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晶石不因夜晚降臨而失去光彩,反而較白日耀目,以著奇艷的姿態綻放光芒,仿若一幅靜態的畫,無言地訴說著什麼。
然而這景象未曾入楊眉的眼,她只專注地看著紳士貓,望著望著,神魂竟皆出走。
「楊眉?」紳士貓輕喚的聲音於耳畔響起,楊眉的心神緩緩歸位,她凝聚渙散的視線,對上紳士貓虛弱但光彩依舊的凝盼。
「我在想你問我的問題。」楊眉正視紳士貓的眼睛,透過這雙眼,她看見在她心中佔有極大地位的一人一貓。
「那麼,你有答案了嗎?」紳士貓瞭然於心地笑著。
楊眉視線未曾稍移,吐氣如蘭地說出那個在她心中清晰映現的名字,「奧斯華德.克雷.斯迪可,同時也是STICK。」
楊眉輕眨眼睫,克雷的睡顏近在眼前,她緊咬下唇,直到一陣血腥味入口、視線模糊不清,才知道出口己哭了。
原來情結一開始即綰上她的心,她卻直到事實揭穿後才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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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黃的燈光在黑暗中亮起,床上的克雷立刻因為光亮而清醒。
他半坐起身,頭重得跟有人在他顱內放了幾斤重的鉛塊一樣。
頭好痛……他甩甩頭,卻甩來更多的金星環繞頭頂。
「你還好吧?」楊眉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克雷專注於頭疼的心神一凝。
他揉太陽穴的動作一頓,偏頭落入兩泓黑色瞳海。
「楊……楊眉?」楊眉怎麼會在這兒?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克雷滿腹的疑問浮上眉眼,卻無一問得出口。
楊眉沉默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黑眸晶亮如夜,倒映著克雷略顯慌然的面容。
克雷第一個動作是檢查自已是人是貓,發現自己是人後,才大鬆一口氣的面對她。
「你沒事吧?」他問的是今天下午的事件。
楊眉輕搖頭,眸光不移。
克雷被她看得背脊發涼,不自在的笑了知,推被想下床,但被楊眉微瞇起的眼眸逼回。
「楊眉。」若說先先前克雷天不怕地不怕,現在他會改口說他最怕被楊眉這樣沉默不語的盯著。
楊眉以眼神示立見他繼續說,她在聽。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盯著我看?好像我作奸犯科。」作奸犯科應該是用在這種時候吧?克雷沒有時間思忖成語的適用性。
楊眉不語,只微勾唇角,形成一抹教人打從心裡發寒的弧度。
「楊眉……」他不知道自己哪裡犯到楊眉,觸動她的怒火,那種無言火氣象結凍的冰晶,尖銳得教他全身發疼。
「你有事情瞞著我。」楊眉決定給他一次機會解釋,這是她頭一次給人餘地!也是最後一次。
他來自何方?是什麼身份?為什麼會化身成貓?為什麼要進入她的夢境?又為什麼要侵入她的生活?
楊眉掄緊拳,克制想要朝他大吼的衝動,他欺騙她!一開始就沒有坦承過!她卻……卻容許他一再地進入她的頜地撒野!
她不該生氣的!她為什麼要在意克雷的不誠實?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
克雷一愣,第一個想法是事跡敗露,本想搪塞的他在見到楊眉受傷的眼神後,所有搪塞的理由全數抹去。
眼眸低垂,說實在的,他沒有想過要對楊眉坦承自己白天是貓、晚上是人的事實,一直以為他隱瞞得很好;卻沒想到會在拯救楊屆時被揭穿。
「你希望我告訴你什麼?」克雷直視戴著一張冷靜面具、唯有眼眸迸發怒火的楊眉,僅僅祈求現在坦承不會太晚。
「你是什麼人?」楊居深吸口氣,再吐氣,再深吸口氣後才問道。
「對人類而言,我不是人。」克雷說得含蓄。
「你不是人?難不成是外星人?」楊眉抿唇,拳頭愈握愈緊,指關節泛白,眸光閃爍卻盈滿不諒解。
「我從另外一個空間來的,地球區分為天界、人界、地界以及幻界,天界是天使、地界是你們所說的冥府以及地獄;我是幻界人,或許你們會稱我們為巫師,但我們不是巫師,只是本質有一點相近。」克雷簡略說明,但不期望楊屆會接受這種光怪陸離的事實。
「那你為什麼來人界?」楊眉思考了下,客廳裡的大洞不是平常人徒手或是拿根枴杖就可以造成,她不相信也得相信。
「為瞭解咒。」克雷斟酌著字眼,不願立忌激怒在爆發邊緣的楊眉。
他在乎楊眉的反應,不願傷害她,他的確是別有自的的接近她,但他未曾達到目標;他沒有讓楊眉愛上自己,反而讓楊眉把他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因為楊眉,他開始重新看待自己、認識另一個新的自己。
楊眉凌厲的瞪著克雷,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是解咒的關鍵,雖然我不知道是否一定有效用,但待在你身邊我可以在有限的時間內變回人形是事實。」
「你的原形不是一隻貓?」楊眉以為克雷的本體是貓,換句話說,克雷是妖怪,雖然他說自己是巫師。
「我是人類,只不過與你生活在不同的空間裡。」克雷好笑的看著她,這份笑意夭折在她挑高的眉間。
「那麼,你被詛咒變成貓?」楊眉腦中浮現一堆相關的好萊塢電影。
「算是。」不光榮的糗事可以略過不提就略過不提。
「我是解咒的關鍵,要怎麼解?」怎麼也想不到山口己會是解咒的關鍵,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什麼特異功能也沒有。
「解除你個性上的缺陷,讓你愛上我。」克雷話一出日,突然意識到什麼,猛然轉頭看著楊眉。
個性上的缺陷……楊眉個性上的缺陷在於--自私。
她只為自己想,什麼都以自己為優先,很少考慮到別人,也因為獨善其身而封閉與別人來往的管道。
那不也是--他個性的本質嗎?
他從不否認自己自私、驕傲、妄為,只是從未想過這是他個性上的缺點。
難道老頭子是要他透過楊眉來看自已?透過改變楊眉來改變他自已,更甚者……要讓楊眉愛上自己之前,他要先愛上楊眉?
如此咒縛才得解?
「記住,唯有真愛可以勝過世上一切邪惡因子。」父親的話語猶在耳際,克雷卻未曾深刻思索過。
真愛……他知道自己同楊眉在一起時完全不會覺得無趣;兩人在一起時笑聲、爭論不斷,樂趣十足;他知道自己喜歡楊眉,但愛?
什麼叫真愛?克雷不懂,他不懂什麼叫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上楊眉了。
「讓我……愛上你?」楊眉呆呆地重複,震驚地看著克雷,瞼上、眸裡寫滿了不敢置信以及濃濃的傷心。「原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瞭解咒?」
「楊眉……不是的……不是的……剛開始是這樣沒錯,可是後來全變了樣啊!」克雷半撐起身子,但楊眉一見他動,下意識地後退。
「原來……如此……」楊眉笑了,她的笑奪走了克雷的呼吸。
「楊眉,聽我說」克雷抬手想捉住楊眉,但伸出的手停頓在楊眉發覺的瞬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上了你,也不知道你是否愛上我了,我只知道……只知道我--」
「我以為……」楊眉打斷他的話,紅了眼眶,淚在眼底凝聚成一灘水窪,黑亮的眼眸混合著數種克雷無法分辨的心緒。「我以為……」
她清清喉嚨,試著將話說全,但總因哽咽而無法成功。她不想看見克雷,他比她前任男友還傷她的心,可前任男友傷的是她的驕傲,克雷卻害她整顆心傷痕纍纍。
她才剛剛開始知道自己對克雷過分放縱的原因,克雷下一刻便摧毀這份新生的情。
「楊眉,別走。」察覺到楊眉離開的意圖,克雷奮不顧身的捉住她,將她揣進自己懷裡,緊緊抱著不放。
他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只知道這一點很重要!
楊眉不反抗地任他抱著,發覺自己的胸口好痛、好痛,痛到她淚眼迷濛、痛到她想咬克雷,讓他知道他傷她有多重!
「嗚!」克雷肩頭一痛,發覺是楊眉的傑作後,他未加抗拒的任她咬。「對不起,如果你可以消氣的話,我任你處置,只要你不離開,不離開我的視線,只要你開心,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不要走!不要走!」
只要她原諒他!他什麼都肯做!
「楊眉……楊眉……」辭窮的克雷只能心焦的喚著她的名。
楊眉模糊的低喃消失在克雷的呼喚中。
淚因克雷著急的挽留而滑落,這個白癡混帳加三級的王八蛋!
「楊眉?」克雷感受到肩頭不再有壓力,轉頭看她,對上她淚如雨下的容顏,他心一擰,抬手以指尖輕拂去她滿瞼的淚痕。「對不起,對不起。」
楊眉哭,他也好想哭。
「你是個笨蛋。」她突然出口罵道。
「是,我是笨蛋。」唉!讓她罵一次吧,他可以忍下來,但下不為例。
「你這個渾球。」
「對,我是個渾球。」就這麼一次。
「你白癡。」
「我……好,我白癡。」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誰教老頭給他換對象,但現在他卻寧願對象是楊眉,至少楊眉不會讓他覺得無聊。
好吧,那就讓她再罵一次好了,誰讓他別有目的在先?
「你王八蛋!」
克雷張日欲反駁,可一遇上楊眉紅著的雙眸,他氣勢全消。
好,他是王八蛋,王八蛋就王八蛋。
「你沒有誠意。」
「我--」克雷啞口無言,他是很有誠意啊!只是不知道誠意是什麼東西而已。
「你還狡辯!」楊眉揪住克雷的衣襟,惡狠狠的怒視。
「我……」冤枉啊!女王。
「你為什麼不說話?」楊眉唇一抿,黑眸波光流轉,水氣氤氳。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要你能消氣,不要哭,我什麼都依你。」這可是只有楊眉才有的專利,別人他才懶得理,對楊眉,他無法狠心。「你一哭,我也會想哭。」
指尖抹去她眼底再次聚合的淚,琥珀色的眼眸滿是疼惜地梭巡她的瞼蛋,俯首輕吻她頰邊滾落的淚珠,爾後偷偷覆上她微張的唇瓣,輕吮細吻。
楊眉睜大眼,這個吻與先前那個帶點惡作劇的吻不同,她甚至感受到克雷急遽的心跳與自己的相貼合--
罷了,罷了!反正自己遇上了一個幻界人,又遲鈍又壞心又可惡又自私,她可以教他什麼叫愛,只因他教會--
她什麼叫作愛。
楊眉的手圈住克雷的脖子,緩然回應。
天色逐漸明亮,兩人渾然未覺克雷的變化……
愛情常悄悄地來,進駐有情人的心扉,也常因無聲無息而被人忽略。
能瞭解愛的真諦的人往往不知自己已然明瞭……
就在楊眉決定打造一個全新的自己時,她怎麼也想不到會遇上這種事。
那天,風捲殘雲;那天,細雨綿延;那天,她的心也淪陷了
淪陷在克雷身上。
她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但她知道,自己從今爾後不會再孤單、不會再寂寞。
因為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