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該設鬧鈴的,當那法國號角聲穿過羽絨被撞進她的耳膜時,她開始詛咒自己的自以為是,清晨的低溫粉碎了她的自制力,她一點都不想起床,只想蜷縮在暖烘烘的被窩裡,睡到自然醒……
但是--今天是週末了,如果不趕到圖書館去,等在那裡的傑瑞就會發火,傑瑞一發火,就會走人,那她的期末報告就會跟著完蛋……所以,她必須再一次命令自己做個機器人,沒有知覺,只要跟著大腦的命令動作
她一躍而起,按下瘋狂的鬧鐘,跳下床,拚命地跳躍,做幾個拳腳動作驅走寒氣,再奔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戰鬥澡。當她換好外出服精神抖擻地站在鏡子前時,她很高興自己又再一次戰勝睡魔了。
拎起笨重的背包,她推開大門,一座會移動的饅頭山擋在她面前,她不疾不徐地高喊,「李維先生,早安。」
「早。有禮貌的孩子,不是說叫我約翰就行了嗎?」饅頭山很有技巧地將龐大的噸位擠進門內,只到他胸前的杜蘅很辛苦地仰望著他。「喏,你的花!」一束白玫瑰像變魔術一樣地在她眼前盛開,揚著早晨的芬芳。
「謝謝!」她將臉埋進柔軟的花辦裡,浸淫在每週一次的幸福裡。「今天……你有沒有瞧見是誰將花擺在門前的?」她朝他眨眨眼。
「只看到一點點。女孩,他自行車騎得很快,頭髮是金色的,我猜是諾頓家的長子,跟你念同一所學校,人很害羞。」他朗笑數聲。「要替你插在瓶子裡嗎?你看起來正要出門。」
她笑著遞給他,道聲謝後走到車庫,開了車庫門,坐進車裡,靜靜地倚在駕駛盤上。
每個星期六,房東李維先生都會在同一個時間過來,親自整理前後院的花圃和草坪,從不假手園丁。半年前開始,他進門的同時也拿起了放在門口的花束,每週不同的芬芳滋潤著她的嗅覺,花朵從沒有間斷過。
她曾經嘗試提早起床想見送花人的模樣,但就如房東所言,男子自行車騎得很快,金髮在風中飛揚,她根本來不及和他說上話;再說,他來得太早了,週末她通常是睡到日上三竿的,早起是一種折磨,久而久之她也就放棄了。
諾頓家的長子?在校園中迎面走來時總是低著頭、紅著臉,很少正視她,他也對東方面孔有興趣嗎?
她不介意收他的花,畢竟這麼長情的人很少見了,這份心意是值得珍視的,雖然,她沒有慾望要與他更進一步的接觸;雖然,她的愛已經乾涸,她還是很高興收到灌注了情意的花束,因為,她愛過的人是不會送花給她的……
她拍了一下額頭,再次詛咒自己--
杜蘅,你還在想嗎?你還敢想嗎?再想你就會萬劫不復了!
她轉動車鑰匙,朝太陽升起的方向奔去。
「杜蘅。」別彆扭扭的中文發音。「你真的決定不轉校嗎?你的成績並不壞,洛杉磯分校應該沒有問題的,要不要再考慮看看?」傑瑞推著已半滿的購物車,再朝裡頭丟了一塊煙燻肉。
「那是因為有你罩著,才好不容易申請到這一所大學,我只要安安穩穩的畢業就行了。我想清楚了,我不是做學問的料,還是早早做事的好。」她從購物車裡將一塊三角狀的乳酪丟回架上。「喂,跟你說了幾次,我不吃這種臭東西的,別再丟進來了!」
「那你要不要考慮搬出來,和我近一些,彼此也有個照應?」藍色眼珠微微閃了一下。
「傑瑞,你是大baby啊?還要照應什麼啊?」她撇開臉,從冰櫃裡拿出一桶冰淇淋。
「是我照應你,不是你照應我。」他附在她耳畔輕輕地說著。
她的手一抖,冰滑的啤酒瓶差點拿不穩。「謝謝你,不過我已經習慣這裡了,這裡比較多中式超市,我可以買得到台灣的食物;再說,李維先生對我很好,前兩個室友畢業搬走後,他都沒漲我房租,也沒趕我走,只另外找願意租下一整棟房子的房客,所以我才捨不得離開呢!」她笑道。
「我的重要性還不如超市及一個二百五十磅的老爹地?」傑瑞怪叫道。
「你別老帶著我,這樣會找不到女朋友的。」她白了他一眼,暗暗吁了一口氣。
傑瑞很好,是少數沒那麼自我的白人大男生,從她申請進這所州立大學分校開始,他就以學長照顧學妹的姿態在帶領她,她多數科目能過關,幾乎都是拜他所賜。今年他申請研究所了,兩人焦不離孟的校園生活也要結束了,但他一直不放棄地想說服她陪他轉校。
傑瑞真的很好,還曾經慷慨解囊幫她度過青黃不接、找不到兼職工作時的日子,只可惜,如果他的眼珠深一些、頭髮短一些、雙眼皮線條再長一些、眉頭再近一些……
她敲敲自己的腦袋--鬼迷心竅了!鬼迷心竅了!
傑瑞莞爾地扯扯她的長髮,這個可愛的東方娃娃,老是有出人意表的動作。「最近工作怎麼樣?還是繼續待在王太太家照顧那兩個小鬼嗎?」
「不了,我想過了,你說的對,這樣學不到東西的。三年級的課我想每個星期集中在兩、三天內上完,其它找個只要交報告的學分補足就行了。最近安琪介紹我到她姊姊擔任秘書的公司打工喔!就是幫秘書打打雜的小小助理啦,只要做些檔案整理、例行的主管報帳工作就行了,每個禮拜只要去三天,錢不算多,可是可以觀察到公司的運作,學習她姊姊的做事方法,這機會不錯吧?要不是安琪想修雙學位,這工作還輪不到我呢。」她開心的說著。
「那很好啊,多些相關經驗將來找正式工作容易些。」他也替她高興。離鄉背景了兩年,在適應良好的背後,他不是看不見她的孤寂,他也一直希望能轉變兩人的關係。
「對啊,上天待我還是不錯的。」她精神一振,手推車也感覺沒那麼重了。
「小心!前面有人。」傑瑞拉住快速往前滑的推車把手,在前一位等著結帳的顧客身後剛好煞住。
「啊!對不起!」她趕緊向前面受到驚嚇的女人欠身說抱歉。「我沒看到你。」
「不要緊。」女人回過頭,眼神不經意掠過她的面容,之後,動作凝住,笑容逐漸浮現。「是你,杜--蘅。」
她愕然,笑不出來。「安娜?」
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麼優雅,一身寬鬆的居家服掩不住秀麗的本質,而且,她一直在笑,好像笑是不用花錢買的商品似,直對著她傾銷,令她有些抵抗不住,也陪著傻笑。
「原來你也住在附近!好巧,我們真是有緣。」安娜不停地打量著她。
是孽緣吧?她的欣喜之情遠不如安娜。「我在附近唸書,你不是在台灣工作,怎麼會在這兒?」她隨口問問。
「我結婚了,老公工作調來這裡,我自然跟著來嘍!」安娜輕快爽直地回答。
她的表情驀然僵滯,沉默了半天才勉強堆出毫無誠意的笑容。「恭禧你了,為了先生放棄工作,你們一定很相愛。」聲音很沒出息地在顫抖。
「倒不全是為了他,因為我懷孕了,他不放心,堅持要我過來,說這裡的生活品質比較好,他也比較照顧得到。」
她將視線移到她的小腹上,終於明瞭安娜穿得如此寬鬆的原因了,同時,她突然覺得加州的陽光好刺眼,令她有些暈眩。
「那--真是--太棒了。」她看向在停車場等待的傑瑞,想結束交談的念頭增強,她該找個借口離去了,今天是週末,她不能破壞好心情。
「你不太一樣了,瘦了些,看起來也成熟多了,如果石崢現在遇見你,掙扎也許不會那麼多。」她像聊天氣般地隨意提起那個人名。
「你真愛說笑。」竟拿丈夫來尋過往情敵的開心?「他怎麼可能會看上我?」都兩年了,她還要站在這裡陪人家探究情史嗎?
「是他自己不知道罷了!你剛離開那一陣子,我們嘗試要復合,每一次約會,他談的不是工作、不是興趣、不是我,而是不停地埋怨和數落你,接二連三的,我都只有聽的份,有時候真想叫他閉嘴,要他別再說了。」
「是--是嗎?他一個男人這麼小氣,你很火大吧?」她乾笑道。
她又沒對他騙財騙色,他不想再見到她,她都避讓到半個地球遠的地方了,難不成非要她從人間蒸發才行嗎?
「是很火大,因為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有一次我乾脆陪他一起罵,想說兩人一起唱雙簧,結果你猜怎樣?他住口了,不罵了,還很莫名奇妙地看著我說:『她也沒那麼糟,你不瞭解她,這樣批評她不太公平。』」
「呃--」這顆石頭還真被她搞得精神錯亂了。
「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他愛的是你,他只是一時沒辦法看清,也沒辦法接受自己愛上一個和他性情回異的小女孩,他擔心你玩膩了,總有一天會離開他。他在感情上其實不容易放開,所以一直選擇有距離的投入,這也是我當年第一次離開他的原因。他看似性冷,其實是怕自己會難以自拔,掌控不住情緒,這或許是年少時期在療養身體那段期間,他對人際關係無法掌握的影響。即使他後來求學時表現一直很優秀,他還是習慣用這樣的態度,所以,當證實了他真正的感情依歸後,我第二次離開了他。」
「你們不是--」她指著安娜微隆的肚皮,發現自己搞了個大烏龍。
「散啦!誰有精神聽他像怨男一樣的『緬懷』另一個女人?他以為那樣就能忘記一個人嗎?不過記得更牢罷了,真是傻瓜!」安娜不以為忤地呵呵笑著。
她轉開臉,不想充斥各種情緒的表情被看見。
「有了新男友了?」安娜指著遠處的傑瑞。「看起來還不錯。」
「嗯。」她沒有多作解釋。
「世事難料,緣分沒有當下掌握,想再回頭就難了。你多保重,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是我的電話,有空出來喝杯咖啡吧。」她隨手撕下記事本的紙頁塞給她。
她揮揮手,目送安娜開車離去,才步履遲緩地走向傑瑞。
是的,再也無法回頭了,時間把一切愛恨都帶走了,兩年了,對石崢而言,該忘的也都忘了吧?他甚至沒有試著找過她,他最終的選擇還是放棄她了。
她閉上眼,眨回欲落的淚水--她是不是也該學著忘了一切?
她翻了個身,難得法國號還沒響就有飽足的精神充沛感,真不容易啊!
今天第一次上工,一定可以表現良好留下好印象的!她還特地買了件新裝,粉橘色套裝很配她的膚色,再將頭髮挽起來,信賴感就會產生了。
她再翻了個身,正對著書桌上的鬧鐘,她昨晚特意將它放遠些,免得一時不察在睡夢中把它按掉。
忽然,她半瞇起眼,那上面顯示的數字讓她不由自主揉了好幾次眼皮,她不可置信地下了床,拿起鬧鐘,意識到了難以挽回的事實--她忘了按下設定鍵,而現在,真真確確,已經--八--點--四--十--分了!
NO!
她火速衝進浴室,用兩分鐘處理完人生大事,再衝出來,用一分鐘換好衣服,梳直亂髮,並且悲哀地認命,她只能塗個口紅,再也沒時間細細描繪那張臉以及整理一頭長髮了,到那家公司起碼要四十分鐘呢!
她拉開大門,和直挺挺站在門外的人撞個正著,一陣眼冒金星,來人抓住她的肩,西班牙口音的美語揚起,「杜蘅嗎?杜蘅的外遞,請簽收。」
來不及細看,她將小小包裹扔進手袋,在簽單上鬼畫符一下就衝進車庫。
請老天保佑七號公路不會塞車,市區也能暢通無阻,她的飯碗也可以保住,那她保證過幾天一定將基督徒的傑瑞拉到西來寺去燒香拜佛。
儘管一路狂飄猛鑽,卻仍拿交流道的車潮沒轍,到了那片辦公大樓林立的區域時,已經是九點三十分了,她遲到了整整三十分鐘。
她哭喪著臉,踏進那棟在大門口有個小型噴泉的商業大樓,問明警衛正確的樓層後,她提心吊膽的在電梯內做了幾個深呼吸,再抹一次口紅,整一整衣著,鎮靜地走進敞開的研發部玻璃大門。
向最靠近門口的職員說明來意後,她左彎右拐地被領到比普通職員辦公桌大一點的半屏--隔間入口,正在伏案工作的紅髮女子抬起頭,看見杜蘅,嫣然一笑,立刻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我還以為你不來了!這個工作給薪不多,主要是幫我分擔一些工作,要有點耐心,你肯來真是太好了。」客氣得出乎她意料之外。
「對不起,我遲到了,讓你久等了。」她拚命地哈腰致歉,暗自在心裡感激涕零。
「第一天無所謂,只要認識環境就好了,我叫薇琪,雖然你直屬於我,和別人沒有太多工作上的接觸,不過還是得打個招呼,讓大家認識認識你。」
薇琪輕敲右手邊一扇半掩的厚重木門,裡面傳來簡短的應語,允許她們進入。
「現在要見的是我們研發部的經理,你不用緊張,這不是面試,你的工作是兼職,不必他首肯,進去吧!」
薇琪的安撫作用不大,她半垂著頭,不敢直視前方,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彎腰禮。
「經理,您好,我是杜蘅,新來的助理。」
「杜蘅,見到你真好,一切都好嗎?」
這幾句問候語不算太離譜,離譜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發音和低沉渾厚的聲調,那不是--
她倏地仰起驚愕無比的素臉,一張和夢裡相差無幾的鵝蛋臉正直視著她,唇角微微上揚,上半身是一貫的白色襯衫……
「薇琪--」她右手摸索到身邊女人的衣袖。「你有沒看見……前面的東方男人……」她的幻覺實在太厲害了,她得去看心理醫生了,
薇琪咯咯笑出聲。「你是指石經理嗎?他和你一樣是東方人沒錯啊!他是半年前才新上任的部門經理,他等你很久了。」說著還推了她的背一下。
聞言她卻倒退三尺,環視前方一坐一站的男女,彷彿深陷在一個超級整人遊戲裡,而她就是被耍弄的對象……
「杜蘅。」石崢柔聲地輕喚,注入了情意的。
她沒有再深思下去,轉身拔腿就跑,以驚人的速度奪門而逃,等發怔的眾人回過神時,她早已消失在這個樓層,急奔到停車場了。
她坐上駕駛座,拿起車上的礦泉水往嘴裡灌了一整瓶,從手袋掏出車鑰匙,對了老半才插進匙孔,接著,一陣悶悶的、異樣的鈴聲響起,她聆聽了一會兒,翻開手袋,找到聲音來源,原來是今早收到的包裹。
胡亂撕開了外面的包裝紙,打開紙盒,裡頭赫然擺著一支手機--兩年前她留在台灣沒有帶走的手機,上面還有她與石崢合照的大頭貼。
這個手機一直被保留著?為什麼?
她打開手機,貼近耳朵。
「杜蘅,為什麼要走?我很想念你,你不想見到我嗎?杜蘅--」
「石頭,真的是你?」她還在失神狀態,指甲掐進腿肉也不覺得疼。
「是我,快回來,我有話告訴你。」語氣溫柔得不像是昔日的石崢。
不是作夢,卻比作夢還難以相信,她關上手機,扔回手袋,發動引擎,選擇--逃跑!
她膽怯了,竟驚慌失措的跑了,她心裡還有他,卻選擇了不面對,那他只好自己去面對她,想辦法找回失去的愛。
門口擺放著一束新鮮的粉紅色玫瑰,花瓣上的露珠迎曦閃耀,他順手拿起,按了門鈴,原以為要等個幾分鐘裡面的人才會從睡夢中清醒的,沒想到門很快就開了。
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孩,披頭散髮的,半垂著加菲貓眼,睡衣斜斜皺皺的,有氣無力的開口道:「李維先生,你今天來太早了,週末耶!」
「不早了,你以前在台灣這時候早起來了,昨晚沒睡好嗎?」他閃身入內,捏了捏她變尖的下巴。
果然,他的聲音像提神劑,把她的魂魄都收攏了--她眼皮上掀,露出有些紅絲的眼,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接著,她看見了他胸前那束玫瑰,再覷了他一眼,冷不防地搶過花,急匆匆地道:「別拿我的花。」然後轉身就跑。
石崢放聲大笑,跟了過去,看著她像森林中的小鹿驚逃著,最後竄回房間,在她關門前有一腳跨進,立刻讓她的企圖失敗。
「杜蘅,你在怕什麼?你不想我嗎?」他欺近她,她那倉皇轉動的眸子讓他心軟,他伸手撫摸比兩年前削瘦的粉頰。
他的指腹才碰到一點點肌膚,她一驚趕緊拉開被褥,整個人鑽進臨時避難所,將自己緊緊地裹成一顆球,像極了待捕的獵物。
「杜蘅--」他忍俊不住,坐在床沿,把被一掀,讓那只把頭埋進被裡的鴕鳥再也無處可躲。
「你到底想怎樣?我不會再愛你、不會再纏你了,你還大老遠跑來這做什麼?」聲音在床墊裡顯得有些含糊不清。
他沒有回答,僅用掌心一遍遍地撫過她背後的長髮,珍愛地凝視著他心愛的女人。
在靜默中,濃濃的情思在洶湧奔流著,她的背上,是他溫柔的撫觸,將愛意一點一滴滲進她的體內。
她漸漸平靜了,不再掙扎,慢慢直起身子,面對著他。
「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我不是懷疑你,我是在懷疑自己能讓你愛戀這麼久嗎?所以一開始才沒來找你,你很恨我吧?」他撥開她臉上散亂的髮絲。
「我沒在等你,我也不恨你,你不必感到困擾,災星遠離了,你應該一帆風順了,別再自找麻煩了。」她低下頭,懊惱地看著手上已經擠扁的玫瑰。
「沒在等我嗎?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當我看見你和傑瑞笑著走過校園,胸前卻還掛著我的戒指時,我就不這麼想了。」
「你……」她用擠扁的玫瑰指著他,花瓣簌簌一片片掉落。「神出鬼沒……」
「我一方面放不下心,一方面受你張阿姨所托,到美國出差或度假時都會來看看你。」只是沒讓被看的人知道。
「你這是……」為什麼?她還用問嗎?誰會窮極無聊地去跟蹤一個人?沒有強大的動機,他根本不是會做這等瘋狂行徑的男人。
但是這個可惡的男人,白白讓她吃苦受罪了兩年,不過就是為了測試她的熱度能燃燒多久?!她真的很像豬頭嗎?隨他要收下還是退貨?哪天他又發起神經覺得彼此不適合,又叫她走人,她還有幾條命可以這樣折騰?她是情癡,可不是白癡啊!
「石先生,我們很久以前就分手了,我現在也有男朋友了,你來晚了。」她端起面孔,不再是主人給點甜頭就搖尾乞憐的小狗了。
「男朋友?傑瑞他要到洛杉磯分校念研究所了,你似乎沒有打算要跟他一道搬過去,而是繼續在這住下來,照你的性子來看,你很難放手讓心儀的人離得太遠,所以,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嗎?」朗眉一挑,撇嘴笑著。
「你派人調查我?」她怒火中燒,兩手揪住他的衣領--她的一舉一動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不用怎麼調查啊!你住在我租下的房子裡,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還需要調查嗎?」他對她的憤怒不以為意。
「你租的房子?你在胡說什麼?」她扼緊他的衣領,忘了他需要呼吸。
「你的室友搬走後,為了不讓你居無定所,我向李維租下這一整棟房子,並且要求他別告訴你;至於你交的房租,我都替你存起來了,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他的臉已經完全脹紅,竟還能完整地說完話。
她頹然地放開他。「你還做了些什麼?」不會連傑瑞都是他的眼線吧?
「也沒什麼,只是麻煩薇琪要她妹妹轉告你有個兼職的機會,讓你來上班,不過這純粹是巧合,如果安琪不和你同班,我也很難名正言順地叫你來。」
她該怎麼辦呢?她發現自己在軟化,快要潰敗了,就要投降了--這個攻無不克的男人,可是……她吃了那麼多苦頭,她真的不甘心啊!
「你設計我!」她想到了拒絕他的理由,抬起頭瞪著他。
「就跟你當初設計我一樣,這還算輕微的吧?」他笑。
她楞楞地看著他。他看到了從前全心全意迷戀他的小女人,現在正在跟自己的愛情抵抗,不想敗下陣來。
他的手指觸及她的睡衣前扣,從第一顆開始,慢慢解開。
「做什麼?」她徒勞地問道,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專注地解扣,不置一詞,解到末尾,輕輕往兩旁一掀,沒有著內衣的潔白潤澤的胸脯敞露在微涼的空氣中,他愛憐地看著她的身體,指尖按住那沒有褪色的紅心刺青,低柔地問道:「我永遠刻在你的心上,無法被遺忘,對吧?」
不等她出聲,沉重的身體將她壓向床褥,手掌捧住她的胸,臉埋進她溫熱的胸房,歎息著道:「杜蘅,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那幾句愛的呢喃,是她早已放棄的奢求,他從不說這三個字,卻可以輕易地從她嘴裡聽到這些告白,她從未掩藏自己的感受,卻永遠不知道他情意的深度,她愛的熱切,卻也虛渺,因為他……從不說我愛你。
現在,她聽到了,一聲聲振動著她的心房,她輕聲問道:「你說過,我們是不一樣的,為什麼還要愛我?」
「因為,我後來才明白,愛是沒什麼道理的。我不應該執意在我們之間找道理,我想你、牽掛你,即使隔了一個海洋,也無法減退。每次遠遠地看著你,想與你相守的念頭就加強了一點,你身上的戒指給了我勇氣,所以我決定來找你,來面對你。」他吻了吻她的肌膚。
她徹底被擊敗了,那幾句傾訴,雖延遲了很久,但效果卻絲毫不減,她閉上眼,暗罵自己被他吃定,輕易就被他撂倒。
「等等!」她推開他,終於想到了好理由。「你以為這樣就算了?我從前那麼辛苦的追你,你現在不過使了點伎倆就要我回頭,我才沒那麼笨!你又還沒追過我,我可不是你養的小狗,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撐起上身,很佩服自己的急智。
「追你?我半年前特地答應這家公司挖角回美國,為的就是可以就近照顧你,你也歡天喜地的收了半年的花,怎能說我沒有追你?」他不情願地暫離香馥的豐軟。
「花……花是諾頓家的長子葛瑞送的……」她微弱地辯駁,知道他還會有更驚人的解釋。
「花是我花錢請你的鄰居葛瑞送的,你聽過他對你示愛嗎?杜蘅小姐。」他板起了臉--這女人,竟猜不出是他的心意,還高高興興地收別人的花!
她還說得出話來嗎?不單是因為他漸進放肆的撫觸,還有那充塞心田,如暖流湧泉般的愛,讓她如棉花糖一樣,又甜又輕,一下子飛昇到雲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