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玫琛望向一旁沉默的男人,她已經問了快一百次了,他還是置若罔聞般拚命策馬向前。看來他是不想告訴她了,早知道這樣,就該把口水省點兒用,少跟他囉哩巴嗦一大堆。
聽身旁的聲音總算停了下來,慕容風也隨之歎了口氣。她總算肯讓嘴巴休息了!他從沒見過哪個人可以重複同一個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八十七次而不感到厭煩的,向玫琛算是讓他開了眼界。
算算他們離開長安城也已經五天了,他估計大約後天就能到江陵城。不過大哥也不曉得在搞什麼鬼,動作慢得像龜爬似的,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慕容風忍不住皺起眉頭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二哥,二哥!」慕容淵急促的叫聲由後頭傳上來,似乎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要緊到讓你扔下馬車不管?」慕容風盯著弟弟泛著興奮光彩的臉孔,心底湧起一股麻煩的感覺。
慕容淵則是興致勃勃地低聲道:「後頭來了一夥強盜,我猜有十來個左右,看來是盯上咱們了。你說怎樣?二哥。」
「那你說怎樣呢?淵?」慕容風瞇起眼,望著後方那片滾動的塵土。
聽二哥這麼一說,慕容淵血液中的好戰因子馬上沸騰起來,「當然是打他一架囉!敢盯上我們慕容家的,想必也不是普通的小角色。」
「誰知道你是慕容家的?你可沒寫在臉上。」慕容風毫不客氣地潑了弟弟一盆冷水,「不過咱們出門在外,盤纏有限,可不能隨便施捨給人家,那只好和他們比劃比劃了。」他跳下馬,走向一臉疑惑的向玫琛,「下來,快!」
「下來就下來,你凶什麼嘛,沒禮貌。」向玫琛嘀咕著,但也乖乖地下了馬,「做什麼?」
慕容風把她拖到馬車前,硬將她塞進狹窄的行李縫隙,「乖乖地待在裡面,不許亂動,也不許出聲,我沒叫你的話不准出來。」
這是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嗎?向玫琛好奇地由空隙往外看,卻什麼也瞧不見。沒關係,那她用聽的總行吧!她的聽力一向是令她引以自豪的能力。
慕容風跨上座騎,騎到淵身旁一同迎接那團強盜。
這幾天諸事不順,搞得他心煩氣躁。正愁找不到方法紓解,上天就派了這些人來讓他發洩,可見他平日做人還是不錯的,連老天爺也會適時地獎勵他。
馬蹄聲雜沓地由遠而近。
慕容淵數了數,「果然沒錯,有十九個。」
待那群土匪站定,為首的那個便粗聲大喊:「要命的把銀子交出來,否則咱們的刀子可是不長眼睛的!」
到了這個緊要關頭,慕容風愛開玩笑的本性突然又復甦了。他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唉聲歎氣道:「這位大爺,說實在話,小弟最近為了一件怪事頗為苦惱,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解決的方法。今日有幸遇上諸位大爺,或許可以助小弟一臂之力。」
強盜聞言皆面面相覷,當了土匪那麼多年,只聽過求饒和怒意,倒是沒遇過尋求他們幫助的人,更別說是「有幸」遇到他們的人。
「什麼事?」
「小弟諸事不順,衰運當頭,倒霉透頂。頓覺這個紅塵俗世已無值得留戀之處,便想自尋了斷。但是……」慕容風吞了口口水,環視眾人,「不論我用什麼方法,總是沒有辦法成功,這令小弟我感到十分痛苦。
因此想借助各位的力量,再試一次如何?」
土匪之一冷笑了一聲,「不想把買路費留下來就明說,還繞了那麼大一個拐彎兒。」
「啊呀!被識破了,好聰明。」慕容風笑道。
「上!」
慕容風和慕容淵抽出腰際的長劍,輕鬆自若地和強盜們過招。結果還不到二十招,那群強盜們就全都躺在地上哀嚎叫痛了。
「我就說嘛,死不了怎麼辦?」慕容風仍是笑容滿面。
「你們回去吧,別再擋我們的路。」慕容淵則是寬宏大量地放了他們,反正殺了他們太浪費力氣,送官府則太浪費時間。
待他們夾著詛咒離去時,慕容淵突然叫了一聲:「糟糕!」
「什麼?」慕容風仍在笑,沒察覺什麼異樣。
「只有十六個!三個偷偷弄走咱們的馬車。」
兩人迅速轉頭。慕容風的笑意霎時退去,起而代之的是冷冽的怒意。他深吸口氣,策馬前行。
慕容淵急忙追上來,問道:「二哥,你去哪兒?」
「咱們去前面的村子裡找家茶店休息。」
休息?慕容淵差點喊叫出聲。儘管他心裡的問號已經快滿出來了,他仍然識相地閉嘴不吭聲,反正二哥做什麼怪事都自有他的道理;況且方纔他的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生氣」兩個字。看樣子他也不打算放過那窩土匪。
兄弟兩人走入路旁的一個茶棚。正愁生意清淡的店家急忙堆著笑臉迎上前去。
「兩位客官,來點什麼?」
慕容風掏出一兩銀子擱在桌上,在這個一壺茶几文錢的小茶店裡,一兩銀子可說是貴重物品。「買你一壺茶和幾個消息。」
講幾句話賺一兩銀子,這筆財沒理由不賺。「客官想問什麼,我一定盡我所知,據實以告。」
「很好。」慕容風倒了杯茶,輕啜一口,「這附近的治安好像不是頂好的……」
「差勁透啦!這座山上住了一批強盜,老是搶劫這條路上的旅客行人。久而久之,經過這兒的人是愈來愈少,我的生意也愈來愈難做啦!」
「這座山上?!要從哪兒上山?」
「上山啊!您從這兒往東走大約一里,然後那兒有個岔路,往左邊走就是了。」店家停了一會,驚訝地望著慕容風,「客官,您要上山?」
「我沒問這個。」慕容風用杯子輕敲桌面,「那個強盜頭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可凶狠得很,總是提著一把大刀,聽說武功也不差呢。兩位客官若要上山,可要多保重,當然最好別上山了,多危險哪!」
「多謝。」慕容風向慕容淵使個眼色,一同起身走出茶店。
那幫土匪的山賊生活,正式進入倒數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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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向玫琛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人世間堪稱最奇怪、最可憐、最倒霉的事全給她遇上了,而她甚至連抗議都沒辦法說出口。之前是那個莫名其妙又凶巴巴的男人;現在則是這群怪異的大漢。他們把她的手腳捆起來,嘴裡塞了布條,害她臉上的肌肉被張大的嘴撐得又酸又痛。
「把這個姑娘送給寨主好了,他老人家最近心情不太好,也許是太少碰女人的關係。」
「說得也是,他心情一天不好,咱們就一天沒好日子過。」
啊!不要不要哇!向玫琛聽著他們的談話,焦急地在心中高舉反對的旗子,希望哪個人良心發現能提出反對意見。
「這樣不錯,就這麼辦,寨主一定會很高興的。」
要死了!這群沒心沒肝、豬腦狼肺的傢伙!
「可是……」
哦!她是不是聽到了正義之聲?向玫琛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那兩個人的劍法挺不賴的,我怕……」
對嘛對嘛!他們的武功可是比你們好上一百倍。
等他們來了,只怕打得你們哭爹喊娘,滿地找牙;但如果你們好好待我,我或許可以幫你們求求情,饒你們不死……可是,他們……
會來救她嗎?
向玫琛悲哀地思考著這個問號,她是百分之百不瞭解那個男人的心思,但是現在她決定百分之百信任他。如果他不想來救她,也想來救他的行李吧,到時候她可以拋下自尊,抱著他的腿求他帶她走,他看起來還沒冷血到可以見死不救。
「寨主來了!」
這一聲喊叫傳人了向玫琛和四名看管馬車的山賊耳中。他們連忙站起身,恭敬地迎著他們的頭子。
向玫琛睜大眼睛想看清來人的臉。當強盜頭子映入她的眼中,她忍不住閉上眼,口中逸出一聲無聲的呻吟。他可真是原始啊,簡直和那個把她從花轎中拖出來的熊沒什麼差別;惟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兩人的氣勢吧!眼前這個人雖也是領導者,但從他身上只能感到蠻力和粗魯,沒有那人身上那種王者的氣息。
她驚訝地發現,有那麼一瞬間,她心中有兩個影子——搶人的和管人的——重合在一起。
「老大,這次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一個女人躲在裡頭,被我們一同弄來了。」
「哦?」
向玫琛恐懼地瞪著逐漸逼進韻男子,口中發出了低低的悶叫聲。
「想說話是不是?」土匪頭子笑了起來,「好吧,我就聽聽看你想怎麼求我。如果求得我心軟了,說不定我會對你好一點,小美人。」說著他就拿走她口中的布條,手掌還順便摸了她的臉一把。
向玫琛嫌惡地躲開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她拉開大嗓子,釋放出喉中積悶已久的求救訊號。
向玫琛這幾聲尖叫令強盜們慌了手腳。有的人呆在原地,有的到處亂走,不知如何是好;有些人則撲上前,企圖摀住她的叫聲。但好不容易讓聲音重獲自由,怎麼可以再重新被塞布條當啞巴呢?於是她便拋棄了形象,一見到手就狠狠咬下,也不管是誰的,反正不可能是她的。
「好了!停下來!」強盜首領捧著印滿齒痕的手腕怒喝,讓原本混亂不堪的場面逐漸冷卻下來。
他轉頭瞪著向玫琛,「你倒是挺悍的。不過我告訴你,你的叫聲是不可能傳到山下的;就算有人聽見,也不太可能會來救你。如果你再好運些,有人上山來了,嘿嘿!」他獰笑幾聲,「我們也會把他給料理掉。」
說得也是!向玫琛突然又想起她之前沒機會用上的偉大計劃,現在實行應該還不晚。「我要和你決鬥!」
「什麼?」
向玫琛又深吸口氣,「我說,咱們來比劃比劃,如果我贏了,換我當你們的老大;如果你勝了,隨便你。」她並沒有輸的打算,所以很理所當然地沒設想到輸了之後的悲慘後果。
他愣了愣,隨即大笑,「好哇,從來沒人敢這樣向我挑戰,而且還是一個女人;好,我答應你。」
於是一群人來到了大廳,將向玫琛和首領簇擁在中心,紛紛交頭接耳,熱烈地討論著。
「你好了沒?可以開始了吧?」
「好了,動手吧!」
「等一下。」
一個不很大聲但威嚴的聲音阻止了兩人。大家紛紛往門口看去,一個身著白色長衫,全身散發出自信優雅光彩的男子悠閒地倚門而立,身旁另一個青衣男子也有著相同的氣質,令人不禁肅然起敬。
他來了!向玫琛的心忍不住興奮起來,臉上也綻放出歡欣的笑容。
「你是誰?」強盜頭子怒問。兩個人進了寨子,居然沒有人向他報告。
「他們是來救我的,你死定了。」向玫琛急忙替兩人自我介紹,順便恐嚇這群山賊一番,臉上洋溢著得意和放鬆下來的喜悅。
慕容風苦笑望著她的笑臉。她的臉皮可真是厚哪!但她確實說對了一半。他是來救行李——順便拎走她,但若是她硬賴著不走,他也不好強人所難。只可惜的是,好像沒有這種情況。
「我來和你打,如何?」慕容風緩緩走至他面前,平靜地問道。
慕容淵其實手癢得很,但是一直都沒有表現的機會。現在看到二哥自願代打,他便忍不住叫道:「二哥,讓我來吧!」
慕容風揮揮手,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向玫琛。慕容淵馬上會意,點了點頭。
強盜頭子沉思了會,毅然道:「好,來吧!」
★ ★ ★
「真是不可思議……」
全場的人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同樣不可置信的山寨主和已將劍收回劍鞘,背著手站立的男子。
「我贏了。」慕容風平靜地說道。
「……你贏了。」強盜頭子坐在地上,仍未從方纔的驚愕中回復過來。一招!對方只用一招就把他打敗了。
強盜頭子慢慢站起身,謹慎仔細地盯著眼前武功卓絕的年輕男子,能在一招內打敗他的人在江湖上一定頗有名氣。「你是誰?」
慕容風想了想,報出姓名應該沒有關係吧,「我姓慕容,單名一字風。慕容風,字雲卿,請多多指教。」
「慕容?」強盜頭子想了想,臉上血色倏地退去,「你……你們是慕容三劍?」
慕容三賤?向玫琛怪異地看著慕容風,怎麼有人取這麼難聽的外號?
「不敢!」站在門口的慕容淵笑得揚揚得意,「可惜我大哥沒來,沒讓你見到完整的慕容三劍。不過你能看到其中兩個已經很榮幸了,別抱著遺憾終老一生啊!」
這個淵!慕容風忍不住白了弟弟幾眼。
山寨主朝慕容淵抱拳行了個禮,「敢問公子名號?」
「我就是名滿天下、威震八方的慕容淵,字德卿,請多指教。」年紀輕的人就是這樣,不懂得掩飾自己的鋒芒。
慕容淵這幾句話令慕容風忍不住微皺起眉頭。
看來全場最搞不清楚狀況的就是向玫琛了,她奇怪的眼神梭巡在慕容兄弟身上。怎麼有人叫「慕容瘋」,「慕容冤」的呢?不只名字,連外號也叫「慕容三賤」,他們真是辛苦啊!活在這種爛名字的陰影之下。
向玫琛不禁可憐起他們。
「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告辭了,再會。」慕容風朝山寨主一拱手,示意慕容淵把馬車套上已預備好的馬匹,然後轉過頭看向呆在一旁的向玫琛,他想了一會,猶豫地伸出手。
向玫琛看著他伸出的手掌,先是一陣驚訝,這男人怎麼良心發現,懂得對她好啦!可見像她這種好人是不會被欺侮太久的,想到這裡她心裡就高興起來。她急忙跑過去,手自然而然放入他掌中,並仰頭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但令她失望的是慕容風在身體不自主地震動了一下之後,口中吐出了類似咒罵的語句,然後就將頭轉向正前方,不再看她一眼。或許他是故意演給別人看的吧。
滿懷心事的向玫琛,頓時失去了她的尖牙和利爪,只是順從地上了馬,低垂著頭任馬匹載著她往前走。
不論走路或騎馬,都應該全神貫注,雙眼看著前方,不然很容易造成意外。向玫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馬鬃,心思則不曉得雲遊到哪去了,因此連她被坐騎「陷害」到山崖邊也不自覺。幸好慕容風眼尖,一把拉住她的韁繩,硬是將馬兒拖回原路上。
他努力壓抑狂亂的心跳及陡然躥升的怒意和……懼意?「小姐,拜託你專心一點好不好?如果我不小心被你嚇死,害一個英俊有為的年輕人英年早逝,可是個大罪過喲!」他把韁繩塞回她手中,沒好氣地恐嚇她。
「反正我只是你的負擔,摔死了對你也沒壞處。你窮緊張個什麼勁兒?怕我變厲鬼來報復你?你放心好了,我這個人心胸寬大,一向不記恨;所以像你凶巴巴地對我大吼大叫,燒掉我的衣服這些小事,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向玫琛本想繼續說下去,但看到慕容風的表情之後便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感謝你的寬恕。」慕容風嘲諷地看著她,「不過我勸你還是專心一點好,因為我聽說墜下山崖可是會死得很難看的,全身摔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想想!死不能得全屍,那是多可憐的事啊……」
「好了好了。我會專心的,你不用再說了!」看來向玫琛已經受到了嚴重而有效的威脅。
「很好。」
於是三人平安地下了山,往江陵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沒有人說話,空氣沉默得令她差點尖叫以示抗議。
就在她爆發之前,慕容風宣佈下馬休息並用午膳。
向玫琛乖乖地把分到的乾糧啃光光。肚子飽了就想喝水,她站起身拍拍裙後的草屑,正想循聲到河邊喝口水,大眼卻瞧見了一旁啃青草的馬兒。
她走到自己騎的馬匹前,用很無奈的語氣向它說道:「雖然你對我不忠,很壞心地想摔死我,但是我決定原諒你一次,因為你終究沒有成功,所以我還是不能對你不義。好了,走吧,我帶你去喝水。」
距她數尺遠的慕容風很不小心地聽到了這段話,弄得他啼笑皆非。她和一匹馬講起忠義之道來了?如果大哥知道這個女孩這麼怪異,不曉得作何感想?這時,慕容風突然不希望大哥到來。這個念頭令他自己吃了一驚,但它仍舊在他腦中生存、跳躍著。
他深吸口氣,強迫讓腦中一切想法、思慮沉澱下來;接著他舉步往河邊走去。去了那麼久,河水也可能被他們喝光了。
他靜悄悄地往河岸走去,卻被眼前的一幕畫面奪走了視線。她……她這叫喝水?慕容風震驚地望著眼前的女孩。事實上,向玫琛正光著腳,站在清淺的小溪中妨害小魚的生命安全。她半彎著身子,一雙小手小心謹慎地探入水中,河中和岸上的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向玫琛是怕魚兒溜走;慕容風則是怕她會罵他:「都是你害的!」
他怕她罵他呢!慕容風這會兒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此時,向玫琛從水中伸出了她濕淋淋的手掌,上頭揍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她鬆了一口氣。
「啊哈,抓到你了吧!」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但隨即若有所思起來,「嗯……應該把你放在哪兒好呢?
我的手已經很酸了。」
「放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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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玫琛呆望著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慕容風,他……他站在這裡多久了?大概在她抓魚的時候就在了,那……那她這副「衣衫不整」的樣子不就被他看光光了嗎?如此一想,她的手掌也忍不住垂了下來,手中的魚兒直線往下墜去,正好掉入慕容風伸出的手掌。
「我……你……」她滿面通紅地支吾了好半天,最後放棄地閉上嘴,提高裙擺走上岸。
慕容風將手掌浸入河水,讓魚兒在他手中游泳。
向玫琛擦乾腳上的水滴,重新穿上鞋襪。見他仍專心地和那只俘虜玩耍,索性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享受河畔清涼的微風。
她再也不能沉默了,嘴巴,不是吃東西,就是說話的,怎麼可以不好好利用身上的器官呢?向玫琛決定找個話題和他聊天。
「我們來聊天好不好?」
聊天?「好吧!今天的天氣還不壞……」
果然是聊「天」!「不是這個啦,就是……那個……
唉!」向玫琛洩氣地歎了口氣,「這樣好不好?我問你答。」
慕容風不想說好,但也不能說不好,因為她已經開始發問了。
「為什麼你們要叫『慕容瘋』和『慕容冤』呢?實在不是很好的名字耶!還有『慕容三賤』,一聽就覺得你們是大惡棍的樣子。」
他們的名字又做錯了什麼?慕容風疑惑地瞪著向玫琛,但腦筋一轉就猜到她腦中想的是什麼東西。如果換成別人,他可能會反諷回去或大發一頓脾氣;但是這是由向玫琛口中問出來的,一瞬間這些話就變得很好笑。
「即使你正在侮辱我們兄弟三人,但我仍不得不稱讚你豐富的聯想力。我一向欣賞想像力和聯想力好的人,向姑娘。」
「不用稱讚我。」看到他嘲諷的表情,向玫琛也猜出自己是怎麼樣的一位「天才」,「別再提這個了,沒趣!」
又保持了一段靜默。
向玫琛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咱們要上哪兒去了吧?」
「江陵。」
「江陵?好像很遠的樣子。」向玫琛認真地說道她根本不知道江陵在什麼地方,不過照他們走了這麼多天來看,應該是挺遠的。
「你怎麼知道很遠?」慕容風知道她不想讓嘴巴休息,只好隨便找話題和她聊。
「聽起來就很遠。」她老實地說道。
慕容風沒有說什麼,但他低下頭,隱藏了唇邊的一抹笑意,他強迫自己——他今天強迫自己做了好多事——正視自己的內心,或許他是有那麼一點兒喜歡她的。他自己也隱約察覺了,當她身陷賊窟時,他著急、發怒的並不是那車行李,而是躲在行李中的那個人,當時他也自責過自己;但真正有所感覺,大概是她將手放在他手中的那陣輕顫以及她的笑容帶給他的震撼,使他心中蟄伏的感情甦醒過來。
向玫琛偷偷瞧他一眼,慶幸地發覺他並沒有發火的跡象,於是又大起膽子問:「你們為什麼……呃,不讓我成親呢?這樣實在讓我覺得有點……丟臉。而且我敢說我們從來沒見過面,我想不出什麼好理由來解釋你們這種傷風敗俗的行為。」她從本來的畏怯進而轉變為憤怒地指責。
傷風敗俗?她真是濫用成語。「你覺得我們做了這件事讓你很難過嗎?我不曉得你對你那無緣的夫婿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慕容風譏諷地說道,話中隱含了一股酸意。
不知該說幸抑或不幸,向玫琛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異樣的情緒,「什麼深厚的感情?我連看都沒看過他,這個婚約、這場婚禮根本就是我爹安排的,而我這個女主角竟是最後一個知道,想起來就氣。」向玫琛發著牢騷,還用力拔起一把青草表示她的憤怒,「至於我為什麼決定嫁給他,講起來不太好意思……」
慕容風用眼神強迫她講下去。
向玫琛只好外揚自己的恥辱,「因為他家有很多好酒,我一時高興,就糊里糊塗地答應了。」
她是為了酒而成親的?慕容風憋著笑,難道她不曉得為了那幾罈酒,她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嗎?也許沒有人告訴她成親之後她該盡什麼義務,因此造成她錯誤的觀念。慕容風再次為這次的搶親感到高興。
他從水中舉起濕淋淋的雙手,看著那條魚擺尾遊走,他才驚覺已經聊掉了許多時間,但他並不覺得浪費。「好了,我們該趕路了。」
她聽話地站起身,跟在他後頭。
江陵,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