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唐寶橙而言,這無異是禍由天降。
「什麼!你們要延期回來?」對著電話那頭,唐寶橙幾乎失去理智地大叫。「別開玩笑了!去法國玩十五天也夠了……
「什麼!要繼續去參加歐洲蜜月團周遊歐洲?有沒有搞錯!又不是新婚夫妻,你們兩個老不羞去湊什麼熱鬧啊……
「我當然生氣啊,天底下哪有父母像你們這樣隨便把獨生女丟在台灣不管死活的!
「潑?潑什麼水!我又還沒嫁出去,就想拋女棄兒不認帳嗎!我不管,你們快回來--
「當然有人生大事要商量,你們要是不回來,我的畢業旅行就泡湯了--不是泡溫泉!是去不成啦!你們玩昏頭了是不是,吼∼∼」
對著電話,唐寶橙氣得咬牙切齒,真恨不得把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登報作廢,每次做的決定都是不利於她的,連畢旅都要給她搞出飛機來。
「我不管啦!要是去不成,我就跟你們絕交!」對著電話,她開始哭天起來,拋家棄子的臭爸媽,就算不能找他們算帳,也要讓他們玩得良心不安。
人家的獨生女是捧在手心好生寶貝,這對父母不但自幼就把她的人生賣給了夏家,每次被夏哥哥欺負,從沒一次盡到父母的責任保護她,害她童年失歡就算了,要是連畢旅都去不得,她絕對不原諒他們。
「我是孤兒∼∼我要離家出走∼∼我沒人愛∼∼嗚嗚嗚∼∼耶?什麼?找別人簽?不行啦!要是可以,我早就找夏爺爺他們簽了,學校說了,一定要親人才可以啦--什麼?莫法度?厚!講這種不負責的話--啊?喂?喂?喂?」
嘟--
唐寶橙對著電話瞪傻了眼,不敢相信,沒良心的父母竟然就這樣把電話掛斷了?
一下子,她的人生掉人了黑暗的谷底,好不淒涼∼∼
「太太。」
唐寶橙緩緩轉過頭,臉色蒼白地看著菲傭,她不知糾正過多少次,要菲傭不要叫她太太,但現在的她心情蕩到了谷底,也懶得糾正她了。「什麼事?」
「先生有膠帶,您要飯無,他死會,您安眠。」菲傭用著一口爛國語說著讓人搞不懂的外星話。
經過這些日子的訓練,她已經可以猜出意思,知道菲傭說的是--「先生有交代,要她先吃飯,他要開會,叫她晚上早點睡。」
「喔……」安眠……知道畢旅去不成,她現在難過得要死,不但死不瞑目,想安眠都難。
菲傭看太太沒什麼反應,又重複了一次。「太大,先生說--」
「Yes!Yes!I Know!」她沒什精神跟她講火星話,敷衍地揮揮手,驀地一頓--慢著!先生?親人!
她的精神回來了,忙衝回房間裡,從書包裡拿出那份家長同意書仔細閱讀,上頭說家長、監護人或一等親皆可,未婚夫應該可以吧?雖然還沒結婚,但也是未來的老公嘛,夏哥哥成年了,找他代簽不就得了。
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頭一回如此高興自己有未婚夫,菁英中學所有的人,連警衛伯伯養的小黃狗,全都曉得她是夏哥哥的未婚妻,而夏哥哥又是學校每年捐錢的大紅人,最大資金捐助者所簽的同意書,當然沒問題嘍!
太好了、太好了!事情出現了曙光。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殷切盼望著夏哥哥,反正他回來一定會上她的床,到時候她只要記得把同意書交給他簽,就萬事OK啦!
彷彿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煩惱的事情有了著落,她也落得輕鬆愜意,今夜,她要乖乖做個等待未婚夫回家的柔順未婚妻。
然而,她忘了剛才菲傭的提醒,其實菲傭所說的「他死會」,其真正的意思是「他不回」。
傻傻的她就一直等著,未婚妻的漫長等待,直到東方泛白,夏哥哥始終沒回來。
站在這棟雄偉的商業大樓前,唐寶橙手裡緊握著家長同意書:心兒吊得老高,她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會親自來一趟。
因為有同學為她把關,所以她蹺了生平第一次的課,跑來夏哥哥上班的公司,下為別的,只為了找他簽名。
來到大樓門口,她卻不敢進去,在門外晃了好久,不知該怎麼辦。
突然跑來公司找夏哥哥,不知他會不會忙得沒時間見她?萬一他知道她逃課,會不會生氣?
若他曉得,她來找他只為了一張家長同意書,會不會怪她行為幼稚?可是--可是這件事對她而言,是人生大事耶!如果不能去畢旅,她會好遺憾好遺憾,會難過得吃不下飯。
她站在門口往裡面偷瞧,裡面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好厲害,表情好嚴肅,給人一種不容侵犯的疏離感。她在門外徘徊很久了,發現每人身上都有一張卡,要通過大門,必須用那張卡在感應器前掃過,也就是說,她根本不可能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去,搞不好門尚未進入,就會被人給擋住了。
「請問有事嗎?」詢問聲在她身後嚴肅地響起,她納悶地轉頭看向來聲處,是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對方胸前掛有夏氏集團專屬Mark的芯片卡,是這棟大樓的員工。
「我來找人。」她老實說。
「找誰?」對方不苟言笑地問。
「找夏儒紳。」
「……」
對方大概以為她是哪裡跑來的神經病吧?穿著學校制服,拿著書包,有課不上,卻在人家公司門口窺視了半天,還說要找他們的總裁,搞不好對方把她當成了無聊的不良少女。
「小妹妹。」對方用著啼笑皆非的語氣,有若大人告誡小孩不可以亂講話的態度。「回學校上課去吧,逃課出來玩是不好的。」夏儒紳對他們企業員工而言是神,別說一般員工,就連在公司做了十年的老幹部,也不見得有機會見到總裁,這個小女生肯定是看了雜誌上的封面人物,就像迷大明星那樣,異想天開跑來公司門口等著見偶像。
看對方的眼神、聽對方的口氣,她就知道說出來一定會被人當成笑話,也幸好她有準備,從書包裡拿出一本雜誌,翻到夏哥哥和她訂婚的那篇報導,有圖片、有文字,還有她的名字,她把報導遞給對方瞧。
「喏,你看,跟夏儒紳訂婚的人叫唐寶橙,我那天化了妝,但還是看得出是我,還有這是我的學生證,菁英中學高二A班,瞧,跟雜誌上寫的一樣。」
對方一開始是面無表情,不以為意的冷嘲,進而轉成了狐疑,直到後來面色大變,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她,最後終於化為誠惶誠恐。
「原來是總裁夫人,失敬失敬!」對方忙不迭地彎身行禮,適才那份驕貴之氣全沒了,如今在她面前只是一個謙卑的下屬,前後態度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也頗為訝異,想不到總裁夫人這個頭銜這麼好用啊。「那我可以去找他了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這是我的榮幸,我立刻叫總機通知總裁。」
唐寶橙忙拉住他。「不用了啦,不要太聲張,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可不是來炫耀的,若非不得已,她不會來公司。
「那當然那當然,我明白,夫人不用擔心,若不想引人注目,可搭乘專用電梯直達總裁辦公室。」
唐寶橙眼兒一亮,原來有直達電梯啊,那真是太好了。
「那就麻煩你了。」她露出甜甜一笑,事情挺順利的嘛,坐電梯上去簽個名,然後趕回學校交同意書,時間綽綽有餘。
在企業大樓最高層的核心部門,這裡聚集了夏氏集團延攬的全國最優秀人才,每一位高級幹部都經過種種考核,通過層層測驗,能力備受肯定才能成為公司裡的核心幹部,一人足以當十人用。
會議室裡,一場視訊會議在嚴肅地進行著。
行銷部門總經理正在台上冷汗涔涔,用英德日三國語言,與視訊裡的客戶溝通,並報告下一個年度的行銷企劃。
會議室裡的每個人,皮都繃著,因為有一個人始終諱莫如深,他的心思永遠令人猜不透。
夏儒紳坐在總裁專屬的座位上,聽著總經理的演示文稿,他目光如劍,讓台上的人緊張莫名。幹部們即使身經百戰,面對他,永遠是戰戰兢兢的。
今天的總裁令人害怕,因為他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台上的人發誓自己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做好這份企劃了,不明白到底是哪裡惹得總裁不滿意,總裁雖沒板著臉,但渾身散發的森冷氣息足以讓人凍結。
「總裁今天心情似乎很沉重……」
「恐怕有人要倒大楣了。」
「是有人惹到他了嗎?」
「沒聽說呀。」
「還是企劃不如他的意嗎?」
「如果連這麼完美的企劃都不滿意,輪到我們報告時……」一群人皮皮劍著等,沒人敢想輪到自己時,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心臟可以承受壓力。
高級幹部們私底下猜測著,聖意難測,弄得大夥兒人心惶惶,沒人曉得他們的總裁今天在不滿什麼。
夏儒紳光是不笑的臉色就很陰沉了,他不悅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一個小時前,他打電話去菁英中學導師辦公室,竟發現小傢伙給他逃課。
昨晚因為工作忙碌沒回去,思念她,所以他打了通電話給她,想聽聽她的聲音,卻發現笨傢伙手機沒開,只好打到班級導師辦公室,赫然發現她逃課,令他錯愕不已。
她沒回家,也沒回唐家,到底是去了哪裡?他現在一肚子火,今晚回去非拷問她不可!
這時候,聰明的人,就不會把自己往炮口送去,除非活得不耐煩,而且總裁一向不愛在開會時受到干擾,除非是發生重大事件,嚴重到足以影響公司的營運,否則想活命的人,最好別用其它事來干擾他,尤其在他情緒不佳的時候。
因此當男秘書匆忙進來,在總裁耳邊低語幾句時,就見總裁立刻離席,竟毫無責備之意。
難道國際真有重大事件發生了?
會議突然中斷,台上的人鬆了口氣,台下的人則竊竊私語,有人及時攔截正要走出去的男秘書,忙把他抓來詢問。
「又發生嚴重的石油危機嗎?」
「美國股市大崩盤嗎?」
「第三次世界戰爭開打了嗎?」
能讓總裁立刻丟不會議出走的,肯定是經濟大事件,大夥兒也開始緊張了,還有人將視訊轉到新聞台看看是否有播報,有人則頻頻查閱自己的3G手機,看看股市行情。
就見男秘書搖頭,能成為總裁秘書,嘴巴跟蚌殼一樣緊得很,其實什麼大事也沒發生,只不過是未來的總裁夫人來了。跟了總裁這麼多年,深知總裁對未婚妻的迷戀,比任何國際大事都重視,因為瞭解這點,他才知道若沒通知總裁,他就等著丟飯碗了。
男秘書什麼都沒說,笑著走出去,把這個謎留給大家猜去。
寶橙從來沒主動找過他,這點頗令夏儒紳驚訝,照道理這個時間她還在上課才對,突然來找他,難不成發生了什麼事?思及此,他更加快了腳步。
平日人前沉穩不動如山的夏儒紳,邁開的步伐幾乎是用跑的,其它人見了還以為總裁有重要的客人或是大生意要談。
當來到辦公室門前時,他收住了迫切的腳步,恢復成一貫的閒適沉穩姿態,闇黑的瞳眸裡壓下渴盼,神態悠然地開門進入,內心牽盼的人兒,就在他的地盤上。
他無聲地開門,視線鎖住那小傢伙,她正專注於他辦公室裡擺放的一些收藏品上,並未發現他的來到。
他無聲地關上門,先前的煩躁怒火,因為小傢伙送上門而得到紆解,她就在眼前,如囊中物般隨手可得,令他寬了心,也遂了意。
這是什麼東東啊?
唐寶橙站在一個櫃子前,很用力地看著一個白色的蛋殼,上頭刻了許多鏤空的雕花,而蛋殼裡頭竟然還另有乾坤,她想看的正是裡頭的東西,但不管怎麼努力看都無法窺視全貌,一時手癢,心想反正沒人,就偷偷地打開玻璃盒蓋,用手指輕輕佻起蛋殼,試圖轉個方向讓自己可以瞧個仔細。
啪!破了……
她僵住,瞪著蛋殼,面色頓時轉成蒼白,額上沁出滴滴冷汗,她不過用手指輕輕碰一下,竟然就……
不知道有沒有三秒膠?如此易碎的東西難怪要用玻璃蓋罩著。
「真糟……誰這麼無聊,也不找硬一點的東西來刻,居然用蛋殼……」她嘴裡嘀咕著,試著找出補救的方法。
幸好她也算是隨機應變的人,懂得以假亂真……
當一切粉飾太平後,她又繼續參觀其它奇奇怪怪的收藏,走著看著欣賞著,發現一堵牆擋在前面,納悶地抬起小臉。
「啊?」她瞪大眼,迎上另一雙好看的眼,是夏哥哥。
「夏哥哥好。」她連忙鎮定地打招呼,並獻上甜美的微笑,卻暗自吃驚,他是何時出現的?老天!他應該沒看到吧?
夏儒紳審視這張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笑容裡,含著七分諂媚、三分心虛,而且小傢伙竟然自動攀上他的手臂,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很可疑。
眸底閃過玩味的神采,小傢伙肯定有事相求,他一眼即瞧出。
既然有求於他,就不怕她跑掉了,而他也不急著問,走回辦公椅坐下,翻開一疊文件,用著漫不經心的語調說:「怎麼沒去上課?」
「嗯……因為請假。」
應該是逃課吧,不過他沒點破。「身體不舒服?」
「不是,是……有事找你。」
「喔?」這就令人好奇了,有什麼事非要逃課來找他不可?這個原因比那些幾百億的大生意更令他興趣滿滿,但表面仍維持慣有的波紋不興,不主動詢問,等她自己來招。
唐寶橙忐忑不安地,一下子捏捏手,一下子搔搔頭,完全不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把單純的心思全暴露出來了。
還以為夏哥哥會主動開口問她,結果他什麼都沒問,害她一時不知如何啟口。但這件事實在太重要了,所以她鼓起勇氣溜到他身邊,望著那桌上堆成小山高的文件,才體會到夏哥哥居然這麼忙,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件內容,好像很複雜。很重要耶,她的家長同意書跟那些文件相較,好像無足輕重耶……
「夏哥哥。」
「嗯?」疑問的語氣。
「你很忙厚?」
「嗯。」肯定的語氣。
「每天都要簽這麼多文件喔?」
「嗯哼。」
「那這一份順便也簽一下。」
「……」靜默。
他手上的筆停止簽名,瞄著她拿出的家長同意書,語氣說得那麼家常便飯,把文件擺得那麼自然,原來這就是她的來意,口頭上的懇求一句都沒有,竟然就想這樣打混摸魚過去,還說順便。
放下筆,他的背向後嵌入真皮沙發椅,拿過她的同意書,懶懶地瞧著,一眼過目完,瞭解是一份畢旅的家長同意書,重點是--今天是截止日。
她打的主意,找上他的原因,不得已的理由,無須多問,稍微想一下便瞭解了前因後果。
若要期待她有「思夫心切」的一天,他恐怕要等到眼花齒搖,頭髮白了。
「你想去?」
「是啊是啊!」她殷切盼望地點頭。
「不行。」潑一桶冷水澆熄她正熱的興頭。
「為什麼?」她忍不住提高音量。
「太危險。」
「這哪有什麼危險啊?又不是三歲小孩。」
「這……」他煞有介事地嚴肅思考。「得問問你爸媽才行。」很明知故問的表情。
唐寶橙立刻嗚呼哀哉加哭天相求。「你簽就行了啦!上頭有說,一等親也可以的,等我爸媽同意,早就來不及了啦!」
「喔?我是你的一等親?」
「你是我未婚夫嘛∼∼嗯,雖然還沒結婚,但也算啦,你簽的字蓋的章,學校一定同意的啦!因為你是榮譽校友嘛,稍微踩一下地板,學校就會鬧地震的,求求你∼∼」
原來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她才會迫不及待跟他攀親帶故,承認他是未婚夫喔,敢情她把他當成是印章,肯逃課見他一面,全因為畢旅比他這個未婚夫還重要。
這理由實在讓人氣結,不報復一下怎能平衡他的心理,不教她付出代價又怎能善罷干休?「要我簽字可以,除非……」他是生意人,簽一個名蓋一個章可是值個幾千萬幾億的,這個章當然不能白蓋。
她人一僵,心兒一悸,完了!他又在淫笑、又在淫笑了……
那半斂的俊眸,毫不隱瞞他的慾望,帶點邪氣的笑容,大剌剌地魅惑她,沒有明說,但赤裸裸的企圖已經寫在他色迷迷的臉上。
紅潮淹沒了她的雙頰,在他狩獵的目光下,她的身子微微發熱著。
「除非什麼?」問了,等於跳進他設的陷阱,但她還是受不住誘惑地問出口。
「過來。」優雅如一頭獵豹的他,向她伸出手。
她一將手放入他的大掌裡,便立刻被豹爪困入了牢籠。
她細緻柔嫩的下巴被勾起,迎上他灼熱的鼻息。
「除非你讓我……」魔鬼的笑靨如此迷魅,代價當然是錢買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