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是中秋之夜人月兩圓,為何還有人是形單影孤呢?」以屋頂水箱為背景,少女如此感歎著。
「參葉?你爬這麼高幹什麼?」被逼著一起從陽台爬上來的那樹楓掛在平台邊後怕不已,開始自認識她以後第N次罵自己不長眼的誤交匪類。為什麼危險的事都要拉他當墊背,上次偷鏡子是這樣,這次爬六樓樓頂也是這樣?參葉也不想想怎麼可以帶他這種好孩子做這麼危險的舉動呢?摔下去可是粉身碎骨的事啊。
「賞月,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圓啊。」一身的運動衣和背包,參葉一身出門郊遊的打扮。
真是可惡的女人,那樹楓咬牙,「月亮什麼時候不圓了?」
「初一就不圓。」
「參葉!」忍耐是有限度的!
「好了,我不是來賞月的,你一邊乖乖呆著,有好戲給你看。」參葉從帶上來的背包裡取出青銅古鏡,捧在手中。
那樹楓指著鏡子尖叫起來,「啊!你把這個東西拿出來幹什麼?」這是這面鏡子!自從偷了它之後就被厄運纏住,本來只有參葉倒霉他還可以忍受這種詭異之物的存在,可是在一晚上連續被柳建廉三次催眠之後,他只想離這類亂神怪力的東西越遠越好!現在又看到參葉拿著這玩意在手裡現給自己看是超出了他的接受限度。
「怎麼了?」參葉手捧鏡子向他走來。
「這面鏡子有鬼,你不要把它拿過來。」那樹楓全身緊繃,壓制住想狂奔而逃的願望。六樓樓頂,亂跑可是會要人命的。
參葉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擔心什麼?它又不會吃人。」
她當然知道這面鏡子有鬼,而且不止在夢裡面見過。「我知道柳建廉給你下過暗示讓你說不出來,可是我早在他來之前就在每個房間都安裝好針孔監視器了,那天他在臥室裡做了什麼我全都知道。」
這女人前世一定是間諜,天知道她家要這麼多磁帶、錄音筆、監視器這種竊聽裝置幹什麼?一想到參葉隨身攜帶微型錄音機抓他把柄的往事,那樹楓就一陣惡寒,相比之下青銅古鏡算什麼,婦人心要險惡多了。
想到這一層,那樹楓心情好多了,反正參葉一定會把事情擺平的,再詭異的怪物也一樣。當然他忘記不久前自己就曾被當做擺平事端的工具。
「你全知道了啊。呼,那就不用再難受下去了。」那樹楓一臉諂媚的笑容,好奇的問道:「參葉啊,你把鏡子拿出來幹什麼用呢?」
參葉握緊手中的鏡子,「難得的八月中秋,月圓之夜,有靈性的物品應該是力量最大的時候對吧。」
對對,漫畫裡都這樣說。
「雖不知柳建廉和你是什麼關係,但是以他輕易就能利用你的力量帶我入夢的能力來看,他和你溝通並不是很難對嗎?而柳建廉除了本身有前世的記憶應該與常人無異,這就說明……」參葉頓了一下,臉上蕩漾起一切瞭然於心的笑容。
參葉不是在和他說話嗎?那樹楓覺得有點怪,如果他的耳朵沒有問題的話,參葉好像在和鏡子說話?
「你也可以和我溝通是不是?」隨著參葉的話音落下,鏡子輕輕晃動了一下,那樹楓連忙揉揉眼睛,不是他的錯覺吧。
「來,不要裝傻,你聽的見就出個聲!」參葉高居臨下的命令著,用一種多次讓那樹楓不寒而慄的目光盯著一面鏡子的景象很怪,卻讓人笑也笑不出來。
「說呀,你在我家時很活躍嘛,吱吱喳喳的和柳建廉說個不停,怎麼現在卻一聲不吭了呢?」參葉用很遺憾的口吻道:「現在想起來,留你這個小間諜在我家真是大意,怪不得柳建廉對我的一切瞭如指掌呢。使得我不由的會懷疑……莫非我把你從鏡台樓偷出來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說了半天,鏡子卻一動也沒有反應。參葉也不動怒,向那樹楓伸出手:「把我背包裡的瓶子拿出過來!」
瓶子?那樹楓聽命去取,竟然看到背包裡小巧可愛的瓶子上貼著一張「危險品」骷髏標籤。「參葉?」嚥了嚥口水,他問:「這個是什麼?」
「濃硫酸!」參葉把鏡子放在地下,帶上早已預備好的手套,小心綻開了瓶口的密封蓋。
「什麼?是誰給你這種危險品的?」還嫌參葉不夠可怕啊?
「顏料系的學妹,因為和化學實驗有關,這種東西很容易弄到。」參葉笑笑,「別擔心,這次不會用在你身上。」
這就好……不對!「這次」是什麼意思?難道下次就要危害到他造福大眾的俊臉嗎?
參葉單膝跪地,一手握著瓶子,對鏡子道:「說話!立刻回應聽見沒?不說的話我就把硫酸倒在你的鏡面上,讓你變成硫酸銅溶液!」
鏡子好像動一點點,但還是沒反應。
「不說嗎?好,我不會下手太狠,我會先把你送給鄰居家的小孩做玩具,你應該不知道現在的孩子玩具損耗率有多高吧,他們家父母都頭痛死了呢。把你送去一定很開心吧。金屬的東西不容易摔壞,就算是被砸在地上也頂多來點裂紋變變形而已對嗎?我會等你壞的差不多的時候去接你回來,把你浸到我家養烏龜的水缸裡,要知道我時常忘記給它換水所以它的脾氣不太好呢。等你繡出第一個洞以後,我才會把你撈出來——當然是在我記得的情況下。最後我會再用硫酸配硝酸製成王水溶掉你,再快樂的掉在污染的河道裡。這樣一來,就算再有靈性的東西也玩玩了吧。」
真有經驗,上大學之前的參葉究竟是幹什麼的呢?那樹楓有點自暴自棄的想著,落在參葉手裡的結果,自己不比鏡子好到什麼地方。只有想不開的柳建廉一個勁的追參葉,一樣米養百種人啊。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過去了,鏡子開始閃動青色的波光。毫無預兆的,一陣刺耳的哭泣聲傳入了那樹楓的耳膜。
參葉若無其事的蓋上瓶蓋,然後用力往鏡面上一拍:「吵死人了!!!」
「哇啊啊啊!柳建廉快來救命啊,參葉好可怕啊。」
「閉嘴!」參葉站起身,威脅性的抬抬腳,「再吵我踩你。」
「嗚啊啊,你為什麼把我留下啦,都不記得帶我一起走。」
那樹楓張目結舌的看著青光亂閃的鏡子,不敢相信這種如七八歲幼童的哭鬧聲是這面鏡子發出來的。
「參葉,這不會吵到鄰居吧。」
「要是吵到的話我就升把火將它溶了。」就是為了防備才拎到樓頂來做壞事的嘛。
「……你要我說什麼。」終於被嚇的止住哭聲,鏡子發出象小孩子要糖吃般乞憐的聲音。
可惜的是參葉一點也不被打動。
只見她冷笑一聲,把青銅鏡從地上拎起來:「早點出聲不就好了?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
「鏡面上的青光映著參葉的臉,陰森森的比女鬼還可怕。尤其是唇過一抹殘忍的微笑更突現她的惡劣本性……啊,別過來!」那樹楓不由自主的配音。
參葉沒好氣的白了那樹楓一眼,「你胡說什麼呀?」多嘴多舌的傢伙。
「解說一下,緩和緩和氣氛;什麼事情好商量,不要嚇到小孩……小精靈嘛。」那樹楓陪笑,扮演紅臉的角色配合參葉。
「好了,先說一下你怎麼認識柳建廉的?」參葉放輕聲音,手指摸著鏡面上的花紋。
「我是他家傳下來的,從小就認識他。」鏡面的青光就像波段顯示器一樣閃動著。
「他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呢?真如他所說,是從小就有記憶嗎?」參葉又問。
「你懷疑他嗎?建廉可是從小就知道你哦。因為記得前世的人氣很亂,所以我才一直幫他。要知道沒有我幫他的話,早幾年他就因為找不到你而瘋掉了。」
明顯有誇大的話語讓參葉皺眉,當場對鏡子的印象下了幾個等級。
「之前幾世沒你也一樣吧。」
「這個嘛……」如果是人類的話,鏡子一定在轉移視線吧。
「好了,我不是來聽你胡說八道的。」參葉打了個哈欠:「這次找到我也是你們的計謀嗎?」
青光在鏡面亂閃一氣,大該在慌張陰謀被揭穿?那樹楓發現這面鏡子的思維當真很容易弄懂。
「這個嘛,我依著他的命數算到你和他的緣份快到了,所以就讓他把我寄放在鏡台樓用來連接你們的命運,你果然就被我吸引,把我偷了出來。」能做到這樣高難度的法術,它相當了不起吧?
「然後你就潛入我家把我的一舉一動都告訴了他?」
「沒辦法啦,要不然他怎麼瞭解你的近況。人類不是常說: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聽到自己的生活完全被人窺視,參葉沒有如那樹楓所想的暴走,僅僅是一笑了之。
「好,我再問你,我之所以能回想起前世都是那樹楓叫你做的嗎?」
那樹楓有不好的預感,她平靜的過分,就像暴風雨的前兆。
對參葉的本性缺乏瞭解的鏡子顯然沒有這份覺悟。
「是啊,他說若你也想起前世,就不定能打動你。」
「看來前幾世也讓他追的很苦嘛。」參葉自言自語著,「也好,既然如此就如他所願吧。」
「參葉?」做了幾年的同學,頗有慧根的那樹楓有些明白參葉想幹什麼了。
幾乎在他開口的同時,參葉也開口要求道:「讓我想起所有的前世。」
「參葉,你瘋了!」那樹楓激動的衝上前,「你要想起過去的事幹什麼?別忘記柳建廉說過的話。」他可是記得非常清楚,柳建廉說過。如果不是為了追尋參葉,記得前世對他簡直是折磨。
參葉瞄他,居然對他無辜的眨了下眼,「他有說什麼嗎?」
「他讓你怎麼在意嗎?」那樹楓難以相信置信的搖搖頭:「參葉,這不像你會做的事。」
參葉繼續眨眼,裝出一副可愛的表情來打混。
「前世對現在的你不重要。」那樹楓搖著頭:「和亂神鬼力牽扯上會改變你的一生。」
「這也是難得的體驗啊,碰上是我運氣強。」
「參葉,難道你真的愛上他了?」那樹楓扶額,不敢相信這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也是女孩子嘛,難道不可以對男人動心嗎?」
一點也無說服力的言詞。
「參葉大小姐,這不是過家家。」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小心點總沒錯。
好像下定了決心,參葉表情堅決:「我不喜歡他的態度,整天一臉受害者的表情來對著我,彷彿我真的欠了他什麼。實際上呢?那他自己也不瞭解事實如何,卻來責怪我?有道理嗎?」
「參葉,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吧。」這算什麼理由?
參葉微笑,稍稍雜著傷感:「如果真心實意的交往,至少要讓我明白一切。不能用真相說服我的話,絕不服氣。」
「參葉……」真任性的女人。
「這個……參葉姑娘啊。柳建廉天生如此,早就習慣了。你現在要求回想起來的話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連鏡子聽了也猶豫起來。
「柳建廉說過他為此幾乎瘋掉。」那樹楓難得正經的提醒她。
中秋的滿月下,一頭短髮在風中飛揚,參葉捧著鏡子,注視著閃著微弱青光的鏡子,緩緩的對著那樹楓道:「不試怎麼知道?只有一次也好,我想知道是誰讓他怎麼癡心。」
「開始吧,我要回想起過去的一切,一世也不遺漏的想起來。」
感受到參葉的決心,鏡子不再途勞的阻止,鏡面飄出朵朵月桂花來,小巧的花朵發出淡青的光彩,然後那種光彩映照在參葉身上。
與中秋的月光相異,鏡子的青色光華染滿了參葉全身。那樹楓在一旁觀注著全程,美麗卻非現實的場景詭異極了。
弄不壞會死人的,參葉緊皺的眉頭讓那樹楓在外表的美麗下發現了致命的危險。這就是參葉要讓他看的好戲?他沒好氣的翻著白眼。
自己的選擇神也無能為力,至少替她祈求……祈求她活到學校比賽結束好了。
大約持續了五分鐘,青光開始散去,那樹楓小心翼翼的走近參葉,發覺她目光呆滯,一點也沒有反應。
「參葉!」那樹楓緊張的抓著她的雙臂搖晃,「別這樣,不要嚇我。參葉,你要是出事了會連累我的!」
手中的鏡子滑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參葉轉動眼球,木然的看了他一眼;霍然閉上眼向後倒下,任他怎麼呼喚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兩周後。
「你真要去找他?」
背對著他的女子揮揮手,活像趕蒼蠅一樣。
「哎,參葉,你再考慮一下。」那樹楓拉拉她的後衣領,「好馬不吃回頭草,你何苦再去找他?會掉你身價啦。」
「我沒甩了他吧。」參葉厭煩的拍掉那只沒規沒矩的手。
那樹楓向前探出半個身子湊在她耳邊直樂:「你還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都聽見了,你還不止甩了他一次呢。」錄音筆不愧是高科技產品啊,聽得一清二楚。
這輩子還沒來得及甩吧,參葉扶著額頭,一心巴望有人幫著趕走這只蒼蠅。
「他讓我給你這個。」一盒磁帶遞到她跟前。
「是什麼?」又是磁帶?
「他說是你在辦公室承認自己行竊的錄音帶,本是怕你不肯相信他才準備著的;現在沒用了,就給你吧。就是那天早上他醒過來以後的事。」
恩斷義絕啊,柳建廉的手腳出乎意料的快。
參葉高舉起右手:「教授,我有問題。」
「這位同學請說。」風度翩翩的老教授示意她起立。
「後面的同學一直煩我,擾亂上課秩序。」毫無不客氣的指著那樹楓的鼻尖,參葉光明正大的打小報告。
老教授推了推金絲邊眼鏡,問:「是我們班的嗎?」
「不是。」
「那麼把班級姓名留下,讓他先出去。」老教授指著門口,「同學,不要干擾我們上課。好,繼續。」
下課鈴聲響了,參葉收拾好課本,並不急著離開。
那樹楓果然火冒三丈的衝進來,「你幹什麼啊?」
這下又要驚動他的教導主任叔叔了。之前他可是千辛萬苦的把她弄下樓頂又緊急送去就醫的,參葉就這樣對她的救命恩人嗎?為此他還被叔叔罵了好一頓呢。
參葉神色不善,咬牙道:「現在才給我?」
那樹楓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你現在才要找他嘛。」時隔一個多月才提起,誰知道她怎麼想的?他可是以為她早放棄了。
參葉語塞:「我是想給他緩衝時間……。」柳建廉不會以為她也同意斷絕了吧?「況且比賽又快到了,我總要先把正事搞定吧?」這幾天全花在電腦房裡逼著那樹楓完成設計了。
「哦,正事,柳建廉的事就是小事了……」那樹楓活像抓到多大把柄一樣,「難怪人家會怨你無情。」
本來是無情啊,現在卻……
參葉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支在扶手上抵著下巴,埋怨著:「我還有件事要問他呢。」
柳建廉在教師休息室裡拆開了傳達室送來的大件快遞。沒有曙名也沒有地址,簽收單上只有對方已付的金額。
一米三乘兩米的長方形物件,占面積又註明小心輕置,花費自然不少。可是,有誰會花這錢送東西給他?無論如何想不出可能的人選。
真的是很細緻的包裝,拆掉外封的紙套後,露出一塊同尺寸的白色塑料板壓在其上。這時他已看的出那是一幅畫作。
是她嗎?會是她嗎?柳建廉的心劇烈跳動著,過去的整整一個月都沒她的消息……
揭開塑料板,紅紫色的主調上滿佈雜亂的黑色、棕色、藏青色不規則色塊,的確是他在參葉畫室裡見到的那幅抽像畫——畫中充斥著世界未日的恐慌與不安,是她對那場饑荒的印象。
只有一點是不同的:右下方的空白處被填滿,一叢純白色的茉莉破開畫布而出,像在紅紫色調的世界裡吹進了不一樣的空氣,帶來不一樣的感覺。他真的可以聞到茉莉甜美的香氣,那些包裹在碧綠與白色中含苞待放的香氣有著夜晚的味道。
她畫的是他送的茉莉……,柳建廉笑了,笑得無比酸澀,這算是對他有情的表示嗎?在整整隔了一個月之後,把他的心再撕開一次。
畫上掉落著一張卡片,聞到的茉莉清香實則來自它。柳建廉打開卡片,只看到四個字:全世界一片黑暗,只有你是我的茉莉。等我幾天。
等待?在等待她垂青自己無數世之後,幾天是短?是長?
生生世世,世世生生,緣分不夠形容他對她的執著,永生永世的追尋是他對自己下的詛咒。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好疲憊,失望了無數次之後真的可以實現他的所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