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衣羿只是笑著,他駕著馬,沉默不語。
良久,孫黧黃還是沉不住氣,張開口問道:「裘大哥,昨天晚上那幫盜賊為什麼會一個個倒在地上?」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揶揄著她,「不是說了不理我了?」
「我寬宏大量,所以原諒你了。」在問話之前,她早就替自己找好台階下了,「那幫盜賊究竟怎麼了?」
他搖搖頭,笑而不語。
「你別裝傻,我才不會相信你昨晚敷衍我的話,天譴惡人可不能那麼快就遭到報應。」
「他們中了『十毒軟筋散』中毒者必沁渾身無力,連站都站不穩。」他還是說出真正原因。
「誰下的毒?」話才剛出口,孫黧黃就為自己的白癡而感到不好意思,「這個問題可以不用回答。」
「那另外一個呢?為什麼他的眼睛……」
「他是被我特製的『辣精』給熏到了眼睛,它是彙集了天下的植物所提出的。」
「可是我沒見著你拿出什麼東西呀!」
他掏出神內的一罐黑的小小圓瓶,「只要把瓶蓋打開味道就足以使五步內的人眼睛瞎,如果我再持久一點,那人就會全瞎,一輩子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噢——不對!那為什麼我沒被熏到?還有你自己,你也沒事情。」
「那時候你靠在我的懷裡,哪裡熏到你?至於我……」
裘衣羿回答道:「你見過哪個下毒的人被自己毒到的?再說普天之下,沒有毒傷得了我。」
「為什麼?因為人家傷得了我。」
「毒王。」他替她接下去。
「對!因為人家叫你毒王嗎?」
「算是吧!打我有記憶開始,師父就要我嘗百毒,所以沒有毒傷得了我。」
嘗……百毒?那豈不是和史前的種農氏一樣。她摸著下巴,替他感到心疼,「你師父真不是人!孫黧黃的手忽然被他用力的捉住,其力道疼得她眼冒金星。」
「不准在我面前數落我師父的不是,我能有今天,都是他辛苦撫養我長大的。」裘衣羿面無表情,冷冰冰的道。
從小他就是個孤兒,要不是「藥毒怪人」收留他,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他是個感激之至不表於形的人,雖然他平常沒表示什麼,但——他絕不允許旁人批評師父。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批評你的師父,只是我心疼你,我不是有意的,真的。」她疼得眼角都沁出淚珠了還急急的向他道歉。
就算今天被他掐死了也是自己活該,在人面前亂嚼舌根本不是個大家閨秀該做的事,更何況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她這豈不是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的父親。
被她的「心疼」兩字換回理智,裘衣羿急急的放開她,「你沒事吧!」語氣極為生硬。
當她的手一自由,便讓她快速的收回懷中,孫黧黃悄悄的拭去淚,「沒事」她不看他,低頭小心的揉著被他握得又紅又紫的手腕。
「我看看。」他見她偷偷揉著手,沉著聲開口。
「不用了。」她急急將手藏至身後,然後強笑著,「我沒事,真的。」
「讓我看看再評斷你到底有沒有事。」
「不用,我真的沒事,我發誓——啊——」孫黧黃的手被他用力從身後扳出來,正好撞在她疼痛的手腕,她失聲低叫。
見著她的手,裘衣羿糾起眉,「該死! 自己怎麼會這麼用力的捉她!」
「你的發誓真沒保證。」他狠狠的盯著她。
孫黧黃被他的怒意給逼出了眼淚,她委屈的嚷著,「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嘛!動不動的昏倒已經很麻煩你了,現在這點小傷又是自己活該得來的……我真沒用,我怎麼這麼沒用,大病小痛就是麻煩你……」
裘衣羿被她的淚與委屈揪緊整顆心,斗大的淚珠成串的滑落在她蒼白臉頰,他的手將她輕往懷內拉,緊緊的將她擁著。
「對不起,我一時失去了理智才會將你弄傷,我保證,下次絕不再犯,也不准許你再說出剛剛那些『沒用』『麻煩』的話,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不覺得你沒用。」
「真的?」她吸著鼻子。
「嗯。」裘衣羿擁著她的瘦弱的身子,她身上的陣陣香氣撲鼻而來,他的心悸動著。
不知從何時開始,原本的麻煩成了他甜蜜的負擔,她那像風會吹倒般的身子、聒噪的問題、千奇百怪的表情,都深深駐人他的心中。
「不哭了?」他逗她。
「嗯。」孫黧黃又吸了吸鼻子,將他送上前的袖子沾的都是淚水,終於破啼為笑。
洛陽城在孫府,孫謀四接待著好龍魏權,兩人愉悅的品著茶,坐在孫府百花齊放的偌大院子中下棋對奕著。
「老四,你真的捨行讓黃兒那單薄的身子旅行嗎?」魏權汗口。
「兒孫自有兒孫福,為了黃兒確實安全的和裘衣羿在一起,我這個老人擔心什麼?」
魏權搖搖頭,他這個關外關內四處跑的商人都沒他放得開,「老四,你這個讀書人的思想觀可放的真開,孤男寡女的一路旅行,嘖嘖,幸好我沒女兒。」
孫謀四白了他一眼,「他們會結婚的。」
「你這麼肯定?」
孫謀四點點頭,自信心十足的道:「黃兒的容貌就連長安城內的名妓都自歎不如,我相信她定能捉的住裘衣羿那小於的心。」
魏權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這年頭的女人個個健碩豐腴,少了點女子的嬌媚,但黃兒卻具備了,瞧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能讓男人怔怔的失魂半天,再加上她舞的一手好琴,嘖噴!除非男人瞎了,否則不可能放過黃兒的。
「對了,我有件事要向你請罪。」孫謀四放下棋子,說道。
「噢!」他這老朋友要向他請什麼罪?「是關於黃兒離家出走的事,我使了點小鬼計……」孫謀四緩緩道出如何用計讓孫黧黃離家出走的事懷情。
在聽聞他的說辭之後,魏權微微蹙起眉,但隨及又舒展開來,笑呵呵的撫著自己的三羊鬍鬚,低言,「也罷!反正我這個商人在黃兒眼底早就是個見錢眼開、渾身銅臭味的奸商了,多他個一兩個罪名,也無所謂了。」
「謝謝老哥哥不怪孫某之罪。」
「都多少年朋友了,以我們倆的交情還會在意這一點點小事?」魏權撫著下巴,扯開話題:「下棋下棋,我推了一個禮拜的商事,可不是要來這兒聽你對不起這、對不起那的,下棋吧!」
孫謀四點點間,拿起棋子,「下棋吧!」
「裘、裘大哥,這是哪裡?」孫黧黃望著這旅行數十天來第一次見到的寵偉建築而激動的拉著身後男人的衣服道。
「知道『壁綠洲』吧?」裘衣羿問,「這建築物是肅州十字街的中心鐘鼓樓。」
肅州她自然聽過。她還知道它是有另一個名字叫「酒家」,想傳是西漢因兵多酒少,霍將軍便下令將御酒倒人附近的金泉中,讓兵土欠飲,因而得來的名稱。
「鐘鼓樓?聽說它與萬里長城的嘉峪關遙遙相望,二樓的西面還高掛著『氣闐雄關』的木匾。」她喃喃的道出從前從孫謀四口中聽來的事。
面前的鐘鼓樓立於磚楔台基上,為三層結構的塔形樓,通高約三十公尺,雕樑畫棟,玲瓏古樸,真是棟雄偉的建築。
「丫頭,你倒是頗有常識嘛!」裘衣羿讚賞的看著她,訝異到她虛弱的身骨還能裝同這大城市裡常人道不出的事物,瞧她眉飛鳳舞的模樣,他不禁愛憐的撫去她額前的亂髮,替她梳理著。
本來裘衣羿是不打算再進任何城裡,而一路直達玉門關的,但是見到她前幾天要露宿荒野時,蹙著細眉,嘟著嘴又不敢叫屈的模樣,他還是打消了原本的決定,來到這兒。
畢竟要她這樣一個嬌弱的俏姑娘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這實在是苦了她。
見她一臉得意的模樣,他不禁想要捉弄她一番,「既然如此,裘大哥要考考你。」
孫黧黃挑起一道眉,一副放馬過來的俏模樣。
「這鐘鼓樓可通肅州東南西北四大街,這四個券門上積壓有四個門額,它們分別寫了些什麼字?」這可是要有心人才能注意到,恐怕連這兒的居民都沒注意這事,這回可考到她了吧!「分別是『東迎華岳』『西達伊吾』『南望祁連』『北通沙漠』這四句門額貼切標明了這兒的地理位置,我說的對不對呀?」
「丫頭,你不僅有常識,還有知識,這不禁讓我懷疑你曾在這兒住過。」他挑高眉。
「早說了我學問淵博了。」
裘衣羿搖搖頭,這丫頭是小看不得的。
他拉了拉馬繩,赤馬緩緩的朝東大街走去,這東大街與其人他三條大街相比,是安靜許多,坐落於街尾的清真,除了進貢時,才會為東大街帶來熱鬧的氣氛。
赤馬停在清真食堂前,裘衣羿率先下馬,然後才將孫黧黃抱下馬。
「累了吧?!」他的眼底淨是溫柔,雖然面孔仍是冰冷,但已經夠讓她窩心的了。
「不累,我還有力氣四處逛逛。」她展開笑容,替他拍掉肩上的塵土,然後掏出懷中的繡花手絹,輕輕的替他拭著臉上的沙灰與汗水。
裘衣羿被她親熱的動作給惹得內心狂跳,他粗魯的拉下在他的臉上不停動作的小手,「以後不准在大街上做這些公然調情的動作,人家會笑你不守婦節。」
又來了,他又開始專制了,孫黧黃受不了的在心中呻吟。
她嘟起小嘴,自己是關心他也! 「你不喜歡?那我下次找別的男人替他擦汗。」
「不准!」裘衣羿惡狠狠的低吼。……他不知道那會是個什麼樣的畫面,但是光是想,他就受不了!他不要她替自己以外的男人做任何事!孫黧黃調皮的笑著,低頭看見他的手還握著自己的手,「你最好把我放開,否則人家又要說我不守婦道,說你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了。」
裘衣羿百般不願的鬆開手,她對他笑了下,就轉身進入食堂裡,他也跟了進去。
「客官,請裡面坐,要住宿還是吃飯。」馬上就有個店小二迎上他們。
「先給我們兩間上房。」裘衣羿冷然開口。
除了孫黧黃,他仍然是冷面待人。
「是,客官。」店小二答道,然後轉過頭,對著掌櫃的高喊,「兩間上房。」
「裘大哥,我餓了。」她拉拉他的袖子。
裘衣羿溫柔的捏她的鼻子,「馬上就餵飽你的肚子。」
店小二才轉回頭,就對上這一幕親蜜的畫面,他呆了呆,剛剛他還看著裘衣羿的冷面直冒冷汗,沒想到自己竟會見到這樣溫柔的—幕,真是……
恐怕是新婚沒多久的小夫妻吧!店小二欣羨的望著他們,想到自己至今還是孤家寡人……
「小二哥,我們要吃飯。」孫黧黃動人的喊著,那黃鶯出谷般的悅耳聲音讓店小二為之一振。
嘖嘖,這樣天仙般的姑娘,柔得似水、美得如畫,恐怕是關內來的黃家閨女才能出落得這麼標緻吧!「小二,我們要吃飯。」裘衣羿見面前的店小二望著孫黧黃望得兩眼都要脫窗,嘴角都要滴口水成河了,一股無名之火從心中燃起,他冷冰冰的大聲道。
「是,客官,請隨小的來。」店小二急急領著他們到堂上坐下。
恐怖!這男人冰得足以媲美祁連山上的冰雪,和那如花般的姑娘相比 簡直是糟踏了姑娘!「裘大哥,你嚇著小二哥了。」孫黧黃小聲的道。
「嚇死他最好。」他冷冷的道。
她看了他一眼,冷硬的笑容像是罩上了層冰霜,「你生氣了?」
他抿著嘴不答應逕自坐下,她歎口氣,也跟著坐下。
「管官,要點什麼?」
裘衣羿像是沒聽見般,怒視著前方,一時之間氣氛尷尬了起來。
孫黧黃伸出小手,輕搖了一下他的手,「裘大哥,小二哥問你要些什麼。」
他像是感覺到她手的冰冷般,回過神來盯著她,「你的手怎麼那麼冰冷?」
「我冷。」她見他一副凶巴巴的,她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小聲囁嚅的回答。
剛剛躲在他溫暖的懷裡還覺得冷,現在才一離開,她就從腳底冷到頭頂上了。
「該死!」他低聲咒著,他怎麼忘了這肅州的溫度和洛陽差了許多,依她虛弱的身子,根本受不了這他認為是怡人的氣溫。
「過來這兒坐。」裘衣羿指著身旁的椅子,孫黧黃聽話的乖乖移位,人才坐穩,她就被他納入懷中。
「裘大哥,這樣——」
「不准說話。」他生氣的打斷她的話,然後抬起頭,對站在一旁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店小二吩咐,「元寶髮菜、植物四寶、祁連犛牛柳、雄關酥、百花沙雞,再加一壺清酒。」
「是。」店小二啊個首,退了下去。
「你到底在氣什麼?」她不解的問。
「氣你,不懂得愛惜身子,冷了也不會說一聲。」
「我怎麼曉得會冷,平時都在你的懷裡,誰知道一下馬就冷起來了,總不能隨便找個男人依靠吧!」他摟著她,表情不再冰冷。
「嗯。」她緊靠著他,溫暖重回他的身邊,「裘大哥,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沙州。」
「你要去做生意嗎?」她隨口問道,因為,沙州是中原與西域必經之地,駐於此的商人很多,是絲路的轉驛站。
「不是,我們要回家。」
「家?」她重複著,她以為裘衣羿沒有家,像他這樣一個孤雲鶴般的人,應該是不會喜歡有個家的。
裘衣羿嘴角微微揚起,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確實不喜歡有個落腳的地方,但「幽悠小築」不同,它是個與世隔絕的僻靜住所,每年他都會回去住上一陣子,順便料理那一大家子的雜事。
「喝口茶。」他替她倒了杯熱茶。
這時店小二也把食物端上桌來。
「客館,嫂夫人,請用餐。」店小二招呼道。
嫂夫人?!孫黧黃臉馬上紅了起來。
「小二哥,我——」
「謝謝,你可以下去了。」裘衣羿打斷她的話,讓店小二退下。
「裘大哥,你為什麼不解釋。」她嬌紅了臉嚷道。
「解釋什麼?」他打馬虎眼的回問她,嘴角上不自覺地泛起得意的笑容。
「解釋——算了!吃飯吧!」她才沒那個臉皮再重複一遍,好似自己很想做他的妻子般。
孫黧黃刻意掩飾住心中聽到小二哥稱呼她為嫂夫人時的欣喜,故意板起臉。
「我餵你。」他拿起筷子。
她挑高眉,「不用了,我有手。」他幹嘛忽然要餵她?「你的手動得了嗎?」他看了一眼她的右腕,前幾天自己不小心弄傷了她的手腕,到現在還不能自由活動。
「可是——」她整張臉通紅著,這麼多人在看,怪不好意思的。
「端到樓上好了。」裘衣羿溫柔的道,在這兒餵她進食,確實不合禮儀。
孫黧黃聽了他的話,如釋重負的快速站起,但一般昏眩她又坐回原位。
「該死!我不告訴過你不准忽然站起身嗎?!」他臉色比她蒼白的臉還要難看。
「我忘了嘛!」她渾身無力的倒在他強壯的身上,委屈的道。
「我扶你上樓。」他扶起她,見她要開口,又狠狠的道:「不准說不!」
孫黧黃不滿的撇撇嘴,將臉埋入他的臂膀中。
不管了!丟臉丟死算了!以後如果沒有人肯娶她,再找他算帳!裘衣羿與孫黧黃坐在窗明几淨的上房中,雖說這是上房,但畢竟是關外,桌椅並不講究,除了打掃乾淨外,這兒不像上房倒像柴房。
孫黧黃嚼著裘衣羿送進的佳餚,眼睛被桌上的一瓶瓷罐給吸引住。「這是什麼?小二哥幹嘛端瓶水進來,漱口嗎?」
「那是酒。」
「酒?好喝嗎?我可不可以試試?」活這麼大,她還沒嘗過酒的味道呢!聽見她要嘗酒裘衣羿不禁皺起眉,雖然這酒是自己叫來給她暖身子的,但是聽見她親口要求品酒,他還是忍不住不悅起來。
他不喜歡會喝酒的姑娘,縱使這個時代姑娘家嘗點小酒是被允許的,他仍然厭惡。
「呸呸呸!這什麼東西?!難喝死了。」不知何時,孫黧黃自動的替自己斟了杯酒,酒才入喉,她就被那股辣勁與苦味給難受的吐了出來。
裘衣羿見她一臉的厭惡,蹙起的眉舒展開來。
「喝光它,你需要點酒來暖身子。」
「不要!這東西難喝死了!比茶還苦、比辣椒還辣,嗆得我難受死了,我一輩子也不要再碰這玩意—滴。」她拒絕。
「瞧你把這酒說成毒藥似的,這酒可是用祁連山上的溶雪釀成,味道特別芬芳濃郁,稱得上是良酒。」
「管他是良酒還是劣酒,總之我不要喝。」
孫黧黃被自個兒手上的黑底酒杯給吸引住,它的杯盤薄如蛋殼、晶瑩典雅、紋理自然,她從沒見過如此細緻的酒杯。
「這是酒泉的名產『夜光杯』對不對?」她猜道。
「不錯嘛,丫頭,你真讓我意外。」他讚賞的道。夜光杯在愛酒的人眼裡是無人不知、無不不曉,但她如此厭惡飲酒竟會知曉,也難怪他會意外。
「裘大哥,你還真把我當成鄉村野姑啦!這認識酒泉的人不認識酒泉的夜光杯,可是會知道人這還有顆大牙的。」
孫黧黃撇著小嘴,「夜光杯到晚上時注酒人內,對光一照,酒杯會發出粼粼光輝,故名夜光杯。」
「西周的周穆王曾用『白玉之精,光彩夜照』、『酒泛夜光杯』來形容夜光杯的珍稀,而王翰在涼州詞內更用『葡萄美夜光杯』來形容夜光杯,由此就可知夜光杯的聲名了。」
一旁的裘衣羿見她不疾不緩的道出夜光杯的由來,眼中的讚賞漸漸轉為驕傲。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他的心因她而跳,一道暖流劃過他封閉多年,如冰如霜的心,一點一滴的將之融化。
「丫頭,你怎麼知道那麼多?」
「因為我聰明。」她洋洋得意的對他笑著,「如何?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崇拜我呀!不如你對我笑一笑,我就收你為徒,怎麼樣?」
他搖搖頭,挾菜塞進她的口中,「我吃點菜,少作點夢。」
「嘖嘖嘖,裘大哥,這兒就是沙州了?」孫黧黃望著面前綠油油的稻田、果園,打從他們離開酒泉之後,步行了三天,所見到的除了沙漠還是沙漠,現在能見到這充滿生氣門植物,她真的是好開心。
難怪人家常說沙洲是沙漠洲。
「嗯。」他點點頭,瞄了一眼身後的小白馬,「黃兒,這兒居民會越來越多,你自己上馬好嗎?」
她裝作沒聽見他的話似的,笑嘻嘻的問他:「裘大哥,幽悠小築在哪兒?」
這丫頭,他搖了搖頭,當然知道她不肯上馬,打從他在酒泉替她買了匹雪白的駿馬,除了第一天曾開心的駕著它騎一圈外,之後她就成天和他共乘赤馬,連理都不理它一下。
有時他還真替馬兒叫屈呢!「黑牙泉。」裘衣羿回答他的話。
「在哪兒,離這兒遠嗎?」
「再過一刻鐘就到了,你騎快一點行嗎?」孫黧黃真的迫不及待想早一點見著他的家。
「黃兒,你的身子骨能受得了赤馬快跑嗎?」他愛憐的捏著她的鼻子。
「受得了,我現在被你養得肥肥胖胖的,昏倒都快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你少瞧不起我呃!」她翹起嘴逗他開心。
裘衣羿爽朗的笑著,他撫著她的長髮溫柔的道:「好,那你就快馬回幽悠小築。」話才說完,他就用力的夾馬腹。
「哎呀!」坐了一路的慢馬,速度忽然加快讓她低叫起來,眼前模糊的景色嚇得緊緊環住他的腰,躲在他的懷裡,求得安全。
鼻中傳來孫黧黃身上的陣陣幽香,耳邊有著呼嘯而過的風聲,他挪出一隻手緊摟著她,感受女人柔軟身子的接觸,他的嘴得意的揚起了一個優美的弧度。
因為赤馬的奔馳,使得她細緻的面頰緊靠著他的唇,讓他輕而一舉的一親芳澤,他從不知道女人的肌膚能夠像她這般細緻、香柔。
「裘大哥,你——」她抬起頭想要他騎慢一點,但他的唇封上她的小嘴,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裘衣羿的唇觸上自己最近日思夜想的紅唇,他細柔的覆蓋她,一股淡淡的藥味兒傳進他的口中,他的心一揪,心疼的摟著她,更加愛憐溫柔的吻著她。
被他的唇吻上的孫黧黃張大眼望著離自己極近距離的面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狂跳起來,她半是欣喜半是憐愛的閉上眼,生疏的回應著他,一雙小手不自覺的攀上他的頸,接受他甜蜜溫柔的吻。
像是感覺到她回應似的,他拉緊馬繩讓赤馬緩行,一隻手由她的腰移至她的頭,讓她更貼近他。
「裘大哥,不——」孫黧黃突然意識到藥味的口中,專制且佔有性的狠狠吻她,吻得她意亂情迷,終於一點滴失去了理性與該有的矜持……
終於,他的唇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她,他的眼中有著難藏的溫柔,心狂跳著,原本冰冷的心為了她,徹底融化。
噢!他愛她,愛極了她,愛極了她的嬌弱、她的率性、她的聰明才智與她愛紅臉的個性,他裘衣羿飄泊了二十七年,過慣了閒雲野鶴的日子,現在他這只野鶴終於找到了歇息的樹,他心甘情願的接受她這溫柔的牢籠。
孫黧黃氣喘吁吁的枕在他的懷中,一張俏臉紅得像顆熟透的柿子,她的心激烈跳動的讓她難以接受,她不依的用手捶打著他的胸,嬌聲的輕罵:「你欺負人!趁人家沒注意,偷吃人家的豆腐,我不理你了,一輩子再也不喚你『裘大哥』了!」
裘衣羿開心的摟著她,任憑她的粉拳在他的胸膛上「按摩」,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難以掩飾的笑著,「沒關係,不叫裘大哥可以叫別的,以後你叫我衣羿好了,這樣感覺也比較親近。」
「誰要跟你愛了!」又是一拳,但力道明顯放小。
「你呀!黃兒。」
「你少臭美了,我寧願跟別的男人親近,也不要跟你親近。」她作違心論的嚷著。
「不准!不准你跟別的男人親近。」裘衣羿專制蠻橫的用力擁著她。
孫黧黃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專制霸道的不准她做一大堆事情,但就屬這件事最讓他窩心。
不過——她扁扁嘴,這酷男人連講個體己話也還是不離本行的專制。
「就連我爹也不行?」
裘衣羿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點點頭, 「好吧!只准和他親近。」
「呃!」孫黧黃想著,忽然心生一念,調皮的推開他,「你不能和我太靠近,你不准許,你會生氣的。」
他皺起眉,用力的將她拉回懷裡,「我不算。」
「不算?你不是男人嗎?是你剛剛自己說我只能和爹親近的。」她嘟起嘴,「你出爾反爾,好生矛盾,我到底該不該聽你的話?」
「該——」
「那就放開我。」
「我還沒說完,黃兒,除了我之外,唯有能和你親近的男人就是你爹,其餘一概不准。」
「全都是你的話,我才不要聽你的。」她挑高眉,挑逗的看著他。
裘衣羿只是微笑,「你不聽我的話,小心你的屁股。」
「你要我的屁股做什麼?!」
他賊賊的笑著,不回答她的話。
「不准你碰我的屁股。」孫黧黃指著他的鼻子。
裘衣羿握住她的手,親吻著她如玉的手指,「你乖乖聽我的話,我絕對不會動你分毫。」
孫黧黃有了他的保證,放心許多。
「還有多久到幽悠小築?」
「到了。」他抬起頭望著面前偌大的宅院,答道。
「到了?」她也抬起頭,驚呼聲自口中發出。
不知何時馬已經領著他們離開人潮,來到了這寧靜的地方,面前偌大的宅院完全用一根根竹籬有距離的圍繞起來,在竹籬與竹籬的空隙中,她恍惚的見到裡頭的建築。
裘衣羿架著赤馬又向前走了進去,來到幽悠小築的大門前,厚重的桃色木門緊掩著,門前有兩側各站了只石獅子,大門上掛了個門匾,瘦長飄逸的字體題著「幽悠小築」四字,題筆人自然是她緊靠著的人——裘衣羿。
裘衣羿翻身下馬,走到門口,不費力氣的就推開了厚重的大門。
「天!你出門都不鎖門的呀!」
「我一年才回來一次,鎖上了門,住在裡頭的人豈不是全出不來了。」他走回馬旁,將她抑下馬,然後輕拍馬背,赤馬就像脫僵的野馬向前奔去。
「赤馬——」孫黧黃見馬突然跑走,擔心的叫道。
「放心,它是回去見它的同伴。」他淡淡的道。
在幽悠小築的後頭是裘衣羿的專屬馬場,裡頭的馬個個雄偉駿壯,剛剛赤馬就是朝馬場跑去。
「噢。」
「進去吧!」他摟著她,踏進幽悠小築,先入眼的就是條碎石小徑,在小徑的下頭是淺淺的小溪,圍繞著幽悠小築潺潺而行,小溪的兩側各種滿不知名的綠色植物以及紅的、白的、黃的小花朵,就像片花叢似的,讓人一入內就為之一振。
通過小徑,他們來到看似大廳的堂上,樸素的擺設,幾副畫法,光線明亮,陣陣涼風吹襲。
「幽悠小築是棟轉繞著方型的建築物,共有六個房,這兒是大廳。」裘衣羿介紹。
「你不是說有人住?怎麼沒見到人。」孫黧黃隨口問道。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喜歡沒事亂逛呀!」裘衣羿望著她的俏臉,乘機取笑。
「你笑我!」她嘟起嘴,不依的嚷著。
「有嗎?我是在誇獎你活潑好動也!」他笑著。
她皺皺鼻,好女不跟壞男鬥。
「走,我帶你四處逛逛。」他拉著她的手,朝偏廳的小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