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花,走到母親的墳前時,卻赫然發現在母親的墳前仁立著一抹佝樓的背影。
恍然之間,唐權發現他真的老了。
他有多久沒有叫過他,沒有真正好好的看過他了?
遲疑了一會,他還是走過去,將花放好,雙膝一跪,向他母親的墓碑叩了三個響頭,然後站了起來。
然而再多的感謝和歉意,也喚不回摯愛的媽媽。
「時間過得好快呀2你媽已經走了十八年。」唐鶴往一旁的石牆坐下來,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你媽媽若是還在,一定和年輕時一樣漂亮。」
唐權看著他白髮蒼蒼、構使身軀、面容滄桑,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心中竟然不再恨他入骨了。
唐權在他對面的另一排石牆坐下來,為自己點上一根香煙。自從母親死後,這是他頭一次願意與父親面對面的坐著。
「我知道你到現在還是不能原諒我,但這十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悔恨、內疚、自由中生活。唯一的兒子不原諒我,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樣更嚴厲的懲罰了。」唐鶴重重地歎了口氣。「阿權,我已經不再渴望有一天你會原諒我,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只希望你能夠過得幸福。」
唐鶴站了起來,將空間留給他,相信他有很多話想私下跟他母親說。拄著枴杖,走在難行的石階上,走了約五公尺之後,他突然間停下腳步轉過來。
「前幾天那孩子來找我,告訴我她已經離職,也和你分手了。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不過看得出來那孩子她真的愛你。如果你也愛她,就緊緊的抓住她,別讓她走。」
唐權聞言,驚訝的大步走過去。「她要去哪裡?」
「她只說她再不久就要到外國去,看她的樣子,這一去,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
「她為什麼要到外國去?」
「她沒說,不過我看她好像有不得不走的苦衷。」
「不得不走的苦衷?」他們分手後,她表現得是那麼地不在乎,後來她只在辭職書上寫著——因個人因素……這個人因素就讓她不得不離開台灣?
「我回去了。」唐鶴再次轉身走去。
「等一下。」唐權跑到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我想問你,兩個多月前在日本料理店時,你為什麼要給她錢?」
「是她告訴你的嗎?」
「你不用管是誰告訴我的,你只要回答我,為什麼要給她錢?」
「我真正的目的是想測試她,我想知道她真正喜歡的到底是你,還是唐家的錢。」唐鶴想起梁妍雪當時一臉受辱的表情,忍不住地笑了。「她告訴我她這麼做不完全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錢,而是因為她愛你。還說就算你不是唐氏企業唯一繼承人,只是個平凡的人,她也一樣愛你。」
「這麼說她並沒有收下你給她的錢?」
「嗯,一千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連看都沒看一眼,一點也不心動。」唐鶴現在才真正的透悟了,娶一個溫順謙遜的好媳婦,比娶一個雖然家世背景顯赫,卻驕蠻無理,整天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逛街買名牌的媳婦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他這時才發現梁妍雪的個性和他死去的妻子十分相似,都是勤儉持家、溫良賢淑的好女人。
「還是你王伯伯看人看得準,知道妍雪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孩子。當初也是他想出這個辦法,只是我們也沒把握她真的能改變你。」
唐權惱怒的用力爬著頭髮,忍不住的咒罵著,「該死的女人!她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要讓我這麼誤會她?」
「阿權,當你媽媽死後,我才知道我對你媽媽的愛有多深。但那時候我的事業才剛有些成就,為了應酬幾乎天天上酒家,或許是男人成功後的虛榮心吧,很輕易就迷失在女人館媚的溫柔中。」
唐權看著他,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去瞭解過他當時的心情,只是一味的責怪他、恨他,將他當成殺死母親的兇手看待,造成他們父子多年來的隔閡。
夏滄說得沒錯,如果媽地下有知,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他這麼對待父親。
「別讓自己的下半輩子生活在悔恨和遺憾中。」唐鶴說完之後,越過他離開了墓園。
他如果讓妍雪就這麼離開,他的未來將只有悔恨和遺憾。
父親的話迴盪在耳邊。
不行,他愛她,他不能讓她就這麼離開。絕對不行!
梁家客廳裡坐著梁氏夫妻,以及梁娟和唐權。
「伯父、伯母,請您們答應將妍雪嫁給我。」唐權帶著大包小包,直接上門向梁妍雪的父母求婚。
「我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怎麼可能隨便答應將女兒嫁給你。」
「伯父、伯母,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深愛著妍雪,請您們相信我一定會讓妍雪幸福。」
見他誠懇的態度和俊挺的外表,陶美香的心已經靠向他這邊了。「你是真的愛妍雪嗎?」梁娟仔細觀察著他,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虛假,或許他是真的愛著妍雪,只是他們之間有著誤會沒解開。
「妍雪是第一個讓我想呵護她一輩子的女人!」
「爸、媽,我想或許唐先生可以讓妍雪不出外。」梁婚決定說出來。「妍雪要出外?去旅遊嗎?要去哪裡?怎麼都沒聽她說過?」陶美香一連問了四個問題,問得梁娟不知該怎麼回答。
梁娟看著三雙同時盯著她看的眼睛,只好將妍雪懷孕的事老實的說了出來,也包括她差點到婦產科將孩子拿掉,到最後又臨陣脫逃,內心所受的煎熬一五一十的說給他們聽。
「妍雪是因為擔心爸媽在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難做人,才想一個人到外國去將孩子生下來,自己獨立撫養。」
「這孩子就是這樣,這麼大的事她怎能瞞著父母呢?」陶美香聽完大女兒的話後,感到非常的心疼。
原來這就是她突然辭去工作的最主要原因,她懷孕了!
而她既然懷了他的孩子,卻不打算告訴他,寧願一個人去承受社會給予她的異樣眼光和指指點點。
她怎能這麼傻呀!
而甫進門的梁莎莎正巧聽到大姐說的這一段話汽得沉不住氣,衝過去拉著唐權的衣領,一副想替她二姐討個公道的架式。「你這個王八蛋,竟然有膽欺負我二姐,我告訴你,我們梁家人可不是好欺負的。」梁莎莎僻哩啪啦的說著。
「莎莎,放手,不可以這麼沒禮貌。」梁涼責罵小女兒的無禮。
「爸,這個男人欺負二姐耶!」梁莎莎並沒有放手,繼續炮轟他。「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以為吃光抹淨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敢做不敢當的王八蛋。」
「莎莎,放手。」梁用連忙將她拉開。
「唐先生,我女兒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嗎?」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梁涼雖感訝異,但仍冷靜以對。
「是我的。」
「既然這樣,你找一天請你父母和媒人來提親吧!」
「伯父,您答應將妍雪嫁給我了嗎?」
「難不成真的要讓我女兒當未婚媽媽,一個人在外國過一輩子嗎!」還好他還算是個肯負責任的男人。
「伯父、伯母,謝謝您們,我向您們保證,我一定會讓妍雪過著最快樂的日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梁妍雪一回到家,竟然看見唐權在家裡。
已經是秋天,天氣變得涼爽,學生也都開學了,因此「涼館」的生意就不再像夏季時一樣,天天客滿,但生意仍是不錯。
唐權不答反問:「你怎麼會這麼晚才回來?」
「我……」梁妍雪擔心的看看正忙碌招呼賓客的父母,「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有一些事,是要在這裡談,還是出去說?」
「我們出去外面說好了。」梁妍雪不希望父母知道太多事情,免得讓他們擔心。
「好,我們出去談。」唐權站起來,先走出去。
梁妍雪向父母說了一聲,跟著走了出去。
「你找我有什麼事?」
「上車。」唐權啟動引擎,等她上車。
「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好了。」
「上車。」他的語氣依然霸道。
梁妍雪不想和他在這種事上做無謂的堅持,繞過去坐上了車。唐權在她一坐上車後,便將車駛離。
「你要載我去哪裡?」
「我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那裡的路我不熟悉。」唐權直接往天用的方向開。
「去什麼地方?」
「我家。」
「你家?」她不懂他的意思。
「更正確來說應該是我父親住的家。」唐權很快的轉過頭看她一眼,卻看見她那驚愕的表情可愛極了。若不是現在車子正行駛在馬路中央,他一定好好的抱著她,吻盡這兩個多月來的思念。
「你是說總裁家嗎?」梁妍雪不確定的再問一次。
「你之所以接近我的目的不就是要將我帶回唐家,要我原諒我父親嗎?」
「你的意思是你肯原諒總裁,不再恨他了嗎?」梁妍雪感到萬分驚喜,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就可以沒有任何遺憾地離開了。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早上我在我母親的墳前看到他,當我看到他蒼老、佝樓的背影時,我才赫然發現,他真的老了,對他多年來的恨也消失了。那時我想起了好友夏滄曾說過的話。」
「他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我母親地下有知,她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這麼對待父親。」唐權溫柔的看著她。「我們在我母親的墳前談了一些話,才明白他這十八年來每天生活在悔恨和自責中。」
唐權將車開到了天母,「你能告訴我回家的路該怎麼走嗎?」
「嗯。」梁妍雪既高興又感動,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當然可以。」
最後唐權將車停在一棟白色別墅前。「就是這裡嗎?」
「是的。」唐權下了車,站在門口看著這棟豪華漂亮的別墅,心中卻湧起一股酸澀。
梁妍雪也下了車,「你自己進去,我先走了。」怕他覺得有外人在會尷尬,她善解人意地道。
唐權拉住她的手,按下電鈴,片刻,劉嫂從屋裡走出來開門。「梁小姐,你怎麼會這麼晚來這裡?劉嫂並不認識眼前的男人,便直接問梁扭雪。
「我父親在嗎?」唐權直接問。
「你父親?」劉嫂這時才注意到前前這個英俊成熟的男人和老爺長得十分相保。「你是……在、在。」劉嫂高興的大聲嚷嚷,趕緊讓路進去通知。
唐權則是牽著梁妍雪的手,一起走進屋裡去。
當劉嫂告訴他唐權來了時,唐鶴驚喜的馬上從書房出來。看到兒子,他涕淚縱橫、淚流滿面,便咽得說不出話來。
「爸,我回來了。」
這一聲「爸」啟間化解了父子之間相互了十八年的鴻溝和仇恨。
唐江高興的走過去,與兒子緊緊的擁抱在一起。「阿權,你真的肯原諒我了嗎?」
「爸,對不起。」唐權抱著父親,才感覺出他的瘦弱。
若是沒有妍雪,或許在他的心中將會有另一個讓自己悔恨一輩子的遺語。他很高興自己能及時覺醒過來,沒讓這個遺憾發生。
在一旁的梁妍雪和劉嫂看著他們父子團圓,相擁在一起的畫面,皆感動的哭了,在一旁不停的擦著眼淚。
半晌之後,父子兩人才分開。「爸,我要向你介紹一個人。」唐權走過去將梁妍雪拉到自己的身邊。「她叫梁妍雪,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們的婚事。」
「我答應,我當然答應。」唐鶴高興得說不出話來。「我不但找回兒子,還有了一個好媳婦,我真的再也沒有任何的遺憾了。」
「爸,你不止會有一個好媳婦,幾個月後你還會有個孫子。」唐權忍不住跟父親透露這個好消息。
「孫子?你是說……」唐鶴看著梁妍雪平坦的肚子。
「是的,在妍雪的肚子裡已經有我的孩子了。」
梁妍雪愕然地看著他,「唐權——」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
「既然這樣,婚禮就要趕快辦一辦。」唐鶴再也沒有像今天這麼高興了,這一定是他老婆在天上的保佑。
離開唐家後,唐權又開著車上了陽明山。
「你——你都知道了?」唐權點點頭。
「我大姐已經全都告訴你了?」
他又點了點頭。「我差點被心中盲目的恨意蒙蔽了心,因為我的愚蠢讓你受了委屈,吃了很多的苦。」唐權的手環上她的腰,凝望著她那清澈的眼睛。「妍雪,請你原諒我的愚蠢、我的無知。」
梁妍雪搖搖頭,眼眶含著喜悅的淚水。
唐權突然在她的面前單腳跪了下來,讓她感到心慌意亂。
「你這是做什麼?趕快起來。」雖然這個地方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她卻依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唐權從口袋裡掏出個盒子,拿出那只在紐約買的戒指。「妍雪,嫁給我好嗎?」
「你……是認真的嗎?」她已經無法再一次承受他的拋棄。
「對你,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那你怎能說分手就分手,連個理由都沒有,還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那時她擔心了一整夜沒睡覺,隔天卻接到其他女人打來的電話。那時她的心痛得淌血,而他卻沒有任何解釋,還對她受了傷的眼神和心渙然不見。
她那個時候真是心痛莫名,一顆心就好像被丟進洗衣機裡攪拌,錐心泣血。
「自從有了你之後,我的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那溫蒂小姐呢?」
「那一天當我在日本料理店無意中看見你和我爸爸和王醫生在吃飯,也聽到了你們一部分的談話,之後我打電話給你,你卻告訴我你在家。那個時候我對你的欺騙感到憤怒,又想到你竟然為了錢欺騙我對你的愛,那時的我根本無法原諒你。」
「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開始對我冷淡嗎?」
唐權點點頭,「後來我喝了很多酒,就跑到溫蒂那裡,想從她身上發洩不滿的情緒和受傷的心。然而當我摟著她時,我想起你的溫柔、你的甜美,根本無法對溫蒂有半點熱情。後來因為有些醉,那一晚我就在溫蒂家的沙發上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醒來。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溫蒂了。」
「你叫我買的項鏈呢?又是送給誰的?」
「那條項鏈一直被我鎖在辦公室的抽屜裡,我故意叫你去買,只是想試探你是不是真的能那般的若無其事。」
她回憶著當時的感覺,「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每天看著你,卻得面對你的冷談,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我也曾以為我可以不在乎的,後來我才知道,我根本無法做到。」
「妍雪,對不起,以後我永遠不會再傷你的心了。」
梁妍雪也跪了下來,微仰著頭看他。「你是因為我有了孩子,想對我負起責任,還是因為你真的愛我?」
「我愛你,單純的只是因為我愛你。」唐權小心翼翼的捧著她的雙頰。「這孩子對我來說就好像只是一份意外的禮物,而你才是我真正想永遠珍藏一輩的最愛。」
「真的嗎?」
唐權用綿密的吻來回答她。「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梁妍雪許下了甜蜜的承諾。
唐權將戒指再一次的套進她右手的無名指上,「答應我,這一輩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別再將戒指拿下來。」
「就算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也絕不會再脫下戒指。」
「嗯,直到下輩子,我們還要找到彼此。」唐權伸出手與她緊緊相扣。
「下輩子你還會愛我嗎?」
「不止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我們要做七世夫妻,生生世世永遠在一起。」
愛的吻灑落在綿長的情愛浪潮中,生生世世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