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巴林世襲國王哈利法的次子暨第二順位繼承人,他不能無故缺席一年一度在回歷九月舉行的封齋大典。
他的父王在他與皇兄負笈他鄉深造時,曾諄諄教誨過——身為伊斯蘭教信徒,當時時虔心念著真主阿拉,終身販依真主,凡事皆以阿拉的傳道聖人穆罕默德信條為行事準則,方不失為一德智兼備、文武雙全的「穆斯林」與巴林的王子。
所以,不論他們兄弟身處在山南海北的遙遠異域,抑或是離祖國只有一箭之隔的鄰邦,只要事關真主阿拉與穆聖穆罕默德的任何慶典,皆不得推諉與缺席,即使有人謠傳在他們返國搭乘的飛機上安裝了炸彈,或是飛機行經波斯灣上空時鐵定會被兩伊戰爭的巡曳飛彈擊落,一慨無法打消他們返國的決心。
因為真主阿拉庇佑虔誠的子民,如果真是不幸喪命,那也絕對是因為他們心有貳念,事主不恭!
瞧,連這種攸關生死的事都無法扭轉他父王的固執,所以單單一次由坐落在英國鄉間的貴族學校舉辦的小小期中考,當然就搬不上檯面了。即使講了,還會被文武百官當成笑柄。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每年才有機會返回祖國回味一下沙漠的旖旎風光,並與父王和其他兄弟姊妹共同歡度生日。
今早阿瑪濟德得到父王的口信,特開藏寶閣,讓他自由挑件合己意的玩意兒,以做祝禮。
他在這兒待了三十分鐘,面對琳琅滿目的寶物搜尋良久,猶不能拿定主意。
對於珠寶那些玩意他認為是女人家用的東西,故不為金光耀眼、閃爍逼人的珍石所動;對於珍禽異獸等稀寶,他也沒有太多的興趣。一一搜羅過仍是無所斬獲,他只想撣掉身上的灰塵,打道回寢。
不料,當他正想轉身離去時,眼角竄進一抹稍縱即逝的黑影閃進角落,他緊繃下顎,倏地旋身定眼正視那個詭異的角落,盯了好半晌沒察覺任何異狀,只看到一個塵埃滿佈的大甕立在牆角。
大又粗的甕裡塞著幾根長形籐棍,因為氣候乾燥,已經有點龜裂和變形。在諸多枯籐中,豎著一卷厚實的畫軸,畫軸中間被一條七彩金絲穗繫牢,從灰塵蒙蔽的情況看來,就算沒被人遺棄在這裡百年,半世紀總是有了。
他在心裡思忖,考慮到底要不要把畫軸拿起來時,正巧一隻小紅蜘蛛八腳不靈光地從畫軸中爬了出來。
於是,一股探險的好奇心驅策他拔腿上前,輕輕揮開那隻小生物,不理睬落荒而逃的它一溜煙地縮進了疊得跟小山一樣高的書堆裡。
他拿起書軸後,吹開上面沾染的灰塵,用力扯動繩子,連扯了三次才解開那個結。而他食指的第二指節因施力過猛被細繩割出一道傷口,鮮紅的血緩緩湧出,順若指尖滑落地面。
阿瑪濟德對這個小傷不予理會,急忙將畫攤在地上,等到畫完整地呈現在他眼前時,他猛地深吸一口氣,然後屏住氣不動。
原來,這長約兩公尺的畫布裡住了一個仙姿玉質、絕色天香的大美人!而這惟妙惟肖的大美人還不是本地土產的,而是舶來品,跟他以往所見到的珠圓玉潤型的阿拉伯美女完全不一樣,不僅打扮南轅北轍,連外觀也大異其趣。
看著看著,他的嘴緩緩向左努起,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光芒,接著大剌剌地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按著膝頭,另一手則撐著腮幫子,肆無忌憚地打量起這個異國美女,嘴裡同時唸唸有詞:「我真是好奇啊!你這個奇裝異服的美人兒是打哪兒蹦出來的?怎麼頭髮亮得跟一捆沾過石油的絲團一樣?我想你將長髮散下來會更好看些。
還有,你自脖子到腳底,除了露出一截纖纖玉手外,全都被寬大的紅衣包裹住了,這真是不智之舉啊,若怕旁人看的話,好歹用白布包起來才顯得高貴嘛!若你想引起你主子的注目,脫個精光不是更好,省得套著一層又一層的布袋,說有多累贅就有多累贅!知道嗎?我們阿拉伯男人看女人一向是裡裡外外、一分一毫都馬虎不得的,你這麼古怪,恐怕不會得寵……」阿瑪濟德就這麼喋喋不休地對畫裡的人兒發表意兒。
突然遠處敲起了膜禮的鐘聲,足足五響後他才將書胡亂的捲起,往寬鬆白袍的腰帶裡塞,十萬火急地朝自己的寢室衝去。他的動作之快,宛如在勁風中疾飛的箭矢。
阿瑪濟德飛提的心裡充斥太多的好奇,他下定決心非得查出這女人的來歷不可。
他一入寢宮,嚴峻地命令才長他一歲的法索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沐浴更衣,心冀望趕上參禮的吉辰,能和父王及至親兄弟一起禮拜真主。
當阿瑪濟德換上了最具威儀的潔淨白袍和貼身伺衛阿里翩然來到禮拜室門前時,眼尖的守門人早已恭敬地為他開門,而阿里則與其他侍衛滯留走廊間。
長腿一跨進莊嚴瑰麗的禮拜室,阿瑪濟德放眼一望,便暗叫不妙。
看來,這回又是他遲到了!不得已,只好縮著頭摸進房裡。
他雖然才十六歲,但高大身段使他不得不半蹲著膝蓋、匍匐前進,朝正中間的空墊子爬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痛恨自己的身高了。
他四肢趴在地上,輕輕拉了拉前面異母胞弟的衣抱後擺,要他們識相地讓出一條通道給他過。等到他跪上自己的墊子,連忙照著大伙的速度朝麥加的方向禮拜。
這時,身旁傳來兩道訊息左邊的長兄沙鳥岱睨了他一眼後眉頭遽皺,像在警告他自求多福。右邊的三弟吉夏則在他耳邊嚼舌根:「阿瑪!今天你過生日,阿拉會睜只眼、閉只眼地啟示父王少打你五板的。」
「去!少嚇唬人!」他扮了個促挾鬼臉,即刻摒除雜念,重複檮語:「真主至大……」
接下來的禮拜過程簡約肅穆,不到十分鐘便告禮成。一干僕役將所有法器、經典收藏妥當撤離後,大伙才輕鬆地垂下了緊繃的肩。
阿瑪濟德的父親哈利法國王有妻三位,子五位,女六位,除了為他生下次子阿瑪濟德的第二任哈薩克的妃子已過世之外,活著的兩位阿拉伯土產的大妻和三妻都還能和樂的相處。
十年前,他為愛妃的香消玉殞而難過;十年後,他慶幸阿拉及早把她帶走,因為重視女權至上的二王妃絕對會把他的後宮徹底改造,甚至干預政務。這種挑釁的行為對祖先流傳下來的阿拉伯傳統,實在是一大威脅與不敬。
所以他雖然難過,但為了民生社稷著想,也只能將這個遺憾隱埋在心中。
哈利法慢慢地在原地轉過身,睿智的雙眼從妻小的身上略巡一圈,再挪至中問那個低窪的黑腦袋時,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有種氣不是、罵也不是的無奈。
哈利法輕捋八字鬍,一雙厲目瞅著老二的天門,暗忖,那小子是把我當成睜眼瞎子了嗎?
在他哈利法家族之中就數阿瑪濟德長得最高壯,才十六歲就己長到六尺一了,照他這麼能吃的情況看來,長到大象一般大也不足為怪。而現在他卻像只鑽進沙中的鴕鳥樣,把頭低垂在胸前,不考正眼瞧他。
唉!擺明就是不打自招嘛。
哈利法重咳一聲,斂起粗眉觀察緘默的家人,從正妃瞄到三妃,再從長子低傾的頭瞄到么女後,才對妻小道:「你們統統下去吧!阿瑪濟德留下。」
他這命令一下,大伙嘩然互望,然後倏地噤聲不語,一時問,空氣中瀰漫了好幾道緊張的喘息,唯獨認命的阿瑪濟德鎮定的大聲道:「是!」堅定的表情迥異於剛進門縮在一團的窘困模樣。
「父王請息怒,這不完全是阿瑪濟德的錯!」三王子吉夏率先出聲,代二哥向父王請命。
哈利法瞪了老三一眼,怏然不悅地說:「他遲到難不成是你的錯?」
「這……」吉夏無以自解,側眼瞄了大哥沙烏岱一眼,才結巴地回答:「話不能這麼說嘛!父王,阿瑪濟德會遲到,當然……」
眼看吉夏的一時之勇就要耗盡,沙烏岱迅速以眼神暗示吉夏刖再做火上澆油的蠢事,同時接口道:「我們摯愛的父王,阿瑪濟德之所以會遲到,的確是我們兄弟的錯。」
哈利法臉一垮,神情不悅地道:「沙烏岱,我受夠了你們五兄弟老是罩來罩去的把戲,這回你若解釋得不合理,就連坐處罰!」說著,他轉頭對大妻示意道:
「莎美,你把女兒們都帶出去。」
和藹的莎美王妃點頭後站直身,其他年幼的女眷雖然想留下來為阿瑪濟德求情,但礙於慍怒中的父親,皆不敢稍作逗留,只能魚貫地尾隨兩位母親走出禮拜室,臨去時匆匆送給二哥關注的一瞥。
等門一闔上,哈利法曲起一膝,以手撐顎問道:「你怎麼說,沙烏岱?」
「父王今早是不是曾經囑咐我們兄弟要阿瑪濟德上您的藏寶閣挑份禮物呢?」
哈利法瞄了一眼頭垂得低低的二兒子,漫不經心地回道:「是沒錯!怎麼?這回你又要怪到我這個做父親的頭上了?」
「當然不是。父王,老二會遲到全是我們四人只顧自己的事,一直拖到日上三竿才去提醒阿瑪濟德這件事。您知道的,藏寶閣內奇珍異寶種類之多,教人目不暇給,才眄一下就會眼花繚亂。我想阿瑪濟德這次遲到應該是不可避免的,請父王再三斟酌,從寬處理。」
從寬處理?他有說過要處罰人嗎?他壓根兒就沒提過嘛!他點名要老二留下來,只是想知道他選了什麼東西罷了,又不是要毒打他一頓,瞧這一乾兒子緊張成這副德行!
哈利法心裡悶悶的,不耐煩地眄了次子一眼。「阿瑪儕德,你怎麼說?」
跪在厚墊上的阿瑪濟德將兩手擺在膝頭上,雙目直視父親,態度坦然的說:
「父王,如果我夠聰明的話,或許該附和大哥的善意,好為自己找個脫罪的借口,但是這樣做卻會陷大哥於不義,陷您於不智的窘境。所以坦白說,我上藏寶閣待不到一刻鐘就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是我自己貪玩耽誤了參禮的時辰。請父主處罰我吧!遲到就是遲到,我抓不準時間和他們怎麼扯得上關係呢?」
在阿瑪濟德身後的吉夏一聽,恨不得猛踢二哥的屁股。他轉頭和年幼的弟弟咬耳朵,但他的嗓門向來不懂得節制,所說的話大伙是聽得一清二楚。
「阿瑪真是的!什麼節骨眼了,還在逞英雄。我們宮裡又沒櫻桃樹可砍,幹嘛傚法那個笨不隆咚的華盛頓!」
其他人聽了都忍不住吃吃笑出聲,連收拾東西的御用僕從也咧起嘴無聲地笑著,只有緊張的沙烏岱笑不出來。
哈利法則是狠瞪老三一眼,喝道:「出去!統統出去。吉夏,尤其是你!」
吉夏懊惱地看了父親一眼,他好想看看品行端良的阿瑪濟德挑了什麼樣的禮物,都怪他愛耍嘴皮子,現在看不到了。
老實的二哥真是個乏善可陳的怪物,不喝酒,不玩刀槍,不偷看西方進來的花花公子書刊,又不愛和女孩私混。這麼沒有男人本色的兄長將來怎麼帶得出去?!
哈利法趕走第二批人後,嚴厲的眼神稍稍收起。「遲到的人本當受罰,尤其身為兄長的你們若不樹立良好典範,教弟妹們如何順服你們?阿瑪濟德,看在你儀容整潔,不因貪求方便而廢禮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下不為例!」
阿瑪濟德喜出望外地和沙烏岱交換一瞥,然後兩兄弟異口同聲說:「謝謝父王。」
哈利法不等兒子磕完頭就撐起身子,坐回鋪著毛氈的法式躺椅,兩手輕輕地招了招,示意兩人上前,坐進他身側的椅子。
兩兄弟才剛坐定,腿上的白袍都還沒撫平,哈利法便摩拳擦掌,心焦地絢問:
「老二啊!你到底挑了什麼東西?趕快告訴父王。——國之君的威嚴在瞬間消失得毫無蹤影。
「就是這幅畫,希望父王能割愛。」阿瑪濟德眉飛色舞地從腰間抽出那幅畫,遞了出去。
好奇的哈利法邊點頭邊接過畫。「當然,當然!」他站挺身子,舉高手讓畫順滑而下,以便瞧個仔細。當他認出這幅躍然於紙上的美女圖時,第三聲的「當然」
後而又多加了個「不」字。
見本來點頭應允的父王遽妀初衷,阿瑪濟德的臉不由得板了起來,理直氣壯地質問:「為什麼不?」
十分鐘前還八面威風的哈利法一碰上咄咄逼人的兒子,反而露出理虧的模樣。
他無言以對,只得轉身勸兒子打消主意。「乖兒子,換個東西好不好?這幅畫不是好東西。」
「可是我就只喜歡這件東西!」阿瑪濟德毫不妥協地嘟起嘴,兩個腮幫子鼓得腫腫的。
十八歲的沙烏岱撐著腦袋,懶洋洋地靠在椅臂上,以審視的目光打量書中的異國美女。他覺得這個身高比例與真人相當的畫中仙雖然頗具姿色,但是缺乏了些現代感。他比較偏好健美窈窕的身段和突出的艷麗五官,而非這種弱不禁風、一碰就倒的女人。
不過每個人的審美觀不同,他也不好潑冷水,反正它剛好對上阿瑪濟德的胃口,也就幫腔道:「爸,反正只是一幅古畫,又不是藏寶圖,給阿瑪濟德當生日禮物有何不可?好歹阿瑪對女人總是起了興趣,你不用再擔心了啦。」
哈利法苦著一張臉。「如果是藏寶圖的話,我又有什麼好遲疑的呢?但這幅畫是真的不合適!」
說完,他把畫遞給沙烏岱,示意他捲好畫,然後旋身面對怒不可遏的阿瑪濟德,再次強調,「那東西是真的不適合,再另外桃個東西吧!不過這倒提醒我你也十六歲了,是該行成年禮了,我會派人去尋找一個長相雷同的女人。」
「父王,您說到哪裡去了?我又不是吉夏,一個禮拜沒有女人就會死。」阿瑪濟德抓著腳踝紅著臉說。「父王曾經答應我想要什麼就拿什麼的,如今卻說話不算話。」
哈利法上前想撫兒子的頭,但阿瑪濟德故意躲開不甩他,那隻手就僵在半空中,足足三秒才收回。
「我這全是為你好。」他澀然道。
「講不出來理由就稱不上為我好。父王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卻言而無信!老莎說得好,一個國王的詐欺是比乞丐更可恥!」
「好了!阿瑪濟德,父王送我們到英國唸書,可不是要你學那些東西來罵人的。」
沙烏岱嚴厲地板起兄長的面孔教訓他。
阿瑪濟德聽而不聞,遺憾的大眼往哥哥手上的掛畫瞟去,心裡就是舒坦不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笑容好像也被哥哥捲進那幅畫裡了,除非得到「她」,否則他將永遠快樂不起來。
三人就像石膏像似地坐在原地悶不作聲。
足足有一分鐘那麼久,做父親的才輕咳一下。「好吧!我告訴你們我反對的理由。這得由這幅畫的歷史談起……」事情大的發生在四百年前,那時哈利法的祖先——烏秦巴家族——尚未遷徙到巴林島,而哈利法家也還沒有當上族裡的酋長,只是一個兼重農牧與在海上經商的世放部落。
族裡面有人常常往返印度洋與中國海之間做生意,以交換物資。
在當時,族裡紛傳著一個神話般的綺麗故事,說在東方有一個富庶得可媲美天堂的絲國,層層山巒和翠綠的草地完全不同於黃沙卷地的沙漠,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各式各樣的茶葉,如果能以毛皮換些上好的茶回來,就不用花大筆的錢向波斯人買質粗又難喝的茶磚了。
當時航運已很發達,比起陸運是快多了。所以不少人選擇海線,但是有的人東航後一去不返,在該國沿海的港口做起買賣來了,有的甚至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更絕的是,甚至從俗改成當地的姓氏。
那時的哈利法家族族長對這個傳說非常的著迷,也派人招兵買馬,大組船隊,弄了一大船滿滿的珍珠、寶石、地毯、香料等,遠揚去尋找東方富庶的絲國。
阿瑪濟德聽到這兒,忍不住出聲發問:「那些水手有找到那個國家嗎?他們有回來嗎?」
「這還用問嗎?阿瑪濟德,一定是找到,也回來了,才會有那幅畫嘛!」沙烏岱發表意見。沒錯,但卻是在大伙苦等十個月,幾乎放棄希望之後。
一天,族長的房子外面聚集了二十來頭的駱駝,每隻駱駝身上都馱著好幾袋的貨物,其中有一捆捆黑得像乾草的玩意兒,好幾百匹雪亮的絲布,當然還有磁器、玉器、金器、銀器等東西,而最後被扛下駱駝的是兩名奇裝異服的異國女子。
她們不是換來的,而是水手們自作主張偷偷搶回來要巴結族長的。
本來水手們的意思是只綁架那個較黑、較壯,看起來較有錢的女子,但是有一部分人堅持在市集裡賣藥兼替人治病的郎中女兒更美,不帶回來可惜。所以大伙決定兩個都要,反正族長有的是錢和牲口,多兩個妾也不會吃垮他。
結果回來後,沒想到他們敬愛的族長的眼睛簡直是糊了牛屎。他竟然連看都不看一眼那個牙齒整齊、有著一副可生一拖拉庫兒子的體態的富家女,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病奄奄的郎中女兒。
總之一句話,他愛上她了,天天護著地,把她當寶疼,於是妻妾爭寵的問題便冒了出來。
族長本來就有四個嬌俏老婆,外加三個小妾。郎中女兒沒來之前大家平分秋色,一個禮拜各討他歡喜一天,誰也沒有怨言。
現在,這個既不會扭腰又不會跳舞戲唱的異國女人,一來就搶盡了風采!這股怨氣,任誰都嚥不下。
更糟的是,那個被安置到廚房工作的富家女也沒安好心眼。於是,陰謀就在此間醞釀了。
八個女人一起以重金買通族裡的浪子,要他向外宣稱族長的寵妾與他有染,還繪聲繪影地描述對方背脊中間的硃砂胎記。
族長聞訛色變,勃然大怒,不假思索就命人追殺浪子,同時狠狠地重鞭了寵妾她幽禁起來,以示懲戒。
孤立無援的女孩哭訴無門,面對昔日的情人冷漠如冰,她悒鬱的心不由得沉重起來,含冤莫白的很深深地堆積心中。
她以拒絕進食來抗議昏君的不智,只飲清水來彰明自己的貞潔。她的恨隨愛遞增,日子一久便漸形消瘦。無論是誰出面餵她食物,她都吐了出來。最後是後悔不已的族長親自出面探望她,她才勉為其難地吞了口羊奶。但是才將奶吞下肚,就又全部吐了出來。她帶著蒼白的微笑告訴族長她很高興他終於來了,但是太遲了,因為她會繼續瘦下去,直到咳血為止。
她苦苦請求族長請人為她畫一幅畫,待畫完成之時,若她未死的話,就賜她一副孔雀膽,以結束她的生命。這麼做,最起碼她還能為他留住一絲美麗。
懊恨不已的族長無計可施,只能點頭答應她的要求。
但是整件事並沒有因為她的死而結束,族長在查出其相後,幾乎發狂,他將所有參與陰謀的人全部活活勒死。
也因為這件事,讓他年輕的兒子有了竄位的借口。
在一個月圓夜裡,正當壯年的他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慘死在兒子生嫩的刀藝之下。
哈利法說完故事後,不禁重歎出聲。「這個故事之所以會流傳好幾世,實在是因為我們有不少祖先撞過邪,聲稱他們曾親眼見過那位族長的鬼魂。阿瑪濟德,你知道了這幅畫的背後有這麼一段不幸後,你還是堅持要它做生日禮物嗎?」
阿瑪濟德毫不猶豫的點頭,「是的,父王。我還是希望您能把它讓給我。」
哈利法沉默不語。
半天沒吭氣的沙烏岱雖然認為這個故事不可思議,但還是幫腔地勸著父親。
「聽了這個故事後,我倒覺得這份禮物不差,起碼可以給我們一個警惕——當頭的人千萬不能感情用事,要先搞清楚青紅皂白,將事情調查到水落石出才能定人罪,對不對?而且紅頻禍水,最好是少沉湎於女色。」
雖然大哥已經在幫腔了,阿瑪濟德仍是不吭氣地靜坐在原地。
最後,哈利法無奈地將手舉了起來,豎起食指朝阿瑪濟德的方向點了點。「我真是拿你們這對兄弟沒轍!要的話,就好好收藏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