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幾天,好不容易讓他尋到了山賊的巢穴,不想殺人的他原本想將一切交由官差處置,卻遇到了老是壞事的戚戀雪。
可惡,他才不管她想做什麼,但為什麼她要將琛兒給牽扯進來呢?琛兒眼睛看不見,又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萬一真要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就……不!
濯絕塵咬牙,愈想愈是心焦。就算不出事好了,她體內的餘毒未盡,萬一毒發了,沒有吃藥的她又如何承受得了?
想著,濯絕塵的鞭子揮得更急了,他越過了一個山頭,也不管身後的戚戀雪是否跟上,就這麼直闖賊窟。躍下馬兒,他一間又一間地尋著,幸好大部分的賊人都在城外讓他給解決了。偶遇幾個小角色,他也毫不猶豫地便教他一刀斃命。
然後,他來到了更深處,還沒進屋就聽見了一聲尖叫。
「天……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人是鬼啊……」
他跛開門,發現了一個上半身已經赤裸的男人,還有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雲琛兒。
男人看見他手裡的玉笛刀,又看看手中空無一物的自己,他急忙討饒:「大爺,小的啥也沒做……真的……那妞兒的臉色青慘慘的,小的不敢……」
濯絕塵沒理他,他只是將手一揚,那男人便永遠地住口了。他奔向床前,抱起了衣裳猶然完好的雲琛兒,他發現她的臉正泛著淡淡的青色。
他得快些替她逼毒才行。濯絕塵想著,二話不說,便將雲琛兒轉了向,他坐上床,從她身後灌入了源源不絕的真氣,那股內力在雲琛兒身體內竄著,許久後,一口污血從她喉頭湧了出來。
見狀,濯絕塵這才縮回手掌,收納吐氣,然後及時地接著了雲琛兒軟下的身子。
「琛兒……」他喚著。
雲琛兒緩緩地睜開了原先密起的眼睫。
「小王爺……」她迷迷糊糊地叫著。是他嗎?不知為了什麼,她好希望是他。可此刻的她,什麼感覺也不精明,她只記得有人闖進馬車,重重地打了她一下,之後的事,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是我。幸好你平安無事。」濯絕塵緊緊地將她擁著,他的頰貼著她的。
雲琛兒在迷濛中感覺到一陣濕意。她皺眉,努力地抬起頭,想看見什麼卻無能為力,眼前仍只是一片漆黑。唉,她竟忘了……她看不見……是嗎……原來如此……
戚戀雪跑進山賊窩時,只見一堆死屍,當她一間一間地尋著時,突然發現臉色慘白的濯絕塵抱著身上染血的雲琛兒走了出來。
「表哥……」這是怎麼了?她急忙問。
可是濯絕塵卻一句話也不跟她說,只是快步地跑了出去,用口哨聲喚出了他的坐騎,便躍上了馬背,消失在黑暗中。
待戚戀雪心急如焚地回到濯王府,才聽下人們說濯絕塵已經先回來了。可有關雲琛兒的事,卻是一問三不知。因此,不顧眾人的阻擋,她衝進了迎風館裡。
推開了幾個擋路的侍女,戚戀雪瞧見了立在雲琛兒門口的濯絕塵。
「表哥,讓我見琛兒。」戚戀雪苦苦地哀求著。她知道她錯了,是她不對,不該私自把琛兒偷偷帶走。但是不讓她看琛兒,未免太過分。
「你給我滾。」濯絕塵看也不看她一眼。
「不,表哥,我要見琛兒。」如果沒見到她好好的,她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你走吧!你沒有資格見她。」濯絕塵冷冷地道。「要不是你自行帶走琛兒,今日她不會發生這種事。」
「我知道是我不對,求求你,表哥……」戚戀雪一咬牙,雙膝便著了地。她以為就算自己做了什麼再不對的事,只要她願意認錯,濯絕塵一定會原諒她的吧?他曾經是很疼她的啊,為什麼這一日就不行?
但濯絕塵卻像是鐵了心腸,他毫無表情地吩咐道:「把郡主給我拉走。」
「表哥……」幾個侍衛站了出來,拉起了地上的戚戀雪,就在她掙扎不已的時刻,一陣好聽的聲音從濯絕塵的身後傳來。
「是我自己要跟郡主走的,不是她的錯。」雲琛兒輕聲說著。
霎時,濯絕塵的臉色變了。他看著雲琛兒,她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但是沒有人注意到濯絕塵的轉變。
戚戀雪也是,她高興地爬向前,扯著了雲琛兒的衣裳。
「琛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對不起……對不起……」她哭著道。
雲琛兒低下身子拉起了戚戀雪。「我已經說了,不是你的錯。」
聞言,戚戀雪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下,她只能不住地哭道:「琛兒,謝謝你……謝謝你……」
濯絕塵沒讓那嘔血的一幕繼續演下去,他快快地趕走了眾人,而且把自己和雲琛兒關在屋裡。
坐在床上,雲琛兒不明白他想做什麼,但她能感覺到此刻的濯絕塵跟平日不一樣。尤其是此刻圍繞著兩人的氛圍,就像是冬天被凍住的河水一般遲滯難以呼吸。
靠在牆上的濯絕塵,像是在黑夜中無聲無息的閻羅,讓她根本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更不能明白他在想什麼。
窒人的膠著持續著,直到她聽見濯絕塵的歎息。
「為什麼說謊呢!琛兒?」他輕聲地問。在這靜悄悄的時刻裡,那聲音聽來是那麼無力與心痛。
雲琛兒不懂他在說什麼,她被他的語氣給弄迷糊了。
「什麼?」她問。她做了什麼嗎?
濯絕塵的聲音大了起來,蟄伏已久的忿怒一觸即發,已經如山洪般爆發似的不可收拾。
「為什麼要說謊?你明明就是讓戀雪給擄走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因為她根本就不想離開他啊!「可你竟然幫戀雪說謊!琛兒啊琛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不明所以的雲琛兒卻執意為戚戀雪頂罪,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想對她好,可是,她就是不忍心聽她在屋外哭,因此她急忙辯解著:「我沒有說謊……是我自己要跟她……」
然話未竟,濯絕塵便吼了起來:「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為什麼她就是不懂他的心呢?
他的話讓雲琛兒呆了,她很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就在此時,她的唇卻給堵住了。她整個人被攬在濯絕塵的懷裡,那原本溫暖的懷抱和溫柔的嘴唇變得冰冷異常,他發狂似的吮吻著她的唇瓣、纏著她的香舌,直到她幾乎快站不住地靠在他胸膛喘息。
這是一個懲罰性的吻,不帶感情、不帶溫度,殘忍得讓她想哭……他竟然這麼待她……但雲琛兒咬著牙,硬是將幾乎要決堤的眼淚嚥了回去。
然後,濯絕塵開口了,她聽見他的聲音帶著哀傷。「琛兒啊琛兒,你怎麼能這樣待我呢?你可以對一個陌生人那麼好,可你對我卻是全然的殘忍啊……為什麼你總把刀口對著我呢……」
他問著、想著,為了她,他曾經把自尊、驕傲、放蕩……天知道還有什麼撈什子的東西全收了起來,可她什麼時候珍惜過了?但他卻天真地以為只要日子久了,她就會懂他,把感情放在他身上,但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這樣無條件地對別人好,即使是一個差點就害了她的人,她也能夠那麼容易地原諒她、包容她……那麼,一直在她身邊孜孜紇紇、小心翼翼的他到底算什麼?
他想著,話亦不經思索地出了口:「我對你而言,到底算什麼?」
他的話令雲琛兒呆了,突來的質問就像是青天霹靂一般的令她難以呼吸,讓她的心中腦海只剩下他的問句和偌大的空白。
然,她的不語,只是讓濯絕塵的怒氣達到了頂點,她又想用沉默來代表她的抗議了,是不是?
「說啊!我要你說!」
濯絕塵吼著,抓起雲琛兒的雙肩,想要看清她的表情,但卻看見了她隱忍的眼淚,那晶瑩的點點淚光霎時讓他心痛如絞,當下,他鬆了手,失去重心的雲琛兒軟軟地落回床上。
「罷了,罷了……」濯絕塵搖著頭,反正他對她也做不了什麼,那麼他還能怎麼樣?想著,他就像是逃命似的打開門,衝出了有她在的屋子。
聽見他走的聲音,雲琛兒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似的無法思考、無法言語……現在的她只剩下一種感覺——從心頭泛出的感覺。那感覺是那麼疼、那麼苦,似是無止境地持續下去……
在那之後,按時服藥的雲琛兒身上的餘毒很快便除盡了,可心頭的傷卻更加深沉。
他沒再來了,雖然同住在一個園子裡,可他和她就是見不著面。
雲琛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每當她一個人時,在她的腦海裡總是迴盪著濯絕塵的笑語,尤其是他最後的那句話……
他對她到底算什麼?
算什麼?他算什麼?她不知道,可每每想起,她的心就要發痛,眼睛就開始酸澀得直想掉淚。
雲琛兒摀住了臉,聽見了戚戀雪的聲音。
「琛兒,你在哭嗎?」自從那天起,濯絕塵再也沒有禁止她和雲琛兒見面,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是她也絕對沒有那個膽敢再對雲琛兒下手了。現在,她只拿她當好朋友看待。
雲琛兒急急地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我沒事。」
戚戀雪看著她略紅的眼睛,她的心有些愧疚。
「我似乎破壞了你和表哥,是不是?」她聽侍女說,自從那一天濯絕塵和雲琛兒吵架之後,濯絕塵再也沒有去看過雲琛兒了。
雲琛兒吸吸鼻子,自嘲地道:「反正我和小王爺本來就沒什麼,我只是他救回來的人罷了。」對,就是這樣,本來就該只是這樣,只是他一直不放過她,總是在她身邊繞來繞去,總是來招惹她……
「怎麼可能就是這樣?」戚戀雪搖頭。「之前的事我不敢說,可是如果表哥不愛你的話,幹什麼耗去泰半的功力為你逼毒?就算細心調養,也得好些日子才能復原呢!」
什麼叫耗去泰半的功力?雲琛兒一點也不能明白這些武功的事,可是威戀雪會這麼說,這應該是件很重要的事吧!那嚴不嚴重呢?想著,她急急地問:「他呢?現在好嗎?」
「現在是沒問題了,可是聽說那天他抱著你進門時,那副慘白的臉色,差點嚇死姨娘了。」戚戀雪說得好像是她親眼看到了似的。
聞言,雲琛兒的眉兒輕皺,雖然還是不明白濯絕塵為她做了什麼,可她能感受得到,那是很了不起的事。她很想要威戀雪說接下來的事,可是她又不好催促,因此,她只能等著。
然後,只見戚戀雪不好意思地笑道:「事實上……表哥還打了我,而且,他到現在還一直不肯跟我說話。你知道嗎?表哥……表哥其實很疼我的,可是我一點也不懷疑……我是說,為了你,表哥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理我……」
一輩子嗎……那可是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啊……
雲琛兒正想著,戚戀雪頓了頓又說:「琛兒,你可能會認為我多事,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你不在意表哥嗎?那你為什麼哭?你可知道,如果我師兄能這樣待我,就算死我也甘願了。」
聞言,雲琛兒不能開口了。她不在意嗎?那她為什麼哭?
為什麼她會這樣呢?說到底,他對她而言,還是很重要的吧?只是她一直不願承認而已,因為她好怕會失去他,因為她好怕時間會讓他改變;世事會讓他對她的留戀變質,會消磨他對她的愛,而她不要那樣,絕對不要。
因此,她總是想著要把他驅離、想要把他趕得遠遠的,這樣她就不會知道他對她的承諾也有改變的一天了……
所以,她怎麼能騙自己、告訴自己,她並不在乎他呢?她就是在乎才更害怕受傷啊!
「天底下並不是什麼都能順心如意的,可……要是有機緣,為什麼不珍惜呢?」戚戀雪說著,她的話像是針扎進了雲琛兒的心。
珍惜嗎?珍惜!現在還來得及嗎?她瞇起了眼,心中的苦說也說不出來,只能讓它蔓著、蔓著,像是籐似的將她的整個身體纏了起來……
「兒子,你要不要喝酒?」趙采寧笑嘻嘻地斟了一杯酒,遞給眉頭深鎖的濯絕塵。
「我不想喝酒。」正在看帳冊的濯絕塵一口回絕。那副冷然的模樣,就像是個沒事人。
可,知子莫若母的王妃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不對勁呢?因為她那兒子根本就不是這副德行的。平日的他愛笑、愛鬧,三句話裡就有兩句半是俏皮話;走起路來,也沒個穩重樣,就是一副左顧右盼的淘氣模樣,可現在呢?活像是個工作狂,只知拚命地工作。工作不談,笑臉沒了、話也少了,這樣的他哪像她兒子呀).雖然錢是多了、家業也大了,那些個原來該做卻一直懸著的小事也全解決了是挺不錯的,可,她不要這樣的兒子啊。
她想著,望著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臭臉,趙采寧真好奇為什麼他能撐這麼久都不改色的咧?
再想想,有多少人情場失意不是借酒澆愁、成日醉生夢死不圖振作的?可是,她這兒子卻選擇當工作狂,想想他還真是與眾不同啊!然而,工作狂和借酒澆愁到底是哪一個比較好咧?
光憑想像,她實在是想不出來,可她的兒子就是不演給她看,就連她想餵他幾口酒,看他發一下酒瘋也不肯,想想他真是有夠小器的了。哼!她可是他娘耶,竟然這麼不知孝順,太不該了!
正點頭的當下,濯絕塵開口了——
「娘,你可以不要一直看著我嗎?」他說著,頭也沒抬。
真是的,連看都不看就知道她在瞧他,怎麼,他頭頂也長眼啦?趙采寧不信地揮揮手。
「我哪看著你了?神經兮兮的。」
說著,她還是忍不住望著兒子。要知道,這一輩子可能就這麼一次可以看到她兒子失意的樣子,因此,她若不把握機會,她絕對會後悔的。不過,她那夫婿就沒她睿智了,她都約了他好多回,他就是不肯來,真是蠢呵!她不想也知道,總有一天,他肯定會後悔的。
趙采寧竊笑著。
仍然感覺到娘親視線的濯絕塵忍不住抬頭道:「娘,有什麼事嗎?」
其實不是他定力不夠,而是他娘親真的太可怕,一直盯著他也就罷了,又是指指點點的、又是嘻嘻哈哈的,有時還不小心把心中所想的全給說了出來還不自知。唉!有這種母親真不知道該喜亦悲了。
「我……我只是關心你嘛,其實……小小的挫敗又算得上什麼嘛,你說是不是啊?塵兒?」
濯絕塵的額頭無法自抑地冒出青筋。這陣子來,所有的人都在避著談讓他失意的話,可只有他娘,就像是沒神經似的,每次都要和他談她。
「我要出門了。」他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可趙采寧的嘴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合上。
「你真的放棄琛兒了?」才問,她急忙地掩住了嘴。糟了,她那王爺夫婿明明叫她不許說出口的。可是她就是好想知道嘛!嗚……難道要怪她嗎?
濯絕塵的手僵了一下下,在母親還沒察覺的情況下,很快又恢復了動作。他急急地離開了書房,走到屋外,天空正下起了綿綿細雨。
你真的放棄琛兒了?
母親的話在他耳邊響著,他看向天空,那烏雲密佈的暗沉顏色讓白天如同黃昏般的蒼涼,也如同他的心一般的黯淡無光……
你真的放棄琛兒了?
他問自己。是嗎?那算放了嗎?如果真要放,又何必日日在暗處偷看她?夜夜流連在她的房門口?何苦?
因此,真要放了她,那除非是將他殺了、把他的靈魂抽了,否則怎麼可能?可不放她,他又該怎麼和她走下去?
他想著,伸出手想接住一絲絲的雨滴,但他的手心卻只留下濕意,這讓他想起了她的眼淚……她楚楚可憐的模樣……
濯絕塵看著雨,它不停地落著,就像是心裡難解的苦,無法消除的相思……他走上了迴廊,雨不停地飄著。
他知道梅雨的時節已經來了……
梅雨時節到了。
斷斷續續的雨就像是綿綿不斷的思念,讓人心中亦苦亦悲。
一大早,雲琛兒就坐在窗前發呆,原本想教戚戀雪拂琴的,可是她試了許久,卻連半個音也彈不全。
戚戀雪猜想她的心情大概不好,沒有多停留,只約好明天再學,於是便離開了。
然後,她又剩下一個人。
雲琛兒望著窗外。事實上,過去的她就連聽雨也是奢想,以往,她都是一面彈琴一面偷偷地聽著外頭滴答的雨聲。可現在閒了,她可以盡情地聽雨了,卻只有她一個人……一個人嗎?如果不是她那樣的話,現在她不該是一個人的……
雲琛兒淒涼地笑著。這就是不珍惜的下場嗎?想著,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數著,就像當初濯絕塵教她的一般。
出了門,往前直走的話,只要十一步就會到園子裡的草皮了,喏……一、二、三、四、五……
她想著他的話,她在心裡認真地數著。等她數完,她仰起頭,天空中的雨絲像是小小的花朵輕輕飄落在她臉上、肩上、身上,一點一點、一滴一滴的……雖然沒有香味,可是多像濯絕塵灑在她身上的花雨……淋雨就是這樣的滋味嗎?
這麼美又這麼令人感傷,讓人忍不住去想她最在乎的那個人,想他曾經在花雨落下的時刻說過的話……
她還記得他說,她比花還香……
想著,她搖住了自己的唇,那時的他是那麼溫柔地吻著她,那種感覺到現在她還記得好清楚,為什麼……為什麼才沒多久的事,這一切就全變了呢?
想著,失望和懊悔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裡落了下來,劃過她的頰和那些冰冷的雨滴混在一起,讓她再也分不清臉上泛流的到底是蒼天的,還是她自個兒的眼淚……
然後,雨急了,就像是針般的刺著她的肌膚,在這澎湃的雨聲中,讓雲琛兒連自己心裡頭的聲音都聽不見。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吧?如果能夠就此不想的話……忍受這小小的折磨又算得了什麼呢?
然而,就在她這麼想的當口,雨停了……不,她可以由聲音知道雨沒有停,可是,她卻感受不到雨。
「這麼做很傻氣。」濯絕塵輕道。他是路過這兒,才發現她竟然在園子裡淋雨的。雖然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她,可是,要他就這樣看著她不理她,他實在做不到。因此,他來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為她打起了傘。
雲琛兒怔了,這是他的聲音,她知道!雖然雨很大很吵,可是,她就是聽得到他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她有些責怪地問著,她以為他永遠也不會理她了。
濯絕塵苦笑道:「因為,我還是沒有辦法不愛你。」
是的,這就是最好的理由,也許直到現在還如此愛著她,真是很蠢的行為,可是,他不想說謊。
雲琛兒咬著唇,她簡直不敢相信!他說他還是愛她?還是……還是嗎?那麼……那麼……她還有機會可以做些什麼的吧?如果,如果她說……說什麼好呢?
她想著,想著該怎麼開口,可是濯絕塵沒等她提話,他只是把傘塞入她手中,溫柔地對她道:
「拿著吧。你該進屋裡去,我會要侍女來服侍你更衣。」
她接過他的傘,聽著他說話的聲音,猜想著他就快走了,她知道再不說些什麼,他又要從她生命中消失。
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從她心頭泛了出來,雲琛兒再也不能忍受地輕道:
「你好嗎?」
這是她一直想問的。自從從戚戀雪那裡聽說他運功為她逼毒之後,這問題就一直擱在她心頭,讓她好擔憂。
濯絕塵停下腳步。是他聽錯了是不是?可他還是很沒用地回過頭。
「你會在乎我好不好嗎?」
雲琛兒哭了,傘從她手上落了下來,一陣風將它吹得老遠;濯絕塵看著她舉起雙手掩起臉,不住地點著頭。
「我在乎……我當然在乎……」終於……她終於能夠說出真心話。對他的深情,她怎麼能夠不在乎?
見狀,濯絕塵笑了,他的眼眶也濕了。
「琛兒,我的珍寶兒……」他將她摟住,讓她在他懷裡放聲地哭著。什麼都不要緊了,只要有她這一點點的在乎,一切就夠了,他就滿足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嘔氣了,永永遠遠都不要再跟你嘔氣了。」是的,他在心底保證,這絕對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再回到他溫暖懷抱的雲琛兒用力地點點頭。
天啊……她怎麼會想把他推開呢?無論是她的心,還是她的身體,明明就這麼渴望著他的啊!
她膩在他的懷裡,終於明白戚戀雪的話——
如果他能這樣對我的話,我就是死也甘願——……
是的,現在的她就是死也甘願了……只要能一直和絕塵在一起……
想著,濯絕塵抱起她。「我們進屋子好不好?再這麼下去,你會生病的。」
雲琛兒點點頭。她將頰靠在濯絕塵的肩上。現在的她,連動都不想動。
「怎麼了?」濯絕塵問著,一面走著。
幾個侍女發現了主子們濕淋淋的,有的連忙進屋拿換洗的衣裳,有的則在暗地裡開心兩人終於和好了。
「其實我該討厭雨的。」雲琛兒伸手托著雨滴,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提這個。
是的,她是該討厭的,可是她就是好喜歡下雨的聲音。很吵,可是那聲音就是舒服。
「是嗎?」濯絕塵問。
「我娘被打死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天。」雲琛兒淡淡地說著。「她就那樣被打死在我面前……因為我彈不好。」濯絕塵早就知道了。然而,他卻從不提起。只因為他知道那是她心中最沉的痛。
「好奇怪,我本來已經忘記這件事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又想了起來。」她輕笑著道。雖然現在笑是很奇怪,可是她就是想笑。
濯絕塵像是明白她的心情似的,他將雲琛兒輕放在椅子上。低下身子,用唇在她嬌媚得勝過花瓣的唇上微微一掃。
「晚上,我們一起用膳,好嗎?」
雲琛兒點點頭。然後,他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
雲琛兒聽著他低低的聲音,沒有說話。
等他離開後,眼淚才又掉了下來……她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矛盾、難以取捨了。因為那是她不想受傷,可是面對這樣情深意重的他,她又怎麼能夠自私地只想保護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