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邱海堂細心的照顧下,霍語瓏的身體很快就恢復到健康的狀態,現在只等礙事的雨天過去,他們便起程出發。
換上了平民女子的衣飾裝扮,她自己動手綰了個髻,將那把深具意義的紫柄流蘇簪子別在髻上,瘦了一圈的臉龐,使她的輪廓更為顯明,黑白分明的眼睛少了點銳氣,卻多了汪洋般的柔情。
一整個下午沒瞧見他的人影,霍語瓏不太心安地在房內走來走去,他走前未曾特別交代他的去處,以致於太陽一下山,她便急著找他的人。
是去哪兒了?
他也沒說清楚,留她一個人在這兒空焦急,讓人心裡很不舒服。她悶悶不樂的站在窗台邊望著雨幕,覺得心底一旦多了個人,就得連他一塊擔心進去,不像以往只要告訴自己別想太多就行。
「叩叩!」聽到有人敲門,她反應極大的連忙衝過去將門敞開。「你跑去哪裡了?」埋怨的語氣表露無遺。
「怎麼了?你臉色很難看。」他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身上衣服亦濕了大半。「店小二送晚膳來了沒有?」見她臉色敗壞,他關心地詢問。
她搖搖頭,憂心忡忡地為他拍去外衣上的濕濘雨珠。「你為什麼沒打傘?這樣會感冒的。」
「我又不是姑娘家,淋些雨不會感冒的。」他微微一笑,拉住她忙碌中的小手,轉而來到桌前坐下來。「先別忙,我有話對你說。」
「做什麼神秘兮兮的?」她蹙眉不解地問。
「我買了個東西要給你。」
「都什麼節骨眼了,你還花錢買東西給我?」她實在高興不起來,整張臉直往下沉。
邱海堂不以為忤的自袖袋中取出一隻紅錦囊,裡頭裝著的,是一對用紅線繫著的碧綠色玉珮,玉珮的兩面各刻著一對鳳凰,雕工雖稱不上精緻,玉的本身也非上品,但當她接過其中一隻握在掌心時,沁心冰涼的觸感,似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在傳遞,慢慢地迷惑了她的心。
「你不見了一個下午,就是為了等師傅刻這對鳳凰?」她深受蠱惑地直盯著玉珮,眸光撲朔迷離,胸口一陣發熱。
「當然不是,我跑遍了大街小巷,就是想找一對有緣的玉珮,因此當我在一家玉店瞧見它們時,就覺得非此莫屬了,」從她清澈發亮的眼睛裡,他知道她打從心裡的喜歡它們,暗自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一瞬不瞬地望住她。「知道我為什麼買這個嗎?」
「為什麼?」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睫。
深吸一口氣,另一隻手輕輕佻起了她尖巧的下巴,對準了她的視線,斬釘截鐵、卻深情款款地面含微笑。
「因為我等不及要娶你作為我的妻子。」
「什麼?」
「我要娶你,讓你成為我邱海堂名正言順的妻子。」
瞳孔一再放大,菱唇微啟,臉部表情跟著僵硬,她實在太驚訝也太錯愕。整體上說來,她是根本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對她這麼說。
「你的妻子?」
「語瓏,嫁給我,我迫不及待要你成為我的妻子!」他認真而執著地將她的手握緊再握緊,傳達出強烈的決心。「雖然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明明是老掉牙的一句話,由他口中說出,卻是無庸置疑的發自內心與信誓旦旦。
「你……你是認真的嗎?」她艱澀地吐出疑問。
「我的樣子看起來像在騙人嗎?」頓了頓,他鬆手起身,將握在掌心裡的玉珮戴到她的脖子上,又從後攬住她,深深地擁她入懷。「惟有娶了你,我才能安心地帶你上路,此去路途遙遠,我不希望你承受太多異樣的眼光,所以你若成了我的妻子,我便不怕任何人再亂說什麼。」
不知怎地,每回偎進了他的懷裡,她就覺得好安心,他身上傳來的熱度,總讓她倍覺溫暖。
「我當然願意嫁給你。」她的語調輕柔緩慢,隱隱透露著待嫁心情般的羞澀,又不失個性裡的鎮定與理智。「但我們應該怎麼做?就讓天地來作見證嗎?」
「這我已經想過了,我們可以先回古剎一趟,請團裡一些有經驗的長老為我們舉行簡單的婚禮儀式,這樣好不好?」
「噢,原來你都已經想好了,既是這樣,我還能說不嗎?」她板起臉孔,佯裝不悅地悶聲答。
「別生氣!我不也詢問你的意思了?」一晃眼又坐到她身側,那充滿深情的眼光,牢牢地將她鎖在瞳眸裡,不禁想起前幾晚的那一幕,潛意識裡某個念頭在慫恿著他、催促著他……
「你在想什麼?做什麼這樣盯著我?」她迅速地伸出手來擋住他逐漸靠近的臉龐,窘迫而志下心的趕忙別過臉。「我肚子餓了,我要吃東西。」
「可是,我想吻你……」他情難自持的反抓住她擋在自己肩上的小手,像個小孩要精似的耍起無賴。「一個小小的吻就好,你不會拒絕我吧?」
瞧瞧他這是什麼怪請求,倒像她是個吝於給情人一個吻的怪女人。
「我不要,我、我咳嗽。」說罷,她有模有樣地開始咳了起來,還一臉痛苦的演技派十足。
「我會治好你。」說著就不客氣地把嘴唇湊過去。
「不行,我頭痛!」她趁機抱住頭,作出暈眩狀的跑掉。
見她又蹦又跳活力十足地自他手中逃走,他沮喪的頹掛在椅子上唉聲歎氣。「語瓏,你好小氣呀,最起碼你要給情人應有的福利,而不是裝病跑掉。」
「怎麼,你這是在抗議還是在裝可憐?」粉顏漾開抹淘氣的笑,她興起逗弄他的壞念頭。「別忘了我是『刁蠻千金』,本就不容易馴服!」
「好吧好吧,咱們明天就上路,我決定了,就算下雨也一樣!」把心一橫,他氣惱地說。
「為什麼?」
「趁早和你把婚事辦一辦,我才用不著這麼可憐兮兮地跟你索吻。」
霍語瓏好笑至極地看他滿臉懊惱,心裡不知不覺充臆滿幸福的感覺,曾是那麼遙遠的東西,如今卻在她的心底源源不絕。
「可以反對嗎?」
「不可以!」他粗聲粗氣地大聲吼。
一個憋氣憋不成,她笑得更大聲了,看她笑得不可遏抑,他的不爽也只能打住,感染著她快樂的情緒,一起放聲大笑。
一匹土黃色的高頭駿馬緩步踱行在石礫沙土地上,馬上坐著一男一女,男子坐在後頭,扯動韁繩,將底下座騎控制得宜,女子則坐在前頭,依偎在他胸膛裡,舒舒服服的覽盡山水。
抬頭仰望,四面儘是奇峰怪石的陡巖,壁立如削的山峽中,一縷銀白色飛瀑懸掛著不斷濺起水花。
霍語瓏半攤的倚在他身上,開始感覺風景再怎麼看都是一樣,眼皮漸漸沉重,雖然掙扎了一陣,但最後還是跌進午後夢鄉。
等她睡起來時,已經來到逸水村的外圍,再過不久,就可以抵達古剎。
「你累不累?」揉揉惺忪的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你還敢問我累不累呀,我一方面要駕馭這匹馬,一方面要防止你睡一睡掉下去,怎可能不累?」他口氣酸溜溜地答。
「沒關係,你再忍耐一下,反正也快到了。」她故作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你真沒良心。」他開始嘀嘀咕咕。「愛上你這個刁蠻千金,我看我往後要吃的苦頭還很多。」
「如果你覺得不划算的話,可以再把我送回去呀。」她理直氣壯的反駁。
「你看你看,又在耍大小姐脾氣了!」他哇哇叫。
她笑著撇過臉,迅速在他臉頰上印上輕如棉絮的一吻,好讓他安靜下來。
「閉嘴!親愛的。」
再回過頭的同時,已能瞧見古剎外頭練功的大夥兒,鼓聲不斷,喝聲此起彼落,依舊是熟悉的場景、不變的面孔。
「大師兄!」
眼尖的阿弟見到他們的座騎,興奮得立刻脫離隊伍衝了出來。
「無名!」阿仔也跟著跑過來。
霍語瓏也興奮得躍下馬背,很快地抱住胖嘟嘟的阿仔。
「好小子,我不在的日子你更胖了!還有人願意給你加菜呀?」
「大師兄,你們跑去哪了,我好想你們呀!」高興完後,阿弟有些難過地抓著邱海堂的衣角問。
「對不起,因為大師兄有自己的事要做。」他百感交集地摸摸兩個小孩的頭。「你們乖不乖?有沒有聽師父們的話?」
「我們都很乖,都很聽師父的話。」他們拚命地點頭。
這會兒,大師父武如風偕同東並揚一塊走到他們面前,心底都有了個譜。
「原來如此,難怪你當時非得離開團裡不可。」東並揚瞧了瞧兩人,語氣裡雖有埋怨之意,卻也樂於見到他們有好結果。「但是,你把她從黑心肝的身邊帶走,他都沒說什麼嗎?」
「我是偷偷將她帶走的,就算他要反對,我也不管了。」他早已豁出去。
在她的印象,大師父一直是個十分嚴謹肅穆的人,但當他站到自己身前時,掛在他臉上的一抹淺淺笑容,卻讓她不自覺地放鬆緊張心情。
「大師父。」
「你肯義無反顧地跟著海堂,很讓人刮目相看啊。」武如風的聲音渾厚有力,說話神情卻恁地親切和藹。「上回你們倆偷了堆包子不曉得到哪兒去,我還守緊口風沒說出去呢。」
啊,沒想到這事還有人發現,他們同時擠出一個尷尬笑容。「大師父,你這個時候提出來,恐怕團主要記仇了。」
「很好、很好,」東並揚揚眉嘖嘖出聲。「我這可是養鼠為患,枉費我還這麼信任你們。」
「團主,真的很對不起,這事……」她急於解釋什麼,武如風卻朗笑著揮揮手。
「甭緊張,事情都過去了,你們到這裡來,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
說到這個,霍語瓏登時脹紅著臉不敢吭聲,只是斜瞥著身旁的人。
「是這樣的,我想請您替我們倆證婚,只要一個簡單的儀式即可。」邱海堂也霎時紅透了臉。
「哇,原來他們真是一對兒呀。」阿仔與阿弟在一邊嘰哩呱啦的談論著。
「上回跟你說還不信,瞧,大師兄喜歡的是無名。」
「那又怎麼樣?晏芷姐姐嫁的可是有錢人喔!」
「有錢人又怎樣?大師兄人比較好。」
只見武如風與東並揚瞭然於心的交換一眼,後者呵呵一笑跨前一步。
「那有什麼問題?你們都曾是『大雕團』的一份子,這是應該的、應該的!」
他大大方方地點頭允准,絕口不提當初曾收下霍家尋賞的一大筆錢,如今拿出一點來回饋,算是彌補海堂,也算是表達自己的一點良心。
他心裡打著如意算盤,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點破罷了。
「找到人了嗎?」
「是的,根據探子的回報,小姐和那名男子回到了『大雕團』,果然就像老爺所預料到一樣。」連紹俊必恭必敬地抱拳回答。
「很好,咱們立刻出發。」在霍千丘靜謐沉穩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變化。
「老爺要親自走一趟?」他頗感吃驚地一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若不親自走一趟,恐怕你們也難以將她帶回。」他無須加重語氣,說話間的神情自有一股壓迫人的氣勢。「小刁的個性我再清楚不過,她是吃軟不吃硬,這日她是真的鐵下心腸,才會跟著那個男人走。」
連紹俊欲言又止了數次,總是鎮定從容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為難的表情。
「有些話,在下本是不該多說的,小姐雖然刁蠻任性,但也不曾用絕食這樣強烈的方式來為自己想要的東西作抗爭,老爺不捨得她嫁給一個窮小子,但若因此而失去了小姐,或許更為不值。」
「你說的我會不明白!」他目光如炬的語調一沉。「不這麼做,我根本不知道那個莫名其妙的小子對小刁究竟是真是假。」
連紹俊愕然地抬起頭,隱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爺的意思是……」
「不用多說,立刻出發就是。」霍千丘擺擺手,神情間的落寞看得連紹俊有些不忍,卻也感觸良多。
倘若老爺肯撥一點疼愛到二小姐身上,或許就不必這麼勞心費神了吧?
就這樣,整團的人難得停住了所有的操練活動,喜氣洋洋地鋪設喜筵。
在一票人的見證下,這對經歷無數考驗的新人,在沒有『六禮』的繁褥禮節下,完成了最簡單,卻同樣隆重的婚禮。從今以後,他們已成夫妻,今後將禍福與共、生死相隨、永不分離。
在倉促間請東團主替他們作證這件婚事,邱海堂並沒有料到團主還肯大費周章的設宴讓大家為他們慶賀,他亦明白,團主在把晏芷嫁出去後,心裡相當不捨得,如今他離開這個大家庭,往後或許會更加寂寞。
席上阿仔和阿弟兩小子仍喋喋不休、爭執個沒完,直嚷著語瓏和晏芷誰穿嫁紗比較漂亮,等到山珍海味一一上桌,兩人立刻轉移注意力,動作去搶那惟一的一隻雞腿。
儀式結束後,新人送入臨時佈置的喜紅洞房。
房內燃著一對龍鳳臘燭,床單床被帷幔全換上喜氣艷麗的大紅色,霍語瓏穿著大紅嫁裳端坐在床沿,聽到開門聲,緊張得一顆心都快迸出來。
邱海堂一進來見到她,更是驚愕地嘴巴張大,下巴險些掉下來。
「你的蓋頭巾呢?」
「蓋頭巾?」她扭扭捏捏地,有些坐立難安。「我剛剛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所以……」
什麼跟什麼啊!他愁眉苦臉的到她身畔坐下。
「我還想說要逗逗你呢,結果你居然沒蓋紅頭巾。」叨念了幾句,他又突地抬起頭。「算了,那我們來喝交杯酒吧……咦?酒呢?」
「我喝完了。」
「什麼?」眼珠子再度朝外一凸,低聲哀嚎。「不會吧?!」
「口渴嘛,又那麼一小杯,只好連你的一塊喝了。」她壓根兒不認為有何不對,有關婚禮程序與事宜,她是半點也不懂。
「好,很好,那就只好直接來了。」又惱又好笑的他,瞪著她滿臉驕縱之氣,決定要好好嚴懲她一番。
「來什麼?」對於他伸過來的魔爪,她皺著眉想閃開。
「你已經是我的老婆,用舊招已經不管用了。」他嘿嘿地邪笑,眼睛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溜來溜去,摩拳擦掌已是蠢蠢欲動。
霍語瓏覺得不對勁極了,自己好像變成了獵物,要不他幹嘛虎視眈眈地用眼神對她上下其手?
「不、不要過來!」
「不、可、能!」
他微笑地攤開手,擋住她可能逃跑的路線,再趁其不備將她連拉帶攬的鎖進懷裡,薄唇迅速封住她嬌艷美麗的朱唇,「萬般溫柔」的將她向下壓,以吻宣告他的悸動。
「救……命……」聲音淹沒在他的深吻裡。
躲在外頭偷聽的閒雜人等,對於裡頭兩人的對話都頗感納悶。
「喊什麼救命呀,活像被強姦似的!」
「她還叫海堂不要過去,真令人啼笑皆非。」
「哈哈,刁蠻千金畢竟還是栽在咱們海堂的手裡,妙哉妙哉!」
「噓,小聲點,不然會被發現的。」
深陷在一記長吻中的霍語瓏,哪裡顧得了外頭有人正在偷聽,從掙扎到屈服,窒息的狂潮洶湧而來,讓她已然分不清天南地北……
「對不起,你等一下!」他猛地放開她,尚停留在吻境中的她只是呆愣愣地攤在床邊,見他怒氣騰騰地衝到門邊,忽地將門敞開。
「喂!給點面子好不好?我邱某人的洞房花燭夜得來不易,再偷聽的話我可不客氣嘍!」說完又砰地關上門,想當然爾,門外的人早一溜煙地迅速跑開。
回到床上,一撩絲繩,紅色幔幕隨之垂下,覆住春光無限。
「好了,我們繼續!」
「我、我不要……」
行往逸水村的官道上,在一夜間沸沸湯湯起來。
前有黑色疾行馬車,後有皇族大轎的隊伍,像是約好結伴同行一般,心照不宣皆朝著相同方向駕馭奔馳。
首先來到古剎外的黑色馬車,走出兩名男子,一老一少,面色皆十分凝重。
「這兒就是『大雕團』?」
「是的,老爺。」連紹俊嚴謹地回答。「在下去請他們出來……」
「不用了。」循目四望,不經意望見了什麼,惹得霍千丘眉頭大皺,心裡立刻有了個底。
「老爺?」
「我們走吧。」他淡漠地別過身預備上馬車。
「可是……」連紹俊無法明白,何以跋山涉水的來到此,老爺在未見到小姐前就要打道回府。
「爹?」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畔,霍千丘驟地停住步履,一動也不動。
「大小姐……」連紹俊怔愣著看著霍語瓏由不遠處急急跑過來。
「爹,紹俊哥,你們……」她萬萬沒想到他們會找來此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也就不怕他們會硬將自己帶走。
「老爺親自跑這一趟,是希望你能跟他回去。」連紹俊盯著闊別不過半個月的霍語瓏,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她的模樣兒……很美,舉手投足間隱隱散發出嬌甜的神采,眼眸特別澄澈、特別炯亮,彷彿沉浸在幸福的光暈裡。他從不覺得她是個貌色驚人的美女,和自己的妻子比起來,她甚至還差上一大截,但此刻看她,卻覺得她很美很美,難道……是因為那個男人的關係?
「小姐,你……」
「她的心裡,已經沒有我這個爹了。」霍千丘突然冷冷說道,其實痛心疾首。「養她十八年,連嫁人這事也沒讓我知道。」
「爹,您、您知道了?」他冷漠的態度讓她十分自責。
「你們昨兒個辦過喜事不是嗎?別以為我老了,眼睛也糟了。」霍千丘心寒的搖搖頭。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很想和他在一起,您別生氣,好不好?」她難過地紅了眼眶,鼓起勇氣來到霍千丘的身側,立刻跪了下去。「請您原諒做女兒的私自決定終身,我的心裡還是有您,但他……」
這會兒,邱海堂已從古剎內跑出,見到此景震驚地飛奔過來。
「語瓏?這……」
霍千丘終於轉過了身子,盯著這個五官俊朗、器宇非凡的男人,當他勇敢無懼地迎視自己冷冽無情的目光時,當下明白小刁何以如此死心塌地。
「是我將她從貴府帶走的,要怪就怪我!但她一直都滿心惦記著你,並非如你想的那樣。」邱海堂跟著一跪,卻直勾勾地看著他,對於他犀利尖銳的汪視,半點恐慌或心虛的反應都沒有。
「你倒是很有膽量。」霍千丘神色俱厲地冷冷一笑。
「邱某自知出身低貧配不上語瓏,但惟有膽量這一項,我自怙不會輸人。」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他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地回答。
霍千丘沒再說話,一直到後方湧進皇族大轎,驚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沒有人明白,好端端的怎會來了皇族的人?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的百般惶恐,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對。
隊伍在尺外停住,自轎內走下一老一童,緩緩步到眾人面前。
「易相國?」認出來人,霍千丘兀自怔忡著。
「啊,是霍老您啊,」身著官袍的老者露出淡淡笑容,一雙眼待地有神。「皇上近來正提到您,您答應過的揚州繡,不知何時有譜?」
「請您轉告皇上,繡物已在路上,到時會直接運至皇宮。」霍千丘納悶的卻不是這個。「不過,易相國不辭勞苦跑來此處,為的是霍某這匹揚州繡,還是別有來意?」
被稱為相國的易玄良望了眼身側的小沙彌。「凝真,麻煩你了。」
長得活潑可愛的男童露出燦爛純真的笑容,聰明慧黠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當下鎖定了跪在地上的女子。
「相國,現場只有她一名女子,一定就是她了。」
跪在地上尚未從悲傷中恢復的霍語瓏,被接踵而來的莫名遭遇感到茫然。
「……小刁,你先起來吧。」知道事情不對勁,霍千丘放下心結,伸手將她扶起。這一扶一起,父女倆原本破碎的親情立刻癒合大半。
「謝謝您,爹。」她輕輕地、感動地說。
「這是您霍老的女兒?」易玄良的視線落在霍語瓏的身上。
「是的。」霍千丘微蹙眉宇。「有什麼問題嗎?」
「凝真,你確定嗎?」為讓事情更為明朗化,這點非再三確認不可。易玄良轉向小沙彌。
「相國,您哪一回見我弄擰了事情呢?不會有錯的啦。」他自信滿滿地說。
易玄良點點頭,重新面對著這對父女倆。
「霍老,這事說來話長,咱們借一步說話吧。」
「有話直說無妨!」氣氛怪得詭異,霍語瓏忍不住脫口而出。「如果……如果是和我有關的話。」
易玄良看著霍千丘,見他點頭同意,也只好開門見山地說了。
「霍老,您這女兒不是親生的吧?」
霍千丘的臉色刷地一白。「什麼意思?」
「十八年前,皇后娘娘受到有心人士詛咒,在生下五位公主後,為避開凶厄之災,迫不得已將她們全數送出府,定要等每位公主各自尋到歸宿時,才能依著星象波動一一找回;對皇上而言,這是莫可奈何的一個選擇,若不這麼做,五位小公主便無法存活。如今,崇智國僧由著天象觀測出其中一位公主就在此處,所以我便與他的徒兒凝真來到這裡。」話說完了,只見現場一片凝肅。
「這位姐姐,你就是這個公主啊,你與另兩個姐姐一樣,身上都有著奇異的香味,而頸子下邊也該有個紫色胎記。」凝真連忙朝她說。
霍語瓏無法動彈地瞪大眼,覺得自己要面對的實在太多太多了,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她原本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結果事實發現不過是個沒爹沒娘的可憐棄嬰;現在,她又搖身一變成了個公主,這簡直是荒謬得可以!
「我是公主?」她失神地喃喃自語,身子搖搖晃晃,有些站不住腳。
邱海堂傻傻地攙住她,卻也一臉呆滯而無法言語。
好不容易盼到她的身份和他一樣,為什麼她又變成更加遙不可及的公主之身?這真是煩死人了!
「小刁是皇上的女兒?」霍千丘同樣呆震。
「做公主很好啊,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是這種表情?」凝真疑惑地來回望著大家,覺得他們一個比一個奇怪。
「如果我是公主……」愣了一陣,霍語瓏突地清醒。「我就不是棄嬰,我不是棄嬰,也不是千金小姐,因為我是個公主。」
什麼跟什麼?
邱海堂在一旁聽得迷迷糊糊,現在到底是怎樣?
「這下我知道了!」她精神百倍地抓住他的手臂搖晃著。「公主比千金小姐的身份還要高一萬倍,我又可以繼續趾高氣昂地耍脾氣了,你說對不對?」
聽到她的話,瞭解她的人都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涼氣。完了!
「爹,您撿到的是個公主耶,不過您放心,我永遠都是您的女兒,」她興奮不失驕傲地抬頭挺胸。「海堂,那你以後就是個駙馬了,真的很棒對不對?」
「等!等等……」邱海堂試著阻止她說話。
「太好了,我又可以耀武揚威了,而且不是『刁蠻千金』,而是『刁蠻公主』,哈哈……」
心花朵朵開的笑燦如陽,但惟有她心裡知道,只有這麼做才能化解大家的尷尬和內心的不安。
至於她還會不會繼續扮演「刁蠻公主」的角色,就得看她的心情好壞了。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