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台北很暖和,暖得人心舒坦,再加上一陣陣海風的吹拂,實在是個讓人沉淪的春天。
在「非絕畫室」裡,正是春心浮動、春情蕩漾……
上百坪的空間裡,滿室的畫布與架子,滿地的筆彩與未完成的作品,看得出主人的沉淪與迷亂。
屋子中間那張大床上,是兩個糾纏飢渴的身體。
「卓絕……喔……嗯……」一個嬌媚的女子誇張地蠕動著身軀,嘴裡逸出讓人臉紅心跳、欲潮高漲的呻吟聲。
壓在女子身上的卓絕則瘋狂地吸吮她性感而豐潤的胸,像一隻狂野的餓狼,想啃食掉渴望已久的大餐,那一雙沾了油彩的手在她身上大力揉搓,幾乎將那女子揉成麵團。
「啊……」女子聲音黏膩地嬌吟,「卓絕,脫掉我的褲子嘛……我不想等了啦……」
她聲音裡的作假成分實在很高,讓人有些反胃。不過卓絕似乎已經不想去想這麼多,他一把扯下女人最後一件遮蔽物,然後將臉埋進那一身粉嫩的豐胸裡,狠狠地又咬又吸,彷彿想把內心最深處的焦躁與渴望做一次徹徹底底的瘋狂發洩。
那女人頭髮凌亂地在床上輾轉,扯散了卓絕攏束在腦後的長髮,雙手使勁地撩起卓絕的上衣,抓著他光滑而結實的背,抓出一條條紅痕,卻仍是不滿足又使出渾身解數想挑起他更烈更狂的慾火。
「卓絕,我就知道……你最喜……歡和我在一起享受,嗯……喔,那些又笨拙又生澀的……啊……什麼都不懂的瘦弱小女孩,你怎麼可能看……看上眼……」狂熱激情的撫吻讓她說話斷斷續續,還夾雜著呻吟與嬌喘。
在狂亂慾海裡幾乎沉淪滅頂的卓絕被她的話驟然刺中心頭,身子一震。
「那些……女孩就像是你平常瞧不上眼的劣質品,你——啊!」
女子的話尚未說完,卓絕臉色陡變,狂猛地起身將她推開。
「卓絕,你——」女子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嬌聲詢問。
「給我穿好衣服離開!」卓絕立在床沿沉聲喝道。
女子身子一顫,卓絕的眼裡有著難掩的怒火與陰黯的痛楚,她第一次見到他發火,而且是如此的大火。他一向都是溫柔多情、熱烈浪漫的,怎麼會自從他失蹤近一個月回來之後,就變成了這副德行?
卓絕不耐煩地將衣服丟給她,命令道:「快穿!穿好自己走!」他轉身踏入浴室,打開水龍頭,衣服也不脫,直接跨進蓮蓬頭灑下的水霧裡去。
該死!卓絕又一次痛苦低咒。他就是忘不了忘憂,即使他喚來以前的紅粉知己想麻痺自己,卻只是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以及對忘憂更多的思念與揪心的痛悔。
忘憂就像是長住在他心裡的「心魔」,朝每一個想要佔有他身體的女人下了咒,讓他總是在最後關頭時猛然煞車。
是啊!忘憂是他的酒,他為了她而迷醉,再也不想醒來,再也醒不過來。
沒有了忘憂,他就再也忘不了憂!
那女子一臉的莫名所以與嗔怨,起身穿好衣服,走近浴室門邊望著他。
「卓絕,你真的變了。田梨和舒綺說你回來之後就變了,她們說沒有一個女人能像以前一樣親近你,和你享受男女之歡,起初我還不相信,以為你今天終於會為我破例,想不到你果然在最後一刻停止,然後將紅粉知己全都趕走。你到底是怎麼了?」
卓絕只是挺挺站立,任由水珠打在身上,澆熄自己剛剛的狂火;他洗清自己的身體,望著眼前的迷掑˙y。
「卓絕,我算是你最知心的朋友了吧!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來,這一回你是真的戀愛了。你愛上了哪個女人?你是不是得不到她?難道她不愛你?你是如此迷人、俊挺又有才情,她竟然可以不愛你?」女子朝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不想看見你這麼痛苦,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得到她的心,只要有機會,我——」
「鍾箏,別說了。」卓絕緩緩開口,平靜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答落,「誰也沒辦法幫我,因為我愛的人已經死了。我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卓卓堂」裡,餐桌上是一片寂靜。
卓越沉穩地吃著飯,卓爾難得回家享受一餐,卻又不怎麼說話;卓絕的面容疲憊,像個木頭人一樣;卓然與天羅夫妻倆小心翼翼地挾菜給對方,卻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或顯露情意,好像全家人都在刻意躲避什麼事情。
卓犖看著這種情景好半天,終於將筷子一擱,不打算再讓低氣壓持續下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卓絕已經從二一○五年回來近一個月了,家裡的氣氛卻還是陰陽怪氣的,你們全都不吭聲,我可是已經受不了了。」卓犖的眼光射向孿生哥哥,「卓絕,你在二一○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淨說一些不是重點的邊緣話題,然後變得怪裡怪氣!這不像你,你的自在奔放、伶牙利齒、率性灑脫、風流多情跑到哪裡去了?是不是死在二一○五年了?你說個清楚、講個明白啊!」
一家人的眼光全都望向卓犖,再轉向卓絕,只見卓絕本來平靜的神色一變,轉成幽黯與深沉。
卓然不禁咋舌,伸手握住天羅在桌下的手,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果然是卓犖,巾幗不讓鬚眉,一家人全都不敢問的話題,終於給她引燃了。卓然本來也很想問這件事,可是瞧卓絕回來之後的臉色臭得比「蒸臭豆腐」還臭,她就不敢開口,怕自己被卓絕給大卸八塊,如今卓犖的「屠龍刀嘴」猛然一出,誰與爭鋒哪!且聽這個性情大變的三哥如何解釋?
「好吧!既然卓犖問了,我也就跟著說。卓絕,我不想驚動在普羅旺斯別墅度假的爸媽,希望你不要讓事情越變越糟。說真的,我也很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從你回來之後就神情落寞,畫不出一幅好作品來,然後天天找不同的女人到你的『非絕畫室』,不到幾分鐘後又氣沖沖地趕她們出門。你是想藉由那些女人發洩心中說不出的怨悔是不是?」卓越終於也開口了,沉穩溫和的聲音讓人聽了心裡就萬般舒坦,想不回答他真是很困難的。
卓絕望一眼大哥,沉聲開口:「你們想知道什麼?」
「你在二一○五年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回來後心肝好像被吃光了一樣,該不會是著魔了吧?」卓爾的利嘴還不敢使開,只隨口一問。
「你們全在『逼供』啊?」卓絕嘴角一揚,淡淡苦笑,「要我從哪裡說起?第一章第二節?還是第五章第三節?」
不論哪一個章節,都有…在裡面。卓絕的心隱隱抽痛。
「很簡單,第一章第一節開始,只要講重點。」卓然俏麗一笑。只要卓絕肯開口,就表示他可能招供了。
「是嗎?你們還滿貪心的,想一網打盡。」卓絕放下碗筷,將身體放鬆地靠在椅子上,仰頭枕著椅背,束著的長髮在椅背後披垂著,形成了一道很美的線條。
「咱們家的人是不能有任何秘密的,否則很容易被斷筋挫骨、剝皮搾血般的嚴刑逼供。」天羅英俊的臉上閃過朗笑,「想當初我與卓然還不是被你以及其他人拷問了好幾回?」
「是啊!現世報來了,你不說明白沒人會放過你,日子越久你就越要費力解釋,解釋不清就只有死路一條啊!」卓犖開玩笑地說。
「是嗎?」卓絕的心一怔,眼光遙遠了起來,「死路?是啊!我差點走上一條死路,可是有個人救了我,給了我一條新生命。」
那是忘憂,忘憂是他在二一○五年第一章第一節的第一個名字……
聽完卓絕長長的敘述,卓然已經好幾次「淚灑天羅懷」了,她低聲歎道:「忘憂怎麼會那麼可憐?上天對她太不公平了!」
「是啊!所以女人還是要狠一點比較好!」卓犖點頭附和,「這樣就不會成為被男人控制的工具了。」
這是哪門子結論啊!卓犖真是太天才了。卓然望著姊姊暗忖。
「不過你也不該將那些女人呼來喚去,雖然這些都是她們願意的,總是不對!」卓越個性比較嚴肅正經,不免說些道理,卻不讓人刺耳。
「那個地網三號也真不錯啊!能被咱們家『閱人無數』的卓絕視為尤物的女人,肯定是『轟動女林、驚動萬男』的難得人物啊!要是我就帶她回來,反正女人就是那樣嘛!」卓爾的嘴忍不住開膛射擊了。
卓然與卓犖冷冷地瞄他一眼,兩張紅唇齊問:「二哥,你是不是又要說『女人比金錢沒價值』這一句啊?」
「沒錯啊!就是——」卓爾話語未畢,就被兩個小妮子狠狠封住嘴了。至於如何封?當然是四手二十指地把一堆菜塞進他嘴裡。
全家人都笑了,卓絕也笑了起來。有家人真好,有家人的安慰與關心真好!他是將自己折磨得太久了,一旦說出口,一切反而都解放了。
是的!他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繪出一幅好畫了,現在的他只想拿起筆,畫一幅題為「忘憂」的畫,解他心裡的憂。
一個月後
卓絕一身挺帥又瀟灑地站在人群裡,身邊有社會名流、專家來賓,也有他的紅粉知己們。
「卓絕,你這小子真不是蓋的,原來銷聲匿跡、失蹤不見一個月是去暗地裡創作啦!」他的畫界好友阿町狠狠拍上他的肩說道:「你這一次的畫風有些不同啊!比較實際深刻了,除了你慣有的風流浪漫之外,還有一種更認真、更細膩的情感呈現,恭喜你又前進一大步了!」
卓絕開朗一笑,回拍阿町一掌:「你這小子今天來我的畫展就只是為了恭維我而已啊?」
「是啊!當然還想從你身上得到好處哩!」阿町嘿嘿一笑,「你也知道的,我們美術系一直少一個年輕有為、俊美又才華洋溢的新生代老師!」
「喔?」卓絕唇角一卷,露出一抹揣測的笑,「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唉,老兄,我已經請你很多次了,這一次我還是以美術系助教的身份代表系主任來邀請你做我們系裡的講師。」阿町認真地看著他。
「阿町,別開玩笑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可能做這種固定又死板的工作啊!」
「試一試嘛!否則這樣子好了,你只要去一次,來一場兩個鐘點的小型講課就行!拜託啦,像你這樣的國際知名新秀畫家,我們絕對會給你優渥的酬勞。就這樣說定了,我立刻挪一個時段給你!一次,一次就好!OK?」阿町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嘿!阿町,你這樣子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看來我不得不答應了。你已經為了這件事煩我好幾次,我若不答應你,肯定被你纏到頭髮發白!好,就一次,時間你定,我隨時都有空。」卓絕長髮一掠,搖頭笑道。
阿町滿意地拍兩下卓絕的肩膀,才開心離去。
卓絕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終於在「清醒」過後好好畫了許多作品,開了這一場畫展,結果頗受好評。
遠遠地,他看見許多人都圍著他的兩幅巨型畫作討論著。
「你看這裡的線條與光影交錯頗有幾分印象派的味道!」
「可不是嗎?連這幅畫的構圖與角度都有些像雷諾瓦的『康士坦思小姐』,不過他這一幅風格又有幾分不同;他的筆觸更細膩,裡面的女孩子神情比較憂鬱,帶著幾分落寞,還有他的背景設色以銀色為主,頗有一種摸不著邊際的未來感。」
「旁邊那一張就不同了,是笑容耶!」
卓絕緩緩走近人群,隨著人群的眼光看向那兩幅畫作。
畫裡面是個女子,一身白色,周圍閃著銀色光線,小小的臉蛋上有一抹清雅靈氣,一張憂愁、一張燦笑。
那是忘憂,兩幅叫做「忘憂」的畫作。
「卓絕,你說的女孩子就是她吧!」鍾箏悄悄來到他身邊,也凝視著畫。「你第一次拿人當成主題,她絕對是你心裡最深的記憶。這兩張畫,你將她畫得很美!雖然她不是一個明艷動人的美女,可是我終於知道,她在你心中是最美的那一個,這是你眼裡的她。」
卓絕不語,朝鍾箏露出會心微笑。他的紅粉知己都頗有知識,其中以鍾箏最聰明蕙心,果然一眼就被她看穿。
但是忘憂卻到死都不知道,因為他一直沒給她機會瞭解;這是他內心深處的最痛。
今天最後一場的展出,人群都散了,卓絕留在會場整理作品,幾個美術館的展出助手都在幫他。此時助理小姐笑咪咪地走了過來,遞給他一大本厚厚的來賓簽名簿。
「卓大哥,這是兩周以來所有來賓的簽名。人好多哪!其中還有一些名人耶!可見卓大哥這一次的展出真的很棒!下周你就要帶這些作品去法國展出了,真令人期待!」
「小怡,謝謝你。這幾天你辛苦了,下回卓大哥送你一樣小禮物吧!下周你還要隨著大夥兒一起去法國展出我的作品,你可得好好養精蓄銳喔!」他溫柔地朝小怡微笑。
像小怡這種認真上進的美術專科生雖然沒有多大的才情,但是她認真學習,又打工賺學費,卓絕總是不忘給她鼓勵,所以小怡對他又是崇拜又是感激。
「啊!對了,卓大哥你知不知道,有一件很有趣的事耶!」小怡像發現新大陸般朝他神秘微笑,「我剛剛替你統計簽名的來賓人數時,看到一個會嚇你一跳的名字。」
「嚇我一跳的名字?」卓絕揚唇一笑,「有什麼怪名字會讓人嚇一跳?該不會有人跟我一樣叫『卓絕』吧!」
「不是啦!是有一個叫『忘憂』的名字在簽名簿上出現,而且是每天喔!可見那個『忘憂』的人天天來看你的畫展,你說巧不巧?和你的作品名字一樣耶!」
小怡的話果真讓卓絕一怔。「忘憂」?有一個叫「忘憂」的人來看過他的畫展?
卓絕俊眉一緊,急忙翻開簽名簿,果然每一天都有一個字跡娟秀而雅致的簽名,題著「樂忘憂」三個字。
「小怡,你有沒有見到她?她長什麼樣子?」卓絕眼裡閃過一抹迷惘。
「我沒有天天來,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記得好像見過那女孩一次,那時候沒有仔細瞧她,是事後看到簽名才覺得好奇。我隱約記得那個叫『忘憂』的女孩子看起來好年輕,大概十七、八歲,不算很漂亮啦!卻十分清秀有靈氣,現在想想還真有幾分像你畫裡面的女孩,至於身高和我差不多吧!不過真正讓我有印象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的同伴,她的同伴有男有女,有東方人也有外國人,我聽見她操著一口好流利、好好聽的法國、英語、拉丁語和日語與他們對談喔!實在是很厲害,我在想她會不會是個語言天才或什麼的……」小怡拚命回想,希望自己的回答不讓卓絕失望。
卓絕的心跳猛然停止。小怡所說的一切都與他的忘憂有幾分相像,難道忘憂沒有死,忘憂來到這個時空找他了?
他一聲低吟,如果這個女孩真是忘憂,她為何不來找他?她為何不回到他身邊?「如果她真是他的忘憂,為何這兩周以來他都錯過了她?
這一回,又這樣錯過了嗎?他的心裡頓時塞滿了追悔與懸念。
樂忘憂,她到底是誰?
卓絕在後台望著講台下面黑壓壓的萬頭鑽動,不禁嚇了一跳。
「老兄,你今天這一場小小的計課怎麼像是一場選舉造勢晚會啊!」阿町驚聲怪叫。
其實阿町早就知道會是這種場面,所以事先向學校借了這個「大禮堂」給卓絕講課,不過想不到人數之多簡直就要將禮堂給擠破,「大」禮堂頓時又嫌「小」了。
「喲呵!我有這麼受歡迎嗎?」卓絕眉一挑,也跟著阿町誇張怪叫道:「我真懷疑我是來講課還是來作秀的。」
「沒錯啊!這是世紀末最轟動的『俊美才子秀』啊!」阿町真有幾分羨慕卓絕,又有才華又俊美,不但女人愛得要死,連男人也不會討厭嫉妒他。
「是啊!這一下我可要『曝光死』了!」低調的作風一向是卓絕的原則,他不喜歡太公開的「瘋狂」場合。
「我看那些女學生有一半以上是要來看你的人而不是聽你的課!你瞧瞧,你的那一群紅粉知己也在台下替你造勢呢!真奇怪,你是怎麼擺平那麼多女人的?每一個都還能和平相處、群起愛你!我看你別講什麼美術課了,乾脆來一場叫做『男人如何風流而不下流』的演講。」阿町嘖嘖稱奇。「對了,老兄,聽說你最近都不和那些紅粉知己『玩』了,真的啊?」
卓絕瀟灑地甩著長髮,「沒錯!我收山了,我挑你做下一個『風流情種』、『浪漫情人』的接班人,你幹不幹?」
「我?我才沒那個本事呢!我只要好好搞定一個女人就阿彌陀佛了!」阿町搖頭,不打算接下這種「可盼不可做」的「重責大任」。
卓絕微微一笑。是啊!他改性了,他沒有風流的本錢,再也玩不起來了。因為在二一○五年時,他就已經將自己所有的風流多情全都「玩完」了。
卓絕邁上講台,一副修長又英挺的體格、一頭率性又順眼的長髮、一張俊美又個性的臉龐、一道好聽又迷人的嗓音,還有時而認真、時而風趣的演說,讓台下的聽者心迷神醉。
卓絕說著說著,眼光在台下隨意溜轉,突然有樣東西吸引了他,他的眼光朝禮堂門邊望去。
昏暗中,門邊有一個纖瘦的身影,而那人臉上有一雙清澄明亮的眼睛。
他一怔,差點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那像是忘憂的眼睛,而她整個就像忘憂,靜靜站在那裡朝他凝望。她是如此遙遠卻又靠近,遙遠得如同二一○五年與二○○○年之間的距離,卻又那麼接近地站在眼前。
卓絕無法轉開目光,一直到講題結束,他才不得不將眼光轉移。
一群人衝上台獻花、獻吻、拍照,尤其以他那一群紅粉知己最為聲勢浩大,將他整個人圍在中心,吱吱喳喳道賀個不停。他想上前去找那一雙眼睛,卻被硬生生地阻隔在這裡,只能看著那雙眼睛移開視線,然後淹沒在人群裡。
卓絕有一種心被挖空、掏光了落寞。
總算送走了熱情的聽眾,他鬆了一口氣,回到後台。
「喂,阿町,求求你,下一回可別再叫我講課了,真是累死人!尤其是我的那群紅粉知己,真是讓她們一纏上,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打發不走!」卓絕將自己丟入沙發椅裡,伸手扯松領帶,「唉,綁這什麼鬼東西,簡直像在自縊!」
阿町望著卓絕哈哈一笑,開心說道:「所以你叫我接下你掌權已久的『風流情種』之位,我可不敢哪!我還有許多正經事得做,沒時間與女人們玩遊戲。」
卓絕朝阿町做個鬼臉,將頭一仰,靠在沙發上沉思。
他的腦子一片混亂,耳邊還殘留著熱情的稱讚與尖叫聲,可是那一雙眼睛卻揮之不去,眼睛主人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佔據他整顆心。
那個人會不會是忘憂?忘憂為何避不見他?
但是……忘憂早已死了,他親眼看見她滑出了他的掌心,親眼看見她的胸膛中了無法活命的一槍,也親眼看見她最後的容顏與慘不忍睹的軀體。那個女人不會是忘憂,忘憂的的確確死了。
但是世間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嗎?有如此巧合的名字嗎?
「哎喲!我的天呀!又來了一個!」阿町的怪叫吸引了卓絕的注意,他斜眼睨著阿町。
「卓絕啊!你真的艷福不淺!」阿町拿著一張有人特別留下來要給卓絕的紙條,邊看邊搖頭歎道:「我的媽呀!現在的女人還真是開放得讓人害怕,我手中這一張紙條竟然不是給你電話地址,而是直接在大飯店開好了房間,就等著你去敲她的門,與她共享歡樂了。」
卓絕揚起眉,他活了二十二年,收到的這種主動又熱情、給他明示或暗示的紙條多到可以組成一座森林了。
「將它丟了吧!」卓絕手一揚,他是真的不再玩這些「傷身」又「傷心」的遊戲了。
「丟了?」阿町斜眼瞧著卓絕,無法置信他的改變。
「丟了多可惜!」另一個助手湊到阿町身邊,搶到手裡說道:「給我,我去好了!反正這些約卓大哥去大飯店開房間的女人,一定是十分熱情而且相當飢渴的。」他臉上還露出撿到便宜般的笑意。
卓絕不予置評,聳聳肩不在乎地起身,準備閃人離開了,身後卻還傳來阿町及那個助手的細細對話。
「哇塞!卓絕真的不要了啊?這一個可是很不錯的貨色啊!町哥你瞧,是『晶華酒店』耶!開一間房要多少錢啊?咦,這女人的名字還滿氣質的嘛!樂忘憂……」
卓絕渾身一震,「樂忘憂」三個字刺中了他的心,讓他回過頭。
「町哥,你瞧我等一下穿什麼衣服去好呢?像這種高級大飯店——」助手還興高采烈地與阿町閒扯,豈料卓絕竟一把搶走他手中的紙條。
「喂!卓大哥,你做什麼啦?不是要給我了嗎?你……」
助手朝卓絕嚷嚷,誰知卓絕卻充耳不聞似地,只將眼光盯在紙條上,然後身體微微顫抖,緊緊握住紙條飛奔出去。
「喂,卓大哥!」助手在他身後叫喚。
阿町瞧著卓絕的怪樣子,忍不住搖頭撇嘴。「這傢伙呀,剛剛才口口聲聲說要改性不玩了,誰知道一聽到紙條內容就發了狂、著了魔似地搶回去。唉!我看哪,這傢伙根本改不了性,永遠拒絕不了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