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無人跡的小巷,街燈一閃一滅,飄搖不定。遠遠地,傳來巡街警車的鳴笛,和幾聲微弱的狗吠貓嗚,增添了幾分夜的清冷氣息。
葉殊大口灌飲手中的威士忌,一身狼狽。已是半醉的他,神智雖然還算清醒,腳步卻已顯得跟艙。
「葉殊,對不起,我私底下調查過了,寧晨星她……不但和雜誌社的人私下接觸過,而且還有金錢上的往來。那天你們在餐廳裡之所以會被偷拍,就是她暗中安排搞的鬼。」
「不。我不相信。」他猛力搖著頭,彷彿只要夠用力,就能將醜陋的事實一併甩脫抹煞。
「她花了很多心血和時間調查你,就連那個派對相遇,也是她精心安排過的。」
不,晨星不會這麼對我的,她愛我,她是愛我的!
「我愛你,傻瓜,我當然愛你呀!」
「葉殊,那個女人遠比我們想像的精明、更工於心計,她不但找人調查你的行蹤、喜好,還投你所好設計出一個角色,為的只是要讓你死心塌地愛上她。」
克衍的話、晨星的耳語,同時在耳邊交錯盤旋,混亂他的理智和思考能力。一邊是他最信任的至交好友,另一邊則是他深愛的女人,他不知道該相信誰?又能夠相信誰?
「看看這些資料!你清醒一點吧。為了成名、為了爭取到更多演出機會,她會不計任何代價。她不愛你,她愛的是你的名氣、你在娛樂圈的影響力,你只不過是她攀往成名路上的一顆棋子!」
雙眼盯著克衍遞上的轉帳資料、她和狗仔隊記者會面的照片,鐵證如山呀……有那麼一瞬,他寧願自己瞎了、聾了,再也看不見聽不見,那麼,或許他就可以免去這種心碎痛苦的感覺。
一切都是假的。愛、那些耳鬢廝磨的纏綿情話、還有許多兩人共同計劃的未來。一切都是虛構。
為什麼?為了要掙得名氣,提升知名度,她竟然不惜利用了他!她怎麼可以這麼做?不但辜負他的信任,更親手毀去他們之間的愛。
愛?哈,多麼可笑的字眼!
「寶貝,媽咪愛你,對不起。」
二十年前的記憶片段突然洶湧回溯。
寶藍旗袍、緞面高跟鞋、那雙甩脫他的手、匆匆轉身離開的背影……六歲的他,穿著單薄的睡衣,茫然無依地徘徊在深夜大街上,迎面而來的刺眼車燈和撕心的痛,是記憶的最後畫面。
「Shit!我忘了我忘了我早就忘記你了!」他抱著頭,表情痛苦地低咆,想要將過去的陰影自腦海中驅逐。
因為不想再經歷一次被所愛的人拋棄的痛苦,他始終沒有真正愛過誰,直到遇見晨星。他相信自己找到了真愛,找到那顆點亮他黑暗夜空的閃亮星星,搞了半天,原來他捧在手心上,一心一意以為的「真愛」,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誰能永遠陪伴著另一個人,是他太過天真,以為自己終於找到破解童年魔咒的解方,沒想到竟是將自己推入更深一層的地獄!
葉殊不悅地瞪著空空如也的酒瓶,狠狠咒罵一聲,隨手將空酒瓶往上拋扔,玻璃瓶碎裂成響亮的噪音,迴盪在夜半長街上。
他放任自己仰倒在馬路中央,咧嘴放聲大笑,卻不自覺地笑出了眼淚。
哈,葉殊呀葉殊,沒想到經過了漫長的二十年,你卻一點長進也沒有,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再度淪落街頭。
寂靜的深夜,忽然飄送來一陣似遠又近的歌聲,女聲清唱低而輕柔,婉轉如詩,好聽極了。
哪裡傳來這麼動人的歌聲?葉殊甩甩頭,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側耳傾聽,他彷彿著魔似地站了起來,循著歌聲來源,摸索著前進,最後來到狹窄小巷後的一扇門外。
歌聲伴隨著陣陣香味傳來,一旁的毛玻璃上,映照出長髮女郎的美麗剪影,看她的動作,似乎正忙著切洗作菜。
他隨地倚坐窗玻璃下,閉上眼靜靜聆聽,原本翻騰喧擾的情緒,竟奇異地慢慢被平撫。
長髮女郎的歌聲,有一種迷惑人心卻又使人寧定的奇異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歌聲嘎然中止。他掙扎起身,著急地張望,窗玻璃上卻已不見女郎的身影,一股悵然的情緒油然而生。
「喂!你鬼鬼祟祟的窩在這裡幹嘛?」幾名街頭混混打扮的亞裔少年,惡聲惡氣地將他團團圍住。
葉殊緩緩抬頭,露出了連帽外套下的金髮碧眼,不發一語。
少年們一見是個外國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霎時又添上幾分敵意。
「哼哼,原來就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變態金毛仔,每天晚上闖到我們地盤上來偷窺小夜,這下子總算讓我們給逮個正著吧!兄弟們,該不該給他點顏色瞧瞧?」領頭的朝左右問。
「那還用說!不然我們『小夜親衛隊』的名號是叫假的嗎?」
「不要廢話了啦,先開扁再說!」
幾名少年紛紛附和。
葉殊這時才注意到斗大林立的中國字招牌。原來,他竟不知不覺走到中國城了。哈,真諷刺,他究竟想到這裡來尋找什麼?另一個讓他遍體鱗傷的寧晨星嗎?他不可自抑地仰天狂笑,笑聲中儘是無法言喻的苦楚。
「哇,阿傑,這個金毛仔在笑什麼?他是不是腦袋秀逗啦?」
「管他秀不秀逗,先狠狠海扁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來騷擾小夜!」
「對對!順便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油水可撈,這傢伙一身名牌,八成是個大凱子,這回咱們賺到了!」
少年們摩拳擦掌一擁而上,你架右手我架左手,中間一個則是主力打手,十指扳得喀啦喀啦響,幾記重拳朝葉殊腹部直揮過去,出手毫不留情。
面對拳打腳踢,葉殊完全放棄反抗,甚至哼也不哼一聲,只是一逕大笑。
「阿傑、小五,是你們嗎?」
屋內傳出的問話聲,讓少年們一致停止了動作。
意識逐漸模糊的葉殊甩了甩頭,認出那個熟悉的聲音。是她!剛才那個在窗邊唱歌的女郎。
「糟糕!要是被小夜看到我們在扁人,她一定又要沒收消夜了。快!快把這傢伙丟到別的地方!」領頭少年一改剛才威風凜凜的模樣,略帶慌張地說,其他人也有志一同地加入「毀屍滅跡」行列。
怪了,女郎的聲音如此溫柔可人,應該不是什麼凶神惡煞之流,為什麼這些街頭混混一聽見她的說話就馬上停手?葉殊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視線中多了一道白色的婷娘身影。
「你們教訓夠了吧?」見他們拖著一名陌生人,夜光歎口氣,猜出事情大概。
「沒、沒有啦!」少年們連忙同聲否認,「不是你想的那樣啦,這個人喝醉了在發酒瘋,我們怕吵醒你和老爹,就想說把他趕到別的地方……」
夜光不理會少年們七嘴八舌的辯解,探下身問躺在地上的陌生人:「嘿,你還好嗎?」一看清楚陌生人的長相,還有那雙讓人無法錯認、如大海般的碧藍眼眸,她不覺怔楞半晌。
是他!他怎麼會來到中國城?
要命的暈眩和疼痛之中,葉殊只感覺到她的髮絲輕輕觸及臉龐,還伴隨著幾不可聞的淡淡花香。
別走,留下來陪我,唱歌給我聽,不要走!他伸出手想捕捉住那個溫柔的聲音,聲音卻彷彿離他愈來愈遙遠……
「啊。」及時握住他垂下的手,有那麼一刻,她還以為他正要開口對她說些什麼……天候已漸有涼意,他身上又有傷,若是放任他躺在大街上自生自滅,他很有可能會感冒的。「阿傑、小五,幫我把他扶進屋裡。」
「小夜,這人是酒鬼耶,怎麼可以讓他進屋睡,不行不行,太危險了!」少年們群起抗議。
「意思就是不幫嘍?唔,那好吧。」她露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對了,忘記告訴你們,我剛剛正在準備消夜,是咖哩豬肉湯麵喔,我還在想,如果有人肯幫我的忙,我就招待他一碗特大碗的,看來,我只好自己解決那碗湯麵啦。」
咖哩豬肉湯麵!那可是小夜的拿手招牌菜之一耶!香噴噴的炸裡肌肉配上青菜、香蔥和美味湯頭,而且還是特大碗的,哇塞!光是想像就讓人忍不住流了滿地口水!
美食當前,少年們各個面露難色。
仔細想想,反正他們一夥人都睡三樓,二樓還有老爹坐鎮,就算有什麼動靜,隨時可以第一時間衝下樓保護小夜。更何況,這金髮酒鬼擺明已經成了一攤爛泥,諒他也沒辦法搞怪。
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立刻爭先恐後地變節投降。
「我搬我搬!」
「還是我來吧!」
「哎喲都給我閃遠點,我一根指頭就可以搞定了啦!」
一陣爭吵喧嘩聲中,葉殊被少年們抬送入屋,夜光笑咪咪尾隨在後,關上了「蘭亭」的後門。
不要走!
葉殊霍地自夢中驚醒,睜眼環顧四周,唱歌的女郎、黑髮少年們早已不知所蹤,只有身旁一盞古銅立燈陪伴著他,散發出昏黃溫暖的光。
他試著坐起身,全身的肌肉關節發出疼痛的抗議。「Shit!」他低聲咒罵,依然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置身何處。
「嗨,你醒了?」夜光端了三亞溫開水走進房間,見他清醒,關切地趨前問:「頭還痛不痛?」
廢話!他支著隱隱發疼的額際,繃著一張俊臉,不答反問:「是你救了我?這是什麼鬼地方?」
她遞上一杯水。「這裡是中國城的『蘭亭餐館』。我叫夜光,寧夜光。」他看起來非常的……冷酷,一臉「你只要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其它廢話少說」的傲慢表情。真是可惜哪,這麼好看的眉眼。
「寧夜光……」他仰頭咕嚕嚕一飲而盡,彷彿杯中的不是水,而是可以醉人的烈酒。有一個宇,觸動了他心中最不堪的傷口。這個姓並下常見,會是巧合嗎?
「寧?」
「對。」她頓停了一會,決定據實以告:「寧晨星……是我的姊姊。」
姊姊?他從沒聽過晨星提起任何有關家人的事,更遑論是她還有個年紀相仿的妹妹……看來,愛情的確會盲目人的心志,他此刻才發現,自己對晨星的瞭解,簡直少得可憐。
仔細一看,她和晨星長得並不相像。一頭幾乎及腰的黑直長髮,細緻的五官脂粉末施,更顯素淨白皙,散發出恬適寧雅的氣質……
她的引入之處,在於一種仿若空谷幽蘭的單純之美,和晨星恣意盛放的冶艷美截然不同。
「剛才唱歌的人……是你?」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對那歌聲念念不忘。
唱歌?她側頭想想,明白他所指何事,笑意在眼角眉梢泛開。「嗯。我喜歡唱歌,尤其是煮菜的時候。比方說,下面的時候,哼完一首『Blue Moon』,再把麵條撈起來,就會煮得軟硬適中恰到好處。這招很好用喔,下次你也可以試試看。」
用貓王的「Blue Moon已取決麵條的軟硬?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這麼新奇的烹飪秘訣。一不小心牽動傷處,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你還好吧?我已經替你上過藥了,傷勢不重,不過還是要好好休養兩三天才行。」夜光一臉歉意,「真對不起,最近常有偷窺狂在附近徘徊,阿傑和小五他們一定是把你誤認是他,才會出手這麼重,你別怪他們。」
「一點小傷,死不了的。」肉體的傷,怎麼比得過寧晨星帶給他的椎心情傷!他斂起笑,空氣彷彿隨他臉上的表情在瞬間凝結起來。「我要定了。」
咦?她說錯話了嗎?怎麼才一眨眼他又板起臉來了?「我……」原本想趁機探問晨星的近況,但是……眼前的氣氛似乎不太適合閒話家常。
「有話就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可惡!心痛也就算了,他居然還一併頭痛、手痛、胸痛、腳痛,再這樣沒完沒了的痛下去,包準他還沒回到家躺平就會先橫屍街頭。
「呃,我和晨星很久沒見過面了,不知道她最近好嗎?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幫我帶句話給她,告訴她,『蘭亭』還是她的家,隨時歡迎她回來看看……啊!」發現那雙湛藍眼瞳正近在咫尺,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像是一汪大海要將人淹沒,夜光不由得掩嘴驚呼。
他想做什麼?她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卻隨之跟進,一退一進之間,她被逼到牆角,縮成一朵含苞小花。
「你……你怎麼了?」糟糕!這人舉止異常,該不會是……撞壞腦袋了吧?
「永遠不許你在我面前提到寧晨星,不許!」刻意壓低的嗓門,依然掩蓋不了他眉宇間的濃烈恨意。
夜光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前幾天不是才在電視上看見他召開記者會,親自公開兩人的戀人關係嗎?連日來的報章雜誌也大肆報導這段戀情,怎麼一會兒工夫又風雲變色了?演藝圈果然是瞬息萬變啊。
「我不懂。」
「哼,你當然不懂,你怎麼可能會懂!」猛力一拳捶上了水泥牆。
「啊!痛不痛?」她忍不住拉下他的手掌輕輕呵撫。天哪,都發紅了,一定很痛吧。「你……一定很痛苦吧?」她仰起小臉,對上了他深鎖的眉心。
雖然她對事情的緣由曲折一無所悉,但她看得出來,這個人若不是打從心底深愛著晨星,就不會懷有如此強烈的恨意。
愛與恨,往往是一體兩面呀。
她的溫柔碰觸,讓葉殊霎時屏住了呼吸,忘記思考。然而也只是短短一瞬,怒氣和恨意又同時湧現,盲目了他的理智。
他伸出手,指尖繞捲過她的如緞黑髮,又順勢滑下她細緻的臉龐,使勁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我很好奇,把男人玩弄於股掌間,是什麼樣的感覺?」
好痛!夜光強迫自己調整紊亂的呼息,無畏地直視他的烈火雙瞳。「我不是晨星。」安安靜靜地,只是提醒,不帶一點指責意味。
「哦?」她的話,讓某種模糊的想法掠過心頭,撲滅他的怒火。葉殊瞇細了雙眼,專注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一個完美的復仇計劃逐漸醞釀成形……沒錯,他要利用這個女人賭上一賭!「我要跟你談一個交易。」
交易?「我只是個餐館女侍,拿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和你做交易。」在他如此貼近的無言注視下,夜光沒來由地感到心慌意亂。他在想什麼?這個男人翻臉像翻書一樣,眼瞳又深邃如海,實在教人猜不出他心中流轉的思緒。
「你當然有。」他深沉的眼眸將她牢豐盯在原地動彈不得,一字一句都彷彿挾帶著不可測的意圖,「你。我要你,還有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好奇怪,原來聲音也可以論價出售的嗎?她垂頭沉思,鼓起勇氣問:「如果……我不答應呢?」就算下明白他提出交易的目的為何,但她至少能確定一點——眼前這個男人,絕對說到做到,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和代價。
「你會答應的。」他自信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教人膽寒的陰鷥。「除非……你想看寧晨星的演藝之路一蹶不振,身敗名裂,永遠翻不了身!」
拎著一隻簡便的隨身行囊,夜光依循地址,如約尋來格林威治村。
五層樓高的紅磚建築前,只見戴棒球帽和墨鏡的他大黥黥高坐台階,睥睨的姿態,仿如旁若無人。
「你會答應的。」她忽然又記起他那晚的宣言,和一臉彷彿永遠化解不開的陰鬱。
「血濃於水,你是寧晨星的親妹妹,自然不會想看到她在演藝圈多年來的努力一瞬間化為烏有吧?還有,不要懷疑我做不做得到,也別想測試我的耐心,我現在就要你的回答! 」
「你遲到了。」懶洋洋的說話聲自帽沿下竄出。哼,日正當中的,他居然為了等這個女人,像個傻瓜似的在自家台階上悶坐了十幾分鐘,真不曉得自己哪裡有病!
「對不起,這一區我下熟,轉地鐵和問路都多花了點時間。」她拭去一額細汗。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自己這個「自投羅網」的決定是對是錯,但是……既來之則安之,也許,她真能替晨星做點什麼吧。
「你的東西……」他狐疑一瞥,「就這些?」女人出門不是一向大包小包的嗎?怎麼她似乎特別與眾不同?
「嗯。收拾得很匆忙,我只帶了一些必備用品和幾件換洗衣物。」
真正情況是:一聽說她要休息一段時間並且暫時搬到別的地方住,老爹和小伙子們全都卯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強力慰留。拗不過他們的柔情攻勢,她只好趁沒人注意時偷偷溜出門。唉,想必這會兒「蘭亭」一定雞飛狗跳鬧翻天了吧?希望阿桔還鎮得住那群大小頑童。
巨掌一伸,劫去在纖瘦的她手中略顯沉重的提袋。「跟我進來。」
夜光楞了下,望著他的寬闊肩背。沒想到這個人外表看似霸道,其實還挺有紳士風度的嘛……回過神,趕緊快步跟上。
經過一樓的車庫空間,乘著老式雕花電梯一路上了二樓。
夜光好奇地四下張望,發現這裡原來是一棟舊倉儲改建的房子,空間其大無比。室內,統一調性的裝潢和金屬、皮製傢俱,皆以黑白為主色,造型簡單,視覺效果卻極強烈的現代風格,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不俗。
「你就睡這裡。」大手一指,行李順勢滑落在地,毫下客氣。哼,不過是寧晨星的妹妹,沒必要對她太好。
黑色真皮沙發大刺刺地展現風華,看上去雖然舒適,卻不是安眠的好地方。看來,他是有意刁難了……算了,反正打從一開始,她就沒對自己即將面對的處境抱持太大期望。「嗯,我知道了。」
葉殊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詫。這個寧夜光,未免太聽話了點。不過,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她愈是柔順,就愈容易掌控,計劃也愈能如願進行,為什麼他反而隱約有種失望的感覺?
他期待她有什麼樣的反應?激烈反抗,還是二話不說走人?是因為心底那股無用的罪惡感作祟,潛意識不想讓她攪進這一團感情亂局嗎?
他暗暗握緊拳頭。媽的,去他的罪惡感!是寧晨星背叛、欺騙了他,他要讓她徹徹底底的後侮!
「我……應該做什麼事?」看這房子收拾得乾淨整齊,應該是有專門負責的清潔婦在打掃,但她總不能整天窩在沙發上什麼事也下做吧?找點事情做,時間也比較好打發。
「什麼也不必做。乖乖待在這裡,不許亂跑。」她單純的面容,竟讓他腦海中又一陣思緒翻攪。可惡!他今天是怎麼了?居然會為了這個女人三番兩次質疑起自己的決定!「只要你照著我的話做,寧晨星就能繼續在演藝圖苟延殘喘下去。」強硬的語氣,不但要說服她,也要說服自己。
這人……打算把她當成一條聽命行事的看門狗嗎?「葉先生,我——」
「叫我葉殊。」他朗眉輕佻,打斷她的話,顯然很不滿意這個稱呼。
「葉殊。」她依言改口,「我相信你是個信守承諾的君子,但是,這種凡事都不明確的狀態實在讓我很不安,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你、你在做什麼?」
他突然靠她靠得好近,大掌盤據在她腰上,碧藍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像是浪潮迎面撲來,讓她有種幾乎站不住腳的暈眩感。
君子?哈!他就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君子」!他順勢欺近,薄唇輕輕搔弄著她紅熱的耳垂,沿著如雲鬢髮,落在她散發著淡淡花香的黑髮問……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這麼做了。胸臆問充塞著她的獨特香味,啊,原來是茉莉花香。
好一朵單純嬌美的清香萊莉。
他向下尋找到她的紅唇,輕輕地啄舐、探索,流連忘返,像在品嚐某種得之不易的珍饉點心。
他……他在做什麼?酡紅泛上雙頰,夜光的心跳漸次失速。「你……不該這麼做的。」不穩的語調連半點說服力也無。
「我勸你最好不要隨便亂動。」葉殊附在她耳際呢噥警告。「你應該知道,男人的生理構造和女人不大一樣,你愈動,愈容易讓我產生非分之想,我可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夜光一聽,馬上嚇得連掙扎也下敢。以往身邊有老爹和阿桔的周全保護,要應付店裡那些偶爾出現的色迷迷客人或許還綽綽有餘,但是眼前這個難以捉摸的男人、這種令人臉紅心跳的狀況,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天哪,或許她這回做了一個很糟糕的決定!
「你……打算要我留在這裡多久?」
多久?他聞言笑了,笑得邪佞卻迷人,醇厚低嗓在她耳邊掠下一句:「看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