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此刻的模樣卻將整個畫面應有的美麗與浪漫完全破壞殆盡死氣沉沉的髮型,晦暗刻板的服裝,頭髮蓋住了她大半張臉,劉海也幾乎蓋到她眼下,原本靈動的眼眸沒了生氣,原本健康的膚色現在卻顯得過於蒼白,髮絲雖烏亮依舊卻呆板過了頭,穿著打扮更是完全掩蓋了她原有的優點,讓她看來既不顯眼又陰沉得要命。
她一直有個習慣,從接演一出舞台劇開始,她就會連在日常生活當中都練習扮演那個角色的一切特質,從該角色的說話語調、細微表情、習慣動作等等全數改頭換面。這是她對自己演技的要求與訓練,所以以她現在的角色——一個陰沉的孤女來說,她表現得實在可圈可點。
事實上,能夠表現得如此人木三分有部分還得歸功於雷驍,因為他對她自尊心的打擊,使得她近來的低落心情與她現在所接演的角色心境正好完全符合,所以她正好可以「一心二用」。甚至,她大部分的思緒其實還是糾結在自尊心被雷驍踐踏得相當悲慘的那件事情上頭……
「到底要什麼樣的劇情才能教他動心……到底要什麼樣的場景才能讓他動容?又到底要什麼樣的演員才能教他動情呢?」她一路低垂著頭,細碎且小聲地喃喃自語著,看起來既陰沉又詭異。
走著走著,心不在焉加上糾結纏繞的悲慘情緒,「咚」地一聲,她就這樣用力撞上一具結實的胸膛,把她捧在胸前的資料都給撞落了地。
「噢!」她蹙起眉輕叫了聲,慌忙蹲下身撿拾。她的身體其實相當健康有活力,那一撞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但基於角色需要,她哎了聲痛表示她的不健康。
而被她撞到的人不但沒怪她,還很好心地蹲下身幫她一起撿拾資料。
她撿好之後站起身,退離開對方一些距離,仍是一直低垂著頭,不看對方也不說話,就那樣直直地站著,等著對方還她資料。那些是她舞台劇的角色所用的資料,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她並不擔心對方看見那些資料會怎麼想,畢竟一切都只是虛構,甚至如果對方會對她抱以同情的眼光,那更表示她演技的精彩傳神。
等了一會兒,發現對方遲遲沒有還她資料,就只是逕自站在那裡不知道在幹嘛,她不禁納悶地稍稍抬起眼看向對方。這一看不得了,因為她怎麼樣都沒料到,映人她眼簾的竟然是一張即使化成灰她都會認得的臉孔——雷驍!
他正專注地看著她的資料。
她驚訝得一時忘了她正在扮演的角色,抬高了頭,張大了杏眼,差點連嘴巴都張開,就這樣直愣愣地瞪著他看。
他也抬起了頭看她,雙目相接的那一剎那,她有一種想要握他臉頰一把的衝動,看他是否真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她太「朝思暮想」而產生的幻覺?
見她怪異的眼神,他疑惑地出聲問:「怎麼了嗎?」
她又驚嚇地瞪了一次眼,然後立即回復到她所扮演的角色上頭,低低地低垂下頭,以略微沙啞的聲音低道:「沒……沒有。」
她竟然會一時忘了她所扮演的角色?她訝異地自問。然而如果仔細回想,她幾乎每一次碰到他就一定會產生類似的反應……她到底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呢?根本沒道理呀!她一向是個冷靜理智、反應極佳,而且處變不驚的演員呀,
「還我。」她沒看他,伸出手指了指他手中的資料合聲說道。
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雖然教她有些措手不及,但至少還是能夠很快反應回她現在的角色上頭,畢竟她沒有必要在他面前曝露「夢迷蝶」的理由,她有她身為一個演員的驕傲和自尊,就算對象是他,她也一定可以臨危不亂地飾演好她的角色。
然而,話說回來,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所以她只想趕快離開,因為她不確定再多待一分鐘她會不會「原形畢露」,忍不住出手打他一拳以洩心頭之恨。
他沒有還她資料,反而定定注視著她回問一句:「這是你的?」
她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再重複了遍:「還給我。」
他仍是沒有照做,再問她:「你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還給我,那是我的。」問那麼多幹嗎?看不懂中文字嗎?她心裡有點火,但說出來的話卻是陰沉沉、冷冰冰的。
被他撿到的資料是一份賣身契約——
她在這出舞台劇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女孩,從小受盡冷落與欺凌,形成日後她陰沉的個性;而在她成年後,院方更是不顧仁義道德,以兩年一百萬的價錢,逕自將她賣身給一家由黑道經營控制的酒家。由於舞台劇的劇情中必須要將那份賣身契約攤開在觀眾面前,所以那份道具製作得相當逼真,無論蓋印簽名還是賣身的條件規則等等,皆十分詳盡。
但她實在不懂,為什麼雷驍會對那份契約這麼感興趣?這完全沒道理呀!
見她—臉戒備,他安撫地微笑道:「別誤會,我沒有惡意。」
眼角瞥見他的笑容,她又幾乎差點抬起自己的手揉揉眼睛,要不伸手去抹一抹他的臉也好。她完全無法想像那簡直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笑容,竟會出現在雷驍臉上!要不是那笑容一直維持在他臉上,有相當充足的時間讓她確定那是真的,她一定二話不說立刻去掛眼科急診。
就算她心裡驚訝得直想尖叫,但她的表情仍舊一直維持著陰沉的神色,這是她演技應有的水準,所以他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他再道:「我只是有點好奇,以你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為何得要賣身?你是否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困難?」她不像是那種以金錢為目的或者貪圖享樂而出賣肉體的女孩,想必是有什麼隱情。
她沒有回話。一方面是她的角色原本就不多話,另一方面則是她的腦袋正處於天地初開時的混沌狀態——他是吃錯了藥還是哪根神經不對勁了?這樣一再一再地教她驚嚇不已,害她像掉了三魂七魄,回不了元神。
他忽然微彎下身,面對一直低著頭的她,看進她的眼,道:「你可以試著說說看,說不定我可以幫你的忙。」
她真的開始佩服自己了,她真是個無與倫比的頂尖演員,因為她現在真的好想、好想、好想瞪大眼睛看他,然後摸摸他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燒……天啊!這個人真的是雷驍嗎?會不會是他的雙胞胎兄弟?
然而她這樣的思緒只隱藏在陰沉的角色面具下,面對他如此溫柔的詢問,她只是更畏縮地退了一步,戒備地看了他一眼,就又別開眼去不看他,也仍舊不言不語。
他沒有打退堂鼓,直起身,笑了下,把她的資料遞還到她面前。
她伸手欲拿回。
他忽然又將手抽回了些距離,說了句:「兩個月。」
她不解地看他一眼。
「這份賣身契約上寫的年限是兩年,我用相同的價錢換你兩個月。」
不理會她疑惑又訝異的眼神,他說著便掏出一張支票,簽下雷驍兩字,價錢的地方則是空白;再在其它紙上寫了一個電話,然後在她驚訝的表情中,不容拒絕地拉起她的手,連同那份賣身契約一起塞回到她手中。
「如果你同意,就打電話聯絡我吧。」
她又震驚、又疑惑、又氣憤,慎戒地看著他,被他拉起的手並沒有收回,就那樣僵在半空中。
他沒多加解釋,對她笑了下,便轉身跨步離開。
她瞪著手中那張空白支票,咬著牙掙扎了又掙扎——
「等等。」終於她還是開了口。
他轉頭。
「你不怕我拿了錢跑掉嗎?」
他揚起一個簡直可稱之為燦爛的笑容,道:「那就當我看錯人了吧!」
說著,瀟灑地揮了揮手,便又邁開步離去。
在她看不見他表情的面容上,他笑得明亮至極,對自己第一次主動出擊的成績相當滿意。他對她視若無睹、不理不睬了這麼久,也讓她氣了這麼久,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她心中紮下了根,所以他現在要開始撒網了——他要將立場對調,自己由被動轉為主動,並一步一步慢慢對她撒下他的漫天情網,讓她再無路可退。
而看著他寬闊的背影的夢迷蝶又開始掙扎——掙扎著到底是要馬上衝去將支票砸回到他臉上,還是留著以後可以「備用」?
直到他走遠,她才放棄自己的掙扎。
把支票當成雷驍本人一樣地狠狠瞪著,她不禁咬牙切齒起來,她生氣啊!氣他的突然出現,氣他的自以為是,氣他的自作主張,氣他的蠻橫霸道,氣他的愛管閒事,也氣他的溫柔和笑容!反正他的一切都令她氣得想揍人!
而最教人生氣的事情是這三個多月以來,就算她想破了頭、絞盡了腦汁、窮盡所有心血及努力,不斷以完全相異的各種面貌出現在他面前,他都看不上眼,最後他竟然會看上一個根本沒預定出現在他面前的角色?甚至,這個角色還是個完全超乎她想像的陰沉女子!
啊!她好想大叫——雷驍,你這個混蛋白癡智障加三級的王八豬頭!
※ ※ ※
所謂「備用」——就是要她劇團裡的道具組去準備一份支票兌現的證明,然後拿著那張絕對可用來以偽造文書罪名起訴的「假」證明到雷驍面前,看他究竟有何意圖?
那日,他的出現及行為都太過戲劇化,對身為一個演員的夢迷蝶而言,現實生活太過戲劇化反而會讓她產生不真實的感覺。
經過幾番掙扎,她終於決定再次以那個陰沉的孤女角色去會見雷驍,目的之一是探究他的意圖,畢竟她再怎麼想都想不懂,為什麼他會看上一個陰沉的孤女?沒道理嘛!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對她身為一個演員的自尊交代不過去憑什麼她為他精心準備的角色他都看不上眼,偏偏看上一個她沒預期出現在他面前的角色?
說什麼她也耍弄個明白。
再則,目的之二,當然就是抓住這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以她絕頂的演技與他「對戲」,然後挑一個最適當的時機,在他面前顯現出夢迷蝶的「原形」,教他大、大、大、大的大吃一驚!最後她一定要在他面前大笑三聲,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告訴他:雷驍,你輸了!
然而,這是有風險的。畢竟她不知道他真正的企圖是什麼,他是否心懷不軌?若他要將那個陰沉的孤女賣給人口販子或者活體器官販子,那到時她可就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了……嗯,她知道自己是有點多慮多心、有點杞人憂天,但她不信任那個傢伙,他是那種看似溫和實則心機重重、城府深沉的危險人物,總而言之,她必須小心為上就對於。
此刻,夢迷蝶正站在一扇大廈閣樓的大門前,平視著門上的某一點直直看著,專注的程度像要將門給看出一個洞來,而她整個人也像座木雕似的動也不動。
並非她還在猶豫不決或者還在作最後的掙扎,而是她在緊張。
緊張?她竟然在緊張!
打她五歲那一年第一次有計劃性的在日常生活中扮演另一個人物角色之後,她就再也不曾在演出之前緊張過。況且……此時她內心那緊繃的心弦與發脹發熱的心窩,相較當年擔憂自己演出不夠完善的緊張感,似乎又不盡相同……
她沒必要緊張吧?又不是沒演過戲。而且她也已經作好了萬全的準備,萬一雷驍真的對她圖謀不軌,她也有了萬全的「逃生」準備……
那她的手到底在抖個什麼意思?
她用右手用力拍了一下左手,深深深的深吸了口氣,將視線下移至門檻的位置,最後伸出手去揭下電鈴。
意外地,竟是雷驍本人來開的門,他對她綻出一個溫暖的笑,道:「你來了,夢幽蝶。」那份賣身契約上寫有她的名字,而且他對她的名字印象相當深刻。
她沒答腔,只淡淡抬眼看他一眼,就又低下頭去。
「進來吧!」他對她的反應不以為意,退身讓她進門,邊說道:「你的名字相當耐人尋味。」
她仍沒答腔,但低垂下的臉孔偷偷作了個鬼臉。
從來也沒質疑過他們劇團裡編劇組的編劇能力,但此刻她突然覺得他們真是一堆懶惰的傢伙,到底是哪個懶編劇取的懶名字?竟然就跟她自己的只差了一個字。
進門後,她用眼角掃看過這間偌大的雙層閣樓,猜想這大概是他自己在市區的私人寓所。擺設及佈置完全沒有一絲奢華的氣息,沒有多餘的傢俱,也沒有雜亂的物品,相當平實但深具個人風格的設計,簡單卻不失獨特品味,色調也相當優雅簡潔,整體看來十分寬敞舒適,是個可以不受外界干擾、安靜享受生活的私人空間。
她不得不在心裡讚賞他獨到的品味,這間閣樓完全符合她對私人空間的要求,看來他們對居家的品味蠻一致的。
「先坐一下。」他招呼著,轉身拐往客廳旁的吧檯裡去。
她走到沙發前站定,從她的手袋裡掏出那張一百萬元的偽造證明,放到桌面正中央。
「怎麼了?為什麼不坐下來?」他端著一杯熱茶從吧檯走出,見她仍直直站立著,疑惑地問道。
他把茶放到她面前,她一聞就知道那是含有藍莓與黑醋栗的果茶,因為那是她最愛喝的茶品之一,心裡有點納悶這樣的巧合,也奇怪像他這樣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有喝果茶的閒情逸致?但她沒有多想,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你為什麼要幫我?」
「先坐下來再說吧!」他坐到她對面,笑著看她,溫和清淺的那種笑,連說話語調也是那種會教人感到舒服放鬆的輕柔沉穩。
她沒照做,只是固執地看著他,示意他必須先給她答案。
只是……不知為何,看著他,她竟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而她自己的心窩處則像有某種東西在緩慢發酵的酸味……
他仍是笑著,重複道:「先坐下來再說吧!」這次的語氣多了一股不容違抗的威嚴。
她衡量了下情況,決定先妥協,坐了下來。
他給她一個讚賞的笑,幫她在茶裡加了一匙糖。
看著他的動作,她又直想尖叫,端茶給她已經夠嚇人了,他堂堂雷氏企業的總裁——竟然會幫一個個性陰沉的孤女加糖?!說出去怕不嚇掉馬路上所有的廣告招牌不可!
但她還是很鎮定地再度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邊幫她的茶攪拌,邊聳了下肩:「就當作是你跟我有緣吧!」
「有緣?」
「你撞到了我,不是嗎?」
她蹙眉。「這個理由太薄弱。」
「薄弱?」他驀地抬眼看她,背光的幽暗眼眸深處像蘊著一股火焰。
他忽然起身走向她,笑得溫和且無害,輕柔道:「那要不這個理由如何——」他突然毫無預警地俯低頭,教她完全措手不及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個輕吻。
她以最大的力氣推開他,從沙發上彈跳起來退離了三大步,震驚又忿怒地瞪視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抖著唇、冷著聲,氣憤地質問。這可是她的初吻呢!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掠奪了,教她怎麼不憤恨難平?
而他竟然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說道:「這就是你要的理由。」
「這算什麼理由?」她真是氣極了,嵌瞪著他,聲音轉為清亮分明、中氣十足,正是夢迷蝶原本的聲音。
他看她一眼,莫名地竟有些落寞的笑了,認真道:「對不起,我道歉,是我不對,控制不住自己。」
她火氣未消,發標道:「如果道歉就可以解決問題的話,那新加坡航空公司就不用為了飛機失事的事情負責,九二一大地震所造成的嚴重災害、以及八掌溪活活沖走四條人命的事件,也就沒有任何人需要去負責了!」她咬字清晰且速度極快地說了一串,外加比手劃腳的動作增添氣勢與戲劇效果,是她身為一個演員的看家本領,也可以說是慣性舉動。
他抬眉看她,為她不同以往的異樣,眼裡有著驚奇。
接觸到他的眼神,她才驀然驚覺自己竟又「露出蝴蝶翅膀」了!
倏地凝住臉,像個按劍盹然的劍客般觀望著他,感覺著空氣中那股一觸即發的緊繃感,就等著看誰先出擊……嗯,不對,大概是她多心了,因為他的表情是興味且閒適依舊的,像是對她的異樣只有單純的驚奇而已。
又觀察了他幾秒鐘,確定他真的只是單純的驚奇而已,她才硬邦邦地說道:「我要去化妝室。」
他有趣地看著她臉上極富戲劇性的表情變化,唇角的弧度是想笑的,指了個方向給她。
她二話不說快步走過去,然後化妝室內就接二連三地傳出抽水馬桶的沖水聲、洗手台的水流聲、蓮蓬頭的潑灑聲……很明顯是在掩飾什麼的無意義舉動。
依舊悠閒坐在沙發上的雷驍就這樣聽著不同的水聲此起彼落,眼角唇際的笑意儘是滿滿的愛戀。
十分鐘之後,她終於走出化妝室,看也沒看他一眼,逕自坐回沙發上的位子,已經回復到她陰沉的角色上頭。
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沒等她開口說話,突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冒出一句:「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她蹙起細眉看他,不解的表情。
「我對你一見鍾情。」他告白。「這就是理由。」
如此浪漫多情的話聽進她耳裡.她只有一個反應:「我不相信。」
她當然不相信,那種話像是三流文藝愛情小說裡面才會出現的老掉牙台詞,她怎麼可能會相信?更何況她又不是腦細胞全死光了,像他這樣一個有財有富、有權有勢、有名有望、有品味有眼光……要什麼有什麼的男人,會看上一個陰沉的孤女?
把她倒吊起來搔癢她都不會說她相信。
他看她一眼,又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句:「聽過小王子馴養狐狸的故事嗎?」
她又擰起細眉,一頭霧水。「什麼?」
他笑了下,沒再說什麼。
她慎戒地看著他,為他愈來愈古怪的問題,以及愈來愈古怪的眼神,心裡直覺感到危險,但她卻說不出危險的源頭到底是什麼。
她沉默了會兒,沙啞低道:「那你直接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關於什麼?」
「這一百萬。」她指著桌上的兌現證明。「沒有人會平白無故送錢給別人,你有什麼條件?」
「我說過了,兩個月。」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要在我這裡住兩個月。」
她一臉戒備與明顯的憎厭眼神,全然是一個貧窮的孤女對一個有錢人拿錢仗勢欺人的行為所顯露出的鄙夷輕蔑。
她低緩地說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答應你,是不是表示……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得做?」
一邊說著,她的手也一邊不著痕跡地往手袋裡伸去,如果他敢要她做些什麼見不得人或者出賣身體的事,她一定馬上賞他一記電擊棒,讓他嘗嘗被「電」
的滋味。
「你會煮飯吧?」他第三次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
她慎戒地點頭,但完全不明白這又有什麼關聯。
不是她自誇,她可不是那種什麼都不會的千金大小姐,為了演好各種角色,她可是什麼都略知一二的。但,會不會煮飯跟現在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在這兩個月期間,你就幫我準備晚餐吧!」他說道,語氣自然得就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
「晚餐?」
「不然你要連早餐及中餐也一起準備,我當然更高興。」
「什麼?」她完全被他搞迷糊了。
「你住在這裡的兩個月時間之中,就專門負責為我煮飯、洗衣、整理家務。」他像是很期待似的揚著唇:「這樣,夠明白嗎?」
她愣愣地看著他,花一百萬請一個只作兩個月的女傭?他是凱子還是呆子?就算再沒腦筋的人也都知道這根本是一樁虧本生意,更何況是身為一個大企業總裁的他?
然而,話說回來,他今日的言談舉止教她心目中對他原本的印象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碎裂崩解。過去的他與今天的他簡直是全然相異的兩個人,讓她既困惑又難以適應,也使得原本預料可以用得上的台詞與演技全然無用武之地,根本無法發揮她平時的演技水準。
而像今天這樣連她自己都自認糟糕的演技,教她如何有那個顏面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對他說:雷驍,你輸了!
老實說,今天輸的人是她才對……
心裡思量著什麼,她抬眼謹慎地看他,問:「就煮飯、洗衣、整理家務,這麼簡單?」
「當然。」
「那你原本的女傭呢?」做這些事情的人不正是他的女傭嗎?
「辭職了。」
「所以你才急於找一個女傭?」
他笑而不語。
她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了。」
她也決定了,她今天就爽快地認輸沒關係,但她要回去重整旗鼓!沒有預料到他異於平時的性格與心思是她今天失敗的主因,所以她決定回去重新擬定策略,重新對他再作一次詳細的分析與評估,重新調整自己的演出心態及方向……然後她會再回來與他一較高下。
「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問,看見他揚起了唇,像是很高興似的。
「你方便就好。」
她思量了會兒,「那就下星期開始。」她需要時間打點一切,而且她戲劇社的新戲正開始排演,她更需要時間去重新調整她的行程表。
他仍笑著:「就這麼說定。」
她點頭。
於是,就這樣,夢迷蝶開始了她為期兩個月的「女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