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兒有座興建於東漢和元年間的『廣勝寺』非常有名,本來想去上香求平安,結果在山下看到好多人要上山,我迷迷糊糊的就跟著大家走。後來看見那個黑炭頭被圍攻,我們既然都是江湖兒女,當然要互相幫忙。」
她說得義薄雲天,其實根本是胡說八道、亂扯一氣,當他是三歲娃兒來敷衍。
山道陡俏.一邊是山壁、一邊是萬丈山谷,駱千綸原本直行的腳步,改換成橫行的螃蟹步,立在小道旁,背朝外,讓修眉凌空在山道外粗聲威脅,「再胡扯,就把你摔下去。』他放開一隻手作勢要丟下她,其實另外一隻手正小心翼翼的護著她。
小手化成八爪章魚,死命的勒緊他的脖子,修眉有恃無恐的說:「沒關係,我摔下去時會連你一起往下拉,咱們可以比比看誰的運氣好,摔不死。」
側過頭,駱千給的唇距離粉頰很近很近,壞壞的反問,「你確定你拉得動我?而且,就算摔下去,我還有銀鞭足以自救。」
「就你有武器嗎?我也有冰蠶絲。」她亮出手腕上的機關,不過,強撐的氣力很快又洩盡。她揮揮手,「算了!我累得連跟你鬥嘴的氣力也沒有。老實告訴你,我是看彭開那麼慎重的模樣,還以為有熱鬧可瞧,哪知道等了半天,就幾個老人家作戲的比划拳腳,跟街頭賣藝討賞錢沒什麼不同,悶死我了。哼!有機會一定要找彭開算帳,害我好累··。…」她忍不住打起呵欠。
自己愛湊熱鬧,卻又怪別人?看來這傢伙擅長推卸責任。
再接再厲不放棄,駱千綸繼續追問,「本門的令牌怎麼會在你手中?你師承何處?」
「我就是有,幹嘛管哪麼多?」秀氣的又打了個阿欠,疲累不已的說:「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我這種煩人的問題?再說一次,師承何處不想告訴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別來煩我。」
在他規律前行的步伐中,修眉開始神志朦朧,眼皮沉重不已,喃喃的哼氣說:「少囉唆,快把令牌還來,那是我的……我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還事情要問你,等一下!」來不及,她已經睡死。
也未免太信任他了吧?
駱千綸回頭,只見小小頭顱枕著他的肩背一動也不動,身體緊貼他的背心,忍不住苦笑的說:「你倒睡得安穩,你知不知道,剛剛在霍山你給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問你問題又不肯老實回答,看來只好帶你回去見門主了。」
涼風吹動銀灰色的衣角,他悠閒跨步,腦筋卻運轉快速,然而,不管怎麼想,思緒還是會繞口這個身世如謎的小姑娘。想到她偽裝吐血的逼真「表演」,他不由自主的彎起唇角。
「大智,傳消息回去:『百幅令』在一位來歷不明的小姑娘手中,我們立即啟程帶她回去。」駱千綸命令屬下,聲音卻放得輕巧,以免打擾小姑娘的好夢。
陸大智搶上前靠近,也跟著小聲低語,「公子,傅姑娘肯乖乖跟我們回去嗎?」
「不知道。」駱千綸很老實的承認,「我只知道這個小姑娘不知道在算計著什麼,我們等著接招就是。」他說得輕鬆,不僅沒有絲毫的危機感,反而透著新鮮期待。
兩人並行交談,而駱千綸卻把上官非彥當透明人似的不予理會,只希望他好好冷靜下來,反省自己的行為。
* *」*
馬蹄達達往前行,早就離開霍山的範圍,修眉蜷縮在車廂中沉沉人睡。
慢慢的脫離夢境,醒來只覺氣氛怪異,困惑的張眼搜尋…… 她單獨在馬車上現周非常安靜,就是這份詭異的沉寂喚醒她。
一把拉開層層紗縵,雙手往上舉,伸個大大的懶腰,她好久沒睡得這麼沉、這麼過癮了。
眼前天際灰暗,高原草稀丘陵起伏太陽才剛下山,風吹起來還透著些微的溫熱,幾步外的大石上,駱千綸雙手放在背後立在薄暮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醒啦?」感覺到身後的動靜,他和煦的開口。
修眉跳下馬車,這裡是哪裡?為什麼停下來?今晚要露宿荒郊嗎?」她走來和他並肩而立,學他看著遠方。
「這裡距離『瑞縣』不遠,停下來是為了讓馬匹喘口氣,今晚我們不必露宿郊外,還可以吃好喝好睡好,極盡享受。」他一口氣回答完所有的問題。
「既然我們離瑞縣不遠,那還不快走?我肚子好餓。」
「不行,再等一會兒。」他拒絕得很乾脆,「你要是肚子餓,先吃石頭餅墊墊肚子。」
「不要!我不想啃硬餅,牙都快繃斷了。」她摸摸肚皮左右張望,沒啥特別的。不耐煩的跺腳問:「你到底在等什麼?」
「等人。」他笑得神秘兮兮。
「等誰?」
「等今晚負責讓咱們吃好喝好的人。」眉心一動,駱千綸笑著宣佈,「請客的人來了。」
「有嗎?」她屏氣凝神的細聽,卻只聽見風呼呼吹過荒野的聲音。懷疑的看著他自信滿滿的表情,不甘心的收斂心神再試一次。
光線漸暗,遠方的幾棵大樹都成了暗黑高聳的陰影。
達達達……
「聽到了,真的有人往這裡來。一她隱約聽見馬匹奔跑的聲音。
「不錯。」他摸摸她的頭頂,和藹的說:「還這麼遠的距離你就能聽到,這表示你的內力基礎不錯,可惜你沒耐心練功,所以,除了輕功和暗器,其他的兵刃拳腳都練得一塌糊塗,是嗎?」
恐怖的男人!才剛見面,就把她的底給摸透了。修眉吃驚的仰頭,可惜天色已暗,只能勉強看見駱千綸的側面,無法規見他的眼神和表情,才正要再追問……
「瞧。」男人低喃的一個音節,輕易堵住她滿腹的疑惑。
官道的盡頭出現一點一點的閃爍,正快速騰移,上下起伏的亮點,穿透暮色婉蜒撲來。
駱千綸自然的握住雪柔的小手,領她從岩石上下來。腳才一沾黃土,駿馬已被勒停在十步外,騎士動作一致的翻身下馬,單膝點地,領頭的壯漢聲如洪鐘,「屬下左明海,率領『幅』字號弟子恭迎公子。」
「起來,不用行此大禮。」駱千綸扶起屬下,態度親切。
「公子,我總算把您給盼來了。」左明海激動的握住駱千綸的手臂,開始傾吐滿腹牢騷,「您有什麼事情不痛快,或是弟兄們做得不好,您可以責罵我們。就是不要扔下我們不管,這兩、三年來,大伙四處打聽,偏偏您就是鐵了心不讓人找到。」
過去,左明海曾經跟在駱千綸身邊,為了商行營運而四處奔波,建立起良好情誼。直到他可以獨當一面,才被派回老家的商行。
「沒事,我只是想偷懶休息。」駱千綸拍拍屬下的肩膀,刻意轉移話題的問:「海伯母身體好嗎?」
「托公子的福,她老人家身體健朗。不過,她老惦著還沒給您磕頭,謝謝公子慷慨贈藥的救命大恩。」因為想起困苦的往事,雄壯的聲音,慢慢透出些微的鼻音。
「只是小事,請伯母別擱在心上。」
「公子就是這樣,總是施恩不忘報……」他越說鼻音越重,只是努力克制。
駱千綸很清楚,眼前的屬下雖然有個魁梧的體格,卻是最心軟的性情中人。
修眉嬌小的身子忙碌的穿梭在壯漢和駿馬之間,東看看、西摸摸,好奇得不得了。原來方才盞盞亮光來自燈籠,只下過這些燈籠的材質古怪得緊,伸手一摸,才知竟然是皮製的,在每個燈籠面上,都以草體字寫著「幅」字。
鼻子發出的大吸氣聲吸引她回頭,蹦蹦跳跳的回到駱千綸面前,纖指刮刮臉皮,笑咪咪的對左明海說:「喂!你這麼大的個子還學小姑娘哭哭啼啼,羞也不羞?駱千綸又不是神仙,見到他也不必這麼感動。」
再一次,修眉的莽撞無理,誤打誤撞的又幫他轉移焦點,讓他脫出尷尬的情境。
「回去再說。」駱千綸躍上馬背,隨手把修後安置在他身前,「駕——」兩腿一夾馬腹,策馬前行,讓屬下去駕駛馬車。
北方人騎術精湛,馬匹成兩排護衛著,他們單手握韁繩,另一手提著燈籠,替他們照路前行。
「瞧了半天,看出燈籠古怪的地方了嗎?」駱千綸搶在她回答前又說:「如果你想學他們這樣騎馬,答案是不可以,因為你的騎術沒他們好。」
又被猜透心思!修眉很感慨的仰頭,對著他的下巴說:「你真像我肚子的蟲兒,我想些什麼你都知道,這可真是大大不妙。」
「哈哈哈哈……」成串清朗的笑聲飄在夜空中傳出老遠。
因為笑,她的背心感受到溫熱的震動,手肘後頂,爭取注意的說:「現在才知道,你原來這麼愛擺譜,還得人出城迎接?」
「你以為我願意?是陸大智堅持禮不可廢,硬要通知分行的人出城迎接,這傢伙是存心不讓我脫身的。我敢斷言,不用幾日,各地分行都會知道我「出現了』,接著,所有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會找上門,想要再度涼快享樂恐怕難了。」
夜風中,修眉拍拍小手,開心得很,「好啊!我倒要瞧瞧狗屁倒灶的事情是什麼?我最愛湊熱鬧。」
「你的心眼真壞,只開心有熱鬧可瞧,我可是煩得很。」
「少來,你這個人詭計多端,要真想躲,又有誰逮得到你?現在順著陸總管,只怕是別有居心,不知道在算計些什麼?」
駱千綸開心的咧開嘴,無聲的微笑著……他最大的算計就是——她。
一時的意動,他伏下身子在她耳低語,「糟糕,你真像我肚子裡的蟲兒,這麼瞭解我,這可真是大大不妙。」原封不動把她方纔的感慨重複一次,只是內在含義大不相同。
夜風涼涼的吹,卻吹不散駱千綸心口猛然湧現的滾熱,那是種被瞭解的激動。
***
秦晉地區的宅院,通常是東西窄、南北長的建築格局,外牆以青磚高築數丈,嚴然是一座堅固城堡。裡面每座院落的房屋高低皆不同,通常是前低後高,而主人居住的院落會排在最後面。
瞪著屋頂的橫樑,修眉披散著長髮縮在炕床上,打量著這間佈置豪華的大房間。房間又大又深,不知道她若輕喊,會不會出現回音?
駱千綸果然沒騙人,今晚真是吃好喝好又睡好,她的肚裡塞滿了烤全羊,辣味乳鴿、三鮮鯉魚、紅燒蹄膀、翠玉釀豆腐…··滿桌的山珍海味齊聚一堂。
整個晚上,一波又一波從周圍城鎮趕來的屬下,差點把大廳擠爆,每個人見到駱千綸都是滿臉的崇拜敬佩,就像恨不得跪下來親吻他的腳趾頭一樣。由於太多人搶著和他說話,她這個恩人就被徹底忽略,晾在一旁。
越想,越是毫無睡意。討厭!她竟然連跟他要回百幅令的機會都找不到。
屋外,皎潔的圓月似玉盤高掛,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高高的屋脊上,駱千綸單手曲肘枕著後腦,就這樣面朝天的仰躺,另一手勾著酒壺輕諁,兩腳交叉輕晃,非宜享受獨自賞月飲酒的寧靜氣氛。
下面,上官非彥直挺挺的站在庭院中動也不動。
一上一下兩個人互不於擾,彷彿對方不存在似的,各自陷在自己的思緒中。
橫躺在屋脊的男人率先打破沉默,淡淡的出聲,「去休息吧!夜深了。」人還是維持面朝天的姿勢,聲音中毫無火氣。
立在庭園中的上官非彥一聽,反應激動的說:「屬下知罪,請公子責罰。」見面以來,駱千綸什麼話也沒說,甚至連句責備的話也沒有,就是這樣才更讓他難受不已。
「不要浪費美麗的夜色,上來陪我喝一杯。」駱千綸翻身坐起,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另一壺酒,遞給俐落款上屋頂的上官,「想通了?」話問的漫不經心。
「陸總管說,公子早就到達霍山,謝謝您沒有阻止我和霍無悔動手。」
「報仇是你多年的心願,千里奔波又甘冒被逐出師門的風險,我要不讓你和霍無悔動上手,賞他幾掌,你又怎會甘心呢?」
仰頭灌了口酒,上官煩悶的說:「我無法忍受背信小人,竟然可以欺瞞世人,成為一派掌門受人景仰。」
「既然不報仇,仇人就跟你毫無關係。他是死是活,是英雄是敗類,你根本不需關心。」
迴廊裡,紅影一閃,清脆的聲音傳出,「駱千綸,你這人真怪。人家要報父仇,為什麼不可以?」
「你有父親,人家就沒有徒子徒孫嗎?能被門主收留,每人都有一段辛酸過往,如果人人都要報仇,那麼,百幅門每天光是替人報仇,或是應付前來尋仇的人,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了。這是條件,當初也可以選擇不接受,一旦應允,就該遵守承諾。」
傅修眉披散著發雙手叉腰,仰頭朝屋頂住,「我也要上去。」北方建築高聳,單靠輕功要提氣縱躍上去,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又來打擾他和公子的談話,上官非彥不安好心的說:「找麻煩,有本事就自己上來。」他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好,不准躲!」修眉最是禁不得激的,她估算距離,右手腕的冰蠶絲出手,故意捲住上官非彥的腳踝,借力往上縱躍,準備讓他做一回白工,拉她上去。
可惜屋子採用單坡頂建築,斜孤的角度,讓她好不容易才站好,青瓦因為沾上露水,更顯得滑溜,才要邁步,腳一滑人已快速往下掉……「啊——」尖叫聲卡在喉頭。
危急的時刻,銀光一閃,近在眼前,她連想也不想的伸手抓住,人又快速往上,好好的端坐在屋頂,位置就卡在兩個男人中間。
出鞭援助的自然就是駱千綸,「睡不著?」他漾著輕鬆的笑瞼。
「房間那麼大,四周靜得跟墳場沒兩樣,我怎麼睡得著?」
竟敢將百幅門的分行比喻成墳場?上官非彥不客氣的說:「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左兄弟把你當貴賓,才安排你在叫「北儀樓』,還敢挑剔?」
報不了仇,就把氣出在我身上?懶得理你這種愛遷怒的人。」她朝駱千綸伸手討債,「小賊,還不快把今牌還我!」
令牌一到手,她馬上對著上宮非彥左右吊晃令牌,氣焰高昂的說:「跟我講話要客氣點,百幅令在我手上,上面刻著『前人受恩,後人圖報』。你們是後人,注定要好好向我報答恩情。」
上官很乾脆的挪開和修眉的距離,仰頭又猛灌一口酒,充分表達他的不屑。
傅修眉討厭別人對她不理不睬,人家說打蛇打「七寸」,所以,她乖覺的頂頂身旁的男人問:「你怎麼說?」
「夜深露重,當心著涼。」駱千綸解下外衣,披在她肩頭溫 吞的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謂『報恩』,就是照顧恩 人一輩子,恭喜你有這份榮幸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保 你衣食無慮。」他似真似假,不正經的說。
性格認真的上官非盡一聽,反應激烈的差點跌下屋頂,想起陸大智早先的連串叭念,他優心仲仲的說:「請公子三思,終身大事不可兒戲,絕對不能娶這個麻煩的女人。」
「對對對,你別娶我,我生平最討厭說話滿篇大道理的酸懦。」修後搶著拒絕,側頭認真的對上官說:「你就不錯,看起來俐落又於脆。與其嫁個白面書生,還不如嫁給壞脾氣的黑炭頭,就是你了,我決定嫁給你。」
「成何體統,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上官咬牙切齒的吐出話,那張嬌媚的笑臉,他是越看越心煩。
偏偏修眉毫不理會,換上嘻笑的嘴臉說:「大男人還害羞呀?太好玩了,從現在起我就喊你『相公』!」
「你你……你胡鬧……」上官非彥氣呼呼的開罵,他的性格嚴謹,從來沒遇過這麼皮厚的女人。
至於挨罵的人,不僅不生氣,還得意的笑彎了眼。
坐在另外一邊的駱千綸湊趣的說:「沒想到我生平頭一遭的求親,竟然會被拒絕,我好傷心。」作戲的捧胸哀嚎,指著上官說:「我更沒料到,你會是我的情敵,給我小心點。」臉上淺笑末褪,黑眸卻幾乎不可見的閃過一抹利芒。
「公子,你…··」又氣又窘,最後,上官只好拋下,「夜已深,我先告退。」便起身躍下屋頂。
修眉看著在月色下笑出白牙的駱千綸,拍拍他的肩膀,兩人擠眉弄眼的推推對方哈哈大笑,頗有狼狽為奸,相見恨晚的感覺。
一步又一步抗議似的,上官非彥的腳步踏得又重又響,就在他要轉進過迴廊前,駱千綸不溫不火的聲調追來,「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想出這招一石二鳥之計?既能煽動你尋仇,又順便逼出我?」
前行的背影很明顯的一頓。
「你冒犯門規,我當然得陪你回去領罪,順便講情。可是,以你謹慎的個性,就算要報仇,怎麼也不會挑掌門接任大典的場合。還有,你撲向霍無海那一掌稍有遲疑,否則,我根本來不及援救。再者,我和沙老怪的崑崙山之約,陸大智是知道的,所以才能把消息傳到我耳中。」目光銳利的掃向隱在廊柱下的陰影,正要點名……
修眉涼涼的插口,「駱千綸,你們家的人嗜好都挺特別的。陸大總管這麼晚不睡,眼巴巴的吸著柱子偷聽壁角。」此言一出,一明一暗兩大總管,馬上垂著頭,快速消失蹤影。
「了不起。」駱千綸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的誇獎她,「你怎麼知道那是陸大智?」
「我觀察過了,你們家和我家規矩一樣多,敢偷聽你說話的人應該不多。」頑皮的壓低聲音,靠近他耳邊說:「而且,陸大總管是跟在我後面來的,我早就發現,只是不說破。」
兩人並肩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影子緊貼,交融合而為一,在月色的陪襯下,氣氛顯得有些親密。
「晚上,我忙著和商行的弟兄敘舊,沒法招呼你,會不會很無聊?有沒有吃飽?」駱千綸關心的探問。
「有,肚子好飽,耳朵也好飽。我聽了一整晚,對你歌功頌德的話,什麼施思不望報、眼光獨具···要我說,你只是狡猾、老謀深算。」
「哦?願聞其詳。」從來沒人這麼形容過他,他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
「你不過就是會看人,知道這個人員在乎什麼,最想要什麼。例如:左明海最孝順,你救了他的親娘,難怪他對你死心塌地。投其所好,有什麼了不起?」
駱千開玩笑的捏捏她的鼻尖,「這段話要是讓他們聽見,肯定不同意。知道別人想要什麼,也得你肯給,也給得起才成。」
她曲起腿,下巴抵在膝蓋上,悶悶的說:「講故事給我聽好不好?小孩子睡不著時,爹娘不是都會說些故事,或是唱 首曲子哄哄小孩?」這是她從懂事以來,最想實現的願望。
任其垂散的長髮把她的肩背完全包復起來,使她看起來 顯得脆弱嬌小,他以手指幫她梳理被風吹亂的髮絲,從上而下,輕輕的以溫熱的手掌撫觸……低低的說:「我十八歲接掌百幅門所屬當鋪、茶莊、監行…··,剛開始還挺有趣的,大江南北四處奔波,成天動腦筋開發新的營生,沒想到行號開越多,我就越忙倒最後簡直是不眠不休。」
「幹嘛那麼累!百幅門不是號稱——天下首富,你要那 麼多錢做什麼!」
「經商對我來說,挑戰的趣味多過於賺錢。可是有一天,我突然覺得沒啥挑收的功力,好像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所以就跑去躲起來,讓他們都找不到你。」
「沒錯。」駱千綸頑皮的眨眨眼,「從那天開始,我偷偷計劃我的逃脫路線。先是宣佈表現秀的夥計人股,讓大家都有 自己的事業,一超過過當老闆的用。等到每個商行都有老闆可以管理,我當然清閒許多,然後,我就跟兩位總管說,我想到少林寺坐撣靜修三天,讓他們在山下等我。」
修眉眼睛一亮,猜測的說:「然後你就腳底抹油——開溜?」
「聰明!你果然是我肚子的小蟲兒,我想什麼你都知道。」他揉揉她的發心,想到當年的行徑,他的表情透著小男孩的淘氣神情,「偷溜的過程……」
「真是刺激有趣。」修眉有默契的接下話。聳聳肩膀,她脫口而出,「那種滋味我知道,因為我也是偷溜出來玩的。」
「為什麼要偷溜?」駱千綸不動聲色的抓著她的話尾問。
輕輕搖頭不回話,兩相接觸的臂膀,讓她感覺到男人暖暖的體溫。
夜色迷離,清風激寒,方纔還振奮的精神,卻慢慢有些鬆弛疲憊,她納悶的說:「奇怪,我向來很難人睡的,可是只要待在你旁邊,瞌睡蟲就會自動找上門,真怪!」
輕摟過她,醇柔的嗓音充滿安撫,「想睡就睡吧!睡在月光下還挺有氣氛的。」
修眉把頭偎向灼熱的體溫,尋找舒服的姿勢,喃喃的說:「我不喜歡大房間,不喜歡安安靜靜沒人氣。你有沒有去過那種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的地方?那種寂靜很可怕,就像要把人活活壓扁,可是沒辦法……爺爺喜歡安靜……不准吵鬧的……」
無意識的低喃,洩漏出她內心的孤寂,他溫柔地替她順過髮絲,輕聲的問著,「你很寂寞是嗎?難怪這麼愛湊熱鬧。」他瞭解的摟緊她的肩膀。
她感歎的說:「你真像我從小幻想中的大哥,會陪我、哄我、疼我……」她呢哺不清的尾音,最後消失在唇邊。她還真忘了自己還坐在屋頂上,就信駱千的照顧而放心熟睡。
「傻丫頭,當你大哥有什麼好處呢?我可一點也想不出來。」他親吻細柔的髮絲,滿足的嗅聞少女的馨香,下巴抵著她的發心輕語,「我倒是很高興,我不是你的親大哥……」
瑩黃的月光,撫在少女沉睡的嬌柔臉龐……男人帶著愛寵的心情細細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