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自己的孿生兄長盛中鳴,還有為了救自己而失去生命的母親。
往事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播映,而他必須跳過其中的一些情節,才能繼續回憶下去。
盛中天和盛中鳴雖然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個性卻大不相同,盛中天個性內斂,盛中鳴玩世不恭。
雖然盛中鳴表面上是洪堂的堂主,但是在洪堂之中,誰都知道,為洪堂開啟財路的盛中天,聲望遠遠大過盛中鳴。
洪堂的人都心知肚明,有朝一日,盛中天必會將盛中鳴取而代之,坐上洪堂堂主的位置。
只是這件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卻沒有人敢多置喙。
這是洪堂內的大忌。
另一個大忌則是,盛中鳴恨別人將他和盛中天錯認。
自從盛中天和盛中鳴的母親,為了盛中天而死之後,這對孿生兄弟就漸行漸遠,再加上盛中天在洪堂內的聲望大過於盛中鳴,更結下了盛中鳴對於盛中天的仇恨。
雖然表面上維持和平,但是這場兄弟戰爭遲早會開啟,只差一個導火線而已。
想到過去的種種,盛中天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從他面前匆匆走過去。
她低著頭,所以看不清臉孔;她的穿著平凡,T恤、牛仔褲;她的頭髮紮成一個馬尾,兩鬢垂下來一些髮絲,正好從側面擋住了她的五官。
她以相當快的速度通過這裡,神色緊張。
她,顯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當她走過他面前的時候,對他說了對不起,麻煩他的一隻腳讓路。
而他也毫不猶豫地聽從她的指令,把右腳收回來,然後目送女孩的背影離開。
夜色太暗,他們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臉。
盛中天的感覺是,一個天使輕盈地飛過他的眼前。
盛中天的眼光一路尾隨著女孩子的背影,凝望著她,直到女孩子向前走了幾公尺,消失在他看不見的轉彎之處。
但,看不見的轉彎處卻突然傳出了一聲驚慌的尖叫。
如往常,走過了一條街之後,楚心雲來到了K2的後門。
她看著不遠處的黑暗,用力地眨一眨眼睛,好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開始低著頭往前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直到,一直到她看見地上有一隻腳,橫著擋住了她的去路。
"對不起……"她禮貌地對著那隻腳的主人說:"請讓一讓。"於是,那一隻長長的腳縮回去了,她繼續往前走。
只不過,再走了幾步之後,竟然有人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本能地放聲尖叫。
"美眉,你要去哪裡啊?"抓住她的人笑著問她。
"我要回家!"她大叫。
"那跟我們回家也一樣。" "不要。放手!" "做什麼?放手!"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出現,接著抓著她的手突然鬆開了。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前繼續沖。雖然她很想知道是誰救了她,可是恐懼佔滿了她的內心,她無法多停留一秒鐘。
她滿腦子只想著要加速逃離。
逃跑之際,她猛然地回頭看了一眼。
是他?!
是海邊見到的那一個男人嗎?不不不,怎麼可能這麼巧合?他只是身形比較像。
一定是她太過想念那個海邊的男人了,一定是這樣……
不過,真的好像……
盛中天不確定那是否是那個女孩子的聲音,可是當他一聽見這一聲尖叫,就直覺地立刻往前衝去,同時掏出了那一把剛才從女人身上搜來的銀色小槍。
原來,是幾個喝醉酒的小流氓纏住了她,而其中一個抓緊著她的手腕不放。
很平常的騷擾,如果是從K2里面走出來的女孩子,可能當場就會給他們一巴掌了事。或者恫嚇到他們不敢造次。
可是,對這一個平凡的小女孩而言,這種狀況,可以說是糟到不能再糟了。
此時此刻的她,六神無主,驚恐的模樣令盛中天打從心裡升起了憐愛之情。
"只是陪我們玩一下嘛!來嘛!"一堆人對著這個女孩子拉拉扯扯的。
"做什麼?!"盛中天用槍指著那些人,"放手!"幾個小流氓一看到盛中天以及他手中的槍,紛紛面露恐慌。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女孩子趁機沒命地向前逃離,連回頭看也沒有,她顯然是嚇壞了。
而幾個小流氓,也噤聲不語。
"盛老大,對不起。"其中一個小流氓首先走出來說。
他認出了這男人是當今黑道最火的人物——冷面閻王盛中天。
"我們只是喝醉了,沒有看清楚那是你的馬子。"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盛中天說: "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欺負女人。"
"嗯……喔……啊……盛先生,真的對不起,我們平常不會這樣。是因為今天慶祝一個大買賣,太High了,多喝了幾杯才這樣。"另一個趕緊跳出來接著說。
"那個女人我管定了。以後不管你們給我慶祝到多麼不省人事,都最好給我記清楚!"盛中天撂下狠話。"出來混,最好跟睛睜大一點,知道什麼是你們能招惹和不能招惹的女人,以免惹禍上身。"
"是是是……"一群小流氓迭聲回應,不敢稍有怠慢。
"你們不會酒醒來,就給我的話忘得一乾二淨吧?!" "怎麼可能?盛老大的話,打死都不會忘記。而且,我們以後還要靠盛老大多多照顧呢!"
"是嗎?如果你們認得我盛中天這號人物,最好也要認清一件事情,我盛中天,不喜歡欺負女人。你們懂我在說什麼吧?" "當然。當然。"異口同聲。
"你們中間誰是老大?" "當然盛先生是老大。"
"笨蛋!我是說你們,不是說我們。你們幾個人之中是誰在做主?"第一個出來說話的人站出來。"不好意思,盛老大,我們真的不知道。只是小弟們需要尋開心。"
"很抱歉掃了你們的興。" "哪裡哪裡……是我們不應該,我們需要盛老大的管教。" "你們今天作成了多少錢的買賣?"
"報告盛老大,這……"基於江湖原則,小流氓的頭頭不敢回話。
"有沒有三十萬元?" "報告盛老大,沒有。"盛中天沒聽完,就已經從黑色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疊鈔票。
"這是我今天的買賣,五十萬,不多不少。還有,今天你們到洪堂的任何一家店玩,都記我盛中天的帳。"一千人聽了,眼睛差一點掉下來,大家都一愣一愣的。
他們作夢也想不到,只是被迫放走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竟然能從天外飛來一筆那麼大的補償?於是,個個又驚又疑,面面相覷。
"這補償,不夠嗎?"盛中天冷眼地問。
"夠了夠了。"小流氓的頭頭連忙說。"只是這筆錢我們不能收,我們願意去洪堂的店玩,可是盛老大的錢,我們不收。"
"我盛中天要給的錢,不能不收。"盛中天很堅持。
"這……"後面的一票人既貪婪又膽怯地望向頭頭。
"真要虧欠,愧疚,就對剛才被你們驚嚇到的女孩子吧。懂嗎?" "懂,如果下次遇見她,我們會喊她一聲老大。" "笨蛋,要嚇死她嗎?!"
"我們不敢……那這樣好了,下次我們都不理她,如果她受到其他人的騷擾,我們就會挺身而出,這樣不知道盛老大能不能接受?"
"那麼這筆錢,就算是我盛中天的回饋,收下來。" "這……" "我想你們需要的。" "謝謝盛老大。" "謝謝洪堂吧。"
"謝謝洪堂的盛老大。"說完,那一群小流氓就走了。
而盛中天,則是望著那背影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必須在凌晨三點,不得不通過這個地獄之門?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居然膽敢不對他盛中天說一聲謝謝,就匆匆逃離?
那女孩子,他連臉孔都沒看清楚。
盛中天移動腳步,突然發現地上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他好奇地彎下腰去撿起來。
那是一條純金項煉,上頭掛著一個幸運草的墜飾,做工非常地精緻。
是那個女孩子掉落的嗎?
這項煉看起來好眼熟,不知道是在過去的什麼時候,他曾經見過,還有這個女孩子,也讓他感覺好熟悉,像極了那個身影。
那個不只一次在他的夢境裡出現的嬌弱身影,一個不只一次激發他強烈保護慾望的女孩子。
童年的時候,他不只一次為了她毆打學校裡的男孩子,那之後,他的腦海裡就時常浮現那個身影。
下次遇見她的時候再還給她吧。他這樣想著,順手把項煉收進了口袋裡。
只是,荒唐的是,他如何知道,他們一定能再見面呢?
"原來你在這裡。"聲音從他的身後傳過來,是戴少平的聲音。
"那個女人哭得讓我無法招架。我只會讓女人滿足,可不會安慰女人。"戴少平無奈地說:"她還是害怕呂老那邊會不滿,會找人殺她。"
"去找呂老吧。" "什麼?!"戴少平很驚訝,"她畢竟還是呂老的人……我們需要這麼做嗎?她只是……"
"我是要去談交易的。生意人,不會拒絕交易。" "可是……" "有錢賺,沒有人會不開心,相信我。"
一個小時之後,盛中天和呂世民一起出現在北海岸的某個小吃攤。
"原來盛先生喜歡我們家的Lisa啊,她可是太有福氣了。"呂世民笑著說。
呂世民,是目前黑社會當中僅次於洪堂的勢力,他虛長盛中天八歲,為此,呂世民一直心生不服,也對於盛中天的少年得志充滿不屑,充滿嫉恨。
而幹掉洪堂取得大位,一直是呂世民最大的期望。
藉由要向洪堂購買武器的名目,把盛中天約出來,然後派出玫瑰豹皇后朱青,前去刺殺盛中天。
這是呂世民原先的計劃,但沒想到這個計劃竟然被盛中天給識破了。
更沒有想到的是,盛中天非但沒有追究這個刺殺計謀,反而要"請求"他讓出朱青?!這個盛中天的腦袋裡面究竟裝著什麼?
"只是不知道呂先生您的意思……"盛中天說。
"我的意思當然是樂見其成。"呂世民繼續笑著:"男歡女愛,何樂而不為呢?只是……這樣一來,我們洪呂兩派就是好朋友了是不是?"
"像舊時代的聯姻嗎?"盛中天冷笑著。
"呵呵……盛先生真是飽讀詩書啊!聯姻?這個我就不懂了。我只知道交易。" "呂先生請你明說吧。"
"上一次那一筆交易,就是白沙灣的那一次交易,我們也是付出了很多心血和俄羅斯那邊交涉,想要得到那一批槍械,可是沒有想到,還是給你們洪堂得手……嘖嘖,你知道這樣子一來,我損失很大,實在沒有辦法跟小弟們交代。而且Lisa一直是他們最愛的女人……我想,沒有一點回報,我不能交代啊!"
"不知道呂先生有什麼好方法,好對他們交代?"
"是這樣的,白沙灣的交易,我們事實上也出了很大的力。如果不是我們的臥底作了那麼完善的情報,恐怕你們洪堂,也無法躲過那條子吧?所以我們需要有相當的回報,至少,是你們洪堂一半的利潤。"
"開什麼玩笑?"戴少平衝口而出。
一個女人而已,這傢伙居然敢這麼獅子大開口?
他有沒有搞錯?他們歡喜閣裡面最紅的女人,也不過價值五百萬而已。呂世民這擺明是在敲詐嘛!戴少平實在看不過去。
呂世民瞪了戴少平一眼。
"少平。"盛中天示意他不要出聲,接著他繼續對呂世民說:"不知道呂老認為的一半利益是多少?" "二千萬。"呂世民不客氣地回答。
他這樣的獅子大開口,無非只是想要為難盛中天。
因為,他一向不爽盛中天要什麼有什麼,總是手到擒來,那樣順利。
事實上,他可不認為玫瑰豹皇后值這個價錢。
"這是呂先生同意交易的數字嗎?"盛中天問。
"當然,不能打折。"呂世民面露貪婪之色。
"那麼如果我同意的話,請問呂先生對於玫瑰豹皇后的事情……將作何處理?" "我保證,以後要有人敢去找她麻煩,我絕不寬待。"
"呂老一言九鼎,我耳聞已久。那麼……"盛中天把高帽子扣到呂世民的頭上去,接著對他說:"交易的數字,在遊戲規則裡本是不能透露的,但是基於您對於小弟的要求仗義付出,我們洪堂也就能剖腹相見。"
"呵呵呵,盛老大的意思,不會是想要殺價吧?!"呂世民驕傲地等著看盛中天困窘的模樣。
冷面閻王盛中天殺價,會是怎麼樣的丟人現眼啊!
"呂先生真是太抬舉我了。您說的交易,可是白沙灣那一次,我們和俄國佬的交易?" "當然。我們不知道拿了多少錢去疏通海防。"
"少平,請給呂先生看帳簿o" "這……"戴少平顯然非常猶豫,可是在盛中天的眼神指使下,他不得不攤開他手中的小冊子給呂世民看。
呂世民接下了帳簿,隨即,兩眼立刻瞪大。
"我們的交易額是九千萬,"盛中天不疾不徐的說:"我願意以四千五百萬買下玫瑰豹皇后朱青。"聞言,呂世民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盛中天的作風果然大膽,耳聞已久的呂老,對盛中天的這個舉動,內心既感佩服又妒忌。
盛中天是怎麼能夠做到的?這樣洒然磊落?可恨!
"您說要交易額的一半,我答應就是交易額的一半,而交易額的一半是四千五百萬,不是三千萬,這樣的話,不知道呂先生對於您剛才說出的承諾,是否可以實踐?"呂世民心裡雖然妒恨,可是白花花的四千五百萬擺在他的眼前,不容他有半秒鐘猶豫遲疑。
於是,呂世民立刻大笑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四千五百萬,這麼大的數字,不要還真是笨蛋。
"那麼我明天就請人將這筆錢,匯人呂先生的帳戶。"盛中天說。
呂世民自認也不能在氣勢上矮別人一截,立刻對身邊的手下交代道:"傳話下去,以後玫瑰豹皇后朱青屬於洪堂,與我們沒有瓜葛,要有誰敢再去騷擾她,就是跟我呂某人對立,家法伺候。"
"呂先生果然爽快。"呂世民看著帳簿上的數字,笑得滿懷,"當然是因為盛老大爽快在先,呵呵!"協談結束,盛中天一行人坐上車離去。
坐在後座,街上的燈影交錯在他的臉上,讓他感覺有點不真實。他仍然在想著,那個閃過他面前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