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友莉忽然一愣。昨天她還口口聲聲說不愛他,只是喜歡他,然而她又為什麼因為他一句「演得好」而飆怒?
這不是一場遊戲,遊戲可以隨時喊停,但這可關係著她一輩子的幸福,絕不能喊停。
門外響起一記清脆敲門聲,若不集中聽力,很容易忽略,席友莉問道:
「誰在門外?」
「我能進來跟你談談嗎?」
原來是他!
「我和你之間有什麼好談的?你要求我幫忙的事,我已經盡心盡力幫你完成了。」她的腦子被他攪得一片紊亂,此時能不見面最好暫時不見。
「友莉,讓我見你一面。」輕聲低喚近乎懇求。
席友莉登時全身一僵,慌張不安地搓揉雙手,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他叫我的名字、他叫我的名字--」
「友莉,開門。」
席友莉伸出顫抖的手,霍地打開房門,望著站在門口的高大身影,「你想跟我談什麼?」
「我--」徐御影怔了一下,強擠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什麼你呀我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這可是她有史以來說出最不雅的話。
徐御影錯愕地張大眼睛看著她,很快斂起臉上的驚訝,莞爾微笑,「我惹你生氣?」
她不喜歡他眼中的神色,「你--」
「我怎麼了?」他笑嘻的目光直盯著她不放。
她的雙頰陡地赧然,立刻警覺自己不該將所有的情緒表現臉上,補救道:「你特地跑來找我,就是想看我出糗的樣子?那你已經達到目的了。」
她扭曲了他的意思。
「你誤會了,我由衷感激你幫我化解一次危機。」
「好了,你的感激我已經收到,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嗎?我想一個人獨處。」
她會記住他們之間只是在演戲,她只是化解危機的一顆棋子。
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獨處,當務之急就是極力將他驅逐出她的腦海、她的心,她要恢復原來的自己!
他不喜歡她刻意裝出來的冷冽,更討厭她臉上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徐御影想朝她大吼,逼問她究竟是什麼原因改變她的態度。
「友莉,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
她變了?!
「我始終都沒變,我只是不想再繼續當別人的棋子!」挫敗與無奈交迭下,她憤慨地嘶聲叫喊。
他登時恍然大悟,明白她正與他攤牌,她不信任他!
忿忿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搖撼她,旋即又粗暴地納她入懷,緊緊圈鎖住她,「我從來沒把你當作棋子。」
臉龐貼在他的胸前,她睜開眼睛側首看他,哼了聲:「心口不一。」
「我說的是真話,除非--」一個不甚愉快的念頭驟興,徐御影驀地打住。
她一直懷疑他對她的心意?
徐御影濃眉深鎖,將她稍稍拉離,覺醒地、痛苦地凝視她,「我答應過你的事,絕不會忘記。」
一陣痛楚擊中心扉,她微微顫動了一下,茫然地看著他,儘管他嘴上極力否認,但他還是只是把她當作一顆棋子!
沒鎖的房門被悄悄地推開,陳宗燦的腦袋從門邊探進來,「你們溝通結束了嗎?」
徐御影面無表情地瞪視他,「什麼事嗎?」
陳宗燦推開房門走進來,「我是來提醒你,別忘了下午你和環保署的約談。」
「噢!」他差點忘了這檔事,「現在就去嗎?」
陳宗燦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差不多。」
「那我們走吧!」語氣中不難聽出他的沮喪。
這次約談一定是關於污染水源一事,那一次山上之行,沙雄曾經讓她親眼目睹大自然的美,她深深為它震懾,她要為他、為大自然挺身而出。
「我跟你們一起去。」席友莉突地揚聲。
徐御影錯愕的目光直視席友莉,「你也去?」
「我是一個最有利的證人。別忘了,沙雄曾經帶我去體驗那片宛如仙境的大自然。」
「原來你看過那地方?」
「嗯,真是個很棒的地方。」
「那個美麗的地方,我們之前為它起名為仙境,可是我和御影不希望那是台灣唯一的仙境,我們要將來的子子孫孫觸目所及的自然皆是仙境。」
「那我更應該出面證明。」席友莉心中充滿義不容辭的正義感。
陳宗燦、徐御影、席友莉三人前往環保署,面對稽查人員,三人皆坦蕩蕩迎候。
其中一位官員翻閱面前呈請的公文,隨即抬頭,面色沉凝地迎視徐御影,「徐先生,有關大漢溪沿線居民提出的抗議書,你是否有異議?」
徐御影扯出一絲冷笑,「在下結論之前,我先請問在座的各位,不知道你們是否先派人員現場實地勘察過?」
官員胸有成竹地迎擊,「徐先生,我們有派人實地調查,大漢溪附近的居民飲用水的水質,確實含有戴奧辛的成分,甚至超出一般標準質。」
「就因為確實含有戴奧辛的成分,就認定是飛騰集團造成的?」徐御影意味深長的眼眸覷向官員。
「根據調查,飛騰集團的廢棄物確實掩埋在大漢溪的源頭。」官員理直氣壯的眼神對上他森冷冰寒的俊臉。
「我不否認本集團的廢棄物是掩埋在大漢溪,但是,請問你們是否曾溯溪而上查看源頭?」
官員們沉默,直勾勾的看著他。
「我去過源頭,請各位讓我說句話。」席友莉乘勝追擊。
「你?!」其中一名官員拿下鼻樑上的眼鏡,呵氣擦拭,「席小姐,我看過今早的新聞,得知你現在是徐夫人,挺身幫丈夫辯駁是天經地義的,你的說詞對我們來說可信度不高。」
趾高氣揚的譏諷,讓席友莉忍不住怒氣勃發,但她強忍怒氣地道:「我親眼目睹大漢溪源頭的美景,飛騰集團並沒有因將廢棄物掩埋場設在大漢溪的源頭,而置之不理。」
官員們質疑席友莉的辯詞,「你是說,飛騰集團並沒有污染源頭,反而造就源頭之美?」
「不信,你們可以派人實地瞭解。」
官員嗤之以鼻,「徐夫人,我們能瞭解你此刻的心情--」
徐夫人!徐夫人!徐夫人!
他們抓住這一點不時地反擊她。
席友莉忍不下這口氣,從椅子上跳起來,「我現在不是以徐夫人的身份跟你們溝通,我是以一個證人的身份出面作證。再說,我目前的身份還不是徐夫人!」氣急敗壞地從皮包拿出身份證,遞到官員面前,「看清楚!我的配偶欄是空白的。」
憤慨的眼神不經意地瞥見徐御影的表情在急劇變化,她的聲音逐地在空中消失。
這時,陳宗燦急忙從口袋拿出振動不停的手機,極力壓低聲音講電話,只聽他匆匆說了一句:「馬上帶上來。」切斷電話後,他霍地起身面對官員,「我們逮到污染水源的其中一人。」
此話一出,震撼在場所有人。
陳宗燦走到門邊打開門,「進來吧!」
只見沙雄與三位年輕力壯的男人,押著一個神情畏縮的男子走進來,沙雄有禮貌地先問候徐御影:「御影。」
徐御影道:「辛苦你了。」
「哪裡,應該的。」沙雄寒暄一句,即拉著神情畏縮的男人走向前,「這個人就是在大漢溪傾倒廢棄物的司機,你們應該問他,是誰請他將垃圾倒在大漢溪的。」
官員們看著沙雄,「你有什麼證據,說是他在大漢溪傾倒垃圾?」
「這個足以證明。」沙雄將一台V8放在官員面前,「相信你們會操作吧?」
一語惹得席友莉忍不住掩嘴竊笑,悄然滑動腳步來到沙雄身邊,「你怎麼會想到拿V8存證?」
沙雄笑呵呵地回頭瞥了陳宗燦一眼,「是陳先生送來,並教我使用的。」
嗅,怪不得打從山上分手之後,始終不見他的蹤影,直到今天才出現。
經過證實和瞭解,官員與徐御影握手表示歉意,並表示會開記者會澄清對飛騰集團的誣控。
事情終於圓滿落幕,還給飛騰集團一個清白,一行人輕鬆愉快的步出環保署,獨獨徐御影臉色不豫。
「到我家吧!」席友莉心情愉悅地邀請所有人。
「好。」
眾人同聲回答。
「我想回飯店。」徐御影淡然的語氣打斷大家的興致。
大夥兒頓時僵在原地,席友莉的心則像被蟄了一下。
「為什麼?」沙雄焦急詰問。
徐御影飛快瞥了席友莉一眼,即對沙雄露出微笑,「事情已經圓滿結束,我應該準備回美國了。」
「回美國?!」沙雄先是一怔,隨後笑容可掬地看了席友莉一眼,「也對,醜媳婦終究要見公婆,再說,友莉可是個大美女。」
「我一個人回去。」徐御影聲音嘶啞而乾澀。
他的決定正撕裂她的心,席友莉下巴低垂,輕輕顫抖。
沙雄大為震驚,「這怎麼行?你們是夫妻,你怎麼可以--」
徐御影深深吸口氣,緊繃的下巴顯示他正飽受痛苦的折磨,「我和席友莉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我沒理由再讓她假扮徐太太,我說過,等事情圓滿落幕時,我會還她清白。」
「嗄?」沙雄愣愣地看著他們兩人,然後想起當初的協定。
席友莉強忍內心刺痛,微笑迎向徐御影,「謝謝你還記得這件事。」
席友莉知道這時候再說什麼都是枉然,走向前,在他俊俏的臉上輕輕地一吻,「祝你一路順風。」
她這句話幾乎擊倒了他,他整個人緊抿著唇,定在原地。
席友莉回頭,面露微笑迎視沙雄,「請你們到我家坐坐。」
「那御影他--」沙雄侷促不安地問。
席友莉揚高嗓門,「回美國坐的是飛機又不是火車,讓陳宗燦送他去機場就行了。」
陳宗燦愕然注視席友莉。這會不會太絕情?
「這不妥吧--」她的絕情令沙雄心慌。
「我覺得很好,沒有什麼不妥。」轉身趨近陳宗燦,「我想你的老闆可不想去我家拿行李,不如等一下你拐個彎到家裡幫你的老闆拿行李。」
她分明是想活活氣死他!竟然口口聲聲稱他是陳宗燦的老闆?!
「宗燦!我先回飯店,你幫我去拿行李。」斬釘截鐵的命令,破了他冰一般的鎮定。
挺直背脊,他招了一部計程車揚長而去。
望著絕塵而去的計程車,席友莉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的笑靨讓陳宗燦和沙雄不得其解。
「你還笑得出來?!你丈夫馬上就要回美國了。」沙雄焦急地提醒她。
席友莉胸有成竹地嫣然一笑,「他走不掉的。」
他走不掉?!
陳宗燦從小就知道席友莉是個不好惹的女孩,但是這一次她竟會答應假扮徐夫人,他就頗感訝異和納悶,又看著她大大方方地放走徐御影,這會兒又揚言徐御影走不了--她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友莉,你要怎樣留住徐御影,能不能先透露一點點?」陳宗燦憋不住詢問席友莉。
「不告訴你。山人自有妙計,不過我絕對需要你的配合。」席友莉睜大清澈明亮的眼睛,直視著陳宗燦。
「不告訴我你的辦法,我不幫你!」陳宗燦陰險的詭笑。
「就不告訴你,愛幫不幫隨你,大不了我只是沒了老公,可是你--」席友莉威脅地朝他邪邪一笑,「往後如果有任何困難,就別找我,尤其是當大表嫂醋罈子打翻的時候。」
提到家裡那醋罈子,陳宗燦雙腿一軟,無奈地搖頭歎氣,「好了、好了,說吧--要我怎麼配合?」
「你只要偷偷告訴我,他準備坐幾點的飛機就行了。」
「就這樣?」陳宗燦仍然不解。
「就這樣。行了,快去我家幫他拿行李。」席友莉沒好氣地催促陳宗燦。
陳宗燦納悶地看著席友莉,真的揣測不出她在玩什麼把戲,無奈地坐回自己的車子,驅車前往席友莉家。
沙雄雖然不知道席友莉會怎麼做,但是他看得出來席友莉一心要留住徐御影的決心,這樣他就放心了,畢竟這對是他和族人最衷心祝福的才子佳人。
「席小姐,我可能幫不上你的忙,所以--」
席友莉瞇起雙眼,俏皮的一笑,「你錯了,我最需要你幫忙。」
沙雄感到意外驚訝,「我?!」
席友莉笑而不語,堅定地點頭。
陳宗燦將徐御影的行李從席家拎回飯店,走進徐御影所住的房間,即見一臉落寞的徐御影站在窗前,俯瞰街道上來回奔馳的車子。
「還是亂。」
陳宗燦理解地點頭,「台北混亂的交通世界馳名。」
「我說的亂不是指交通。」徐御影的心揪了起來。
陳宗燦才知自己會錯意,拍拍額頭,一副被打敗的樣子,「說真話,你是不是對友莉動了情?」
徐御影緊抿著嘴不語,仰頭,閉上雙眼,用力吸口氣,「欸--」
陳宗燦已經知道答案。
兩眼往上一翻,「既然你喜歡她,為什麼不說出來?聰明的女人在感情上的領悟,泰半隻有幼稚園程度。」
徐御影無力地搖搖頭,「我暗示過她。」
「明示比暗示有效果。」陳宗燦急躁糾正。
徐御影苦笑,「多說無益,我已經訂了下午的飛機。」
「下午的飛機?你打算放棄?」他不是個半途而廢或是膽小的人,陳宗燦不能置信他居然要做愛情的逃兵。
他無法接受陳宗燦的指控,激動地嘶聲叫囂:「不是我要放棄,現在的主控權全都在你表妹身上!」
「怎麼說?」
「我說過,我會等到她說愛我的那一天--」這話彷彿是從徐御影的靈魂深處發出來。
陳宗燦聞言,不禁啞然失笑,「我有沒有聽錯?你以為現在還流行瓊瑤式的愛情?」
「你以為我樂意?」徐御影粗暴地打斷陳宗燦的訕笑。
陳宗燦連忙舉起手阻止他發火,「好了,好了,別發火,那是你和友莉之間的事。那你訂幾點的飛機?」至少他沒忘記席友莉給他的任務。
「下午三點。」
看來,此事只有留給席友莉自己解決,陳宗燦同情地瞥徐御影一眼。
台灣有句話說:「惹熊、惹虎,千萬不要惹恰查某。」
他篤信徐御影這回鐵定--慘!慘!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