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丫環?」楚若水抬頭看著眼前雄偉華麗非凡的偌大府邸,不禁嚇著了。
「是啊!能進衛王府當丫環,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事兒,算你今天運氣好,胡嬤嬤一托我找丫頭,就碰見了你。」胖大叔無視於她黯然的神色,猶自顧的說道。
「可是我——」
別說是服侍人了,她連如何照顧自己都還是問題。身子一僵,她畏怯的腳步開始往後退去。「大叔,謝謝您的好意,但這工作,我怕是做不來。」
「怎麼!你不是急著用錢,這衛王府的薪餉可是挺豐厚,兩年就有五十兩銀子薪餉,怕是這放眼京城再找不著——」
「五十兩銀子?大叔,您是說——」雙眸驀然瞠大的楚若水,用力嚥下一口口水。「只要在這兒當丫環,就能拿五十兩銀子?」
「是啊!不過,聽說這工作挺『不一樣』,若是你嫌苦,那就罷,我另尋他人進府便是。」
「不,大叔,我做、我做!不論是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怕苦,求您替我引薦進府。」
一想到這五十兩銀子不但能讓她爹尋個好大夫、多抓幾帖藥,還能讓她娘不愁衣食,她連想也不想的便作下決定。
緩緩挑起一道眉,狐疑的瞅著她好半晌,胖大叔終於爽快的點頭道:
「好吧!看你也算是個明白人,我就帶你進府了!」
懷著憂喜參半的複雜心情,楚若水就這麼被這名胖大叔領進了衛王府邸。
男人將她丟給一名老嬤嬤,連一句話也沒有多說,拿了酬金就逕自走了。
「這位姑娘,你當真是進府做丫環的?」
老嬤嬤仔細將她上下端詳了一回,狐疑得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可我看你實在不像是——」瞧她一身嬌貴的氣息,以及不俗的溫婉氣質,哪一點像個丫環?反倒像是個系出名門的官家千金。
雖然夫人吩咐她找個漂亮、聰慧的丫頭進府,但瞧她的模樣嬌弱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她,怎堪做粗重的雜活兒?
但夫人也一再囑咐這丫頭不必會做事,只要看來清秀、乖巧就行了,可不做事的丫頭雇來做什麼?
胡嬤嬤納悶的搖搖頭,實在不明白夫人腦子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但她是下人,也不好多嘴,只能照著主子吩咐辦事。
「這位大嬸,試問普天之下有誰會拿這種事說笑?」楚若水自嘲的一笑,眼中卻有著難掩的悵然。「再說,有人天生下來就得是當丫環的命嗎?還不都是時勢所逼,不得不屈於現實。」
眼前這名容貌、氣質皆流露出一股名門氣勢的女子,連見多世面的胡嬤嬤也不免被震懾住了,不禁忙道歉。
「這……姑娘別見怪,是老身糊塗了。」
「不,大嬸別這麼說,是若水逾矩了。」楚若水慌張的趕緊說道。
登時,她不禁在心底暗罵自己沉不住氣,萬一要是這位老婦一怒之下將她趕了出去,那她該上哪再去找有五十兩銀子的工作——
「別擔心,我胡嬤嬤不是心眼兒小的人。」胡嬤嬤慈藹的一笑,再度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胡嬤嬤頗為欣賞的瞅著她笑問道。
「我叫楚若水,您可以喚我水兒。」
「好,水兒!我是胡嬤嬤,專管這後府、雜院的丫環,以後有什麼事兒就找我。」
「胡嬤嬤——」楚若水驚喜的倒抽了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順利進入王府工作。「謝謝——謝謝你!」她忙不迭的鞠躬道謝著。
「甭謝了,我看你人聰慧、乖巧,夫人要見了你,一定很滿意的。」
胡嬤嬤滿意的一笑,而後自衣袖裡掏出一卷衛夫人親擬的契約書,遞到她跟前。
「要進我衛王府工作有個規定,就是得簽下兩年契約,免得你中途後悔了,我們又得費事兒找人。」胡嬤嬤朝她一笑,繼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問道:「對了,你識字吧?」
「水兒識字。」回以一笑,楚若水小心翼翼的接過紙卷,比誰都清楚這張薄薄的紙卷是她所有的希望。
紙捲上除了先前那位胖大叔說的五十兩銀子外,只簡單寫著幾條規定。
壹、約者需耐得住主子突發的脾氣與不合理要求,不得毀約之。
貳、約者必須嚴格遵守兩年賣身約定,在任何情況下不得後悔。
立約人簽字
雖然紙上寫的規定讓人不寒而慄,但是急需要這筆銀子的楚若水,毫不遲疑的就簽下了自個兒的名字,以五十兩的代價,將兩年的自由全賣給了衛王府。
「來吧!我帶你去見夫人。」收起了契約,胡嬤嬤轉頭便朝西苑走。
「是!」楚若水欣喜的應了聲,邁著小碎步趕緊跟上了她的腳步。
鬱悶、鬱悶——
晌午時分,衛烜風宛如一隻鬥敗的公雞,神色狼狽的自昊陽閣步出,憤恨的不住低咒。
這晴朗無雲的好天氣,襯得受了一肚子窩囊氣的他,心情更是宛如籠罩了好幾層烏雲的鬱悶!
「啐,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個兒兄弟的份上,我非賞他幾拳洩我心頭之火不可!」他氣憤難消的忍不住暗自低道。
瞧瞧衛昊陽這是什麼兄弟?
成天一聲不吭、板著張臭臉也就罷,甚至連他這個兄長也不放在眼裡。
怎麼著,不過是看上他「醉花樓」裡的姑娘,想叫他這好兄弟割愛,送給他排遣無聊,怎知這渾小子竟然毫不留情地斷然拒絕,簡直不把他這個兄長放在眼裡。
正在惱火間,衛烜風遠遠就見到他那近來閒得發慌,成天淨想些異想天開主意的娘,腳步一轉,就疾步轉往後花園而去。
「風兒,等一等!娘有話跟你說——」
遠遠一見到她那向來總是來去無蹤的兒子,衛夫人驚喜的高喚他道。
他會等才有鬼!衛烜風沉著那張無比俊美出色的臉,腳步邁得更急了。
「風兒,娘給你介紹個新丫頭——」
遠處再度傳來他娘愉快的聲音。
還說不是閒得發慌,這會兒連身邊的丫望都還要讓他認識——衛烜風不耐的想道,腳步更是一刻也不停的閃進了後苑。
衛夫人看著前頭那抹逃得飛快的高大身影,忍不住氣悶的暗自嘀咕了起來。
呻!這倔小子,就這麼不給她這個做娘的面子,這些日子不過是多找了幾名丫頭進恆風閣伺候他,哪犯得著他氣成這個樣子?竟足足幾十天不肯搭理她!
橫豎那些丫環也全都被詭計多端的他給趕跑了,他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回頭一瞥見這新進府中不過幾日的丫環,衛夫人緊繃的嘴角終於鬆弛了些。
這丫環真是越瞧越滿意!
胡嬤嬤挑人可挑得真好,這丫頭模樣標緻、漂亮是不消說,舉止談吐又極有大家閨秀的沉穩之風,才來幾天,便已深得她的歡心。
相信只要將她安排到風兒身邊,不出多久,那成天放蕩的風兒,就會被與眾不同的水兒給擄獲,那也不枉她費盡心思的謀畫。
只是眼前得趕緊想辦法來個「順水推舟」,將水兒弄到風兒身邊去,否則風兒那孩子精得跟什麼似的,萬一給他看出了破綻,她這番苦心可就前功盡棄了。
噙著抹得意的竊笑猛一抬頭,驚見水兒正滿臉狐疑的緊盯著她瞧,衛夫人忙收斂心神,正色的開口了。
「水兒啊!我看你人貼心、聰慧,挺投我的緣的,本來我是捨不得讓你離開身邊的,但是,方纔你也看到了,風兒這孩子身子骨向來不好,身染百醫難治的頑疾,所以才想讓你去照顧他,這樣我也放心些,不知你肯不肯?」
衛夫人說得煞是哀切、可憐,大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楚若水此刻才知道,原來方纔那個高大、英挺的身影,就是衛王府的二少爺!
「可是,二少爺他——」方才不是還身手矯健、健步如飛嗎?怎麼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有「頑疾」在身?楚若水不禁糊塗了。
「怎麼,水兒你不願意?」衛夫人戲劇的扮出一臉愁苦。
「不,夫人待水兒恩重如山,水兒就算是替夫人上刀山、下油鍋也願意。」向來單純、好心腸的楚若水,連想也不想便急忙應允道。
「那好,明兒個我就帶你去風兒的寢樓!」
衛夫人一反方纔的愁眉苦臉,朝她綻出了一抹吟吟的笑。
衛夫人沒有騙她,二少爺病得果然不輕!
當隔天一早,楚若水隨同衛夫人來到二少爺的寢樓,遠遠就聽見寢樓裡傳來一陣低沉、瘖啞的嘶吼,那極為狂亂、壓抑的聲音,彷彿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夫人,二少爺他要不要緊?要不要水兒去請大夫——」
楚若水緊抓住衛夫人的衣袖,擔心得小臉驀然刷白,以往她爹病重時,也從來沒有這麼厲害過,好似隨時會斷氣似的,聽得她是一陣心驚膽跳。
「穩著點,將來你若要侍候風兒,這種場面多得是機會碰著,用不著慌張。」衛夫人斯條慢理的安撫她道,神色間絲毫不見焦急。
「可是——」楚若水怔住了,怎麼衛夫人對於自個兒兒子發病竟絲毫不見焦意?
正遲疑間,眼見衛夫人已逕自推門而入,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喘息、嘶吼,更是隨著大敞的房門毫無遮掩的傳來。
楚若水心驚膽跳的躡著腳步跟著步入寢房裡,只見寢榻的雲帳正隨著陣陣喘息、呻吟,劇烈的晃動著,其中還不時摻雜著女人嬌軟的喘吟。
楚若水捂著胸口,被這陣宛如兩隻狂獸纏鬥的聲音嚇得手腳發軟,不敢多靠近床榻一步。
彷彿看出了她的狐疑,衛夫人見怪不怪的沿桌就坐,倒了杯水就口,不急不緩的開口道。
「別慌!裡頭的姑娘是來給風兒『解病』的。」
「喔!」楚若水怔怔的應了聲,再度望向劇烈搖晃的床榻,不禁佩服起裡頭那個「女大夫」。
這年頭女子做大夫已是了不得,竟還能不畏二少爺發病時的狂亂,盡職替他醫病,下回有機會,她定要找這女大夫替她爹治病去。
「夫人,二少爺他——得的是什麼病?」
楚若水明知這不干她的事,身為下人的她也不該多嘴探問,但她就是忍不住好奇。
「喔,風兒這是大抵未成親的年輕男子會染的病。」衛夫人閒適的再度啜了口茶,淡淡說道。
「未成親的年輕男子會染的病?」
「是啊!這小伙子體火旺盛、磨神傷身,豈能不病?」衛夫人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喔,水兒明白了!」雖然仍是一知半解,但楚若水不敢再追問下去。
噙著笑,衛夫人緩緩轉頭瞥了眼晃動得厲害的雲帳,淡淡說道:
「風兒,身子若是『舒暢』了就下榻來,娘有事兒跟你說。」
登時,半掩的雲帳裡喘息漸歇,接著帳布上傳來一陣困難的震顫,而後一個披散著如墨黑髮,衣衫不整的男子遽然出現在雲帳後。
楚若水掩著小嘴,滿含同情的看著他臉上滿的潮紅,以及汗濕的髮鬢,彷彿方才剛與病魔歷經一場激烈的纏鬥,看得她更是益加不忍。
只是視線沿著他微敞的衣襟往下瞟,驚見他壯碩的古銅色胸膛,卻叫她不由自主漲紅了粉頰,又驚又羞的連忙別開眼,不敢再往下看去。
可憐哪!痛苦得連衣裳都扯成這個樣子!
無視於她的存在,衛烜風筆直朝衛夫人大步跨來,恨恨自牙縫裡擠出話來。
「娘,您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壞人好事的癖好!」
「瞧你這口氣沖的?!」衛夫人閒適的挑起眉頭,斜睨著他。「今兒個娘心情好就不與你計較,我到外頭廳上等你,理好衣衫就出來。」說著,便逕自起身步出了寢房。
一旁的楚若水,倉皇瞥了眼鐵青著俊臉的衛烜風,也急忙跟了出去。
感覺的出來有些事不對勁,然而楚若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乖乖的站在衛夫人身旁,聽著寢房裡頭傳來洩憤似的巨大聲響,心底一陣七上八下。
不多時,一陣怒風終於從寢房裡頭捲了出來。
「娘,您有什麼天大的事?非得在這節骨眼上來打擾我?」
衛烜風繃著臉衝到他娘跟前,不悅的低吼道,被滿腹未消的慾火給惹起了脾氣。
「娘給你帶來了個侍候的丫頭。」衛夫人無視於他陰鬱的臉色,仍一徑快活的說道。
「侍候的丫——」
衛烜風錯愕、難以置信的轉頭瞥了楚若水一眼,摔不及防的,竟被眼前這個清靈剔透得彷彿不染塵俗的女子給吸引住了目光
然而恍一回神,他才再度想起方才被他娘打斷了什麼!
「娘,您是吃飽了沒事幹嗎?這些奴才自個兒沒腳還是不認得路,要您『牽』著來?」他斜睨了一旁的楚若水一眼,憤憤的自嘴裡擠出一句。
「風兒,你說這是什麼話,真是口沒遮攔!」衛夫人微顰起了眉,然而隨即再度展開笑臉道:「水兒這丫頭靈巧得很,我可是特地割愛讓她來伺候你的。」
衛烜風懷疑的黑眸,來回看著他娘與這名出奇清靈動人的小丫環,不知道他娘這回又要出什麼餿主意。
什麼時候他娘也當起了管丫頭的總管?不過是個丫頭,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的勞駕她親自送來?
這其中肯定不單純!他可得當心些,免得他娘又想出什麼法子算計他。
「娘,我不需要什麼丫環。」衛烜風驀然別過身,冷聲說道。
「反正這丫環我是不準備再帶回『嵐苑』,留或不留,就隨你意吧!」
氣定神閒的留下一句,衛夫人便甩著絹帕逕自離去。
「娘!我不要——」看著他娘決然離去的腳步,衛烜風憤恨的咬牙低咒道:「可惡!」一大早被打斷好事已經夠讓人鬱悶了,現在竟還要塞個弱不禁風的丫環給他!
他悻然一回頭,眼見渾身僵直的小丫環,登時她怯生生的模樣更挑起他狂熾的怒火。
只是已然陷入震懾中的楚若水,卻渾然不覺他眼中幾欲將人焚傷的怒火,仍兀自恍惚失神。
好——俊美的男人!
再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楚若水再也移不開視線。
沒有了方才狂亂、危險的氣息,綰起了披散的黑髮,穿上了一身整齊、尊貴的錦白長衫,眼前這個男人挺拔出色得讓人瞠目。
她不敢相信這天底下竟還會有這般俊逸、優雅的近乎漂亮的男人,尊貴、儒雅的打扮,襯著他一身自然流露的從容自信更顯出色。
他是個讓人難以忽視的男人!
兩片性感飽滿、隱約掛著戲譫意味的薄唇,挺直透露著掠奪天性的鼻樑增添了一股英氣,一雙微微勾起的桃花眼彷彿會勾魂攝魄似的,叫人只消瞧上一眼,就全然忘了自己。
他簡直就像是自畫中走出來的玉面書生——只除了眼中那抹狂蕩的玩世不恭。
生平第一次,楚若水的心口竟為男人微微顫動了。
「別自以為端著張稍微漂亮一點的臉蛋,就想在我衛王府裡頭邀寵,要是伺候得我不順心,我照樣會讓你立刻滾蛋。」
惡狠狠的丟下一句話,他轉身就往門外走,讓楚若水不知所措的呆愣原地。
二少爺不但身子不好,脾氣還很差!
「水兒,別理他!風兒因為身子不適的關係,所以脾氣差了點,你就多擔待些,喔!」
不知何時,衛夫人竟又繞了回來,拍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溫柔的撫慰道。
「夫人,您放心,二少爺病得這麼嚴重,說什麼我一定不負夫人所托,好好照顧少爺。」楚若水胸口裡充塞著滿是犧牲、奉獻的激憤情緒。
「那就好!我就將風兒交給你了,還有,在這你什麼事也不用做,只要陪在風兒身邊,專心伺候他就行了,知道嗎?」
「夫人,您放心吧,水兒定會好好照顧二少爺的!」
楚若水遙望著遠處英挺、修長的身影,堅定的許下承諾。
從這天起,楚若水便進了風閣伺候衛烜風。
雖然她不善於伺候人,但是一思及少爺有病在身,又受到衛夫人如此殷切的懇托,生性淳善的楚若水,自是無時不刻的跟在衛烜風身邊,小心翼翼看護著他,深怕他的身體出了岔子。
雖然對於她的悉心照顧衛烜風始終不領情,也從沒給過她好臉色,但楚若水還是十分盡心盡力。
舉凡他的生活起居她無不細心照顧著,還不時前去請教府中的其他丫環,如何將衛烜風伺候得舒坦、周到,唯恐自己有所疏漏。
而且負責替二少爺「治病」的「秦大夫」生性愛乾淨,總是要求她每天都得將衛烜風的寢房裡外打掃乾淨,順便替她清洗衣裳。
雖然衛夫人曾說她不必做這些辛苦的雜活,只是「秦大夫」這麼辛苦的替二少爺治病,能替她做些事情,她是絕無一句怨言的,只是以往總是被人伺候的她,實在做不來這些雜活。
即使她總是十分謹慎小心,卻仍難掩做事的生疏,往往一壺茶總會被她泡得難以入口,就連再簡單不過的疊被、整理寢房也往往要費上大半天。
另一方面,被這丫環給擾得無一刻清靜的衛烜風,雖對府中丫環向來不惡,但唯有這丫頭卻讓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他不明白的是,對女人一向極有耐性的他,為何獨獨對她例外,每次一看到她,她那怯弱的模樣總會讓他有股莫名的怒氣。
尤其是這丫頭,與大哥近來帶回府的小孤女柔心逐漸熟絡了之後,她就成了他的眼中釘,每回一見到她就無一處舒坦。
看煩了水兒那張怯生生的臉,暫到昊陽閣轉了一轉的衛烜風一進門,就見到房內凌亂的被褥,以及被擦得濕淋淋,簡直慘不忍睹的桌椅。
「這是怎麼回事?」
衛烜風不悅的質問一旁閒適染著指甲的秦雙雙道。
「還不是那丫頭做的好事!」秦雙雙眼也不抬的吹著染滿紅汁的纖指,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閒樣。「一早就見她裡裡外外忙和,一個好好的寢房就給她弄成這個樣兒了!」
「這蠢丫頭——」衛烜風咬牙環視著一片狼藉的房內,不禁咬牙低咒道:
誰要她做事來著?!
成天跟前跟後的唆已經夠他煩了,這會竟還把他寢房給弄成這副亂七八糟的樣子,等她回來,看他怎麼整治她!
正在氣頭上,一陣輕盈的腳步倏然自門外響起,不多時一張清麗的臉龐便探了進來。
「秦大夫,我洗好衣——裳——咦?二少爺您回來了?」楚若水意外見到衛煩風也在房內,不禁驚喜的綻出笑容。「正巧!補藥正好煎好了,我這就去端來。」說著便又急忙往門外跑。
「秦大夫?」衛烜風狐疑的目光,往身旁一副事不關已模樣的秦雙雙瞥去。
「誰知道怎麼回事?我告訴她我叫雙雙,這怪丫頭偏要成天秦大夫、秦大夫的叫。」秦雙雙聳聳肩,一臉比他還要莫名其妙的神情。
叫秦雙雙這青樓花魁為「大夫」?這丫頭是哪根筋不對?瞪著楚若水消失的門外,衛烜風揪起眉峰,陷入了沉思。
正百思不解之際,楚若水端著一隻黑色陶壺又匆匆回來了。
她連忙將滾燙的陶壺放至桌上,拚命吹著被燙疼的手指,一迭聲的說道:
「呼——好燙!這補藥可是熬煮了足足兩個時辰哪!」
「補藥?」衛烜風順手掀起被熏得烏黑的壺蓋探了眼,疑然揪起了眉頭。「裡頭黑壓壓的是什麼東西?」
「藥草啊!二少爺,水兒聽人說這種藥能健骨強身,特地熬來給您喝的,而且得趁熱喝才有效——」
楚若水迫不及待的執起藥壺就往茶杯裡頭倒,然而話聲卻倏然消失在錯愕大張的嘴裡。「咦?怎麼沒有藥汁?藥汁到哪兒去了?」
她明明記得府中的丫環珠兒說,只要將藥草熬煮兩個時辰即可的啊!可,如今——藥汁上哪去了呢?
衛烜風不耐的瞪著她一臉錯愕、茫然的神情,忍耐幾乎已到了極限。
「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吃什麼健骨強身的藥。」他厭厭的瞪著燻黑的壺身,語氣不善的說道:「再說,哪有人用這種火候煎藥的,難怪水都給煮干了——」
「水?您說……什麼水?」這藥壺裡頭不只要放藥草就成了嗎?楚若水一臉茫然的盯著黑壺。
「你的意思是?你煮這藥草沒有——添水?」衛烜風瞪大眼,勉強自嘴裡擠出一句話來。
「可是,珠兒說只要將藥草放到藥壺裡就成了——」
「你是真沒腦子還是裝傻?我的天!」衛烜風無力的一拍額,而後再也忍無可忍的怒吼起來。「熬藥得添水就算是傻瓜也知曉,還要人告訴你嗎?」還好他沒病,否則難保哪一天真會被她弄死!
「二少爺,我只是想——想——」被他一吼,向來嬌弱的楚若水,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冒了上來。
「想做什麼?氣死我嗎?」他鐵青著俊臉,沒好氣的嚷道。
「是啊!爺,您這丫頭是哪找來的,幹活兒笨手笨腳就罷,還老淨做些讓人笑掉大牙的蠢事,簡直比個三歲孩童還不如哩!」
一旁的秦雙雙兩手忙著,還不時抬起細長的鳳眼朝楚若水拋著冷眼,十足一副看好戲的嘴臉。
「不,不是的!我是想少爺有病在身,所以才去同珠兒討了點藥方子,好抓藥熬來給二少爺——」
楚若水的話還沒說完,就遽然被他狂暴的怒吼給吼掉。
「我會見鬼的有病才怪!我看你根本是——」衛烜風失控的一把揪起她纖細的身子,恨不得捏斷她的頸子。
「爺,您瞧,這丫頭咒您哪!」
一旁的秦雙雙染完了指甲,唯恐天下不亂的拔尖嬌嗲的嗓子,在一旁煽風點火。
衛烜風瞥了眼秦雙雙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陰幫凌厲的目光再度轉回她臉上,瞬也不瞬的盯住她。
他的手逐漸使力,毫無預兆的卻猛然驚覺掌下的身子竟是如此單薄、纖弱,彷彿他稍一用力,就會被他揉碎似的——
「滾出去!」他咬牙憤然鬆開手,暴怒的吼道。
還來不及拉攏幾乎被他扯破的衣襟,楚若水強撐起發軟的雙腳,連頭也不敢回的跌跌撞撞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