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發生的事情像一場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舞台演出,當日光戲幕落下,她卻還停留在昨夜的戲段裡,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的對手演員。
他是否同她一樣失了戲裡與戲外的分界線,或者,他早已回到現實之中,對昨夜不存任何留戀?
其實在他面前,她的情緒常常被他挑引得像在坐雲霄飛車,即使當她是「夢幽蝶」時,她也不一定能夠扮演好「夢幽蝶」的角色,有時候常常被他混淆了「夢幽蝶」與「夢迷蝶」之間的界限,甚至昨夜就是這樣被他逼得不得不讓「夢迷蝶」完全出現在他面前與他相處……雖然她實在無法預料他對昨夜的「夢迷蝶」
有何想法,但現在再多加猜測也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她只能靜待他對她的判決。
「唉……」她不自覺又歎氣。
忽然感覺到像有什麼事情似的輕蹙了下眉頭,左右看了看,視線最後定在牆上的掛鐘上頭,她訝叫:「六點零三分了?」
難怪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
她反射性地往門的方向一望,「他應該回來了呀!」
他從來沒有超過六點回來的。「到底怎麼回事?」她忍不住站起身走去將門打開,探出頭左右看了看,沒半個人影,連只蚊子的影子都沒有。
她又在門邊站了會兒,才心煩意亂地關上門,但卻開始在客廳踱起步,像個等不到丈夫回家吃晚飯的新婚妻子,心頭吊著一大桶水,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又沒辦法聯絡上他。她這時才發現,她對他的瞭解竟少得如此可憐,就連他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六點二十分,六點三十分,六點三十五分,六點三十七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眉褶也愈打愈深,忍不住頻頻叨念起來:
「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早上出門沒見著他人影就算了,竟然還替我準備好早餐放在桌上,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心態啊?……
「我已經忙完劇團的事了,也早就跟他說過今天學校的事情已告一段落,偏偏回來後還是不見他的人影。
我特地提早回來為他煮了這麼多菜,他竟不回來吃……」
他從來不會這麼晚回來的,而她相信就算他臨時有事也一定會在答錄機內留言給她,可是完全沒有留言,他就像飛進百慕達三角洲的飛機一樣失去了所有聯絡。
一直等到七點他還是沒有回來,她幾乎忍不住要打電話報警了。
叮噹!終於,電鈴聲響起。
才響了一聲,她已經飛奔至門口用力打開門。
正是雷驍站在門口,臉上掛著始終如一的溫柔淺笑: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她臉色差得像才剛經歷了一場車禍,神色驚惶地從上到下、由左至右對他徹徹底底地察看檢視了遍,確定他手腳健在、身體安康之後,才總算放下一顆心似的吐了口氣,但臉色依舊蒼白。
見她如此擔心,他心疼地蹙起眉,溫柔輕語:「讓你擔心了。」
她想說些什麼,卻只是皺起眉頭,低下頭搖了搖。
她驀地驚覺,自己竟已經被他制約得這麼嚴重了,他不過才晚一個小時回來,她竟會擔心成這樣!
他抬手將她的劉海輕輕撥開,胸口心疼地揪緊著,他其實是故意晚一個小時回來的,因為他要知道他的蝴蝶究竟被他「馴養」到了什麼樣的程度;但他卻沒想到她竟會擔心成這個樣子,見她這模樣,他心疼極了。
輕吐了口氣,雙手緩緩環繞過她的後背,輕柔地將她擁進懷裡,胸臆中滿滿地全是對她的癡狂愛戀,真切輕語:
「對不起。」
聽他這麼說,不知為何,她心頭一酸,又被他惹得想哭了。
「吃飯吧。」她慢慢從他懷中抽身,縱使那胸膛的溫度實在讓她很捨不得離開,但她才不要在他面前掉淚,那很傷自尊的。
他沒有讓她完全退開,在一臂之距時,他俯低頭溫柔地在她頰上輕吻了下,承諾道:「我下次不會再這樣對你了。」
她心臟又開始狂跳,臉色由原本的蒼白迅速轉變成潮紅一片,簡直就跟作石蕊試紙試驗沒兩樣。他從沒這樣親吻過她,他的唇離她太近,呼息太醉人,他胸膛的溫度太炙熱,眼睛太吸引人,她幾乎快要被他所散發出來溫柔卻極度誘惑人的氣息給徹底熏醉。
她趕緊低下頭,避開他太過迷人的視線,有點口吃說道:「吃……吃飯吧!」說著,趕緊轉身回廚房穩定自己的情緒。
替他盛好飯,他也已經坐到餐桌前,看著眼前豐富的菜色,他唇際掛著一抹幸福的笑,滿心感動地對她說道:「謝謝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搖了搖,才想到:「你吃飯了嗎?」
他搖頭,淺笑道:「我知道你今天會回來煮晚飯。」
她心頭升起一股甜甜的暖意,也跟著坐下來吃飯,看著他體貼地為她夾菜,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他細心地注意到了,問:
「你有話要說嗎?」
她又猶豫了會兒,才慢慢地問道:「你……昨晚也很晚回來嗎?」
他點頭。
「喔。」她只應了這麼一聲,沒再有任何下文,但她心裡卻在哀叫,這叫她要怎麼開口問他昨晚的事嘛!
可是,不問一直憋在心裡可是會內傷的!
彼此沉默了會兒,他看她一眼,像是在思量著要不要問似的。
最後他還是開口問道:「你以前有夢遊的經驗嗎?」
她在心裡驚跳了下,看著他,演技派的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問?」
「你昨晚……」
「怎麼樣?」
他又看她一眼,笑了笑,搖頭,「沒事。」那笑像是覺得自己太多心似的笑。
她在心裡鬆了口氣,他果然以為她是在夢遊,這樣她就放心了。
「對了,你這禮拜天有空嗎?」他又問。
她點點頭。
「那可以為我保留那天的時間嗎?」
她慎戒地回道:「你要做什麼?」
他神秘笑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 ★ ★
看了眼牆上「霓裳」精緻典雅的字樣,夢迷蝶與雷驍一同被接待小姐引領著穿過裝演深具品味的服飾大廳,帶往雅致的包廂中等待設計師來接待他們。
她還以為他們的「星期天之約」是要去哪家餐廳吃飯,或者給她一個浪漫的驚喜,沒想到他竟然是帶她來「霓裳」。
「霓裳」是一家相當高級的時裝設計名店,不僅有知名設計師的精心作品,更可以為顧客量身訂作精品服飾,是上流社交界名媛佳麗們趨之若鶩的名店。
其實以前夢迷蝶也曾是「霓裳」的顧客之一,但自從她有了任夜螢這位專任設計師之後,她就鮮少再來這裡選購服飾了。很多接待小姐都是她見都沒見過的,更何況以「夢幽蝶」講話時老是低頭不看人的陰沉態度,她一點都不擔心會有人認出她來。
被帶到包廂之後,夢迷蝶微蹙著眉問雷驍道:「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他抬手輕輕撥開蓋到她眼下的劉海,輕語:「你知道嗎?其實你很美麗,就像一顆鑽石的原石,只要經過琢磨,必定會散發出炫目光彩。」
她瞇細眼:「什麼意思!」
他笑,溫柔地說道:「我早就想帶你來挑選幾件比較適合你的衣服,也許待會兒還可以再去替你設計修剪一個較為亮麗的髮型,讓你看起來比較有活力與精神。我相信你只要經過一些裝扮,必定會成為眾人矚目的閃亮焦點。」
經過與任夜螢那晚的談話之後,他便決定要來改造「夢幽蝶」,讓她慢慢明白他喜歡的其實是真實的那個「夢迷蝶」,否則她會一直困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當中無法跳脫,也就難以以真實的夢迷蝶與他相處。
雖然那晚她曾以真實的夢迷蝶展現在他面前,但他卻因為掌控不住自己滿腔的情潮而嚇跑了她,如果期待她再以真實的夢迷蝶出現在他面前,就必須先讓她瞭解,他愛上的是夢迷蝶那雙眼裡的晶瑩燦亮,她沒有必要掩藏。
聽了雷驍的回答,夢迷蝶一股自尊與傲氣直在胸腔中湧現凝聚,臉色冰霜地開口問道:「你認為我的穿著很不適合我?我的髮型及裝扮也都很不適合我?」
他帶絲困惑地輕蹙了下眉,道:「你可以有更適合你的裝扮。」她難道不希望以夢迷蝶的姿態與他相處嗎?
「更適合?」她以質問的口氣說:「什麼叫更適合?我認為我現在這樣的裝扮最適合我,我不需要作任何改變。」
他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接待他們的設計師正敲門進來,堆滿笑的招呼:「歡迎光臨!兩位好!」
然而一見包廂裡似乎氣氛不大對,她馬上尷尬地停在門口來回看著包廂裡的兩人。
夢迷蝶看也沒看那設計師一眼,兀自低頭不語。
「抱歉,請讓我們單獨談一下。」雷驍氣勢威嚴沉穩地對那個設計師說道。
設計師識相地立即道:「當然,若需要任何服務請直接按服務鈴。」說著,便趕緊退離開包廂。
整個包廂霎時陷入沉默,夢迷蝶仍陰沉地低垂著頭不想說話,而雷驍則在思索著究竟問題的癥結在哪裡?
她是擔心若改變了她現在的造型,她有可能會被認出她夢迷蝶的身份嗎?
不太可能。因為她對她自己的演技深具信心,就算換回夢迷蝶原本的造型,她也絕對有辦法教人認不出她來,這是她對自己演技的要求,同時也是他對她演技的認同。
那為什麼她不肯改變造型?是因為她至今仍不願在他面前曝露出「夢迷蝶」……還是因為她仍舊認定他喜歡的是「夢幽蝶」……
輕歎了口氣,他先牽著她的手到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坐下後,真誠沉穩地對她說道:「請你相信,你有著十分美麗燦亮的內蘊光芒,你無需排斥自己的那一面,只要經過一些啟發與琢磨,你必定會以絕代風華傾倒眾生。」
他停頓了下,看看她的反應。
「就像是……」他語氣轉柔:「我愛看你的笑。知道嗎?你很適合笑的,自然、純淨,卻又有著自己獨特的嬌媚氣息,就像春天的微風。我也愛……」
「你喜歡我嗎?」她突兀地截斷他的話,輕瞟他一眼,不帶感情、平平板板地問道。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下:「你還看不出來嗎?」
「請你給我明確的答案。」
他看她一眼,堅定說道:「是的,我喜歡你。」
「為什麼?」她語氣有些尖銳。
「喜歡一個人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嗎?」他反問。
「當然需要。」她尖峰冰角似的回道:「沒有人平白無故會去喜歡一個人的。」
「我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他果決沉穩地回道。
她蹙眉,像是對他的回答十分不滿意,又逼問:「那你喜歡我什麼?總該有一個地方或者特質吧?比如說個性、相貌、或者……」
「全部。」他定定回道,像撼不動的堅硬岩石:「我喜歡你的全部。」
「那你何必帶我來這裡?」她質問。
「我說過了,你有十分迷人的內蘊光彩,不必要刻意隱藏。」
「刻意隱藏?」她聲調終於再忍耐不住似的拉高了好幾度,他竟然說她是刻意隱藏?
聽到那句話,她心頭那股自尊與自傲的熊熊火焰又直往上衝,他竟然質疑她的演技,說什麼內蘊光彩?他分明就是嚴重否定她的演技!
她忿怒的就是這一點,他要怎麼樣對她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質疑她的演技,說她刻意隱藏!
她現在是夢幽蝶!是夢幽蝶就不會有什麼內蘊的光芒!是夢幽蝶就不會有什麼迷人的風采!而相當不巧的,她現在就正、好、是夢幽蝶!
「我就是我,我就是這樣,沒必要刻意隱藏什麼,是你故意要把我歸類到另一個類型去,還說什麼喜歡全部的我。」她冰冷到極點地說,心裡卻火大得不得了,直想甩門出去,不想再看見他。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相當緊張,一來一往的對話讓整間包廂的空氣變得幾乎快讓人窒息。
「我並非把你歸類於哪一類型,而是建議你可以展現出你內蘊的另一面。」
「我並沒有你所謂的另外一面,你若喜歡我就喜歡現在這樣的我,沒必要將我改變成另一種樣子。」
「現在這樣的你與被你隱藏住的那個你都是你,沒有所謂的改變,只是將你的另一面引發出來,你不必否定另一面的存在,因為無論是什麼樣子的你我都喜歡。」
「我說過了——」她真的很火大了。「我從來就沒有你所謂的另外一面,你到底喜歡什麼樣子的我?如果你認為你喜歡的類型是另一種樣子,那你就不要喜歡我,因為我不是你自以為是、認定的那種樣子!」
他直覺感到自己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但還來不及深思太多,他話已經出口:「為什麼你一定要苦苦執著於我喜歡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你的這一個問題上頭呢?」
「因為我不喜歡你!」她已是口不擇言:「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讓我深感困擾,我並不想改變你卻硬要我改變,這對我而言根本就是一種不合理的強迫,讓我感到十分厭惡!」
他靜默了下來,定定注視著她;她則是看也不看他,尖冷似冰山。
良久,他輕吸口氣,靜靜說道:
「我知道了。」神情像是沒有感情的孤島。他看她一眼,眼瞳也像一片靜寂的山中湖水,沒有任何抑揚頓挫緩緩說道:「既然你不想改變你現有的樣子,那我們就回家吧。」
她看他一眼,心猛地驚跳了下,趕緊轉開目光,他的神情像一條繩子紮著她的胸口,隨著他的愈漸冷漠疏離而愈系愈緊。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模樣,一股微微的懼意從她胸腔隨著呼吸愈來愈沉……她害怕怕他從此不再理會她。
他們一路沉默地回家,他沒再對她說過半句話,而回到家後他也沒說些什麼就直接回他的房間。
看著他回房的背影,她胸中的恐懼達到最頂點。
回到自己房間,她把自己用力甩進床鋪,把整個人埋進被窩裡……她好怕,也好氣自己為什麼會把情況搞成這個樣子?他不過是要她換個造型,她有必要氣成那個樣子嗎?
然而,她更氣的是,為什麼偏偏就是他能夠如此傷她的自尊、傷她的心?在他面前,她的腦袋是漿糊,她的反應是石頭,而她的情緒控制能力是零。
她不禁感歎,為什麼事情會演變到這樣的地步呢?一開始,她明明就只是要他認同她的演技而已呀,她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愛上了他,並就此注定她會在「真實的自己」與「演戲的自己」兩者之間擺盪不休地掙扎矛盾……
不行!
她用力掀開被子,眼神堅定而認真她得想個辦法,再這樣下去她要不是人格分裂,就是得精神躁鬱症!
★ ★ ★
大半夜,雷驍坐在書房裡面,整個房間就只有一盞檯燈的燈光,映照著攤在桌上一疊由他親筆手寫的資料,以及他些微堅毅的臉龐。他大半個人都融在黑暗之中,他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支著下頷,臉孔微側向一邊,視線看著黑暗中的某一點,眼瞳閃著某種沉思的深幽之光。
他原以為她會接受他的提議改變她的造型,以夢迷蝶的姿態與他相處,怎知她竟會毫無商量餘地的全盤否決他的提議,還問出一些他完全想不通的問題。
他知道他必定忽略了某一點,否則情況不會變得如此僵持。然而思索了一整天,他無論如何就是分析不出來他究竟哪一個地方做錯或者忽略了?
說是愛情讓他失去原有的敏銳度也好,說是他必須承認自己仍然不盡瞭解女人心也好,然而在他無法真正與夢迷蝶相處並取得溝通之前,他的每步棋都只是他自己在紙上談兵而已。
他也許可以在一開始吸引住她的注意,可以利用機會設下陷阱讓她與他同住一個屋簷之下,可以對她制約……但這一切都只是他在愛情裡的獨腳戲,如果沒有夢迷蝶的參與及回應,他這一切的努力都只是枉然。
對他而言,愛情並不只是一時的驚艷、悸動與激情,他的愛情觀是放在一生一世的前提之下去對待惟一讓他心動的人。到目前為止,與他「對戲」的人頂多只是「夢幽蝶」,若真要能夠天長地久,那他就必須與「夢迷蝶」有所溝通與相處……
對了!他知道了!
他想通她為何會拒絕他提議的原因了!
「嗨!」
突然,一聲清亮的招呼聲打斷了他的沉思,竟然是夢迷蝶出現在書房門前。
「晚安。」她巧笑倩兮地向他走來。
「你怎麼還沒睡?」他有些訝異,不著痕跡地將桌上的資料合起。
「睡不著嘛!」她輕聳肩,神態優雅又嫵媚。
他立即看出現在她是「夢迷蝶」。他瞭然地淺淺一笑,感到有趣又有些無奈似的低語:「又在夢遊了嗎?」
他將音量控制在自語的大小,但她若有心,仔細點聽便可以聽見他所說的話。這是為了卸除她的防備心,讓她相信,他以為她又在夢遊,她才會無所顧忌地以「夢迷蝶」和他相處。
他將座椅側轉以正面面向她,笑著對她招呼道:「又見到你了。」
「不歡欣鼓舞一下嗎?」她站定在他三步之距的地方,大方應道。
他被她逗笑,「你總是在晚上出現,你是夜晚的精靈嗎?」他沒有站起身,沒有多靠近她半寸,在她容許的距離之下,他不敢輕舉妄動,怕又將她嚇跑。
她雙手交於身後,俏皮地皺了下小鼻子。「這話由你嘴裡說出來還真是有點不搭。」
「那是你對我偏頗的既定印象。」
她輕佻眉。「哦?那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我既風趣又幽默。」
她給他一個「真是有夠大言不慚」的表情,道:「才不,你既自以為是又專制固執。」
「比如說?」他反問。
「比如說……」她轉了下圓潤大眼。「你會強迫我去做我不喜歡的事。」
他溫和一笑,真誠道:「我道歉。」
在「同居」之初,她就發現到他並不是那種會死不認錯的沙文主義豬,而這也正是她極欣賞他的一點,但此時他這麼快就道歉,還是讓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
她有些侷促地微微擺動著身軀,又轉了下眼珠,想到了要說些什麼話,綻開一抹純真的笑,道:「沒關係,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我既倔強又鑽牛角尖,咱們畢斤八兩,扯平了。」
他也笑。「好,扯平了。」
他發現,夢迷蝶雖然擅於演戲,但卻不擅於說謊,只要當夢迷蝶是「夢迷蝶」的身份時,她那純真且率直的一面便會自然而然顯現出來。
「其實你很好相處的。」她道,說完又點點頭,像是對自己說,自己也該坦白承認這事實了。
他微蹙眉想了下。「這時候的你似乎比較容易相處。」
她輕揚眉。「這時候?」
他有些促狹地點了下頭,淺笑道:「這時候。」
「我其它時候很不好相處嗎?」顯然她並不十分滿意他的答案。
他思索了下,認真地回答道:「比較起來。」
「你的意思是,比起其它時候,現在的我比較好相處?」她重複問了遍,像是必須得到一個十分確定的答案似的直盯著他看。
他點頭。
夢迷蝶頓時好想把嘴巴咧成一個大彎月的笑容笑給他看,他的回答讓她原本墜到深淵谷底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亮。他的意思等於是說,「這時候的夢迷蝶」比「其它時候的夢幽蝶」還來得好相處。
她在心裡開始佩服起自己——假裝夢遊來找他果然是絕頂聰明的一招。只要以「夢迷蝶」和他繼續相處下去,總有一天他就會明白,「夢迷蝶」比「夢幽蝶」好太多了;到時候,他喜歡的人就會從「夢幽蝶」
變成「夢迷蝶」, 「夢迷蝶」也就可以不必再吃「夢幽蝶」的醋,不必再傷心了。
看他一眼,她謹慎地認為,還是有必要再問仔細一點,於是道:「為什麼?」
「直覺。」他毫不考慮便回答她,淺淺一笑,追加一句:「畢竟我並不常和『這時候』的你相處。」
她趕緊道:「那我以後可以常常來找你聊天呀!這樣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我……這時候的我比較好相處了。」
他給她一個贊同的笑。「我很期待。」
她回他一個燦亮的笑。「就這麼說定。」又微偏頭:「那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晚安。」他道。
她又對他一笑,優雅似蝴蝶的轉身離開。
看著翩然離去的夢迷蝶,他唇際揚起一抹堅定且愛戀的笑,而直到書房門被關上,他緊緊捏握著座椅扶手的左手才慢慢鬆開,緊繃的身體也才慢慢放鬆……
這次他與「夢迷蝶」的相處雖然短暫,但卻坦誠且輕鬆愉快,讓他對於兩人之間僵持的現況終於得以放下心頭的一顆大石。
如果她必須以「夢遊」的方式才願意以「夢迷蝶」
和他相處,那他就全力配合。因為與「夢迷蝶」相處,正是現階段他必須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