弼爾雅右手泡在熱水盆裡,另一手讓善月緊緊握著,他發現她在幫他剪指甲的神情非常慎重小心,大氣不敢喘一聲,好像他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剪斷手指似的。
「別動喔……千萬別動喔……」善月不厭其煩地提醒。
「你實在很吵。」他滿臉不耐煩的淡漠。
「沒辦法,這是我第一次幫人剪指甲。」她喘口氣,又深呼吸。
「是嗎?那我真榮幸了,希望剪完後十指仍然健在。」他漫不經心地瞅著她。
善月微嘟起嘴回望他,這一眼不禁又令她恍惚失神了一瞬,這已經不是第一回被他逼人的俊逸神采懾倒了。
她必須承認自己很難自在面對現在的弼爾雅,梳洗整潔乾淨之後的他,渾身自然散發著一股雍容尊貴的氣勢,瞧他優雅的俊臉微揚,一派神色自若的模樣,看起來就是很習慣讓人服侍,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今天之前的弼爾雅,根本就是一塊被污泥遮蔽的美玉,一經洗濯,光辨依舊耀眼奪目。
從小到大,她所見過的男人,根本無法和弼爾雅這樣的貴族子弟相比。什麼樣出身的人自然就會培養出什麼樣的氣質,她到如今已經能深刻體會了。
「你和郡王爺長得並不像。」她低下頭繼續剪他的指甲,慨歎連他修長的手指看起來為何都比她優雅得多。
「我當然不像那個愚蠢的男人,我只像我的額娘。」他神情冷淡。
「喔,可以想像你額娘一定是個大美人。」她由衷地看著他說。
弼爾雅狀似冷漠,但善月卻看見他淡褐色的雙眼中泛起溫柔波光,感覺得出他和他的額娘之間有著很深很深的感情。
「你哪裡來的錢?」
「錢?」話題突然跳開,害她楞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問什麼。「喔,錢啊,進當鋪一趟就有啦!」
「當鋪?」這個字眼對弼爾雅而言很陌生。
「對呀,我當了一對耳環還有一對玉鐲。」她晃了晃空空的手腕說。「那是郡王爺在我進王府前送給我的,反正戴在身上也沒什麼用處,索性死當了,結果沒想到換來了不少銀子呢!」
「死當是什麼意思?」他盯著她耳垂上兩個小小的耳洞。
「就是不要了,不贖回來的意思。」她毫不覺得可惜。
弼爾雅怔然凝望著手上的翡翠扳指,漫不經心地轉動著。
好不容易幫他剪完了指甲,善月大大鬆了一口氣。
「大功告成,你總算從頭到腳像個正常人了!」她瞅著他抿嘴輕笑。
弼爾雅淡瞥她一眼。
「我餓了。」他懶懶支頤。
「正好我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你想吃什麼?」
「這是你該操心的事。」
善月一怔。
「好吧,我下樓叫店小二準備飯菜。」她無奈聳肩。
「我不吃兩隻腳的東西。」他淡淡吩咐。
「好--」怪癖還真不少。
飯菜很快張羅上桌了。
「你讓我吃這些東西?」弼爾雅皺眉以對。
「哪裡不對嗎?」善月不解地回視。「這都是一般的家常菜呀!」
「我在破屋裡吃的東西都比這一頓豐盛。」完全是不屑的口吻。
「是嗎?」善月仔細想想,在王府裡吃過的每道菜的確道道都是精緻佳餚,南北名點,高明的廚藝當然不可能是這種小客棧的廚子能料理得出來的。「弼爾雅,你就別挑剔了,你要明白我們現在的情況不同,身邊的銀子也不多,咱們得省著點兒,不能一下就把銀子都花光了,東西吃簡單點沒關係,要共體時艱嘛!」
她率先舉箸吃起來,用眼神鼓勵他一起享用。
弼爾雅意態闌珊地動了幾下筷子,吃得好像跟桌上的飯菜有仇似的。
「喂,別這樣嘛,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是終年餓著肚子沒飯吃的?咱們這一餐,說不定還比窮苦人家的年夜飯豐盛呢!」善月所說的窮苦人家中還包括她自己。回想有一年她的阿瑪鬼迷了心竅,把辦年菜的錢全輸光了,害得那一年她們一家子只能啃窩窩頭、喝白菜湯過年。
弼爾雅自幼出身於皇族貴戚,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即使被囚禁的那幾年,僕役仍因他特殊的身份而不敢過於怠慢,吃穿用度依然以貝勃爺的等級在照顧著,因此他對於出身貧窮的賤民生活體會不深,要做到體諒就更難了。
「你既然選擇跟在我身邊照顧我,就該認真負起照顧者的責任,最好也要先弄清楚我對食物的喜好。記住這個東西,我不喜歡吃,以後別在飯桌上出現。」弼爾雅挾起一塊紅燒蘿蔔對她說。
善月聽得又氣又惱。
「你不喜歡吃,可是我喜歡!」她氣呼呼地把他筷子上的紅燒蘿蔔挾過來,一口塞進嘴裡。「你這人個性真差!也不想想我為了你忙了這大半天,你連聲謝都沒有,還抱怨這個、抱怨那個的……」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求你照顧我,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他眼也沒拾,用筷子在菜中翻來揀去。
「弼爾雅,你這個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難道看不出她是因為擔心他無法在下階層社會裡生存,才選擇留在他身邊的嗎?居然對她頤指氣使,還一點兒都不懂得感激!
「這些菜你既然喜歡吃,那就都留給你好了。」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床榻前自顧自地躺下。
善月呆呆看著一桌子飯菜,被他弄得半點胃口也沒了。
「喂,你要知道,我們現在已經離開王府了,別再老對著我擺貝勒爺的臭架子!」她柔聲輕斥。
弼爾雅無所動靜。
「喂,怎麼不說話?」
「我想睡了,你能不能安靜點兒?」
「等等,你先別睡,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商量好呢!」她急忙衝到床邊拉扯他的手臂。
「不是一切都聽你的嗎?你決定就好了。」他閉著眼,懶洋洋地答。
「問題是……問題是……」她發現眼下就有個很大的問題要待解決。「你睡了,我該睡哪兒?」
「你高興睡哪兒就睡哪兒,不必徵求我的同意。」他連眼皮都懶得睜開。
「可是……這兒只有一張床。」她坐在床沿尷尬地斜睨他一眼。
「想上床睡覺就說一聲,何必拐彎抹角。」他很大方地挪出一半位置給她。
「這、這不太好吧!」善月又羞又窘,渾身燥熱起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已經很不妥了,怎麼還能同榻而眠。」
「既然這樣,你何不另住一房?」
「那還得多花費一間的房錢呀!」真是大少爺一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咱們身上錢不多,這種花法很快就會把銀子花光了,當然能省就省。」
「不就只是睡覺這麼簡單的事,哪來那麼多廢話!」他不耐煩地翻過身背對著她。
「才不是廢話,這可關係到我的名節,所以我才要找你商量一下呀!往後若有人問起我們之間的關係,你覺得要如何回答才不致招來風言風語?」
「實話實說啊!你不是我的九姨娘嗎?」他輕哼一聲。
「不行啦!父親的小妾怎能跟兒子共住一房?這種違背倫常的事情要是傳揚出去還得了,我會身敗名裂的!」她其實無法想像身敗名裂是怎麼樣的後果,只是莫名覺得膽戰不安。
「那還不容易,你當我的婢女,我是你的主子,婢女整天都得跟在主子身邊無微不至地侍候著,你我共處一室的理由自然就很合情合理了。」他輕而易舉地解決她的困擾。
善月頓時結舌,主僕關係似乎最容易處理了,可是……
「我不要這種主僕關係!」她拒絕,打從心底不喜歡被他輕賤的感覺。
弼爾雅翻過身淡瞥她一眼。
「在王府裡,婢女隨時要守在主子身邊聽候差遣,有時候還得就近睡在主子床邊,這種關係最不會令人起疑,為什麼不要?」
善月當然不要,她希望的是與他平等相處的關係,而且她深深感覺到這傢伙實在是個磨人精,要是她答應了以主僕關係與他相處,豈不是給他更好的借口,讓他可以對自己呼來喝去?
「真要這樣,你那貝勒爺的臭架子總有一天會把我壓死,我當然不要了。」
「這麼害怕我使喚你就快滾開,我可沒有求你留下來!」他不悅地翻過身去,面對著內壁。
「我不是怕你使喚我,幹麼老是要曲解我的意思?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難相處呀!」她懊惱地歎口氣。
「你囉嗦夠了沒?我要睡了,安靜一點兒!」他咬牙切齒地低吟。
「可是我們還沒討論完吶……」
「你如果不想上床睡覺,那麼床腳邊還有個位置很適合你,你可以蹲在那兒替我守夜!」
「喂!我又不是你的婢女!」善月氣惱地握拳,傾身正想敲他一記時,他剛好轉過身來,善月嚇得連忙抽手,上身卻因此失去重心,整個人突然撲倒在他胸膛上,額頭不偏下倚重重撞上了他的下巴。
「好痛!」弼爾雅摀住嘴,蹙眉瞪視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撞傷你了嗎?」她慌忙彈身而起,正想檢視他的傷時,驀然與他神秘深邃的眼眸對個正著,那如流金般晶燦的雙瞳美得令人心悸,恍恍然彷彿飄浮在雲端,她失了魂似的呆怔,希望就這麼被他天長地久地凝視下去。
弼爾雅一徑瞅著她看,不知道她還要看著他發呆多久,不過咫尺的距離正好也可以讓他更看清她的五官長相。
他很確定善月不是阿瑪喜歡的女人類型,她的容貌雖然清秀甜淨,但北起阿瑪另外八位侍妾的嫵媚嬌艷實在遜色太多了,不過現在細細審視她的五官,發現她脂粉不施的皮膚看起來相當水嫩滑膩,鼻樑小巧挺直,下唇比上唇略豐盈的菱形唇瓣誘人親吻品嚐,一雙靈動的杏眸總是泛著似水的柔光,在她身上隱隱約約有股蜜似的甜香,散發著誘惑。
她不是花園中艷冠群芳的牡丹,只是野外努力綻放的一朵小花,毫無條件貢獻著她的香氣,細細欣賞,方能看見她可愛動人之處。
門外傳來一陣輕叩聲。
「客倌,兩位客倌在嗎?」
善月彷彿從夢中乍醒,怔怔地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似乎癡望他過久,俏臉霎時紅透,慌張失措地從他身上爬起,臉紅尷尬地前去開門。
「有事嗎?」她看見店小二手中捧著一盤月餅。
「姑娘,今天是中秋佳節,咱掌櫃的請吃月餅,烏沙餡的,賞個臉收下。」
「多謝。」她接下來。
「今夜月色極好,姑娘和公子爺怎麼不出來品茗賞月?」店小二涎著臉繼續攀談。
「喔,我們把窗子打開就能看見了。多謝你們掌櫃的請吃月餅。」她自懷中掏出兩個銅錢賞給店小二。
「謝姑娘賞。」
善月把門關上,轉過身,看見弼爾雅下床走到窗邊,打開窗,仰望天上一輪圓月。
「要吃月餅嗎?」她走到他身邊,柔聲輕問。
弼爾雅恍若未聞,視線從圓滿的月緩緩落下,停駐在對街。
善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對街戶戶人家開心地坐在庭院吃月餅賞月,長輩們坐在月下品茗閒聊,看著兒孫嬉戲,女眷們則忙碌地準備供晶拜月,家家戶戶一派團圓和樂的景象。
她不知道弼爾雅此刻在想些什麼,是欣羨還是感慨?他生在人人嚮往的富貴之家,卻連平民小百姓擁有的簡單幸福都得不到。
「中秋的月真的好美,果然是月到中秋分外明呢!」善月語調輕快地笑說,試著沖淡他沉鬱的情緒。
弼爾雅不動不語,靜靜凝睇著對戶一位逗弄孩童的少婦,那少婦眉目間的神情,像極了他深深思念的額娘。
其實,那不過是弼爾雅的幻覺罷了,那少婦與他的額娘並無神似之處,只要是每一個深愛孩子的母親,眉目間都是充滿了溫暖慈愛的神情,所以才會令他出現幻覺,以為那少婦像極了他的額娘。
「我阿瑪和額娘現在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看著月亮?」善月不禁也被「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氣氛感染了。
弼爾雅看她一眼。
「手給我。」他朝她攤開左掌。
善月困惑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上,忽然間,她手心一陣麻癢,感覺到他掌心有股熱氣傳來,她頓時領悟,他正在「看」她!
弼爾雅突然放開手,盯著她的目光奇異莫名。
「怎麼了?你看到了什麼?」她既興奮又緊張地問。
「看到你阿瑪正在賭紙牌,你額娘在發脾氣罵小丫頭。」
「我阿瑪真是死性不改!中秋節竟然還去賭,把額娘一個人丟在家裡不管!」她低聲罵道。
弼爾雅盯視著她,腦中想的是另一件無法解釋的疑惑。
「你是不是還看到了什麼?」她覺得他神情異常古怪。
「沒看到。」他其實看到的是凌亂模糊的畫面,隱約似乎看見了什麼,但卻像是隔著一層白紗般看不真切。
「怎麼可能?你一定還看到了什麼!」剛才他明明看見她的阿瑪跟額娘了。
「你進王府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能看到,但是進王府以後的你,我只看到一片空白。」他平淡地解釋。
「一片空白?為什麼?」她怔怔地眨眼。
「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吧。」這種情況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的緣故?」
「因為我也看不見我自己。」他曾經試過想看看自己的未來,但是看到的是迷霧一般的空白。
「你看不見你自己,所以看我是一片空白?這是為什麼?」她根本難以理解。
弼爾雅回以一記冷眼。
「因為你未來可能有段很長的時間會跟我關係密切,所以我可能因此看不見你的未來,這樣說清楚了嗎?」
「關係密切……」這四個字讓善月莫名地紅了臉,她垂眸恍恍然地盯著窗外街道出神,不明白為何這四個字會給她帶來飄飄然的喜悅。她倒有些希望他永遠都看不到她的未來,這樣就表示她這輩子都會與他「關係密切」了。
「去弄一壺茶來。」
弼爾雅淡淡的一句吩咐,立刻將她從甜美的幻想中拉了回來。
「我要西湖龍井。」他再加一句。
「我去問問店小二,不過不敢保證這間小客棧有沒有這種名貴的茶喔!」善月無奈地輕聲一歎。
這個人真的是……連喝個茶都要挑剔品味,不管做什麼也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可偏偏他就是有那種令人心悅誠服的魅力,至少她就無法拒絕他的「吩咐」。
等等!一輩子當侍候他的婢女,也算是跟他關係密切吧?不,如果是這樣的「關係密切」,她才不要!
就在她正要開門出去時,她聽見他低喚一聲。
「善月。」
她楞了一下,這好像是弼爾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由他口中喊出來會變得那麼好聽。
「快過來,還發什麼呆!」清冷的磁性嗓音多了幾分焦躁。
善月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異樣,忙快步走到他身邊。
「街角站著一對男女,他們是不是王府裡的人?你認得出來嗎?」他微側過身,指著樓下十字街道站著的一男一女。
善月定睛一瞧,嚇得魂兒都飛了。
「是雪燕跟王總管!」她慌得躲到他身後去。「他們是來找我們的嗎?一定沒錯,你跟我忽然間失蹤了,他們一定是來找我們的!」
弼爾雅不動聲色地看著雪燕和王總管並肩走進對街一間小客棧,看來他們是打算一間一間找人了。
「趁他們還沒找到這裡之前快走吧!」他拉著善月的手匆匆往外走。
「等一下!」善月拿起梳妝台上的小錢袋和新買的衣衫,隨便裹成一個包袱,立刻跟著弼爾雅急急往樓下衝去。
「掌櫃的,快算一算房錢。」她氣喘吁吁地靠在櫃檯。
「姑娘和公子爺現在要走?夜深了,怎麼不過了夜再走呀?」掌櫃詫異地問。
「別廢話,房錢多少快算一算!」弼爾雅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好好好,您等等,我來算算……」掌櫃拿起大算盤搖了一搖。
「我們沒時間等你算了,一兩銀子夠嗎?」弼爾雅懶得跟他耗時間。
「夠夠夠,還有得找,一兩銀子夠住個三天了。」
「給一兩銀子,不用找了。」弼爾雅淡瞥善月一眼。
善月雖然覺得可惜,但還是掏出一兩銀子放在櫃檯上。
掌櫃察言觀色,肯定了弼爾雅絕對是個貨真價實的公子爺,也認定了善月是侍候他的小丫鬢。
「後門在哪兒?」弼爾雅察覺對街有動靜。
「掀了那門簾往後走,有個小門就是了。」掌櫃堆著滿臉笑。
弼爾雅拉起善月的手直奔後門,出了客棧後門,是條幽暗偏僻的夾弄。
「往東?往西?」他垂眸低詢。
善月左顧右盼。
「往西。」她決定先離開京城,再作打算。
弼爾雅二話不說,牽著她的手朝西邊奔去。
這是弼爾雅第一次順從善月,善月滿心歡喜,緊緊牽住他的手,彷彿是追隨著心愛男子私奔般的心情,逃到天涯海角,都要患難與共。
她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一輪高掛的明月令她安心,因為它正散放著最明亮的月光,照亮她眼前幽暗的路。
沿著護城河一直向西,前方矗立著高大的城牆。
「再過去就是阜成門,等天亮城門開了,我們才能出去。」
善月累得氣喘吁吁,坐倒在城牆邊,一步也跑不動了。
弼爾雅在她身旁坐下,背靠著城牆緩緩調勻氣息。
「我們出得去嗎?萬一雪燕和王總管追上來了怎麼辦?」她緊張兮兮地說。
「等他們真的追上來了再說。」他只想在天亮前抓緊時間小睡片刻。
「對了。」她忽然想到。「我阿瑪以前守過阜成門,那陣子常給阿瑪送飯,不知道現在那些守門的守兵會不會認出我來?萬一認出來怎麼辦?要是他們給阿瑪通風報信去,那麻煩可就大了!」
弼爾雅不理會她的喃喃自語,逕自閉目養神。
「我們該不該雇輛馬車出城呢?」她還在自問自答。「僱馬車好像很貴,雖然坐馬車出城比較不累,可是又得花上一筆銀子……唉,真麻煩,等出了城,找個安全的地方暫時住下,我可得好好想想有什麼賺錢的法子……」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兒?」他終於受不了她的嘰嘰咕咕。
善月噤聲,委屈地抱緊懷中的包袱。很奇怪他為什麼好像凡事都不操心,而她卻事事煩惱得要命。
弼爾雅左手輕捂著唇,微微打了個呵欠。
「你想睡就睡,我來守夜。」善月大方得很。
「好,把腿放平。」他也老大不客氣。
善月依言把曲著的雙腿放平,只見弼爾雅把她懷中的包袱放在她大腿上,輕拍了拍,以包袱當枕,優閒地仰躺在她的腿上,合上疲憊的雙眼。
一瞬間,善月的腦袋空白了片刻,心跳突然變快、變沉、變重,她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躺在她腿上睡覺,雖然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個包袱,但是這種親密的姿勢,就足以令她心蕩神馳,難以喘息了。
在她緊張得快要窒息時,她發現弼爾雅居然很快就入睡了,而她卻像個傻瓜一樣,臉紅得幾乎快炸掉。
她渾身僵直地呆視他的睡容,熟睡時的他實在此清醒時候的他可愛多了。第一次看見他眉頭舒展放鬆開來,平時眼神冷漠空淡,閉上眼卻顯得無比溫柔,略帶孩子氣的睡容,讓她心中對他的憐愛氾濫得無邊無際。
面對惶惶不可預知的未來,她非但無畏無法,反而覺得有他在身邊,她的心晴就特別平靜。
她怔怔地、專注地凝視著他,忍不住輕撫他的臉,不知道這樣恬淡的幸福能持續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