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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比.Baby 第四章 作者:櫻桃

  換門,這種繁瑣囉唆,又必須趕在入夜前辦妥的事,全由暴躁鄰居定奪。

   只見他拿出一卷鐵尺,仔細丈量門框的長寬高,然後回到自己家裡,敲了敲鍵盤,又打出幾通電話,工人立刻來到。

   明月引以為傲的能力,就是能夠一心二用,她手裡打著稿子,思緒飛到門外。

   他們在走廊上討論施工的細節。

   「我們裝這種門,通常會附上一套喇叭鎖……」

   「喇叭鎖一敲就開,不夠安全……」聽起來很不滿意。

   「那你要另外找鎖匠啦!我們是賣門,不是賣鎖,再說這種門框也只能配這種門,要那種墨綠銅門,別說沒這款Size,就是門框原有的支撐力也不夠……」

   在說什麼呀?淨是一些她聽不太懂的東西。

   由得他去!她要專心來寫稿了。

   不過,有個男人在身邊,還真是方便,他會知道怎麼維修房子,他會跟工匠師傅溝通,他甚至有成套的手工具,還有鐵捲尺一把,應付不時之需。

   就像今天。

   無怪乎二十一世紀的大都會,女人們巾幗不讓鬚眉,幾乎人人都有工作,也能財務獨立,卻還是會在三十歲時想「婚」頭;明明幾年前說得很瀟灑,三十歲卻還是照常拉警報,大概是因為生活中有個人可以互相照料,那感覺不賴吧!

   雖然暴躁鄰居「晾內褲」的功力令人不敢恭維,但他至少還有可取之處。

   明月打著字,心情慢慢寧定下來。

   雖然施工過程有點吵,而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噪音,但是、但是……

   暴躁鄰居在工人旁邊,跟他們說話,指點這邊要這樣、指點那邊要那樣。

   他低沉的聲音竟有一種安定她的力量,像是催眠,讓她宛如置身在又溫暖又安全又舒適的環境,她對噪音漸漸充耳不聞,反而沉浸在她編織的故事之中。

   等工人離開後,明月伸個懶腰,喘口氣,才轉過頭去看成果。

   一扇看起來堅硬無比的實木門板鑲在門框上,上頭的門把鎖金光閃閃,還搭配了一副堪稱「瑞氣千條」的煉條鎖。

   一看就知道,換上這道門,鈔票是「成群結隊」地飛掉!

   「我家的門不是這一種的。」她淡淡地說。

   「我知道。」

   「那你幹麼換這種?浪費錢!」

   重光大樓的業主,也不曉得哪天會突然湊到錢,等那一天到了,他們都得捲鋪蓋走路,而這扇嶄新堅固的大門也只好躺在瓦礫堆中,被當成垃圾丟掉。

   他沒好氣。「你管我,我就是喜歡踢這種門,聲音聽起來夠爽。」

   爽就爽,反正付錢的人又不是她!

   「你要是踢到腳腫,不要怪到我頭上。」

   「是啊!我會說,是我自作孽,不可活!」陸青野沒好氣地甩上門,回家。

   去她的!

   他只是看到那扇舊門板是爛便宜貨,裡頭都被白蟻蝕光了,就算不是被他踹壞,也會輕易地毀在某個心存不善的壞蛋手中。她一個女人家,體格瘦瘦弱弱,氣色青青白白的,要是壞蛋登門,有心欺侮,她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一時心軟,撇棄對她的成見,以安全為優先考量叫人安了堅固的門與鎖,不讓她有危險,可是瞧瞧她的表情,還嫌他多事呢!

   他幹麼替她設想那麼多?她是好是歹又不關他的事!真是氣死他也!

   他們果真恢復了互不往來的鄰居關係。

   所謂「互不往來」,就是不打招呼、不說話、各過各的日子。

   但是,不爽的話,可以盡情踹門。

   如果他那邊突然鬧來一陣電子樂,滴滴答答地亂響,她就去留下「五趾印」。

   如果她心血來潮,突然想聽狗血到了極點的芭樂情歌,他就過來……按門鈴。

   她的門鈴是小鳥兒叫的「啾啾啾」,在他一次、兩次、三次緊按著不放的抗議之下,小鳥兒的叫聲開始「騷聲」,變成恐布的烏鴉叫。

   奇怪,換門的時候,他不是說過他喜歡踢這種門嗎?現在幹麼不踢了?

   莫非是換一次門板,付出去的鈔票讓他皮痛肉也痛,所以收斂多了?

   明月走出大門,邊暗忖。

   可他對她的不順眼,不怛沒有收斂,反而暴增許多。

   就說某天下午,一點半,自助餐店即將打烊,用三十塊錢可以買到五十塊錢的份量,俗擱大碗,只是能選擇的菜色很少,她貪這個便宜,趕著去包便當。

   「我要那塊排骨肉!」她說。

   「我要那塊排骨肉!」她身後一個男人也說。

   明月回過頭,看到她的暴躁鄰居。怎麼又是他?

   陸青野沒看她,手裡拿著環保便當盒,擺明也是來買吃的。

   歐巴桑陪著笑。

   「先生、小姐,排骨肉只剩下一塊,你們其中一個換成吃炸魚好不好?」

   「炸魚給他,我只要排骨肉。」吃魚好麻煩,還要剔刺,多浪費時間!

   「炸魚給她,我要吃排骨肉。」他眉不掀、眼不眨,也很有堅持。

   「喂,我先來的!」她本來想保持低調,卻忍不住嗆聲了。

   「你還沒付錢,不是嗎?」他擺明了要跟她作對。

   明月瞪著他,他也一眼瞪回去,鏗!雙方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擊出火花。

   歐巴桑看他們這樣,有點緊張。「不然我把肉切成兩塊,你們一人分一半。」

   「誰要跟他分一半?」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給我炸魚好了!」

   「要就讓給她!反正都是吃到肚子裡,也沒什麼差別。」就在兩個女人都以為他要讓步的時候,陸青野說了。「給我炸魚!」

   啊現在是怎樣?變成要搶炸魚了嗎?歐巴桑眨眨眼。

   吼,他又來亂!「那我也要炸……」

   為了賭一口氣,明月差點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

   幸好話還沒出口,她就發現不對,乾脆閉上嘴,抓來一個鐵夾把排骨放進自己的便當盒裡,再迅速夾兩樣青菜,頁奔收銀台結帳,才沒被他耍得團團轉。

   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便利商店、水果攤、超級市場……等地。

   她要買啤酒,他也要買啤酒。

   她要啃白吐司,他也要啃白吐司。

   她要買「這一顆芒果」,他也要買「這一顆芒果」。

   她趕著傳真稿件到某家公司,說也奇怪,他也急著要傳真!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把她惹得很毛,不翻臉都不行,搞得附近的商家一看到他們兩個,臉就拉下來。

   明月也覺得怪。現在的她,已經很少動怒,很少爭些什麼,但只要他一出現,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自己不能輸。

   既然他要搶,她就奉陪,而且一定要搶贏!

   這種無聊的賭氣,意外地為她找到了趣味。

   有了他的攪和,「工作→吃飯→睡覺」、「開稿→趕稿→完稿」的單調生活,好像多了點新意。他那張怒沉沉的臉,也不那麼駭人了。

   但……為什麼他會來槓她?為什麼他會知道她的名字?

   艷陽下,明月邊走邊想。

   他的模樣是有點眼熟,但,她不記得她認識這樣的男人,下巴有胡碴,又是個「大聲公」,穿著隨性,往往是黑背心加黑長褲,他手臂上僨起的肌肉曲線優美,泛著古銅光澤,絕對構得上猛男的水準。

   如果她以前認識這麼搶眼好看的男人,她一定不會忘記呀!

   對了,那輪廓,她好像記得那輪廓……

   叮咚!便利商店的開門鈴,中斷了她的思緒。

   她走到她要的貨架前面,「叮咚!」奇也怪哉,他隨後也到了!

   看到兩大冤家聚頭,工讀生苦著臉,恨不得就地消失。

   他瞪著她看,她也瞪著他。

   「你要買什麼?」

   「隨便看看。」然後再伺機而動。

   陸青野也知道,這種搶來搶去的遊戲幼稚兼無聊,擺明是在賭氣,但他就是這樣,江明月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他非常不服氣!

   若說要「報復」她,把她修理得慘兮兮,又未免太小題大作。最適合她的懲罰之道,莫過於把她按在大腿上,給她的屁股來一頓好打。

   可眼前使不得!

   基於男人的面子問題,他不想自己開日坦承,多年前自己曾被她強吻。

   但是,如果讓整件事就這樣平了過去,他又不甘心。

   所以,就處處找她的碴,一天不鬧她,心頭就一天不舒坦。

   明月哪會知道他的心思?她只曉得,自己不能一直處於挨打地住,所以想出一個點子,定要教他當場傻住。

   她甜甜一笑,清麗的小臉亮了起來。

   陸青野心中一震,看得目不轉睛。

   原來,她笑開是這麼好看……為什麼她平時不多笑一些,非要揪著眉不可?

   「我今天是來買衛生棉的。」她得意洋洋地將了他一軍。「這一次,你應該不會想再跟我搶了吧?」

   他一愕,悻悻然的走開,到櫃抬去四貝煙。

   快點快點,兩點半快要到了!

   明月下午有事出門,為了節省時間,她堅持寫稿到不出門就遲到的最後一刻,才七手八腳地換上唯一一套套裝,洗把臉,擦上護唇膏,趕緊出門。

   幸好公車肯幫忙,來得迅速,讓她及時踏進「鴻觀商業大樓」。

   搭電梯上了七樓,電梯門一敞開,寬廣明亮的接待處就在眼前。

   她上前去,迎面而來的冷空氣凝住了毛細孔,把熱出來的汗水全都封住了。

   「小姐,你好,請問第三會議室往那邊走?」

   「請問您是哪位?」

   「江明月。」她從隨身包包抽出一封信箋。「貴公司通知我下午過來開會。」

   接待處小姐靈巧地敲了敲計算機,看了下屏幕資料,露出微笑。

   「江小姐您好,請您往這邊走,左手邊第三間就是第三會議室。」

   她照著指示,來到門前,忍不住頓了一頓。

   雖然她打過無數零工,也在辦公室當過小妹,但正式參加會議,成為可以發言的一角,這可是生平第一次。

   如果出擊順利,也許以後會有更多接案工作落在她頭上。

   很多工作,代表很多錢!

   她下意識地檢查自己的外表。

   摸摸髮髻──OK!今天不用竹筷,改用紫檀木簪,唯一上得了抬面的行頭。

   潤潤嘴唇──OK!出門前擦過護唇膏,潤色的那一種,可以增添一點血色。

   拉拉裙擺──OK!米色套裝不算太犀利,也不至於太柔媚,算是恰到好處。

   還有,記得微笑,紿個好印象!

   「總經理您來了!」身後傳來接待處小姐甜媚的嗓音。「總經理好!」

   總經理沒說話。

   她沒理會後頭的「大人物」,深吸了口氣,舉起手,準備敲門。

   手腕突然被扣住!

   「你在這裡做什麼?」陸青野豎起眉,上下打量她一圈。

   明顯地看得出來,她認真的打點過自己!

   平常在住處上下活動,穿著隨便的她,今天竟然穿起套裝,蹬著細跟鞋,露出玲瓏姣好的曲線,多了好幾分誘人的女人味。

   「你才來這裡做什麼?」明月甩開他的手,看到他,她也瞪大了眼睛。

   她幾乎是立刻地想起,他曾經搶過她的排骨肉、啤酒、便當、麵包……雖然這傢伙從來沒搶嬴過,但也著實讓她頭痛不已。

   「我警告你,我是來辦正事的,你要是害我搞砸,你就給我試試看。」

   她緊張地潤了潤唇,芳唇上瑩亮的紅澤,讓他的視線忍不住多逗留一會。

   「你能來這裡辦什麼正事?」陸青野隱隱覺得不對勁。

   第一個讓他聯想到的人,就是他那看似風度翩翩的兄長。她的女人味,該不會是為了爭取那傢伙的好感,才款款散發的吧?

   明月輕哼。「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這裡是……」

   他還沒說完,第三會議室的門突然唰一聲打開。

   一個體型豐腴的小女人穿著牛仔吊帶裙,探出頭來,與他們打了照面。

   她歪著頭看了看明月,明月也回她幾眼,彼此沉吟一會,都覺得對方很眼熟。

   對方搶先跳起來。「……明月,你真的是明月!」

   那嬌嬌細細的嗓音勾起了明月的回憶。

   「……圓圓?」她初中時代最要好的朋友?「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也沒有預期會在這裡看到老友,先是慌了幾秒,下意識地想逃。

   但是,看到圓圓露出純善的笑容,她的心不由得安定下來。

   圓圓樂呵呵地拉住她的手,帶她進會議室。

   「我一看到寫遊戲腳本的人名叫『江明月』,就在猜想會不會是你。」

   江明月替「俠義」寫遊戲腳本?他怎麼不知道?

   陸青野拉下臉,跟進去,除了那兩個顧著講話的小女人以外,會議室裡的其它人都忙著想站起來打招呼。

   他右手一豎,要他們不必多禮。

   「喂──」他正要問個清楚,卻發現自己插不進話裡。

   「大姊頭,好久不見,你變好多!」

   「你也變了,變瘦了,而且瘦好多!」以前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肥肥,現在只是略顯豐腴,看起來圓潤可愛。

   「喂──」他試著發話,立刻又被阻斷。

   圓圓得意地笑著。

   「那當然,我還在節食,一定要瘦到標準體重以下,我才甘心。」圓圓頂了一下她的肩膀。「對了,你知不知道『俠義』的董事長是誰?」

   「不知道。」看她的表情有些曖昧,明月心裡有股異樣的感覺。「誰啊?」

   「等他一來,你就知道了。」圓圓眨了眨眼,好像有什麼好康A在後面。

   一陣腳步聲在會議室外的走廊響起,喀噠喀噠,十分清晰。

   明月只顧著聽圓圓的近況,還不知道有個更大的「驚喜」在外面等她。

   門把輕輕一旋,明月恰好望過去,一切就像慢速鏡頭一樣,門被推開,外頭站著一個高大俊秀的身影。

   她瞇起眼睛,想要看清楚。

   那個人影氣定神閒地走了進來,顧盼自得的模樣,好眼熟。

   時間彷彿在倒流,他又回到她的眼前。他變得不多,似乎只是將幾年前那身高中制服,換成了鐵灰色西裝,如此而已。

   明月楞楞地瞧著,圓圓吃吃地笑著,陸青野狠狠地瞪著。

   是他!居然是他!

   初中畢業典禮,被她強吻的「校園王子」──秦佑懷!

   轟、轟、轟、轟、轟!

   就像一台巨大的抽風機在腦子裡驟然激活,拚命地把氧氣往外抽,明月一時後腦乍響,所有的神志都變得昏昏沉沉。

   作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她居然會跟當年被她強吻的學長見面,而且──

   他還是僱用她的大老闆!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這是在預警她就快踩到狗屎了,還是在預告她,買張彩券就準備發了?

   所有的人都入座,陸青野坐在最遠的一個角落,觀察她的神情。

   只見她癡癡地看著秦佑懷,一副為他神魂顛倒的模樣。

   不知為何,他心裡很不痛快,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秦佑懷一腳踹出去。

   「與會的人都來了?」秦佑懷坐在前座,眼神環顧眾人一圈。「今天起,我們有兩位新夥伴──江明月小姐,負責為『戀愛遊戲』設計腳本。」

   所有的人眼光都投向她,她還呆呆的,不知道在幹麼。

   圓圓打PASS,踢她。「大姊頭、大姊頭!」

   她腳尖一痛,恍然回神,見那麼多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禁臉一紅。

   她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一鞠躬。「請多多指教。」

   才正要一屁股坐回去,計算機椅便滴溜溜地往後滑走了。她一個重心不穩,等到察覺時,已經收不住往後栽倒的勢子。

   「大姊頭!」圓圓驚喊,伸手要去扶她。

   一雙鐵臂來得更快,直接從後頭握住她的腰,將她撐住。

   熱燙的掌溫烙印在她的腰間,猛然將她的神志扯回現實。

   「……謝謝。」她笨手笨腳地坐上圓圓拉回來的計算機椅,滿臉通紅。

   一回頭,才發現拯救她的是她的暴躁鄰居。

   他怎麼還在這裡?他可以這樣,隨便闖進任何公司行號的會議室,不怕被警衛遣走嗎?

   明月瞅了他兩眼。赫!有免費的冷氣吹,他的表情還陰沉沉的,想嚇誰呀?

   「坐有坐相一點,你這種跌法是會摔斷尾椎的!」他凶了她一句,還好大聲,其中大半的怒氣,源自於她方才一直貪看秦佑懷的眼神。

   本小姐摔斷尾椎,屁股漏氣扁掉,也不關你的事!

   明月氣他沒給她留面子,忿忿然地扭回頭,抓起鉛筆,既然口不能罵,那她就把對他的氣憤統統都寫在紙上好了。

   秦佑懷好聽的嗓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好了,你不要對公司新合作的對象太凶,免得嚇跑人家。江小姐,這位英雄救美的男士是我弟弟,陸青野,『俠義』的總經理,主掌技術部門。」

   明月啪一聲,手裡的鉛筆立時斷成兩截。

   他……他叫陸青野?是學長的弟弟?

   她看著秦佑懷,在腦海中比照陸青野的臉龐。

   先把陸青野的胡碴刮一刮,再把他性格的短髮蓄到秦佑懷的發長,設法拉整那兩道始終緊皺的眉頭,再命令他溫柔地笑一下……

   赫,他們的相似度還真的高達八九成!

   「至於陳圓圓,是上個星期新進的美術設計助理。」

   圓圓起身,拉著裙擺行個禮,圓潤潤的模樣很是討喜。

   介紹完畢,會議正式開始了。

   一個個工程師站起來踴躍發言,甚至陷入熱烈的討論之中,明月卻魂飛九霄外,只留下一個耳朵聽他們充滿術語的外星語言。

   她低垂著頭,握著筆在紙上塗鴉,怎麼也想不到,一個下午會有這麼多「驚」喜。

   天哪!她要以什麼面目存在這裡?

   學長是這麼溫文爾雅,她怎麼也想不透,當年她是吃了什麼番藥,才派人把他架去強吻。

   會議中場休息時間,明月精神不濟,逕自到化妝室去洗把臉。

   振作振作!不管再怎麼糗、再怎麼窘,也得等會議結束了再說。

   她拍拍兩頰,命令自己提起精神,重整步伐,走了出去。

   「要喝杯咖啡嗎?」

   經過茶水間時,秦佑懷勾著咖啡杯,笑著從裡頭走出來。

   明月躊躇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得「面對現實」。

   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愈快「伏法」,心裡的罪惡感就愈早釋放。

   「……好。」她踏進明亮寬敞的茶水間。

   秦佑懷取下一個紙杯,斟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遞給她。

   想到自己曾經仗著年少輕狂,囂張地親人家一口,她就羞得無地自容。

   「學……」差點喊錯。「董事長。」

   「還是叫我學長,這樣親切一點。」秦佑壞露出文質彬彬的微笑。

   笑裡藏著暗不隆咚的詭詐心思,誰也瞧不出來。

   明月低下頭,小臉羞透透,這輩子還沒有這麼忸怩不安過。

   耳根子熱辣辣地燒著,早知長大之後會有惱悔的一天,當年她就不會那麼撒狂了。

   「以、以前那件事……我、我很抱歉。」她吞吞吐吐地說著。

   秦佑懷眉一挑。「以前那件事?」

   他的口氣好像知道她提的是哪樁,又好像不知道。

   「就是……社團教室後面發生的……那件事。」天哪!別要她再提示更多,她怕自己會糗得燒起來,引動防火灑水系統。

   「哦──」秦佑懷點點頭。「那件事,我記得。」

   「抱歉。」明月低著頭,因而沒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秦佑懷覺得很好玩。

   嚴格說起來,這件事,應該是他向江明月說聲「對不起」才對,畢竟他當時小小地「玩」了一手。

   不過,既然她都沒發現自己被耍了,那他也別急巴巴地湊上前去道歉。

   「過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俠義』既然錄用了你寫的腳本,就代表你有才華。」秦佑懷微微一笑,模稜兩可地說道。「日後,希望我們公事公辦。」

   「公事公辦」?那就是「既往不咎」了!

   聽出弦外之音,她飛紅了臉頰,實在感謝他的寬宏大量;承他一言,從今以後,她心裡的大石頭也可以落地了。

   「一定。」她握拳說著,為自己的好運鬆了口氣。

   「那就這樣,你慢慢喝,我先回會議室。」

   明月目送著他離去,才旋過身去加點奶精與冰糖,抿著笑的空檔,一道剽悍的黑影立刻闖了進來。

   「你跟他有什麼過節?」陸青野擋在門框,盤著雙臂問她。

   「嚇死人啊你。」她白了他一眼。「你害我差點把咖啡灑出來!」

   「他倒的咖啡有這麼好喝嗎?」他不知道自己出口的話有多沖、有多酸。

   明月也沒有意識到。她只是擔心一杯咖啡會把她唯一的套裝給毀了!

   她的沉默不答,讓陸青野更加不悅。

   他才剛在走廊外,與秦佑懷擦身而過,他那惡質沒人知的老哥還朝他吹了一聲又響又亮又具挑釁意味的口哨。

   他其實也沒聽到他們在聊什麼,但進到茶水間,就看見她臉兒緋紅,嘴角含笑,那羞怯嬌巧的模樣是他沒見過的,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別的女人如何為他老哥的風采傾倒,都隨人家去,唯獨江明月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總之,他就是很不爽。

   她對他就恰北北,完全不顧多年前的「情分」,隨口就撂下一句「互不往來」,看到他不是瞪著眼,就是沒表惰,兩者之間,根本就是差別待遇!

   他固執地追問道:「你們以前就認識?」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他們都念過白泉中學。

   她執意不答,讓他更不痛快。

   明月攪著咖啡。教她怎麼說呢?她怎麼可能把幹過的蠢事說給他聽?依他那不饒人的性子,不笑掉大牙、兼而每天把她揶揄到跳腳才怪!

   「我的事,不要你管。」她大口大口地吞掉咖啡,丟掉紙杯,逕自想往外走。

   陸青野堵住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眸心奇異地灼熱。

   她也不甘示弱地往上瞪,瞪著瞪著,突然覺得這個角度好熟悉。

   她當年好像就是這樣看呀看的,然後腳尖一踮,就把嘴唇送上去。

   那雙不馴的眼神,也跟眼前這雙一樣,寫滿了怒與傲。

   她瞠住了。

   一時之間,那天與這天,那時與這時,那人與這人,忽忽區分不開。

   陸青野也分不清,只覺得眼前的芳唇姣美誘人,他心念一動,想要重溫舊夢。

   眼神變得矇矓而溫存,他緩緩地俯下頭去,就要含住那甜美的誘惑……

   明月眼一眨,幾乎要閉上眼接受,然而,灼燙的體熱趨過來,那種陌生又親暱的感覺令她顫抖,忍不住又是一眨眼。

   這一眨,他就近在眼前,逃家的神志霎時全回籠了。

   等等,他……他們在做什麼?

   明月心一慌,雙手撐住他的胸膛,用力一推。

   他不動如山,倒是她踉蹌了好幾下,陸青野伸手去扶,眼中的迷濛也散了去。

   「江明月──」他開日,想說些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走開啦!」她甩掉他的攙扶,看起來有些惱、有些怒。「我要出去!」

   她頭垂得低低,一副看都不想看他的樣子,陸青野眼色一黯,由得她去。

   明月往會議室跑,思緒亂紛紛。

   她才解決一個「親親」惹來的懊惱,旋即又險些捲入另一個「親親」的狂潮。

   她不是不相信愛的存在嗎?

   她不是寫了幾十本言情小說,還對男女間的親暱很排斥又很討厭嗎?

   今天的她,到底怎麼回事?被「驚」喜沖昏頭了?

   明月咬咬唇,勒令自己今晚必須延長工時,多寫半章,以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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