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今日來找,有何貴幹?」梁後犧一手持著玉扇,另一手正端著杯子要湊近唇畔。
他一臉笑容,心裡卻覺得困惑。
該教給他的追女人招數,都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了,他還找他做什麼?而且可說是來勢洶洶,有點讓人生畏。
「我教你的方式統統失效麼?還是你不夠用心,所以才無法打動她?」梁後犧小心翼翼地問。
他認為自己聰明絕頂,想出來的方法應該也算高招,除非是執行者不夠優秀,否則不會有失敗的道理。
衛不居伸手向他,一把擰皺他的前襟。
「唉唉!有話好說!咱們當了這麼多年的好兄弟,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而動干戈吧?!」
「她不見了!」
衛不居一聲低吼。
「嗄?」
梁後犧鎮定了情緒,看清楚了衛不居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
第一次——
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到衛不居如此慌亂、不知所措的模樣,活像是被人遺棄在一個異域的孩子,滿心茫然。
「你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梁後犧笑道:「是你太心急嚇到她,所以她才不見——」
「不是!」衛不居瞪大雙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她聽見我們的對話,肯定是產生什麼誤會才決定離開!」
梁後犧愣了愣。
「能誤會什麼?假若她聽見我們的交談,她應該也知道,你是為了試探她對你有沒有感情才假裝受重傷,多少都能諒解吧?或者——」
梁後犧突然停下思慮,僵著臉部表情道:「她可能只聽取片段內容,所以才有誤會產生,嘖!若是如此可就麻煩了。」
梁後犧低頭看著衛不居的手,還是牢牢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像是要和他大打一架。
「你該不會將嫂子離家出走的原罪,推到我頭上吧?」
「不會。」
衛不居沉下悶氣。
「那……你還不放手?」
衛不居深呼吸一口氣,終於強迫自己鬆了五指。
如果梁後犧沒有辦法替他找回言彩,他一定會將他扔出二樓,讓他享受飛翔的滋味。
「快說!可以用什麼方法找到她?」
聽到他這麼一問,梁後犧臉上的笑容瞬間隱去,不禁搖頭歎氣。
「你還是太衝動了,遇到心煩意亂的事,只想利用激動的情緒來掩飾,為什麼不肯老老實實地面對心裡的脆弱?」
「你可以省下你的胡說八道。」
他提出警告。
「找回她後,你還是要用這樣的脾氣和她相處麼?你認為她會相信你這樣的表現,是因為太愛她了麼?」
梁後犧雲淡風輕幾句話,卻有效地將他渾沌的思緒整理清晰。
衛不居不得不承認每次面對她時,他的情緒總是比較激昂,而她也不太敢觸怒他。
像他們這樣的相處方式,即使再給他們一百年生活在一起,感情也不會有任何進展。
正當他別開臉兀自思慮之際,忽然瞥見街道上一抹瘦弱的身影,被兩名彪形大漢推倒在地,其中一名大漢的手裡還握著一塊翠青色的東西,他將目光調到那名瘦弱的身影上,心頭驀地一驚——
是她?!
衛不居前腳一蹬,不顧身旁一切地從二樓翻身躍下!
梁後犧大叫道:「唉?!雖然你的脾氣令我消受不了,可是我又沒有叫你跳樓自盡的意思!」
趁著天色初亮,大伙還在分配工作時,言彩悄悄地從沒有人顧守的後門,離開將軍府。
她手上只拎著一個簡單的包袱,身無分文,因為什麼都沒想,也或許是已經想得太透徹了,才會決定離開。
可她卻丁點盤纏也沒準備,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就屬他送給她的那塊長壽玉了。
當她感覺到又累又餓,她開始惶恐——
她能去哪兒呢?
不能回言府,也不熟悉外頭的世界,她就是一隻活生生的井底之蛙。
正當她辛苦地走著,前腳拖著後腳,一步又一步不停往前走時,身前突然出現兩名身材魁梧的壯漢,一左一右擋住她的去路。
「大哥,這個女人雖然瘸了一條腿,不過長相倒是不差。」其中一名壯漢目光不停在言彩身上打量。
「是不錯。」身為老大的男人露出覬覦的笑容,對著言彩問道:「姑娘,打算上哪兒去?」
言彩低下臉來,害怕地搖了搖頭。
「如果沒有要上哪兒去,就上我們兄弟那裡去,我們待人向來熱心,你有什麼困難我們都願意幫你。」
兩個男人在她面前笑得邪惡、淫穢,光是用眼睛看她,就像要將她整個人生吞活剝似的。
言彩雙手懷抱著包袱,想要調頭離開,但是卻被他們兩人搶先一步制止。
「拿著包袱手會酸,讓我來為姑娘效勞吧。」
其中一人伸出手搶過言彩懷中的包袱,光天化日之下,表現出相當明顯的行搶動作。
只是他們兩個是人見人怕的地方惡霸,見到一個弱女子遭此災難,一旁的人只有愈走愈快、愈離愈遠。
言彩心裡真的充滿無助,但是她動也不動,認為被搶走的包袱只是身外之物,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吧。
「大哥,裡面沒有值錢的東西。」
將言彩的包袱搜過一遍之後,得到的結果令兩人很不滿意。
瞧這女的穿著不俗,本以為她是有利可圖的肥羊,沒想到她竟然比他們兄弟倆還一窮二白。
突然他們其中一人眼尖地發現,言彩腰間繫著一塊潤玉,立即大叫道:「她身上那塊玉似乎滿有價值。」
聞言,她本能地伸手護住玉珮,這玉珮是他送給她的禮物,再怎麼說,她也要護住這塊長壽玉。「拿來給咱們兄弟瞧瞧吧。」
大漢伸手又要搶,言彩毫不猶豫地反抗,可是憑她如此纖瘦的身體和力氣,怎麼和兩個大男人抗衡呢?
他們輕易地奪過她死命想護住的寶玉,甚至將她推倒在地。
「還給我!你們不能拿走那塊玉,對我而言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還給她!」
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言彩倏地回頭,意外地看見,衛不居不知道從哪裡出現在她身後。
見到他的霎時間,她心裡居然有股想哭的衝動,是因為他會救她免於惡人的魔爪,一時安了心才會想掉眼淚麼?
「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冒失鬼?竟敢插手管我們兄弟兩人的事?不想活了是不是?」
惡漢還大聲地咒罵來人,殊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大哥,這男的有股說不上來的面熟耶,好像在哪裡見過……好像前陣子在東城門凱旋而歸的嗄?!」
兩名大漢忽然面面相覷,差點嚇得屁滾尿流!
「是、是、是衛將軍——請原諒小的有眼無珠、不識泰山!」兩名惡漢急忙將長壽玉還給言彩,在衛不居尚未出手前趕緊逃之夭夭。
衛不居上前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言彩,一臉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她輕搖螓首,婉拒了他的扶持。
「我沒事。」
她的語氣比之前更冷、更淡然。
他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呢?
只是問題的癥結出在哪裡?
他該怎麼化解她對他保持的那分陌生?
「跟我回去。」他知道他們之間有必要好好談一談,所以他必須先帶她回將軍府。
「我不會跟你回去。」她態度堅決地說:「你不需要對我感到任何愧歉,當初是我自個兒決定要救你,就算我當時會喪命,也與你無關,你不必為了報答我而委屈自己善待我。」
她的情緒還沒從驚嚇中恢復完全,所以說起話來眼神有些飄忽不定,雙手卻緊緊握住長壽玉,像是在害怕那兩名歹徒,會回頭搶奪玉珮似的。
衛不居定定地瞅著她不安的神情,回想剛才她情急吶喊的話——
還給我!你們不能拿走那塊玉!對我而言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就是這句話了!
她一直珍惜著他當初送給她的長壽玉,就是因為惦記著他啊!
含梅說她對他用心良苦,他怎麼沒發現呢?反而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用勞啥子苦肉計試探她對他的心意真蠢!
明明是兩情相悅的兩人,竟然會給了彼此這麼大的煩惱!
「誰說我是為了報答你,才決定善待你?」
管這裡是哪裡,大街上也好、將軍府也罷,他要大聲地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包括對她日積月累所生的情愫——
「一開始我確實很生氣你爹的欺瞞,但是仔細想想,那與你無關,因為你為了拒絕這門親事而絕食抗議,甚至開口閉口都是要我休離你的話,我相信你一點都不想連累我。」
言彩有些驚愕地抬頭看他。
「別懷疑,含梅已經把你對我的苦心,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我也完全明白,並且感到無比喜悅!」
「喜悅?」她有些怔忡了。
「是!喜悅。」他給予她肯定的回答:「我的手臂根本沒有受傷,一切都是為了試探你,是不是真的對我冷若冰霜。
「因為我已經不知不覺地被你吸引,無法自拔地迷上你那認真、勇敢的特質,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關心、你的擔憂,我……很愛你!」
他他他——
言彩嚇得花容失色,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在對她表明心跡,是不?
他真的在對她告白麼?他愛她——天吶!
他居然是愛她的?!
「這一點,我梁某人可以作證。」
梁後犧趕緊出面打圓場,否則這段衛大將軍大街求愛記,將沒什麼機會淪為美談。
凡事還是要靠他來促成不可呀!
「嫂子,既然你們是如此相愛的一對,有什麼話是不能回家關上房門後,再好好說呢?」
言彩看了看四周,的確圍了不少好事的人潮,與剛才貪生怕死的人群,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的感情沒必要在眾人面前開誠公佈,他的感情也是。
認真思忖之後,言彩抬起眸子迎向他真摯、熱切的目光,說道:「這次你會好好聽我說話,不再發脾氣麼?」
聞言,衛不居立刻箭步上前,伸手一把攬住她纖細的身子,不知道從哪來的衝動,他扳起她削尖的下巴,在她唇瓣上印下一記纏綿的吻——
「唉呀!這麼有看頭,真是便宜了一干看免錢的觀眾。」梁後犧展開玉扇半遮臉歎氣道。
許久,衛不居終於離開她被吻成紅艷色的唇,發誓道:「我會聽你說,什麼都好好聽你說!只要你別再一聲不響地離開我,你叫我別生氣我就不生氣,好麼?」
「呃……」從沒想過他會有這樣熱情的舉止,言彩一下子紅了整張小臉,甚至是衣物遮蔽下的胴體也紅遍了吧?
剎那間,整條街歡聲雷動,百姓們即便是看熱鬧,由衷祝福他們兩人從此幸福快樂的人也不少吶!
言彩的臉不斷漲紅,心底悄然油生的一股幸福感,也不停膨脹,也許等她突然發現時,她已經成為天底下最受夫君寵愛的妻子了。
他們的愛情,現在才要揭開序幕……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