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來的丈人和丈母娘他是沒有話說,但這個行文他就真的想說說了,光明正大地搬進來住不說,還有事沒事跟在他後面,好像等著什麼似的,讓他又煩又惱的。
拓跋亹是無法丟開擾人的政務,否則他也想看看這場戲怎麼結局,因此每天只要處理完政事,他一定會到夜魈這喝個茶或是跟行文聊天對弈的,好像這裡是他的地盤似的。
夜魈懊惱地走出書遙樓,第一個碰上的就是最讓他頭痛的行文。他十分惱怒地瞪著不知收斂點的行文,可是行文卻對著他猛笑,好像很高興碰上他似的。
行文大聲地問道:「喂,夜魈,怎麼沒有看到昭亞?」
「我怎麼知道她在哪。」他心裡同時咕噥著,這小子真是不會看臉色,不知道他正惱得很嗎?」
「要看好喔!」行文一臉認真地交代,「再不見的話,會鬧笑話的。」
最近京城裡的人已經把這事當成飯後的話題在談了,還下注賭新娘會不會再逃跑,他們之間是否會有結果。
「囉嗦!」夜魈丟下這麼一句話,壓著滿肚子的氣走開,他們把他當成什麼了?
而走到客人住的如寧苑,那裡熱鬧得很,任天是因為自己女兒要嫁給將軍,這麼有面子的事他怎麼可以錯過,因此他一面交代自己的管家趕緊為小姐準備嫁妝,一面等著女兒何時答應這門親事。
夜魈不是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只是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有自尊的人,而他的丈人這樣插手管事,好像是說他什麼都不會做似的,讓他覺得有點難以面對外界,只是他現在都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丈人要接手他還樂得清閒。
夜魈才剛轉身要離開,就碰到了丈母娘,她溫暖的笑容讓夜魈不得不收起他一臉的不滿,她並沒有引起他很大的問題,理所當然他也不該讓她覺得不受歡迎。
春娘看了一下夜魈的身後,以為應該會看到另一個人才對,「怎麼沒有看到昭亞,你沒跟她在一起?」
「沒有。」
春娘似乎有所瞭解,掩面輕笑:「是不是昭亞在鬧性子?」
他偏著頭想,那不是鬧性子,只是她心裡有點不快罷了。「沒有的事。」
「小兩口吵吵就沒事了。」
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有點無奈地苦笑搖頭拜別丈母娘,夜魈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
夜魈走沒多久,就碰上拓跋亹,他似乎剛到的樣子,身旁的侍者還端著東兩,一看就知道要給昭亞的,
夜魈很不客氣地問:「你來幹嘛?」畢竟現在會弄成這樣,都是他的「功勞」。
「又不是來找你的,火氣這麼大。」拓跋亹對他的無禮視而不見,反而還高興地問:「昭亞呢?母后要我帶一些東西給她。」
今天是怎麼了,所有的人都向他要人,他沒什麼好口氣地回答:「我不知道。」
感覺他發火了,拓跋亹桃高雙眉:「怎麼了?是不是得了新郎症候群?」
「少煩我。」
「你會習慣的。」說著,拓跋亹笑嘻嘻地往內院走去。他真的等著看熱鬧,天曉得接下來還有什麼發展!
夜魈重重地舒了口氣,發現他有種無力感,真想丟下這一切躲得遠遠的。才剛要轉身回凌宇居就碰到了小瞳,她正捧著小點心一臉找人的樣子,一看到夜魈馬上露出一臉的欣喜。
她面帶笑意問:「大人,有沒有見到昭亞姑娘?」
「沒有。」
「是嗎?」她傷神地自語,「真奇怪,昭亞姑娘跑哪去了?」
今天一早,小瞳就沒看到昭亞姑娘了,心想會不會是去哪散步了,所以也沒多去注意,但用午膳時也沒看見,她猜想昭亞姑娘大概忘了時間,直到剛剛她端小點心去找昭亞姑娘時,才發現不管她怎麼找都找不到人。
她倒好,自己躲得遠遠的,圖個清幽,也沒想想他會受到怎麼樣的騷擾。
夜魈走回書遙樓,知道今天只有這裡可以不被人打擾,走到窗邊看著青綠的花庭,還看到拓跋亹和行文正熱鬧地在那說笑,而另一邊,他發現他的丈母娘正和小瞳拿著一塊布在說著什麼,不時還可以看到了如寧苑那邊出出入入的商人,夜魈真的快煩死了。
今天都沒有看到她,昭亞是跑哪去了?
才這樣想的時候,隱約在流水邊,夜魈看到了老柳樹下的淡紅色身影,他知道那是她,現在她在想些什麼?
自那天被中斷之後,昭亞就有意無意地躲著他,而且遲遲未有回應難道是他太一廂情願?第一次見面他或許不知道為了什麼,但第二次,夜魈知道了,知道這女人將是他的人,現在是,以後更不會更改。
難道是他的做法錯了,夜魈問著自己。
不!他不願承認自己有錯,如果愛一個人有錯,那麼世間所有的事都是錯的了,他是不會放棄昭亞的。從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如此牽動他的心,讓他不知所措。
他低低地吶喊著一輩子的誓言,愛你……
昭亞聽到聲音,回看著庭院中的朋友親人,突然覺得一陣頭痛,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該離開的,離開這一團鬧劇,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這樣……就這樣要跟另一個人廝守終身?
在八歲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男孩,想著長大後娶妻生子、考取功名什麼的,但春娘來了之後,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是個女孩,是個道道地地的女孩,還說她以後會碰到一個愛她的人,一個會呵護她的人,那時她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而且隨著時光流逝她也忘了。
如今想起來,春娘的話又清楚地在耳邊響起,一個愛她,一個會呵護她的人,會是他嗎?
她對他的確有著跟別人不一樣的感覺,那就是他們所說的情嗎?可是她也愛春娘,也愛她爹,為什麼那種感覺就是不一樣……
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昭亞頭一回,看到書遙樓的他,兩人的視線交接,他似乎想說什麼。
兩人就這樣遙望著,最後,夜魈突然轉開頭,現在他真的搞不懂自己了,打仗作戰他沒有不知道的,喝兵斥馬沒有他不能的,還一直問天底下有什麼是他所不懂的?
有!他直截了當地回答自己的問題,就是男女間的事,她的心和他的心,兩個心在互說著什麼?
兩人在此刻不約而同有著共同的想法,昭亞低垂著頭,夜魈揉揉僵硬的頸子,兩人的心中不由得大喊:頭好痛!
* * *
「在看什麼?」
盯著藍天呆望的昭亞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樣的出神實在不像原先的自己,昭亞坐起來看向身邊的春娘,看著她長大的春娘或許瞭解她的心情。
她無精打采地應著:「春娘。」
春娘在她的一旁坐下,關懷地為她拂去頰邊的髮絲,有點不懂地問:「你怎麼了?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
「我也知道這樣不像平常的我,但我好煩啊!」昭亞煩惱地大喊出心中所有的煩悶,她真不懂,她只是逃家,為什麼會逃到別人的婚姻陷阱中來?還被夜魈搞得心頭一團糟。
「在煩什麼?」春娘明白地說出她心中的答案,「他嗎?」
昭亞轉看另一邊,表示自己在生氣,在耍性子,但不說話卻是默認了春娘所說的沒錯。
「這有什麼好煩的,他對你不錯,他的好誰都看得出來。」男歡女愛是天經地義的,或許是昭亞年輕沒有碰過,但碰上了,學習之中也該懂得這事。
「我知道。」
春服從不知道昭亞會是反應慢半拍的人,她瞭解地笑笑:「知道就該有所表示。」雖然知道夜魈會是個很有耐性的人,但拖久了,一旁的人總會急的,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這裡做說客。
春娘看看自己的身後,心想著他們會不會在哪裡偷聽。這些人簡直比當事人還急,不過她自己也是,回過神再看看眼前的昭亞。
「表示?!」說到這,昭亞沮喪得想掉淚,「我試過,但我做不到。」
春娘很少見到她會有這樣的表情,想著事情有那麼嚴重嗎?「怎麼會?受與施是互相的,只要有心不怕做不到。」
昭亞歎氣地搖頭,認命地說:「我改變不了自己,我真的做不到。」
「我倒要問你了,你需要改變什麼?」
「他想要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我們都知道我不會是那樣的小女人,所以……所以我……」一時之間,昭亞不知該怎麼說。
她試過做個一般人想要的小妻子,是那種會在家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為此她努力了,真的努力做一個標準的好妻子,可是……
春娘柔柔地笑了,安慰地拍拍昭亞的肩頭:「沒有人要你去改變你自己,要知道大家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真的?」她不信地睜大雙眼,自己曾惹出那麼多問題,沒有人怪她或怨她嗎?
「如果你只是一個什麼都順著人家的昭亞,那你就不是任昭亞了。」
「是啊!」她想春娘說的沒錯,「如果我會乖乖聽話,今天就不會在這裡了。」這是好還是不好呢,到現在她也小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那就對了。」春娘直截了當地跟她說,「我看得出來你也喜歡他,敞開心懷接受一個人並不難。」
「可是我怕……」
「怕?我們家的昭亞會怕什麼?」這好像是天大的笑話,春娘大驚小怪地看著她。
這話似乎說中昭亞的心事,通常會反譏回去的她這次卻猶豫不決:「如果他只是被逼著娶我……」
「那他大可對你不聞不問,幹嘛還要費心地要討你開心,還處處為你著想,他可以把你丟在這,一個人逍遙去。」春娘笑問,「你想,夜魈會這麼簡單地跟人妥協嗎?」
「不會!」昭亞誠實地承認,依她對他的瞭解,夜魈的個性可硬得很,否則她早就從這一團亂中脫身了,也不會弄得自己好亂,甚至無法仔細思考。
「那你還擔心什麼?」
「我……我只是……」昭亞欲言又止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再遲疑下去,他會放掉喔!」春娘一根指頭警告地在昭亞面前晃,「不是每個男人都那麼有耐性的。」
「我……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去。」春娘推著她往前走,「快點去,說不定現在他就已經變心,想著要如何甩掉你了。」
「我去找他。」
昭亞才剛跑開,一旁就出現了三個人,顯然剛剛的對話他們都聽到了,春娘給了他們一個搞定的笑臉。
任天高興地拍手叫道:「果然還是做娘的出面有效。」
「這下子可以準備喝媒人酒了。」拓跋亹撫著下巴說,他這個媒人做成了,是否意味著胡漢間有了好的開始?
行文大膽地要求:「我要上等的女兒紅。」
一旁的任天接著說:「白酒也不錯。」自己賣酒當然知道哪裡有好貨,為了昭亞,他要把他最好的釀品都拿出來。
「總之不醉個休。」行文帶頭叫道,一樁好事快要了結了。
看著昭亞跑開的方向,春娘思付著,她的小女孩也長大了,她終於可以放下那顆操勞的心,因為這擔子她已交給了另一個人了,她想,他會好好地管管任性的昭亞。
此後昭亞闖了禍已不關任家的事,這下子夜魈可有得煩惱了,春娘偷偷地竊笑著……
「夜魈!」
昭亞看著空無一人的書遙樓,有點失望地垮下雙肩,她悶悶地想著,他不在這會在哪?通常這時候他都會待在這看看書、批批文案的,怎麼今天會看不到人影?
算了,去問小瞳,說不定她會知道夜魈在哪裡。想著人又匆匆地跑掉了,就在凌宇居碰到正在清理的小瞳,在開口問之前她環看了屋內,干靜整齊沒有其他的人在。
她帶著一絲冀望問:「小瞳,有沒有看到你家大人?」
「大人?」小瞳抬起下巴眼珠子轉啊轉地回想,不確定地說,「剛剛在花庭好像有看到。」
這話讓昭亞燃起一點希望,拉高裙擺急忙往花庭奔去,但等她的卻是一片翠綠的樹從,根本沒有夜魈的影子。風映著她的長髮,搖著她的裙擺,眼前浮現他們在這的相見、對打……情挑……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轉身繼續尋找,就在曲廊上,拉住一個家丁問:「有沒有見到你家大人?」
他指著大門的方向:「到前廳去了。」
昭亞趕到了前廳,發現只有一兩個丫環正在做日常的清掃,她問其中的人:「有沒有見到夜魈大人?」
得到的答案讓昭亞好生失望,她低著頭帶著沉重的腳步往回走,直到撞上了拓跋亹。他有點奇怪地看著一臉頹意的昭亞,很難得她會有這樣的表情,剛剛還見她高高興興的,才一下子就變臉了。
拓跋亹扶住差點被他撞倒的昭亞,關心地問:「怎麼了?」
昭亞有氣無力地重複她的問題:「有沒有看到夜魈?」
「我不知道,我沒有叫他去做什麼。」他先把自己撇清楚,免得又被拉下水惹來一身騷。
昭亞垂下雙肩,覺得自己都快哭出來了,「我知道,我要回房了。」
她離開了拓跋亹,經過書遙樓的門口,遇到了行文,又提出了她的問題:「行文,有沒有見到夜魈?」
行文想了一下,知道地點頭:「剛出門去了。」
這回答讓昭亞一愣:「他出門了?」
「是啊!要我去幫你找他回來嗎?」
昭亞忍著淚水,搖搖頭:「不要了,沒什麼事,我回房了。」
昭亞悶悶地走在迴廊中,想著自己會不會覺悟得太慢了,春娘的話讓她擔憂。想到這,她忍不住心情低落起來,她走到曲橋上看著水面上的倒影,她會失去他嗎?
「在做什麼?」
這聲音……昭亞猛然轉身一看,她所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的身後,一看到他,她發現自己的淚水竟忍不住了,雙手摟住他放聲大哭,哭得稀里嘩啦的,夜魈搞不清自己是哪招惹她了。
「見到我也用不著哭成這樣吧?」他試著改變氣氛,以輕快的口氣說著,「這種歡迎讓我受寵若驚。」
她抽噎著告訴他:「人家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回答讓夜魈覺得他剛剛不在時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哄著她:「好了,別哭,再哭下去這裡會淹水的。」
昭亞笑了,眼中帶淚地笑說:「我才沒這麼誇張。」
「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他領著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定,她的反應有點奇怪,「你在找我?」
「你到哪裡去了,我上上下下都打過了,我好擔心你就這樣不見了。」想到剛剛的失落感,昭亞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停了,她害怕那感覺,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找我?」他微微地把頭一偏,「做什麼?」
「我有話想告訴你。」
「哦?」氣氛不太對,而她的態度舉止也很奇怪,「看你一臉慎重,我先把話說在前頭,我可不准你毀婚或逃婚什麼的。」如果是要說這個,他可連聽都不願意聽。
「我就是要跟你說這個。」
夜魈警覺揚眉等著,昭亞會主動跟他提起這個,有點不尋常。
昭亞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說出後會有的反應,但她還是要說出來:「我要毀婚。」
他就知道,夜魈一火,幾乎是生氣地吼叫:「不准,你要是敢毀婚……我……」
沒聽到他的話似的,昭亞自言自語地計劃著:「然後你再到我家來提親,我總要風風光光地出嫁才甘心。」
夜魈被她的話給嚇傻了眼,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愕然地問:「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昭亞笑了,她一臉燦爛笑容地慎重告訴他:「意思是要你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我任昭亞要嫁給你這一品驃騎大將軍夜魈大人。」
「你同意了?」他是不是聽錯了?還是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要死賴著你。」昭亞主動地摟著他,「我要賴到你煩為止。」
說到這,夜魈大方地挺起胸膛:「我讓你賴,你絕找不到像我這樣可以容忍你無數缺點的好丈夫。」
雖然不懂她的改變是為了什麼,為此他很震驚也很高興,震驚她的改變,高興她的同意,這一切都是太好了,時間真的給他一個解答了。
「我哪有!」說著,她就給他一拳。
夜魈揉揉剛被打的地方,一點都不介意地說:「看吧!愛打人就是你第一個缺點。」
她嘟著嘴別開頭:「哼!」
他把昭亞轉過來面對自己,兩人的額頭親密地互抵著,「雖然你不溫柔不體貼,但我就愛這樣的你,不要為了我而有所改變。」
「滿口甜言蜜語,你的嘴何時變得這麼甜了?」
「說到嘴嘛……」夜魈低下頭封住了一切的言語,兩人恩愛的身影在水面上重疊著,一切盡在不言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