完炸雞,正忙著擦手的她,在人群穿梭的店裡,發現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劉映溪?原來你躲在這兒啊?」
章皓雲挪擺同樣一身多重色彩的披披掛掛,腋下還挾著一卷衣料半成品,準備拿給工廠打樣參考用的。
「皓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也不想知道啊,全台北市到處是炸雞店。偏偏讓我抓到你──呵呵!今天成果如何?」
章皓雲放下布樣,伸伸脖子住朋友桌前的稿紙瞄,見上頭字跡寥寥無幾。「天哪──現在都幾點了?大姐你還沒交稿?」
「嗯,無所謂啦……反正,社裡寫旅遊專題的不只我一個,開不了天窗就死不了人,管他呢……」
劉映溪一派怡然,頭也不抬地繼續凝思,指間燃燒的香煙很快燒到了盡頭。
「難得你想得開──」章皓雲揶揄。「放輕鬆點也好,我現在也豁出去了,想不出來就算了嘛,創作不能勉強,不必跟自己健康過不去。」
「唉──」甩動一頭長髮,捺熄指間的星星煙火,劉映溪幽幽歎了一口好長的氣……
「好煩哪……真想逃到沒有人的地方!」
「映溪你──又怎麼啦?什麼事不開心?」她知道好友不高興就想出國。
章皓雲擔憂地伸出纖手在她眼前揮動。「發生什麼事?又被退稿子啦?還是,你們那個變態社長,又派了什麼不可能的任務?」
「沒事。」劉映溪不耐煩拍掉她的手。「閉上你的烏鴉嘴!本人工作運正順,你別胡咒我。」
「順?真的嗎?」章皓雲瞄了眼散在她眼前,畫得亂七八槽的稿紙,不解道。
「真的順的話,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玩自閉?嘖嘖,你瞧你──在寫什麼啊?根本半個宇也沒寫,全在鬼畫符嘛……,麻煩你說一下,到底是怎麼啦?劉映溪大作家?」
「……皓雲,我遇到他了,他──明明回來了,卻連一聲通知也沒有。」
「他?真的啊?是哪個他?男的他?還是……女的她?」章皓雲緊張問道。
完了!難道吳麗嬪夫婦倆回來的事露餡了?
「噫?你這麼緊張做啥?」劉映溪的眼睛射出冷光。「我也沒說什麼。」
「那──你究竟遇到誰了?」
「算了。我不想說──」劉映溪明顯情緒很低落。
「奇怪了……他們不是說……說十年內都不會回台灣了嗎?」
其實,馬餘慶偕同愛妻吳麗嬪回台發展的消息,章皓雲老早就知道了。
她怕情傷末愈的劉映溪承受不住,所以隱瞞沒說,誰科竟讓她自己給遇上了?
「哼!聽你的口氣,好像就確定知道我在說誰?」
劉映溪懷疑忿恨的眸子盯住她。「老實說,你早就知道了吧?怪不得!馬餘慶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問候你!」
「你真的見到他了?什麼時候?他說了些什麼?」
「皓雲,最初他追的是你,是被你一口拒絕之後,才讓麗嬪撿了便宜。」劉映溪又開始回憶往事。「唉,即使他們結婚了。但認真說起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永遠不一樣。」
「哪有啊?人家都是好朋友嘛!你想太多了……」
「不是嗎?你們都擁有馬餘慶的愛,唯獨我沒有,我真的那麼差嗎?」
早八百年前的舊帳她也翻?這就是劉映溪,章皓雲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映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麗嬪說……說這樣子,對大家都好。」
「是嗎?麗嬪說的話你都聽,那我呢?你當麗嬪是朋友,卻不當我是朋友?」
劉映溪臉部線條僵硬,眼中充滿挫敗失意。「你們啊……就是會聯合起來欺負我。」
「又來了,幹嘛這樣?老是說這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章皓雲語塞,不擅說謊的她,又怕好友責怪,頓時臊紅了雙頰。
多疑又小心眼的劉映溪,總叫她不知該怎麼說才對,愈想不惹她生氣,偏偏愈說她愈氣。
「算了。我沒怪你──餘慶還很關心你……他一點兒都沒變,結婚讓他更成熟了──」劉映溪再點上一支煙,表情滿是刺痛哀絕。
「你──唉,看你好像一點兒都沒有想通嘛!」
章皓雲對她的心疼,此時轉成忿怒。「夠了,映溪。不要懲罰自己了。事情過那麼久,馬餘慶和吳麗嬪已經是合法夫妻,你到底還在不甘不願什麼?沒用啦,再怎麼說,事實已如此,能有什麼改變?」
「說歸說,那種痛你不會瞭解──」劉映溪拋給她一個輕蔑的眼神。
那蔑視很像在笑她,從來沒好好愛過任何一個男人,不瞭解深陷愛情的苦澀滋味。
「不管多痛,過去就過去,是你自己不願放自己一馬。」
「說得容易?被拋棄的又不是你。」她仍是一副受害者的委屈。
「瞭解!誰說我不瞭解?」章皓雲真的生氣了!「你就是老把自己放在最可憐的位置,其實你一點兒也不可憐啊,明明是你在找自己的麻煩,從來不想讓自己好過。」
「別義正詞嚴了!皓雲,你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阻斷她的叫罵,劉映溪幽幽問道:「如果當初──馬餘慶選擇的是你,而不是吳麗嬪,你……你會不會把他讓給我?」
「天啊?!」章皓雲仰天哀號。「這是什麼爛問題?你以為馬餘慶是什麼?是玩具?還是當季的香奈兒背包?他是人耶,哪能讓來讓去的?」
「不要逃避問題。」劉映溪咄咄逼人。「告訴我,你會不會讓我?」
「映溪,愛情的世界很現實。你永遠記住一句話,愛的國度,勝者為王。」
「嗯,我同意這句話。但是,我樣樣比麗嬪強,哪一點都不比她差,那最後的優勝者應該是我!若真說『勝者為王』,我才應該是勝者。」
「錯!錯!錯!」章皓雲搖頭如波浪鼓。「你沒搞清楚──所謂勝者,是獲得愛的人。不管什麼條件不條件,馬餘慶心裡愛的是麗嬪,她就是勝利者。」
「哼!你就只會幫她。」劉映溪仍然不服氣。「好!不提他們兩個──我還是要問你,以後萬一我跟你看上同一個男人,你會怎麼處理?」
「這……這什麼爛問題啊?」章皓雲確實讓她打敗了,不住求饒。「不可能的啦,你饒了我行不行?別想這些沒營養的,一點兒都不好玩。」
「不行。我偏要你說。」劉映溪以銳利的眼光盯住她。「被好友搶走摯愛的感覺,我已經嘗過一次了,皓雲……你一定不會像麗嬪那樣對待我吧?」
「拜託,這哪算背叛?你不能因為想要要不到,就把罪名硬掛人家頭上啊!」
「你不要說教!」劉映溪的怪毛病嚴重發作了。「答應我,千萬不要跟我搶同一個男人,好不好?」
「夠了──你別沒事杞人憂天好不好?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
這話一說完,章皓雲馬上就後侮了。
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是「絕對不可能」,特別把某一句話說到滿的時候,出差錯的比例特別高──
章皓雲悄悄打了個寒顫,千萬不可啊,跟她愛上同一個男人?
根據以往經驗,怕是比談十次錯誤的戀愛還要累死人,不如一有症兆就馬上讓賢,快速逃離戰場為妙!
她暗自下定決心,絕對杜絕任何發生這種「慘劇」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