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對付他都好,但是,他最心痛的是朵米兒的不信任。為什麼她就不能對他多一些信心?
將杯中酒液直倒入口中,到最後連味道都品不出來了。
暍了一夜,他如今爛醉如泥,但這痛依舊是那麼清晰。
「酒!拿酒來!」他又一次對著無人的宮殿狂喊。
沒有人敢靠近他,宮殿裡所有的人,第一次有默契而又大膽的漠視著君王的要求。他就像被冷置在深宮一樣的,孤獨的嘶喊著。
躲在柱子後窺視了一整夜的薇洛麗雅,唇邊隱隱透出一絲冰冷的微笑。
她已經這樣看了很久,她並不急於出手,在不確定龍干風真的已經毫無抵抗能力時,她不會讓自己輕易涉險的;然而現在,他那張曾打動過她的英俊面容頹廢不堪,連那雙曾經傲視一切的眼睛,此刻也不再有一絲精明,他脆弱的好像個嬰兒。
端起酒壺,原本帶著熱切情感的目光,瞬間幻化成春冰,又很快的,一切就趨於平靜。理了理耳畔的髮絲,薇洛麗雅蓮步輕栘的走了出去。
「王……」嬌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龍千風抬起頭,瞇起雙眼看著眼前的女人。他第一次因為飲酒過度而致使視線模糊一片。
他一把捧住薇洛麗雅的頭。而這突然的動作令薇洛麗雅愣住,笑容僵在唇邊。
難道,這個男人還沒有徹底醉倒?心下忐忑著,她屏住呼吸看著他。
「你……不要晃動……讓我看清楚。」龍千風說話了,卻是含糊嘟嚷著的一句醉話。
薇洛麗雅展眉一笑。她多慮了,原來,他已經連看都看不清她。
「王要酒嗎?」她輕輕撥開他的手,他竟然毫無氣力的任她撥開,只是在聽到酒的剎那,混沌的目光裡綻射出一絲渴望。
「你有酒!給我!我命令你。」他撲向她,卻撲了個空,身子一下子倒了下去。
「王!」薇洛麗雅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將他扶正。
她會給他的,給他最後一杯酒,因為她要清楚地看到他死時痛苦的表情。
帶著玉鐲的手執起精緻的酒器,她為他滿滿的斟下一杯酒……龍千風不疑有他,伸手接過來。
他似乎感覺得到這杯酒的與眾不同,並沒有急著仰頭飲下,而是緩緩的送至唇邊……
「千風!別暍那酒!」
朵米兒在最後一刻沖人寢宮,然而晚了……她眼睜睜地看著龍干風暍下了那杯酒。
如天崩地裂一般,她跌倒在地。
「陛下,這個女人是穆斯塔的奸細。」隨後進來的蘭德一邊喊,一邊扶起癱軟在地的妹妹。
薇洛麗雅揚起一陣尖銳的笑聲,凌亂的目光對準朵米兒。
「你們都知道了,只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她目光轉向一旁仍端著酒杯的龍干風,獰笑著,「這杯酒,喝下一口和喝下一杯的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為什麼這樣做?」朵米兒無助的顫抖著。
上天在報復她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如果她肯信任他,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她懦弱的閉上眼睛,再不敢看龍千風,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但是,她受不了眼睜睜看著他倒下。
薇洛麗雅站起身,滿意地看著朵米兒。她就想看到這一幕,她要所有人痛苦終生。每一個阻礙過她的人都要付出最慘痛的代價,為此,她可以不擇手段。
她高傲地向她走近。
「你早該對這個結局有準備的,扎蘭新娘,從他選擇你的那一天開始,你們兩人之間,就只有一個人能活。既然我不能要他離開你,那麼,我就殺死他。」
她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地,卻冷酷不已地說道:
「我得不到的,寧可毀去也絕不讓給別人!」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蘭德怒瞪著面前的薇洛麗雅。這個蛇蠍一樣的女人,所有人都低估了她。
「你說完了嗎?」一道冷冷的聲音,好像西伯利亞最強勁的寒流,清楚地從龍千風的方向傳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薇洛麗雅猛地轉身,眼瞳倏然與他清醒的目光相撞。她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他依舊狂野的坐在那裡,上衣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褐髮散亂著,持著酒杯的手,就那麼隨意地搭在曲起的腿上。和剛剛並沒有什麼不同,唯獨那雙緊緊盯住薇洛麗雅的雙目變得危險異常,儘管只是那樣隨意地坐著,卻好像一頭野獸,隨時會反撲一樣。
「千風……」聽到他聲音的一刻,朵米兒愕然睜開了眼睛。
儘管飲下毒酒,命在旦夕,但他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那個人。
薇洛麗雅又向後退了一步,雙手開始緊張地抓緊裙擺,「你……沒醉……」
龍千風沒有回答她,只是自唇邊擰出一絲微笑,像是存心戲弄她。
「你……」薇洛麗雅強撐著大笑,只是笑聲僵硬,「無論如何,你已經喝下毒酒,除了我,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有解藥。」
這是她的法寶,她親眼看他喝下那奇毒無比的液體,儘管只有一口,卻足以致命。
龍千風牽動了一下唇角,「你說這杯酒嗎?」他對她舉杯,然後仰頭將杯中的剩餘一口飲盡。
「千風!」朵米兒倒抽一口冷氣。他瘋了嗎?那是一杯毒酒呀!
龍千風沒有理會,反手將酒杯丟向身後。
玻璃酒杯摔落在地的聲音,尖銳的令薇洛麗雅一陣顫抖。她的目光裡終於浮現出最真實的恐懼。
龍千風依舊微笑著,「從出生以來,因為背負著那莫名其妙的命運詛咒,我們兄弟時時刻刻都面對著數不盡的暗殺,而作為王室的繼承人,為了保護自己,從幼年起,我們就開始每天吞食少量的毒藥。這樣的好處是使無數次針對我們的投毒暗殺,都以失敗告終,而千邈更是在八歲的時候就開始研製各種毒藥以及解毒劑。
你剛剛用的,是你們穆斯塔王國特有的伽侖草葉搾取的毒汁吧?只要一聞,我就知道了。千邈老早就已經研製出解毒劑,世界上的任何一種毒藥對我都是無效的。」他像個紳士一樣為她清楚地解釋一切。
「你……」薇洛麗雅顫抖得更加厲害。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原來剛剛耶漾,只是為了誘她出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醉過。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她不甘心!一切都安排得這麼天衣無逢,她不可能露出破綻。
龍千風站起身,「我不得不佩服你的不擇手段,薇洛麗雅!為了讓我厭棄朵米兒,你竟然可以把身體獻給完全不相干的雲堂浩,借他的嘴,在舞會上道出你自己不敢說出的想法,想讓朵米兒出醜,想讓世界各國嘲笑我蘇利亞王所選中的女人嗎?」
他冷笑,鄙視的目光令薇洛麗雅打了個哆嗦,這樣不堪的事實也被他抖落出來,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是對她最大的諷刺!而這個殘酷的男人根本不想放過她。
「從那時候起你就已經開始設計誘捕我了嗎?」她咬牙切齒地問道。
「你以為你那條暗無天日的老鼠洞我不知道嗎?」龍干風冷哼一聲,「我將你留在宮中,就是為了看看你還能耍出什麼花招。」
朵米兒目瞪口呆。原來,他早已知道了一切,而她卻一無所知。
「你……」她忽然又獰笑起來,「那又如何?就算我殺不了你,龍千風,你以為你還保得住蘇利亞嗎?我王已在邊境駐軍,而你根本毫無準備,就算殺了我,你們一樣都要陪我去死。」她惡狠狠地說道,然而龍千風依然神情悠然。
「你指的是那群烏合之眾嗎?」他拍拍手。
宮門打開,一個同他一樣高大英俊的男人由外而入。
「龍二少?」蘭德一愣,沒想到龍千御也回國了。
「戰況如何?」龍千風看似隨意地詢問自己的二弟。
「我甚至還沒有彈掉我西裝上的塵土。簡直是一群烏合之眾,竟然妄想用那樣的火力來對抗我的軍團。」龍千御神態張狂。
要知道,皇家財閥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購買和研製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而龍千御正是皇家財閥的總裁。
龍千風將目光重又轉向薇洛麗雅。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嗎?」他冷冷的看著她,「你失敗了!一敗塗地。」他的口氣令人膽寒。
早已等在宮門外的士兵衝了進來,將薇洛麗雅團團圍住。
「等等!」朵米兒忽然叫道。
她看向薇洛麗雅。「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他嗎?」
她還記得那時候在花園裡看到她的眼神,她不相信她沒愛過龍千風,可是如果她愛過,她怎麼能做得出這一切?
薇洛麗雅仰著頭,絕望卻高傲的看著朵米兒,「我用不著你可憐我,我恨你,扎蘭新娘!」她狠狠地說道。
「我在這個男人身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比你要多無數倍。為什麼就在我以為可以得到一切的時候,你卻出現了?你有哪點配得上他?你愚昧無知,根本無法幫助他治理蘇利亞;你甚至不具備思考的能力,輕易的陷入我布下的陷阱,甚至還相信我對於他的誣陷!
你不過是個奴隸出身的戰俘,你應該什麼都不是的,憑什麼一夜之間,你高高在上,而我卻要被逐出宮門?為什麼!?」她激動地狂喊。
「薇洛麗雅,同樣的話我曾在舞會上告訴過你的情人云堂浩,如今,我不介意再對你重複一遍。我,龍千風,要娶的是一個妻子,我不介意她什麼都不懂,因為在我身邊,我可以給她整個世界,但是,這個女人一定是我最珍愛的人。」
龍千風平靜地回答,深情不悔的目光令朵米兒低下頭。
她確實不如薇洛麗雅的精明,她什麼都不懂,輕易地跳下別人布下的陷阱,甚至還令他差點丟掉性命,但是她也愛他呀!所以才會這麼痛苦。
薇洛麗雅高傲地仰起頭,「原本以為,失去了愛情,起碼我還能擁有權力。但是,他不愧是我選中的男人,他早巳佈置好一切,不給我一點機會。
好吧,現在,你們可以歡慶勝利了,但是,我同樣要你們付出代價。」她極端的表情上忽然浮現出一絲陰冷的獰笑。
誰也沒有想到,在重重包圍之下,薇洛麗雅竟會不顧一切的撲向朵米兒,將她惡狠狠的撲倒在地。
「去死吧!扎蘭新娘。休想這麼幸福!」她狂妄地大笑著,得意的看著毫無防備的朵米兒就這樣倒了下去。
「朵米兒——」龍千風與蘭德同時喊出,然而誰也來不及去扶住她。
「啊——」身體倒下的一刻,朵米兒的驚呼聲溢出口。幾乎是同時,她感到自己雙腿問有一股熱流湧出,顫顫地伸手一摸,滿手的鮮紅令她驚恐。
「抓住那個女人!」看著那兩個失去了理智的男人,唯一神志清醒的龍千御下令道。
「別碰我!」薇洛麗雅喊叫著:「你們以為你們能殺得了我嗎?」
她瘋狂的目光裡有著最淒厲的微笑,望著在血泊中失了神的朵米兒,唇角慢慢溢出一絲黑血。
「除了我自己,誰也殺不了我!」她猙獰地笑著,身體軟倒下去。
她竟然早在自己齒間藏了毒藥。龍千御皺眉,從沒見過這麼狠的女人,連對待自己都絕不容情。
「千御!叫醫生!快叫醫生。」龍千風一把將朵米兒攬在懷中,心痛不已的狂喊著。
「朵米兒,振作點!」蘭德同樣心急如焚,等不得龍千御作出反應,他已經衝了出去。
「醫生!醫生!」寢宮外,蘭德瘋狂的喊叫著。龍千御隨後追了出去。
「朵米兒!求求你,睜開眼睛看我,朵米兒!」龍干風不停地搖晃著她,絕望的望著她蒼白的臉頰。
「千風……」她才叫出他的名字,但從下腹傳來的陣痛叫她力不從心。
「朵米兒,撐下去!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要再離開我。」他跪在地上祈求著她,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為她滴下從未流過的淚來。
她露出一抹疲憊的微笑,沾滿鮮血的雙手顫抖地找到他的手,緊緊握住。她心痛不已地看著他,「我很抱歉……沒有信任你……」
「別說那個,朵米兒抱著我,什麼都不要說,醫生馬上就來,你會沒事的。」
她搖搖頭,「原諒我……」她乞求著,意識正逐漸遠離她,她自己知道,如果再不說,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原諒我,千風……」
「不原諒!不原諒!」他摟緊她,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如果你就這麼放棄我的話,我不會原諒你的,絕不原諒你的背叛!」他嘶聲喊叫著。
「你說過的,和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的,不要就這麼走,朵米兒……不要留我一個人……」他是真的在恐懼,他害怕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只有朵米兒是他生命中最燦爛的陽光!
他不能失去她!
「求求你,朵米兒……再為我堅持一次……我們一起努力,求求你……」他心痛地在她耳邊低語。
「我——」她眼中泛著淚,與他手指交纏著,「我會……一定……等我。」她輕輕的吐出口。
「醫生!醫生來了。」蘭德又衝了進來,而在他身後的龍千御則帶著王宮的御醫。
「一切都會沒事的,朵米兒,為我堅持住。」龍千風抱起她,將她輕輕安置在床上,不停地安慰著她。他同樣擔心,可此時他們都必須堅強。
三個男人被推出門外,寢宮門關了起來。
然而,很快的,御醫從裡面走了出來。
「陛下,王后是早產,可能會有危險,如果只能保住一個的話,我想請問陛下……」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龍千風一把扼住醫生的脖子,將他拽到自己面前。
「什麼叫只能保住一個?」他瘋了一樣的質問,「兩個我都要!只要有一點差錯,你們統統要死!」他蠻不講理到極點。
「大哥!」龍千御使勁扯開他,「放開他,大哥,你會殺了他的。只是也許!也許朵米兒和孩子都沒有事,只是也許!」龍干御一遞遍的重複。
龍千風終於放開了手,頹喪的靠著牆,是他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竟會在臨死之前還反咬他一口。好歹毒的心!
十指深深的插進頭髮中,他從來沒有這麼混亂過,要他怎麼作決斷?那是他第一個孩子呀!和他絕不能失去的妻子……
「真的只能保住一個嗎……」他失神地問,這話好像自言自語。
醫生驚魂未定的喘息著。
「只是……也許。」在龍千御的眼神示意下,他什麼也不敢再說。
「朵米兒怎麼說……」龍千風問。
「王后陛下要我們保住孩子……她說那是她對陛下的歉意,因為她沒有信守當初對您的承諾,所以,天在懲罰她。」
「不!」龍干風斷然拒絕,「如果……保住王后的命!」
作出這個決定,他的心好像被抽空了一樣,說完後,他再也無力說出任何話了。
沒有人敢勸他,皇嗣的命和皇后的命,哪一個都疏忽不得。
醫生默默走了進去,而對於外面的人來說,等待是漫長的煎熬。
直至破曉,一聲嬰孩的哭泣震醒了呆立在門外的三個男人。
聽到這聲音,龍千風再也按捺不住的推開門衝了進去。
「朵米兒……」
「恭喜陛下,是個太子呢。」宮女喜氣洋洋的抱著一個孩子,但他已經顧不得去看,而是快步衝到榻前,望著他的妻子。
她憔悴得可以,緊緊閉著雙眼,了無生氣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朵米兒……天……不要嚇我……你沒事吧?」他顫抖的握緊她無力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拚命吻著。滾燙的淚再也禁不住地滑下眼眶,那樣心急如焚地等待,那樣焦慮不安地掛念。他不要見他這樣緊閉雙目的樣子!
淚一滴滴滴落在她的手上,他幾乎絕望地將自己的臉埋在她冰冷的掌心。
「你聽,我的心跳聲。我在為你擔心,如果你真的從此都不再睜開眼睛,我發誓,我會跟你一起去的!朵米兒,回答我!」他絕望的喃語。
身邊抱著孩子們的宮女們忍不住輕泣出聲。她們從沒見驕傲剛強的陛下這樣憔悴過,那顆從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的心,竟包容下這樣深摯的愛情。
「風……」床楊上有一個虛弱的聲音,輕輕飄了起來。
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再睜開眼睛時,停在胸前的小手,無力的動了一下,緩慢的在他胸膛上移動著。
龍千風猛地抬起頭,繃緊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動的盯著她的臉。
她依舊閉著眼睛,虛弱的似乎已經沒有力氣睜開,但是他感覺得到,她在他胸前寫著什麼。
他一直等著,等她畫完一顆心,她愛他!
「朵米兒……」他緊緊抓住她的手。
「現在,你就好好休息吧,一切都過去了,未來,我們會在一起的,你、我,還有孩子,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誰也不再拋下誰。」他抱過孩子溫柔地訴說著,看著她蒼白的面容上漾起幸福的微笑。
一切都過去了……未來,他們在一起,永遠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