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人臉上永遠都帶著笑容,生活步調優閒,完全不若大都市的緊張與冷漠。
一家看似老舊的咖啡廳,外頭的建築物皆是殘破的木頭拼湊而成,裡頭的擺設也是如此,但卻不顯凌亂,反而增添了一股神秘感。
一走進裡頭,咖啡的香味四溢,悠揚的古典樂充斥室內,令人全身舒暢。
今天並非星期假日,咖啡廳裡略顯冷清,角落的位子坐著兩位二十出頭的小女生,竊竊私語地不知在說些什麼,神情十分興奮。
這時門邊傳來風鈴聲,一名男子出現在門口,他西裝筆挺的模樣和這間古色古香的咖啡廳非常不搭調。
他的出現引來兩名女孩的注意,其中一名長髮容貌秀美的女孩拉了拉旁邊的女孩,竊笑道:「小征你看,他不就是你心目中的老公人選嗎?」
小征聞言,臉一紅,既尷尬又緊張地拉拉她的袖子。「你太大聲了啦!被他聽到了。」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敢抬頭看向男子,只覺得兩頰的溫度明顯升高許多。
桑佑卻一臉不在乎。「聽到又怎樣?他又不能對我們怎樣。」
「桑佑,不要再說了啦!」小征的臉更紅,顯得有些無措。
桑佑不解地看著她漲紅的小臉,對她的行為感到奇怪。「你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呀!難不成你……」她該不會是對這個男人動心了吧!
「你不要再說了啦!」小征瞥了眼男子,隨即無措地低下頭。
桑佑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看似秀氣恬靜的外表下有著開朗豪氣的一面,「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哈哈哈……想不到你這個人還挺容易動心的嘛!」
男子眉頭一皺,緩緩地走上前,在桑佑的後方停了下來,伸手送了她一掌。「你在胡說些什麼!」
桑佑撫著後腦勺,咕噥道:「人家開個玩笑也不行喔!」
一旁的小征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畫面不禁愣了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好像很熟……
她輕輕地拉拉桑佑的衣袖,好奇的問:「你們認識?」
桑佑轉頭看著小征,忍不住大笑出聲,「對不起,小征,剛才跟你開了個玩笑。」她站起身摟著男子的肩膀,「跟你介紹一下,他是我老哥桑佐。」
小征聞言雙眼瞪得老大,傻傻地看著前方的兩人,像是做比較般,「你們是親兄妹嗎?」
「當然!」桑佑習以為常地回答。
「你找我來只是為了叫我聽你們聊天嗎?」桑佐拉了張椅子坐下來。
「我跟你介紹一下,她叫小征,我們是在逛街時認識的,而且她目前是單身喔!」她暗示地對桑佐眨眨眼。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個?」桑佐的臉上出現了不滿。「對了,爸爸他回來了,好像有事急著找你。」他端起放在桑佑面前的咖啡啜了口。
只見本來笑容滿面的桑佑瞬間垮下臉。「老爸回來了?還說有急事找我?」
她面有難色的望向小征又看向桑佐,說明了她不願意回去的心情。
「趕快回去吧!難不成你希望老爸在這種地方跟你談事情?」桑佐催促道。
桑佑左右為難,她和老爸的溝通方式通常是很暴力的,輕則互相叫囂,重則拳打腳踢,實在不宜在公共場所進行,可是她又對小征感到不好意思。
小征體諒地笑道:「你趕快去吧!」
桑佑感激地點了下頭,趕忙離去。
桑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響,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探出頭打量了下屋子裡頭。
前後左右各看過一遍,確定無危險因子存在後,她才敢踏進去。
唉!連進自己家門都得這麼小心,這還像家嗎?說不定比越戰叢林還可怕呢!
甫踏進客廳,桑佑立即感到一股怪異的氣氛,還有一道從屋子某個角落朝她直射而來的銳利目光。她深吸一口氣,隨手在鞋櫃上拿了只鞋,憑直覺朝角落扔去。
霎時,一個悶哼聲響起,接著是遙控器摔落地面的聲音,這證明桑佑擊中了目標,她的直覺並沒有錯。
「你這個兔崽子,想謀殺你老爸呀!」桑天傑從角落走出來,捂著被遙控器打到的頭。
桑佑見到桑天傑那副拙樣,不禁大笑出聲:「你活該!別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笨,你偷襲的方式也該換了,這樣有點老套耶!」
「什麼叫偷襲的方式老套?你這個不肖女,對老爸說話的語氣不能好一點嗎?」桑天傑氣得臉紅脖子粗。
「本來就是嘛!」桑佑將袖子捲至肩膀,指著一塊早已結痂落下的疤痕,「你看這個傷疤,要不是你老愛偷襲我,我這得天獨厚的雪膚凝脂上才不會留下它們哩!」她氣憤的指責著。
「你說的是什麼話!是你太粗心大意才會中了我的埋伏,這怎麼能怪我!」桑天傑不甘示弱的回道。
桑佑斜眼睨著他,「你偷襲我就可以,還冠冕堂皇地說是我太不小心才會中了你的埋伏,我偷襲你就說我不對,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縱使你是我老爸也要講道理吧!」
「我說的就是道理,誰教我是你老爸。」每次說不過她,桑天傑就會習慣性的拿出父親的威儀壓她。
桑佑咬牙切齒的瞪著他,氣紅了眼。「這麼說起來都是我不對囉!也對,誰教我沒事自找麻煩,投胎當你的女兒。」
「你這是什麼話,當我的女兒是你三生有幸,你應該要惜福。」
「是,我應該要惜福,那要不要我跪下來跟你磕三個響頭,以感謝你的養育之恩?」她輕哼了聲。
「磕頭就免了,只要倒茶賠不是就行了。」桑天傑得了便宜還賣乖地看著她。
桑佑不屑地睨了他一眼,轉身欲上樓,「要喝茶自己倒,我要去睡覺了。」啐!專程叫她回來只是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她甘願上樓夢周公。
桑天傑見狀突地出手拉住她。
「還不行,我有話跟你說。」他抓起她的手,一把將她摔倒在沙發上,自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桑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摔出去,鼻子正好和椅子的扶手撞個正著,「老爸,很痛耶!」哪有人這樣對自己女兒的,真是沒有人性。
她搓揉著鼻子,眼眶忍不住泛紅。
「一個練武之人那麼怕痛,這還像話嗎?」桑天傑心中雖然有著不捨與歉疚,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我撞到的地方是鼻子耶!鼻子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她突然感覺到鼻腔裡好像有東西正迅速地流出來。
不會真的流鼻血了吧?
在看到手指上鮮紅色的血時,桑佑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全身血液逆流、心跳加快。「啊——流鼻血了啦!」隨即,她飛快地奔進廁所。
桑天傑微扯嘴角,一時無言以對。流個鼻血就驚慌成這副德行,以後要怎麼辦?唉!
晚餐時間,桑佑的頭壓得老低,連夾菜時也是如此,像是生怕讓人看到她的臉一般。
「佑,你幹嘛一直低著頭,是怎麼了嗎?」桑佐不解地問著。
「沒有啦!」桑佑搖搖頭,含糊的答道。
「怎麼?鼻子還在流血?」桑天傑擔心的問。
「流血?」這兩個字勾起桑佐的好奇心,他伸手將桑佑的下巴抬高,果真看到兩團微滲著血紅色的衛生紙。「你該不會是中了老爸的招吧?」
桑佑聞言,甚感氣憤地甩開他的手,隨後又低下頭一臉不在意地喃喃道:「那是老爸玩陰的,我才會中招。」
此話一出,在場的另外兩人立即斂起面容,眼睛瞪得老大,眸中儘是不諒解。
「老公!」
「老爸!你……」
宮亦汝及桑佐同時睨向桑天傑,面露責難。
被兩雙不諒解的眼眸盯著,桑天傑居然還能正色凜然的道:「什麼玩陰的?是她自己偷懶太久沒到道場練習,退步了不少,我才輕輕一拉,她人就被我摔到椅子上了。」
「我哪有退步,是你從背後偷襲我的耶!」桑佑不甘地反駁:「哪有練武之人會卑鄙到從人背後偷襲的?」她用桑天傑最常教訓她的話作為指控。
「如果你沒有偷懶,怎會輕易就被我摔出去?」桑天傑臉不紅氣不喘的回道,目光轉為嚴厲。
「也對,妹妹好像很久沒去道場了。」桑佐點了下頭。他好像已經很久沒在道場看到桑佑了。
「大哥!」桑佑吼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啦!」
桑天傑為此皺緊了眉頭。他猜的沒錯,桑佑果真偷懶沒到道場,以她長期缺乏練習的情況看來,真的有辦法勝任即將委任於她的工作嗎?
宮亦汝也注意到了桑天傑的不對勁,她輕拉他的衣服,低聲問道:「老公,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待會兒吃飽再說!」他拍拍她的手,臉色依然憂慮。
本來忙著鬥嘴的桑佐和桑佑也閉上了嘴,滿臉疑惑地盯著桑天傑。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兩人心中有著同樣的疑問,但都不敢開口發問。
這是二十幾年來,桑佑覺得家裡最可怕的一天。
這大概也是她長這麼大以來,最正經的一次。平時她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習慣了,突然要她正經八百的還真不習慣。
「老……爸爸,有什麼事嗎?」少了平時的嘻笑怒罵,第一次這麼正經,桑佑深感不習慣,光是簡單的說個話,舌頭都像是要打結了。
「我這次回來,是有件事想委任於你,不過……」桑天傑仍然猶豫不決。
「委任?」說的這麼客氣,一定不是什麼「好康」的,回想到兩年前的相似場景,桑佑有了不祥的預感。「不會又想要我幫你的忙吧?」
「沒錯。」桑天傑點點頭。
「我不要。」桑佑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絕。「我才不要,你那個老闆簡直是一個瘋子。」
桑天傑的怒火也湧了上來,他憤怒地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的直瞪著桑佑。「你再說一次!」
「本來就是嘛!」桑佑不要命的回道:「他整天神經兮兮的,像被害妄想症一樣,老是懷疑有人要殺他。」
想到上一次的事,她就全身寒毛直豎。那次她還真誤以為碰到了神經病,誰知他竟是她老爸的老闆。
「這次的和上次不同。」桑天傑額上青筋浮現,努力壓抑著怒氣。
「不同?」桑佑有點好奇。「哪裡不同了?莫非他病情加重,在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
「是對像不一樣。」桑天傑心事重重地道。
「對像不一樣?不會是他兒子吧!嘿嘿……」這更慘!父親的個性怪得沒話可形容,在相同基因下生出來的兒子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說不定還會變本加厲呢!
「我就是要你保護他兒子。」桑天傑點點頭,若有所思。
桑佑抗議道:「我在幾年前已經滿二十歲,早已擁有獨立自主的權利,你不能剝奪我的自主權,縱使你是我老爸也一樣。我要提出上訴!」
「我是你老爸,難不成你要告我!」這個大逆不道的不肖女!
「我……沒那個意思。」她傻笑著,企圖矇混過去。
「最好不是那個意思,反正我已經答應人家了,下星期你就得過去。」
桑天傑不容反駁地道。
「為什麼是我,難道大哥不行嗎?」桑佑仍在掙扎。
「是呀!老爸,讓妹妹去不太好,對方畢竟是個男人……」桑佐也頗為擔心。「要是他對妹妹……」
「這問題我已經想過了,不過這正好也是給她一個學習保護自己的機會。」
「我反對!要是那男人是色狼怎麼辦?」一個男人若「發情」起來,力氣之大就算是武藝高強的女子也不見得擋得住。「我提議讓大哥去。」
「如果桑佐去了,那道場怎麼辦?」桑天傑反問。「難不成你有把握扛起道場的生意?還是你認為以你現在的功夫可以教學生?」
「以我現在的功夫當然是沒辦法教學生,但是相同的,對於保鏢的工作我也無法勝任。」
「什麼話!我之所以安排你去有一半也是為了訓練你,以你現在的功夫,對付色狼應該是綽綽有餘了。」桑佑的話讓桑天傑更理直氣壯了。「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下星期你就過去。」
「那你回來幹嘛?如果你有可以讓我口服心服的理由,我就絕不再說第二句話。」不是她不孝,而是因為她當他的女兒已經二十幾個年頭了,他在想什麼她會不清楚嗎?他一定是想帶著老婆環遊世界去,然後把自己的兒女留在台灣受苦受難。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而是平均每兩年就會發生一次。
「我老了,體力大不如前。」桑天傑歎了口氣,一副很無奈的模樣。「其實我也是很不願意的,但事實就是事實,不想承認也不行。」
桑佑和桑佐聞言對看一眼,表情甚是奇怪。
這話他們也是平均兩年就會聽到一次。若是他的體力真的大不如前,那麼他剛才的偷襲行動體力又是從何而來?
桑佑打了個呵欠,「我上樓睡覺了。」與其在這裡聽這些有的沒的,不如上樓睡覺。
桑佐也起身道:「我去道場了,待會兒還有課。」
話落,兩人皆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現場。
桑天傑望著他們兩人的背影,心中甚感不解。
他轉頭問著面無表情的宮亦汝:「我說錯什麼了嗎?為什麼他們……」
「你是沒說錯什麼。」她不疾不徐地啜了口茶。「只是你剛才說的話平均兩年就會出現一次。」
她又拿起一片餅乾咬了一口。「這次我們要去哪裡玩?黃金海岸如何?」
偌大的會議室裡,司徒杋位居首位,修長有力的手指把玩著K金筆,縱然俊爾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已足夠讓在場其他自詡英俊瀟灑的男子黯然失色。
他們現在正為了一件投標案大傷腦筋,原因是和他們對立的公司也有參與投標案,但對方公司平時就愛耍小手段,搶了他們不少案子,而今天這件投標案是近年來最大宗的投標案,為怕事件重演,遂才會出動公司經理級以上的主管到場商討對策。
不過司徒杋並不擔心,因為這件投標案他在一個月前就開始進行,而且他有十足的把握,不過他就是喜歡看底下員工窮緊張的模樣。
他一邊把玩著手上的筆,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台上侃侃而談的論調,右耳進、左耳出是他現在的最佳寫照。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大門突地打開,司徒杋的私人秘書匆匆跑了進來,手上拿了張資料。她的臉色慘白,彷彿是發生了重大的事。
秘書將手上的資料遞給司徒杋,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些話,只見他臉色突地一沉,雙拳緊握,頸上青筋浮現。
他憤怒地起身,身後的椅子往後倒發出偌大的聲響。
霎時,會議室陷入了一片沉默,在台上說話的人也閉上了嘴。
司徒杋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心中亟欲爆發的怒氣。「今天會議到此結束。」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眾人莫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甫踏進辦公室,司徒杋怒不可遏地對著裡頭幾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吼道:「為什麼到今天才通知我這件事?」
他氣憤不已地拍著桌子,直瞪著眼前的眾人。
他們整齊而筆直地站著,不知情的人還真會誤以為是來到了黑社會的聚會場所。
司徒杋的目光迅速在放滿成堆資料的桌上掃過,搜尋到一張人事資料表,臉色更沉。
真可笑!他的保鏢竟是個女人,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真的可以保護他的安全嗎?
笑話!說不定是他要保護她哩!
他老爸究竟是眼睛有問題,還是腦袋裡的哪根筋出了問題,竟要一個女人保護他的安全!
若是他帶著女保鏢出門,一來有損他的名譽,二來他的小命可能更加不保。
真是天要亡他!
「少爺,很抱歉,這是老爺特別交代的,我們也沒辦法。」
「那個老頭交代你們就非得照做嗎?如果他叫你們全去吃屎,你們是不是也會乖乖去吃?搞清楚,你們的薪水是由我支付的,不是他!」司徒杋雙拳緊握,氣憤難平。
他抓起椅上的外套轉身欲走,但才走沒幾步就被面前的「人牆」給擋了下來。
「你們又要幹嘛?想造反不成!」他心中壓抑許久的怒氣,已瀕臨爆發邊緣。
「少爺,對不起,老爺特別交代今天不能讓你出去。」
「媽的!你們這群人……全給我滾開!」司徒杋推開他們,如狂獅般地衝出辦公室。
想當然耳,在司徒杋離開後,辦公室又陷入一片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