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水雖然迷糊,但不能否認的,她真的燒了一手好菜,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不說,口感還好得令人忍不住掃光餐桌上的每一個盤子,她很輕易地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把藍仲侖的胃給養刁了。
不過世上的事很少盡如人意,對於水水的手藝,藍仲侖只有一樣不滿意,而且是極不滿意
「拜託!水水,我已經吃了一個禮拜的魚了,可不可以換換別種肉類?」藍仲侖夾起餐桌上醬油煎鮮魚的鮮美魚肉大口大口地吃著,嘴裡卻發出可憐兮兮的抱怨。
「咦?魚肉不好吃嗎?」魚肉好啊,肉質鮮美又充滿高蛋白質,而且都連續煮了一個星期,少爺該不會到這時候才說他挑食,不吃魚吧?
「嗯——好吃是好吃,但天天吃總是會膩的嘛!」藍仲侖滿嘴塞滿了飯菜,聲音變得含糊不清,他的聲音配上動作,一顆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怕水水誤會他的意思。
「好吃就吃嘛,那麼計較幹麼?」水水解下可愛的米妮圍裙坐上餐桌。
結果那天她並沒有跟秦國政出遊成功,因為她不敢違背少爺的意思;少爺叫她不准去,她就打定了主意不去,即使心裡再怎麼想去,她都不能去。因為萬一惹得少爺不開心了,一腳把她踢出門去,只怕老爸真會鐵了心與她斷絕父女關係。
丟了工作事小,丟了老爸的事可大如天,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
不過雖然沒去成遊樂園,她的心情還是好得不得了,因為少爺竟然沒再提起要更改屋裡佈置的事了,他竟然好心地留下她心愛的米奇及米妮,使得她又連著好幾天睡到一半爬起來偷笑
啊,真好!原來少爺還真是個好人耶!
「這不是計不計較的問題!」藍仲侖歎了口氣,他決定換一種方式為自己爭取福利。「水水,你為什麼偏好魚肉,難道你不會煮牛肉、羊肉或者是雞肉嗎?」天吶!若真是如此,往後他的日子不就要天天「與魚共舞」了嗎?
「才不呢!因為最近的魚便宜嘛!」水水立刻反駁道。
「喔,你不提我還沒想到。」他喝了口湯,想起前兩天在電視上看到的新聞。「最近電視上下是說魚肉裡含有什麼『氯』嗎?會致癌的!」
「就是因為這樣才便宜嘛!」不然她幹麼每天買魚回來煮?
「喂,水水,貪小便宜也得顧生命啊,總不能為了省那一、二十塊,買了會傷身體的食物回來煮……」他不是有給她錢買菜的嗎?她何必節省那些零頭哩?
「不會啦,你看那些政府官員不是每個都在電視上吃魚肉給大家看,他們還不是一樣好好的活著,我沒看到他們哪個人死掉了啊!」她正色地說。
「小心不蝕本……」她的話也沒錯,不過好像每個國家的政府官員都會做這種蠢事,只要傳說哪一種肉類或食物不對,他們便會爭相食用給人民看,好保證那些東西沒有被污染,但到底……有沒有被污染呢?
「安啦!少爺,我跟你吃一樣的東西啊,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咧?」她夾了口魚肉吃了起來。「你不要小看那一、二十塊呢,小富靠勤儉,我們要節儉才能累積財富啊,你說是不是?」她頭頭是道地給他上了課「機會教育」。
藍仲侖自然地隨著她的論調而點了點頭,但一拿起筷子,看到桌上的魚,他才又想起自己所提的重點。「水水,我知道你很節省,可是我看明天還是換別種肉類吃好不好?」
「少爺,我雖然每天煮魚,可是我都有用不同的烹飪方式變化嘛,你就將就點吃行不行?」她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頭呢!
藍仲侖的臉垮了下來。「是啦,你是有變化,但真的會膩啦!」
清蒸、紅燒、油炸、醬爆、鐵板,每一種口味水水都煮過了,連魚湯都沒放過,但是下個禮拜呢?萬一她再不放棄煮魚,那麼是不是所有的烹煮方式會重來一次?
天吶!到底誰可以來救救他?
「少爺……」水水還是想說服他。
「好了,我說了算,明天我要吃牛肉!」他再也受不了了,他是老闆,沒道理要低聲下氣地看她的臉色!
江水水撇了嘴,垂下眼瞼。「少爺,你又生氣了。」
太詐了, 她又來這一招,而他偏偏很沒骨氣的就吃她這一套。「我不是生氣,我只是……」天!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他竟然想解釋?
「你因為我節省你的錢而生氣。」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藍仲侖早已習慣她抓不到重點的思考方式,但仍氣餒地歎了口氣。「我不是不高興你省錢,而是每天吃一樣的肉類會讓我脾氣暴躁。」任何人都一樣的嘛,又不是只有他會這樣!
「好,明天我買牛肉給你吃。」她委屈地妥協了。
每次都這樣,最後妥協的人總是她,誰教她是下人,沒有堅持己見的權利。
藍仲侖鬆了口氣,重新拿起筷子向餐桌上的食物進攻,結果水水接下來說的話讓他所有的食慾消散得無影無蹤——
「既然少爺愛吃牛肉,以後我每天都煮牛肉給你吃。」
由於藍仲侖是以工作室的形態接case,所以並沒有其他員工,所有的設計圖他一個人包辦,因此有些時候他會熬夜趕工;像上次去馬來西亞探勘的工地,明天要給出資的建築公司看設計圖,而他有些細節部分還沒有完工,所以今晚他是別想睡了。
放下製圖筆,他揉了揉眉心,站起身伸了伸懶腰,隨意看了看牆面上的米老鼠掛鐘,一點多了,他預估大概在天亮前可以畫完設計圖。
說來奇怪,經過這段時間下來,他似乎不再那麼排斥自己的週遭環境充斥著大大小小的米奇和米妮,反而因為視覺的慣性,甚至會覺得它們也真如水水所說,滿可愛的,唉!習慣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書房門板傳來兩聲敲門聲,他回過頭,看到水水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
「幹麼?」她在搞什麼鬼,那麼晚了還不睡?
「少爺,你累了吧,我為你沖了杯咖啡,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其實她已經睡下了,但因口渴起來找水喝,不小心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料想他還沒睡,所以她體貼地為他沖了杯咖啡提神。
「喔,放著就好。」他指了指製圖桌旁邊的活動式矮櫃,示意她擺放的位置。
她聽話地把咖啡放在矮櫃上,看了眼製圖桌上的設計圖,她發出小小的疑問。「少爺,這些方格子也可以賺錢嗎?」在她看來,那不過是一堆由幾何圖案所拼湊起來的圖案,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格子堆疊在一起;她一點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不過她知道少爺是用這些東西賺進大把的鈔票。
「這不只是方格子,你看不出來這些是度假中心的建築圖嗎?」他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下巴懶懶地靠在她肩上。
江水水被他嚇了一跳,心跳就像壞掉的節拍器一般,跳得雜亂無章;她不安地蠕動了下,肩膀往前縮了下,她僵硬地乾笑兩聲。「呃……這是度假中心嗎?我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看,這裡是……」他隨意指出幾個圖示,並告訴她那些圖的意義及設計的重點,但他的下巴可捨不得離開她軟軟的肩頭。
雖然他講得很詳細,但水水卻聽得很模糊,因為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張充滿直線、橫線的圖紙上,她所有的神經全集中在頭皮、耳朵及肩上,隨著他說話的輕重緩急,他溫熱且充滿男人味的吐息,或輕或重地噴拂在她敏感的肌膚,她緊張得心跳直飆一百八!
「水水,你好香……」突然地,他側過頭聞嗅她柔軟的耳際,沙啞性感的嗓音竄進她的耳膜,令水水緊繃的神經拉至臨界點!
「少……少爺,時、時間很晚了,我、我不打擾你工作——」她慌亂地轉過身想逃離這令她無力負荷的慌亂,沒想到她不動還好,這一動正好讓自己的唇瓣畫過他火熱的薄唇——
她瞳大了眼,腦中一片空白,當她還來不及往後退開時,藍仲侖的手臂已攫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往他懷裡帶,熱辣的吻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壓了下來
「唔!」她用力想撐直手臂拉開兩人的距離,奈何他力大如牛,她的雙手根本沒有施力的可能,她只得用腳往後退,可這一退又踢到製圖桌旁的活動矮櫃,連帶地撞翻了那杯才泡好沒多久的咖啡。
藍仲侖專心地吮吻著她的紅唇,並沒有發現咖啡被打翻,更沒注意到擺在矮櫃上的部分紙張已經被浸濕;但江水水可沒敢忽略那些黑色的飲料已沿著矮櫃往下滴落,她用盡吃奶的力氣推開藍仲侖。
「水……」
「少爺,我想我有義務要提醒你……」藍仲侖顯得有絲意猶未盡,但水水非常盡責地將他的頭轉向矮櫃上的一片狼藉,然後她很迅速地以雙手摀住耳朵,因為——
「啊——」如 她所料,藍仲侖發出殺豬般的哀嚎聲,他不敢置信地瞪著那些被咖啡浸泡過的設計圖……他早先完成的部分全完蛋了!
趁著他還雙眼暴睜、一副還沒從噩夢中驚醒的樣子時,水水已經衝到廚房裡拿了抹布出來收拾殘局;她先用報紙將一卷一卷的設計一圖吸乾、用抹布擦乾矮櫃和地磚上的咖啡,並將抹布拿回廚房擰乾淨,然後認命地回到書房等著挨罵。
「少爺,我已經把上面的水分吸乾了,你看看還能不能用?」她蹲在地上將設計圖卷打開,懊惱地發現每張圖面都已藍藍綠綠地花成一團,而且還摻雜著土土的咖啡色漬。
「你說呢?」藍仲侖終於恢復神智,呆愣地看了她一眼,他顯得相當平靜,平靜得超乎平常。
「嘿、嘿,人家不知道啦!」她極為心虛地乾笑兩聲。
她又不懂,不過以她完全外行人的眼光看起來,這些圖似乎已經不能用了;她怯怯地以餘光瞄了眼藍仲侖,心裡忍不住嘀咕:如果這些圖真的不能用了,為什麼少爺還能這麼冷靜咧?
藍仲侖疲憊地摔坐在沙發裡,看來明天與建築公司的約會是泡湯了;唉!也好,省得他還得趕夜工,明早再打個電話給建築公司的經理,向他延一段時間再說……
雖然他並不喜歡出名,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有時名氣確實可以帶給自己一些別人所沒有的「特權」。
「少爺,你生氣了嗎?」水水極為不安,兩隻腳丫子的大拇趾交疊揉搓著;她不是沒見過少爺發飆的樣子,但他不暴跳如雷時卻詭異地顯得更為可怕。
藍仲侖閉上眼,由鼻子裡哼了口氣,連說話的力氣都省了。
不知道是不是水水的名字或本命裡真的帶了丈多的水分,不然為什麼他老是逃不過「水災」的糾纏?
「少爺,你累了嗎?我……我幫你按摩好不好?」水水急得快哭了,兩隻大眼睛微微泛紅。
她好怕少爺現在這個樣子,不說話也不理她,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懶;他會不會一氣之下把她趕回花蓮去,然後她又從花蓮被老爸趕出家門,然後、然後她會不會就從此過著居無定所、流浪的生活!?
不要啦!她下次不敢了啦!嗚……
「算了,你回……」藍仲侖總算有點反應了,他睜開眼,想不到一眼望進她眼底的水霧。「怎麼了?眼睛怎麼紅了?」
她搖了搖頭,很努力地不讓眼淚掉下來,可是這一憋卻憋紅了鼻頭,小巧的鼻管頓時流出透明的液體——
藍仲侖愣了愣,怎麼她的眼淚是從鼻子裡流出來的嗎?他沒有多想,趕忙拉著她坐了下來,他抽了張面紙溫柔地為她拭去那不甚美觀的鼻涕。
「對不起……對不起啦,少爺,我不是、不是故意把你的圖弄髒的……」這下子水水再也忍不住地淚流滿腮,她抽抽噎噎地為自己辯解。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看她一把眼淚兩條鼻涕的,他除了這麼說,還能說些什麼?輕歎口氣,他安撫地拍著她的背脊。
「你真的知道嗎?」她淚汪汪地看著他,直到他無奈地點了下頭。「那你會不會把我趕回花蓮?」
藍仲侖沉默了兩秒鐘,隨後他抹了抹臉,兩肘靠在大腿上,側過頭看著她。「誰說我會把你趕回花蓮?」
水水誠實地搖著頭。「沒有,可是我看你那麼生氣……」
「只要是人,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的。」況且他不只遇到過一次。
「你果然還是生氣了——」她扁了扁嘴,鼻涕又很不文雅地流了出來。
藍仲侖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另外抽了張面紙再次為她擦掉那可笑的鼻涕。「不准再扁嘴了!」他可不想浪費整盒面紙。
「可是……」
「沒有可是,在這裡我說了算!」藍仲侖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脾氣,提醒自己不能再次失控,否則另一次的水災又即將發生在他眼前。「懂了嗎?」他不是很確定她會聽話,所以又問了一次。
水水聽話地點了點頭。「那麼少爺,你還生氣嗎?」
藍仲侖吸了口氣,她又拿針扎進他的傷口,以他以往的個性,說不生氣根本是騙人的,但為了不讓她再流鼻涕,他認了!
「不氣了。」他咬著牙說道。
「真的?」水水狐疑地看著他咬得死緊的下顎,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既然不相信我的話,你又何必多此一問?」他將背脊靠進柔軟的沙發裡,賭氣地閉上眼睛不看她。
「對不起,少爺,我又錯了……」她怎麼老是忘了媽媽說的話呢?媽媽說少爺說什麼都是對的,她不該懷疑少爺話裡的真實性!
「嗯。」聽她這麼說,藍仲侖的心情總算好那麼一些。「你只要乖乖的守本分,等我工作告一段落,我會帶你回花蓮看江叔。」
「咦?」水水眨了眨眼。「少爺,我一直忘了問,我是不是應該有休假日?」
藍仲侖看了她一眼。「你要出去?」
「不是啦,是國政……」
「他又想幹麼了?」一聽到秦國政的名字,藍仲侖突然莫名地情緒反彈,兩道眉毛高高聳起。
「也沒有什麼事嘛,你記不記得上次他說要帶我去逛遊樂園的事?」
藍仲侖輕哼了聲,不予置評。
「他說這個禮拜的星期天他有空,問我可不可以去……」雖然她上次說不去,可不代表這次也不去啊,因為少爺說不定會改變主意,答應讓她跟國政去遊樂園呢!
所以即使冒著被拒絕的可能,她還是問問看好了,反正不問白不問嘍!
「你這麼想去?」藍仲侖挑起眉,神色有絲難懂的複雜。
「我好多年沒去過遊樂園了,雖然說不一定非去不可……」喔喔!少爺的臉色好像又開始不對勁了,水水這次學聰明了,她避重就輕地不敢太過張揚。
「他常常打電話給你嗎?」怎麼他都沒注意到?
「嗄?」噫?問題跳到哪裡去了,怎麼她有點接不起來?「他?誰?」
「秦國政。」他極不是滋味地連名帶姓喊著好友的名字。
「喔。」水水扳了扳手指,一臉認真地說:「還好吧,一個禮拜打個三、四通而已。」
「三、四通還而已!?」藍仲侖一拳打在兩人之間的沙發空隙上,驚得水水幾乎彈跳起來。
「少、少爺,你、你都選在這個時間……練拳頭的嗎?」乖乖隆地咚,少爺不會一拳打到她臉上吧?以他的手勁,用不著使上全力,她八成就當場暈死了!
藍仲侖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她。「你喜歡他嗎?」
「嗄?國政嗎?」好奇怪喔,少爺今天講話都沒頭沒腦的,還好她反應夠快,還知道他在間些什麼。
他僵硬地點了點頭,心跳沒來由地變得沉重。
「國政人很好啊,對我也很好,我應該是喜歡他的吧。」她很自然地將秦國政對她的好歸類在兄妹之情。
她是個獨生女,本來就沒有兄弟姐妹;她們四個姐妹淘裡就屬凌烯燁最好命了,除了雙親的呵護外,還有個哥哥可以疼愛她,她簡直羨慕死了!
藍仲侖垂下眼瞼,雙肩無力地下垂——
是這樣嗎?郎有情、妹有意,那他還有什麼商蜘子說的呢?
「不早了,回房去吧!」他疲累地合上眼,拒絕再看她嬌俏的容顏。
江水水眨了眨眼,她乖順地起身走到門邊,回頭猶豫地看了眼藍仲侖。「少爺,我……我星期天可以去嗎?」
藍仲侖像是睡著了一樣動也不動,直到水水失望地想放棄時,他忽然舉起手甩了兩下,雖然他的眼睛並沒有張開。
「呃……少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遊樂園了嗎?」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就怕自己又迷糊地搞錯了少爺的意思。
藍仲侖點了點頭,仍舊舍不得張開眼。
「謝謝,謝謝你,少爺!」水水興奮地跳了起來,她滿心喜悅地有如得到天大的恩賜。「那麼我去睡了,也請少爺早點休息,晚安!」
闔上門,水水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她一點都沒注意到藍仲侖怪異的表現,只當他是累壞了,所以才不怎麼搭理她
聽到門板闔上的聲音,藍仲侖這才張開深邃的黑眸,他失神地盯著那扇隔著他與水水的木質門板,突然感到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