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嚴箴的床上,腦袋埋在細軟的被單裡,鼻間儘是一股清新的肥皂香,和著他男人特有的體味,熏得她神魂兒暈陶陶。
還以為屋子這麼亂,這床一定也很髒,孰料不然;他的房間的確是堆滿雜物,但床罩、被單卻很乾淨,仔細嗅聞還可察覺一絲陽光的味道。
嚴箴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對居住環境的品質一點要求也沒有,但日常用品、貼身事物卻十足講究。
她打開他的衣櫃,翻出」件襯衫暫充睡衣,同時看了一下,發現他的衣物剪裁都很簡單,但質料卻是一流,非棉即麻,他不穿合成纖維,連毛料、皮衣都沒有。
一個人怎麼能夠擁有差異性如此之大的兩面個性?
她不懂,卻記得母親說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人人不同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對他只有好奇,倒無嫌惡。
她試著將他給的手錶扣在腕上,它大得直接從她的手掌滑下,這才知道他的手原來這麼大。
想起他把表遞給她時,問了句:「怕黑啊?」自父母死後,就很少有人待她如此親切;牛哥疼她,當她妹妹似地,但也只是「似」,終究有份距離。她知道牛哥有很多話不敢跟她直說,家人是不該這樣的。
嚴箴生性疏懶,不愛遵守社會規範,有話直說,反倒給她一種親密感。
踏入他家四個半小時後,她終於有了一種可以在這裡住下去的感覺。而且是那種……彷彿回到家的舒適感。
悄悄地在唇邊勾起一朵笑,她憶起他赤裸的身軀,不解自己當初為何會尖叫,明明不怕的。
父母在世時,他們一家三口常去做義工,她還幫獨居老人洗過澡,處理過排泄物。人哪,剝光了衣服其實都差不多,縱然嚴箴年輕許多,但也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況且他不把她當客人,依然優遊自在地過他的日子,她才應該覺得高興呢!
明兒個一早……不對,過十二點,已經是今天了。起床後,她要給他準備一份早餐當謝禮,感激他的收留,還有……他的關懷。
將表湊近耳邊,彷彿還感覺得到他的體溫,好溫暖。
她數著那滴答的聲音,知道今晚一定睡不著,因為太興奮了。
六點整,她已經躺不下去了,很快躍下床鋪,衝進浴室稍做梳洗。
六點二十分,她來到廚房,這裡的雜物堆得讓人連轉身都困難。
她好努力才擠過去,打開冰箱,隨即失落地一歎,冰箱裡除了冷凍食品外,就只有一打啤酒和一瓶牛奶。
「難道他們都吃外食嗎?」她搖頭一歎,千辛萬苦擠進來看樣子是白費力氣。
「怎麼辦?」瞥一眼窗外,發現還在下雨,這颱風威力挺強的,肆虐了一夜猶未停止。她想出去買菜也不成了。
無奈地坐倒在地,她看著一室的雜亂髮呆。
突然,有人來按門鈴。
怕吵醒嚴箴,她便出吃奶力氣擠出來,跑到玄關開門。
「你好,請問找……」她一句話未完,一隻大塑料袋扔了過來。
「今年收成不錯,你叫老嚴嘗嘗。」那是個穿蓑衣、戴斗笠的農夫。
蓑衣耶!這年頭除了博物館、文化村外,哪還看得到?房卿嫵不禁呆望著對方。
農夫十足寡言,東西丟著,人就往外走了,一點都不好奇嚴箴屋裡為何突然出現一名女子?
直到他的背影遠離了大門,房卿嫵才恍然回神。
「對不起,先生,還沒請問你是?」她追出去問。
農夫不答話,走得飛快。
「先生?」房卿嫵追到樓梯間,農夫已經爬上三樓,不見人影了。
「他也住這裡嗎?」她歪著頭楞了好半晌。一個潑皮、一個小寶、一個農夫,還有一個嚴箴,這裡住的全是此一超有個性的人--簡稱怪人。
她抱著大塑料袋回屋裡,打開一瞧,裡頭有一袋米,還有好多蔬菜:蔥、高麗菜、白菜、空心菜、A菜、龍鬚菜、西紅柿……算一算竟有十來樣。
「這都是那個農夫種的嗎?」真是了不起。
不過有了這些一菜,他們的早飯也有著落了。
她興高采烈地抱著塑料袋進廚房,行進間偶然撞倒幾迭書報也不管了。
不過那些書報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卻吵醒了房裡好夢正酣的小寶和嚴箴。
「女人都這麼煩嗎?」嚴箴抱著腦袋哀嚎。
「早知如此,我昨夜就跑去跟潑皮擠了。」小寶喟歎。
「怎麼辦?」嚴箴還沒睡飽,不想起床。
「不關我的事。」小寶在床頭櫃上摸了半晌,找到面紙盒,抽出一張、撕捏成兩團塞進耳朵。「十二點以前我是打死也不願起床。」
「同感。」嚴箴兩手搗住耳朵繼續睡。就算房卿嫵敲鑼打鼓、呼朋引件來喚他們起床,也別想兩人會移動分毫。
八點半,嚴箴的房子熱鬧得足可媲美菜市場。
這可是前所未見的情況。
整棟公寓的怪人想要和平相處,最好的方法就是減少互相干涉,他們甚至不清楚彼此的真實姓名,反正平常多以綽號相稱,知不知這倒也無關緊要。
保持基本的距離是讓友誼長久的最佳方法。這是住在公寓裡所有人共同的心聲,雖曾被評為異端,但他們卻其樂也融融。
想不到多年堅持一朝毀盡;到底是誰這麼有魅力,讓這班不愛與人親密交往的怪人破除心結,愉悅相交?
實在好奇,賭咒立誓不到十二點不起床的嚴箴和小寶終是破誓出房查看。
「吵死了。」嚴箴可扮夠了睡眠不足的凶臉。
「唉喲,嚴箴,難得沒到中午就見你起床。」潑皮舉手跟他打招呼,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色雪紡紗洋裝,寬闊的胸膛上綴著一串花邊蕾絲,光瞧就……好想打冷顫。
「潑皮,還不到十二點,你不在家裡睡你的美容覺,跑來我家幹什麼?」嚴箴語氣不善。
「吃飯啊!」潑皮手裡捧著一隻海碗,腕上還吊著一隻大大的塑料袋,哪裡像是來吃飯的,根本是打劫。
不過聽他一說,嚴箴卻也聞到了屋內飄揚著一股好久不見的食物香氣;暖暖的,有種溫馨的感覺。
他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噥聲,竟也餓了。
「你們沒事跑來我家吃什麼飯?」他邁向廚房,途中,遇到一個穿蓑衣、戴斗笠的男人。「阿力,怎麼連你也來了?」
「送菜、吃飯。」寡言的農夫原來叫阿力。
「你明知公寓裡沒人會煮飯,種了菜就拿去賣嘛!不然送公司的同事也可以啊!每次拿回來還不是每次都丟掉,浪費。」嚴箴邊走邊念。
「這次不會。」阿力手中也拿了一隻大型塑料袋,裡頭……目測應該是幾道家常菜。
到底是誰在幫他們做菜啊?嚴箴好奇地走進廚房,看到一個小女人。「小嫵兒。」這才想起,牛哥托他照顧的丫頭正在這裡借住呢!
「這就難怪了。」他低語,走過去拍拍一名長髮男人的肩。「回來啦,冬向。」
男人從碗裡抬起一張吃撐得鼓脹脹的臉點了兩下,雖然五官被擠得變形,但從那細緻的眉眼瞧來,仍可看出這是個容貌俊秀的男子。
冬向吃飯時是不說話的,嚴箴也沒敢指望他為自己破例,做到基礎的禮貌問候,他轉向流理治前正揮汗煮食的房卿嫵。
「小嫵兒。」他喚了聲。
抽油煙機的聲音太響,她沒聽到,繼續理首翻動鍋裡的菜餚。
「小嫵兒」他又叫了一聲。
「誰?」這回她總算聽見了,回頭一望。「嚴大哥?」
他伸手越過她的頭,關掉抽油煙機。「你在幹什麼?」
她歪著頭想了下。「本來是想煮早餐,但冰箱裡沒有菜,後來阿力哥送了很多菜來,我就開始煮了。煮到一半,潑皮來按電鈴,問可不可以幫他料理阿力哥送他的菜,他願意付我工錢,我說可以,後來阿力哥、冬向哥也把菜拿過來請我幫忙煮了。」
「你煮飯賺錢?」他有點吃驚。
「不可以嗎?」
「也不是。」
「我也幫你和小寶煮了,在桌上,你自己去吃吧!」說完,她又轉回去炒菜了。對於工作,她是非常認真的,雖不認為自己的手藝好到可以開館子做生意,但難得大家捧場,她也要盡心盡力。
嚴箴楞了下,心頭有絲疑惑。她如果想與公寓裡的人打好關係,理當免費為大家服務才是,可她收錢。
不過公寓裡的人偏吃這一套,大夥兒都不信好運會從天而降,付錢買服務才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她不是第一個來他家借住,又為他打掃、洗衣、煮飯的女人,卻是頭一個讓大家不必心懷戒慎相處的丫頭。
難怪一早家裡熱鬧得像座菜市場,他們只當她是個生意人,以一般的態度與她應對,自然和樂嘍!
只是……「冬向,你們到底付了她多少錢請她煮飯?」
「潑皮給七百,阿力給五百,我想……給一千吧!」冬向已經吃完飯,願意開口了。
「她煮的東西這麼好吃嗎?你給一千?」
冬向搖頭。「味道是還好,不過我吃最多,也麻煩她煮最多,所以多給點。」
「煮最多?」冬向是個大胃王,因此食物若被他稱為「多」,那份量絕對驚人。
冬向指了指牆角兩大只塑料袋,和桌上的五個密封盒、一隻燜燒鍋。
嚴箴頓感一陣最眩。「那到底是幾天的量?」
冬向比了三根指頭。「大家都請她準備三天的食物,我當然也一樣。」
「這種悶熱的天氣,你們還一次就儲備三天分的食物,不怕東西壞掉、吃了拉肚子?」想到房卿嫵一大早就煮這麼多東西,那小小的背累得都彎了,汗水濕透她的衣服;嚴箴心頭莫名一陣疼。
「這些東西有的只是半成品,回去可以冷凍起來,吃之前要蒸、或烤、或微波才行。」冬向走到牆角,打開一隻裝滿食物的塑料袋,掏出一張紙給他看。
嚴箴接過一瞧,上頭寫著每一道菜食用前須配的沾醬,以及食用方法,可見房卿嫵的專業與用心。
「好了。」另一邊,房鄉嫵終於關掉爐火,送出最後一道菜。「冬向哥,你的東西都好了。」
「喔!」冬向先給她一千元,再接過密封盒,拎起塑料袋、扛過燜燒鍋向她點了個頭。「謝謝。」
「不客氣,歡迎再度光臨。」她九十度鞠躬回禮,這一招是在牛哥的店裡學的。
嚴箴看著她在他家裡做生意,那適應良好的模樣真是……忍不住,他張開嘴哈哈大笑了起來。
「嚴大哥!」房卿嫵被他的笑聲嚇了一跳。
他笑得彎下了腰,停不下來。
她看見他眼角滲出的水漬,不禁好奇,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他笑到眼淚都流出來?
嚴箴笑了好久,直到--
「你瘋啦?」小寶一腳踢中他的屁股。「你不吃飯,我要吃了。」他本來也不敢隨便接受人家的好意,但見大夥兒都吃了,也付了錢。想想這豈不像上餐館花錢買服務?所以他也就不在意了。
嚴箴擺擺手,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止住如潰堤洪水般的笑聲。
「小嫵兒,你真了不起。」這棟公寓不是一開始就五個人住的。打三年前他買下公寓起,也曾對外招租,但住客來來去去,總適應不良,最後只剩潑皮、阿力、冬向、小寶和他自己五人。
後來,大家相處日子久了,雖然彼此並不親密,但因為同住一個屋簷下,難免有些事得互相遷就或幫助。
尤其他的工作特殊,不時需要大批人手幫忙,於是乾脆僱用當時失業中的小寶做助理,偶爾也請撥皮他們幫點忙,漸漸地,彼此的工作有了牽連,他也就不收房租,當大家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合夥人。
但這一點他們討論了很久,所有人才獲得共識,達成協議。因為大家的個性都不屬於外放型,這是所有人的共通點,要他們平白接受別人的好意是很難的。
只是想不到房卿嫵一下子便與所有人打成一片,用的還是那最契合眾人心意的方法--親兄弟明算帳。他不得不誇她偉大。
「我……了不起?」她絲毫不知自己何處值得讚賞。
「遲鈍有時也是一項優點吧!」他笑著拍拍她的肩,有種預感,這公寓未來將多一名房客了。
「什麼?」她還是不懂。
他開步往飯廳方向走。
「嚴大哥。」房卿嫵追在他身後。「那個……我先還你這個禮拜的五百塊,再給你一千塊房租,不夠的部分下次再給行不行?」
他已經坐在飯桌邊,腳下是一地被他掃落的文件。不這樣幹,沒地方坐哪!
「隨便啊!」他收了錢,又踢翻另一張椅子上的雜誌,為她清出一塊足以落坐的位置。「那我該付你這餐飯多少錢?!」
「啊?」她呆了下。「可是我沒想過要收嚴大哥的錢耶!」
「為什麼?」他哪裡特別了。
「因為我住在這裡,用你的廚房、瓦斯永……還有很多很多東西啊!你沒跟我收錢,我怎麼好意思跟你收錢?」
「你付了房租了。」
她歪著頭想了一下。「這可以混在一塊算嗎?」
「為何不行?」
他這樣說,她可就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嚴箴望著她那雙水亮明眸,波光瀲線中,幾許煙霧環繞,不見迷濛,只存清艷,但卻美麗得教人移不開眼。
這單純的女孩,說是二十四,卻怎麼瞧也不過十八,一身濃濃的鄰家小妹氣質,甜美而不膩人,難怪一夥怪人對她不設防。畢竟誰會排斥一個小天使?
「我收了房租就得付飯錢,否則怎過意得去?」他是不算正人君子,偶爾也會騙騙人,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朋友」下手。。
「朋友」這念頭讓他小吃一驚,不過一夜,怎麼他已把她當成朋友了?平常他沒這麼快敞開心靈的,這回淪陷得有些迅速。
可算了,反正她是個好丫頭,雖有些地方天真到愚蠢,卻不失為一個可以交往的人,這個朋友他交了。
「這樣啊!」她皺著眉,十足地苦惱。
他竊笑一聲。「不然我不收你房租,你也別收我飯錢好了。」再觀察些日子看看,也許她可以當個好合夥人呢!他們一夥全是男人,沒個女孩,有時做事是挺麻煩的,他本來就想要再物色一個女性夥伴,難得房卿嫵可以被大家接受,不如就試一試她。
她也想不出一個解決之道,只得接受。
「那就這樣吧!」她收回他還來的一千塊房租,從此成為公寓裡的煮飯婆。
小寶在一旁偷笑,又給嚴箴拐到一名合夥人了。
凌晨兩、三點,正是旁人好夢正酣的時候,有個人卻滿屋子亂鑽、找資料找得焦頭爛額。
「我明明記得那只料煙壺的數據是堆在廚房啊!」嚴箴兩手翻著迭得半人高的文件,額上一滴汗滑落眼睫也騰不出手擦,只得猛搖腦袋將汗甩落。
「不對啦,我明明記得是在客廳。」小寶半個人淹沒在書報雜誌堆裡,只剩一顆頭顱露出來四處探看著。
「該死的,小寶,你是我的助理耶!為什麼連文件放在哪裡都不知道?」找不到東西,嚴箴的耐性相對變低,口氣也差了。
「我這助理只負責接待客戶,安排行程,你的文件可不歸我管。」事實上他也無能管。嚴箴的客戶遍及世界各地,受托找的骨董也廣佈五大洲,那些天送來的文件可不全是英文;舉凡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法文、日文……一應俱全。他看不懂,又如何去管?
「可惡!」嚴箴嘴裡低咒不絕。
適時,房卿嫵下班回到家裡,看到滿天亂飛的報表、數據,整個人都呆了。
「你……你們在大掃除嗎?!」她低問。
兩個找東西找得快發瘋的男人,沒好氣地吐了她一句。「誰會這樣大掃除?」
「我想也是,這樣只會越掃越髒。」她咕噥著,眼望兩人發青的容顏,小小縮了下肩膀。「請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嚴箴微惱地舉袖抹去滿頭滿臉的汗。「這裡沒你的事,你工作一天也累了,自己去洗澡睡覺吧!」他不知她究竟忙此汗麼,只知她常常八、九點出門,總要忙到凌晨兩、三點才得返家,工作量應該很大才是,找文件的事就不麻煩她了。
「喔!」她點頭,小心翼翼地不踩著半份文件步向臥室,行到半路--
「唉喲!」小寶被倒下來的文件壓了一身。
「小寶。」顧不得滿地的文件,房卿嫵快步跑過去,幫他搬起砸在頭上的雜誌和紙張。「有沒有傷到哪裡?」
小寶搖頭,摸著脖子,齜牙咧嘴的。
房卿嫵替他把文件撥掉。「你們到底在找什麼?」
「叫你去睡覺,你又在蘑菇些什麼?」嚴箴坐在廚房門口吼。
「可是你們這樣翻天覆地的找,弄得乒乒乓乓的,我也睡不著啊!不如跟我說了,我幫你們找,快些找到,大夥兒也好早點休息。」房卿嫵回道。
「我們找了四、五個小時都找不到的東西,你就找得到?」嚴箴瞪眼,顯然找不到東西的挫折,讓他心火旺盛。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她辯駁。
嚴箴哼了兩聲。「我們在找料煙壺的數據。」
地呆了下。「什麼是料煙壺?」
「就說你不懂吧!」
「你跟我解釋一下我就懂啦!」
煩!他低聲罵了句,早知女人難纏,房卿嫵更是難纏之最。「總之就是鼻煙壺的一種啦!」
她搜尋腦海中放在這間屋子裡的數據--五個房間,加上廚房、餐廳和客廳各放了哪些文件。「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比如那些文件長什麼樣子?有沒有用數據夾夾起來?是以什麼文字書寫的?」
「文件還不就是文件的樣子,有沒有用數據夾夾起來,我是不知道啦!不過那些文件的每一頁都釘滿了鼻煙壺的照片,以意大利文書寫。」
「有照片的意大利文鼻煙壺資料。」她轉著腦袋思考片刻,然後走進飯廳,抬起飯桌,抽出前些日子被他拿來墊桌腳的一迭紙張。「是不是這個?」
嚴箴接過一瞧,大喜過望。「對對對,怎麼會拿去墊桌腳了?」
「前天吃飯的時候,你說餐桌歪歪的,就隨手拿了一迭紙去墊。」
「難怪我找不到。」他快快樂樂地捧著資料窩到客廳去看了。坐上沙發前還隨手一撥,將椅上所有文件掃得如秋葉紛飛,落滿一地。
房卿嫵看了他懶散的神態一眼,忍不住問道:「你的文件數據這麼多,為何不用計算機管理,找起來也方便?」
「誰要去做那些歸檔工作?」一言下之意,無比嫌惡。
房卿嫵也是搬進來後才發現,嚴箴的屋子會這麼亂,不是因為他懶惰、不愛清潔,實在是他根本不懂得整理之法,最後只好把東西亂堆。
他唯一拿手的是從牆角堆起,一直堆到天花板,然後再堆另外一迭,漸漸地,一間房堆滿,再堆另一間。而他的工作又忙,累積文件的速度快得嚇死人,難怪兩、三年就得換一層公寓住,全堆滿了嘛!
「可是你不歸檔,找起東西來不是很辛苦?」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找得到就好。」這句話由剛剛還找東西找得快發瘋的人口中吐出來,委實沒半分說服力。
房卿嫵低歎一聲。「我找個時間幫你歸檔如何?」
「好哇!如果你看得懂這些文件的話。」他邊說,邊點燃一根煙,讓緲緲的煙霧幫助他集中注意力。
煙味竄進她鼻端,她輕咬一聲。「那我就用你房裡的手提電腦幫你整理嘍!」
「隨便。」實在是不大相信她有本事管理這一屋子文件,因此他回答得也不甚熱絡。
「我明天就開始,晚安。」她對他揮揮手,又咳了兩聲。
「晚安。」他抬頭困了她一眼,看見她纖細的身軀似乎又縮水了幾分,拱著背咳嗽的樣子十足惹人心疼。「身體是自己的,要懂得照顧。」
她楞了下,他的關懷溫暖了她的胸口。「謝謝。」無奈才一張口,喉嚨又癢了起來,猛咳數聲。
他微怔,望了一眼指間的煙。「你……該不會怕煙味吧?」
她頓了一下,疑惑地頷首。「有可能。」
他只想昏倒。「你連自己是不是怕煙味都不知道?」
「我聞到煙味會有一點咳嗽,但還不到怕的地步。」她笑一笑,輕聳肩。「你抽沒關係啦!我回房睡覺就聞不到了,晚安。」
他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門的另一邊,好半晌,裡頭仍有幾聲低咳傳出,每一聲都帶著一根刺,不是很利,也沒多大,但就是刺得他的心麻麻疼疼。
手中的煙突然變得沉重,忍不住地,他把煙捻熄在煙灰缸裡,低頭看起文件,只是心始終定不下來。
又過了十分鐘,他無意識地摸摸櫚在牛仔褲裡的香煙,還有大半包,他一口氣拿出來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揪結的心這才鬆了開來。
「瞧她瘦的,改天買些好東西幫她補補吧!」快樂地一揚唇角,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柔情自體內漾起,讓他忽然有了想要寵溺她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