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芙整妥了一個包袱,走出煙雲苑,就等荊舞兒帶她離開荊府。
「少夫人……」
荊舞兒蓮步輕移,弄影哥哥應該差不多要醒了,她的手腳可要再快一點。
「舞兒,你帶路吧,我不會再留下來打擾你們的。」
白雨芙話一出口,才猛然發覺言詞裡的酸味,其實自己根本捨不得離開,可是情勢又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往這裡走……」
荊舞兒在前方帶路,越往後山,人跡就越稀少,而且愈來愈陰森。
兩個人穿過一條條的小徑,經過一個個的重廊,果然在不遠的地方看到一扇已經腐朽的木製門板。
「從那邊出去就是後山了,沿著後山的山路一直往下走,就可離開京的範圍,到時候看少夫人想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走。」
白雨芙眼看離荊府的主屋越來越遠,越益顯示自己與荊弄影的距離逐漸拉開,弄影……你真的不要我了嗎?白雨芙心裡一陣難過,以為荊弄影好歹也會來見一個面,兩人起碼也是夫妻一場。
「可以了。」
荊舞兒打開木門,果然出現一條山徑。
「舞兒……我……」
白雨芙欲言又止,為什麼舞兒就是容不下她呢!
「快走吧!」
荊舞兒不耐煩的揮揮手,心裡正擔心荊弄影清醒後會追了過來。
「我……」
白雨芙只好低著頭,繼續往著山徑的方向離開,山徑的冷風更為強烈,白雨芙根本沒帶些什麼御寒的衣物,從沒出遠門的她,怎麼知道要帶些什麼。
「舞兒你怎麼跟了過來……」
白雨芙走了幾步,卻發覺荊舞兒跟了過來,心裡更是納悶。
「別嗦,快走。」
荊舞兒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眼神惡狠狠的,看在白雨芙的眼裡,更是恐懼萬分。
「是……」
白雨芙也不知道荊舞兒到底在搞什麼兒,只好繼續往前走。
兩人又走了一小段路,白雨芙的神經始終繃得死緊,根本不清楚為什麼荊舞兒要跟著她。
「啊……沒路了……」
白雨芙猛然一停,這才發覺這條山徑竟然是通往懸崖頂的小路,根本不是下山的路,忽然聯想起荊舞兒可能的意圖,白雨芙這才恍然大悟,臉色瞬間刷白,緊緊靠著山壁,路的盡頭就是深不可測的懸崖,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
「你怎麼不繼續走啊……走啊……」
荊舞兒這才亮出藏在懷中的匕首,亮晃晃的在夕陽的餘暉中閃耀,白雨芙內心大為驚恐。
「舞兒……你……」
白雨芙後退了一步,腳後跟的石子瞬間掉落了懸崖下。
「只有你死了,弄影哥哥才能完全屬於我,我不要他的心裡留有任何女人的影子。」
「舞兒……你……」
白雨芙慌了手腳,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跳下去,跳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荊舞兒在白雨芙面前不停的揮弄著匕首,看得白雨芙心驚膽戰的。
「不……我……」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忽然自草叢間竄出一個人影,大喊著:「荊舞兒,還我兒子命來……」
沈雲昕忽然自從草叢中一躍而出,看準荊舞兒的身子,高高的舉起木錐子,就要往荊舞兒的身上刺去。
「啊……」
白雨芙乍然驚見沈雲昕,著實嚇壞了,只見沈雲昕蓬頭垢面,衣衫破爛,滿頭亂髮,捉著荊舞兒一陣捶打。
「死賤人……原來你還沒死……」
荊舞兒目露凶光,隨即轉過身,和沈雲昕一陣拉扯,而沈雲昕手中的木錐子,已經刺入荊舞兒的手臂中,鮮血汨汨而流。
「還我兒命來……」
沈雲昕仍舊不停的重複念著。
「雲昕,舞兒……」
在後頭的一方,傳來荊弄影急促的喊叫聲。
只見荊弄影跛著腳,額上還留有未乾的血跡,一跛一跛的趕來荊府的後山頭。一醒過來,荊弄影就趕緊四處去尋找白雨芙與荊舞兒的蹤影,碰到月竹,月竹告訴他,荊舞兒帶著少夫人到後山去了,荊弄影隨即趕了過來。
「糟了!弄影哥哥來了……」
荊舞兒大為驚恐,而沈雲昕又拚命的拉扯住自己,不行,她如果落入弄影哥哥的手中,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這個賤女人更會乘機殺了她。
「去死吧……」
荊舞兒噁心大起,使出全身的氣力,將沈雲昕手中的錐子反扎進沈雲昕的腹中。
「啊……」
沈雲昕跌坐在地上,滿身狼狽不堪。
「雲昕……」
荊弄影趕緊扶起沈雲昕,她怎麼還活著?原來一切都是舞兒搞的鬼。
「弄影……是她,她把我們的兒子殺了……」
沈雲昕全身髒亂不堪,惡狠狠的瞪視著荊舞兒,凶狠的目光令荊舞兒不寒而慄。
「你不是瘋了?你沒瘋?」
荊舞兒吃驚的看著神情激動的沈雲昕:她怎麼可能沒瘋,我明明看她瘋了,怎麼沒瘋!
「雲昕,三年前到底怎麼回事?」
荊弄影完全不敢相信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
「弄影……」
白雨芙熱淚盈眶,幸好她沒死,不是弄影殺了她,白雨芙鬆了一口氣。
「哼……我一定要看著你的報應,荊舞兒,我恨你……」
沈雲昕忽地不顧一切衝上荊舞兒的方向,想要與荊舞兒同歸於盡。
「不要啊……雲昕……」
看著發了狂似的沈雲昕朝著荊舞兒方向狂奔,荊弄影急忙想上前阻止,卻已來不及。
「死吧,賤人……」
荊舞兒一個狠勁,拉住沈雲昕右臂,閃躲隨之而來匕首,沈雲昕一個沒有站穩,隨即摔落懸崖,發出淒厲的叫聲,白雨芙早嚇壞了。
「死賤人……」
荊舞兒扯下衣料,包紮著傷口,這時又轉回身,盯著白雨芙。
「雲昕……」
荊弄影不敢相信沈雲昕就這般葬身谷底,自己完全誤會她了,荊弄影勉強壓抑住滿腔的悲痛怒視著荊舞兒,荊舞兒算是他一手帶大的妹子,就算不是親生,也還是當成親妹子般看待。
「舞兒……」
白雨芙不停的後退,眼神驚懼的看著荊舞兒。
「少夫人……現在可換你了……」
「不要……不要這樣……」
荊舞兒隨即拉過白雨芙的身子,將匕首抵住白雨芙的頸項間。
「舞兒……放了她……放了芙兒……」
「弄影哥哥……相信我……只要這個女人不在……我們一定能重新開始的。」
荊舞兒在見到荊弄影的身影後,目光不自覺放柔了。
「舞兒,千萬別做傻事,快放了芙兒,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荊弄影語帶威脅的盯著荊舞兒,腦中則是不停的思索著有什麼辦法可以幫白雨芙脫離危險。
「不可能的,有她在,你心裡絕對沒有我……」
荊舞兒對著荊弄影嘶吼,心裡彷彿有了決定。
看著荊弄影與荊舞兒兩人你來我往,白雨芙都被搞迷糊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舞兒,三年前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問出真相才行,三年前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荊舞兒又是看到了什麼?
「弄影哥哥,那個女人不知好歹,明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她卻指責我病了,不能愛你,這是什麼道理,我為什麼不能愛你,我能比她們更瞭解你,弄影哥哥,你說對不對,所以我要殺了她,她不配有資格懷上你的孩子,我才有……哈哈……」
荊舞兒淚流滿面,白雨芙這才見識到荊舞兒對荊弄影的癡情,原來隱藏在冰涼的瞳眸中卻是如此這般灼烈的愛火。
「你錯了,雲昕說的沒錯,你病了,你真的病了,我一直以來都把你當妹妹看待,從來沒有過男女之情,一切都是你的空想。」
荊弄影不得不說重話,荊舞兒狂亂的性子隨時會發作,他要趁早救下芙兒才行,這次絕對不能失去芙兒,可能失去白雨芙的緊繃思緒不停在荊弄影腦海中盤旋,每想起一次,心口就抽痛一次。
「哈哈哈……是我……是我流掉那個野女人的野種,那個柴工是我吩咐的,我答應給他一千兩銀子讓他去騷擾沈雲昕的,給了那個賤女人一點迷藥,要下手就容易多了,她還以為自己真的失了身呢,笑死人,當然他也是我毒死的,我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躺在紅懺軒的屍體是沁兒,因為她不肯聽我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弄影哥哥,你看,我為了你,我願意當個殘忍的劊子手,我這樣還不夠愛你嗎?」
「為什麼要殺了沁兒,沁兒伺候你八年了,你怎麼忍心殺了她?」
「沁兒的罪孽不會比我少,是她親自把墮胎藥灌進那個賤女人的嘴裡,連那個柴工也是她找來的,本來只要殺了那個賤女人就可以了事了,沁兒竟然告訴我她下不了手,我怎麼可能讓她在這個時候背叛我,所以我拿用來毒殺沈雲昕的毒藥殺了沁兒……哈哈哈……弄影哥哥,你知道嗎?都到了這個地步,沁兒那個死丫頭竟然告訴我,她不敢殺人……」
「舞兒,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這麼不在乎人命?你的手已沾滿血腥了……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荊弄影不敢相信,小時老在他懷裡撒嬌的妹子,性格竟會如此的凶殘。
「我凶殘?弄影哥哥……為什麼你不問,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害我的?」
荊舞兒聲嘶力竭,極力呼吼,自己不過是愛一個人罷了,為什麼一直無法得到回報?
「菱香呢?」
荊弄影憶及菱香服毒自殺的景象,她又是為了什麼要死呢?
「哈哈哈……那個死丫頭當然該死,她聽到了我跟沁兒在紅懺軒談話……所以她該死……」
「就因為這樣?她聽到你的陰謀?所以你要殺她滅口?」
荊弄影驚懼萬分的看著瀕臨瘋狂的妹子,自己真的錯了,不該是非不分的溺愛著她……
荊舞兒淒涼的道出前因後果,震煞了荊弄影與白雨芙,荊弄影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聽,到底荊舞兒對自己的癡戀有多深,才會讓她做出這種事來。
「沒錯……所以對不起我的人都該死……為了得到弄影哥哥的愛,她們的犧牲又算了什麼?」
「夠了,一切都是你,舞兒,我真的對你太失望了,放了芙兒,我幫你請大夫,舞兒,我還是可以當你是我的好妹子。」
荊弄影試圖軟化荊舞兒激動的情緒,雖然沒把握自己是否能完全原諒她,不過唯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沒有病,我沒病,我只是太愛你了……弄影哥哥……我真的好愛好愛你,所以我不能讓任何一個女人跟我分享你……」
荊舞兒露出凶光,腳步逐漸往懸崖邊移動,荊舞兒憤恨的看著白雨芙,將刀子更移近了白雨芙的頸項,白嫩的頸邊滲出了血絲。荊弄影嚇出一身的冷汗,腦海中不停思索著如何救出白雨芙。
「舞兒不要……不要傷害她……把刀子給我……」
荊弄影慢慢靠近荊舞兒,生怕她狂亂的性子會誤傷了白雨芙。
「不行……刀子給你,你就會來殺我……」
荊舞兒又退後了一步,眼看兩人就要一同跌入山崖下了,荊弄影更是緊張,只有慢慢的靠近荊舞兒的身邊。
「舞兒……你不要緊張……」
白雨芙發覺荊舞兒的情緒逐漸失控,越發暴躁,一個不留神,兩人都會一同葬身崖底的。
「弄影哥哥……雖然我得不到你的心,別人也休想得到……」
忽地,荊舞兒將白雨芙拉下崖邊,腳邊的石頭紛紛滾落。
「糟了!」
荊弄影不顧還不是相當靈活的身子,一個飛奔,趕緊拉住飛落崖底的兩人,荊弄影的左手拉著白雨芙,右手則是拉著荊舞兒,腳則是緊緊的攀住突起的石塊。
「弄影……」
看著荊弄影使勁力氣般的漲紅了臉,白雨芙相當不捨,眼淚頓時又奪眶而出。
「弄影哥哥,救我!救我!舞兒還不想死啊……」
原本近乎瘋狂的荊舞兒,彷彿被嚇醒般,看著底下萬丈深淵的谷底,腳底更是一陣發麻。
「可惡……」
荊弄影使勁的出力,無奈一個人負擔兩個人的身子過重,荊弄影的掌心逐漸失去了力氣,眼看三個人都要掉落崖底了。
「弄影……你快放手……再不放手……你的手會斷掉的……弄影……」
白雨芙發覺荊弄影的身子亦逐漸地往前滑動,內心更是一陣驚慌,她心中對荊弄影的恨意、誤解瞬間煙消雲散,心疼看著荊弄影的手肘磨出一大片的血跡,令人怵目心驚。
「不!我不放手……芙兒……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荊弄影仍是使勁的撐著,能撐多久他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一個女人願意走進他的生命,包容他荒唐的過去,他不能再失去她了,渴求白雨芙安然無恙依偎在自己懷裡的荊弄影,更加賣力。
「弄影……有你這句話……就算死了,我也心滿意足了……」
白雨芙索性伸出掌心,試圖脫離荊弄影的捉扯,兩個人對荊弄影來說負擔真的是過重了,雖然舞兒做了這麼多的壞事,不過也因為她太愛弄影了,白雨芙現在才深深體會到自己老早喜歡上眼前賣力救她的人,即使他凶過她,惱她,她都不怨,因為就因為自己太在意,所以才會傷心。
「芙兒!別亂來……」
「弄影哥哥……快救我上去啊……」
「我該怎麼辦?」
荊弄影的雙手逐漸失去了力氣,再不決定的話,到時候三個人都會沒命。
猛地,荊弄影放掉其中一隻手,只見掉落崖底的人發出淒厲的叫聲。
「弄影哥哥……」
荊弄影放掉了握著荊舞兒的手,他還是無法原諒她,在她背地裡做了這麼多傷害人的事之後。
荊弄影的將白雨芙救上來,只見白雨芙仍舊是驚魂未甫,一張小臉白得嚇人。
「弄影……」
白雨芙隨即撲入荊弄影的懷中,痛哭不已。以為荊弄影可能救的人是荊舞兒,畢竟自己曾對他說她恨他,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他,沒想到荊弄影救的人卻是自己。
「芙兒!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荊弄影拂掉白雨芙粉臉上的塵土,白雨芙這才發現,荊弄影幾乎全身上上下下都是傷,頭上的傷更是嚴重。
「弄影……你為什麼救我……你不是應該救舞兒嗎?」
白雨芙思及荊舞兒與荊弄影的那一幕,內心更是一陣酸楚。
「芙兒,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我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了,一切都是舞兒搞的鬼,我是那麼的相信她,沒想到卻是她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弄影……我也不能沒有你啊……」
白雨芙熱淚盈眶,再度投入荊弄影的胸懷中,他明白了,他真的明白了。
「芙兒,對不起……」
「弄影,我誤會你了,雲昕沒死,我錯怪你了……一切都不關你的事。」
白雨芙深感愧疚,自己只是一味的苛責荊弄影,完全無顧及他的感受,發生這種事,他一定比她還難過的。
「我之前對你凶,是擔心你會失去理智,跑去告官,到時候兇手就真的抓不到了,所以我才會把你關起來,因為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對不起,結果沒想到居然有蛇躲在裡頭,還好你沒事了。」
荊弄影一身狼狽地看著眼前自己心愛的女人,自己內心的陰影隨著舞兒的死而消失了,從來沒這麼輕鬆過,荊弄影陰鬱已久的眉心也獲得紆解。
「沒關係……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白雨芙攙扶著荊弄影的身軀,靜靜地倚在崖壁上休息,還有許多事情等待他們的解釋。
「弄影……我愛你。」
趁著荊弄影失神的當頭,白雨芙獻上自己的唇瓣,心中那股濃烈到化不開濃情全是荊弄影一個人的,就算是真關在荊府一輩子,她也願意。
夕陽的餘暉映照著兩人拉長的背影,時間彷彿為兩人重新開序幕般,而荊府的將會有所改變,籠罩在荊府上頭的烏雲也被突如起來一陣風吹散了,遠眺荊府,這才發覺荊府的精緻與宏偉。
「哭崖頂」的山頭倚著一對濃情蜜意的人兒,白雨芙很高興自己總算可以實現對老夫人的諾言,窩在心愛男人的胸膛,幫他生很多的兒子。
「芙兒……」
「嗯……」白雨芙睜起水瞳,清澈的映上荊弄影的影子。
荊弄影在白雨芙嫣然的唇瓣下重新烙下自己印記,這是自己要用生命疼一輩子的女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