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條深雪站在龍家大門外,打量著許久不見的建築物,懷念地摸著門口的門牌。
從十歲被龍家收留到二十歲前,他一直都住在這兒,後來因為龍皇軒要自組偵探社,他才跟著龍皇軒到台灣發展,往後只有在逢年過節時,他才會回龍家小住幾天。
「你上次回來是什麼時候的事?」龍皇軒把行李交給前來開門的管家後,偕同西九條深雪一起走進大門口。
「我想想……那個時候,小遙才剛上高中,應該有一年了吧?這麼久沒見到小遙,不知道他長大多少。」西九條深雪下意識地摸著自己前額已經有點過長的劉海,要不是為了龍音遙,他也不會留這麼長的頭髮,讓他一張過分中性的臉孔,看起來更像個女人。
「既然你自己也知道很久沒見面,怎麼不會抽空回家來探望我?」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聲音,突然自兩人身後冒出來。
龍皇軒和西九條深雪同時定下腳步回過頭,「小遙?」
十六歲的少年身著靛藍色休閒服,俊秀的臉蛋鑲著黑水晶似的靈動雙眸與緊抿的唇,雙頰鼓得像吹脹的河豚。
龍音遙撲上前,拉住西九條深雪及腰的髮辮在他脖子上足足繞了兩圈,一邊扯一邊嚷道,「臭西西!去了台灣就不知道要回來,要不是我有危險,我看你是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是吧?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這個失職的保母登報作廢!」
「小遙!別這麼捉弄西西。」龍皇軒拎起他的衣領,「還不放手?你愈來愈沒禮貌了。」
「四哥你也一樣!每次一出門就像失蹤人口,老是留我一個人在家,連出門逛個街都不行,我快要悶瘋了。」龍音遙依言鬆開西九條深雪,改撲向龍皇軒,差點把他推倒。
「馭天爺爺有管得那麼嚴嗎?」西九條深雪把龍音遙從龍皇軒身上拉開,心疼地摸摸他的頭。
打龍音遙幼時被龍家收養,幾乎都是他在陪伴,所以龍音遙也特別愛膩著他,後來總裁夫婦去世,龍音遙更是成天纏著他不肯放人,只要一沒見到他就哭鬧不休,大夥兒只好暫時讓他充當龍音遙的小媽媽,為此他甚至留起長髮。
那一段時間,他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性別問題,所有心力幾乎都專注在龍音遙身上,連龍馭天都說能收留他是龍家的福氣,否則,只怕龍音遙會因為過度思念母親而跟著死去,所以對他來說,龍音遙就像他的兒子一樣,雖然他們倆的年紀只差十歲左右。
「爺爺管得可嚴了!」龍音遙拉著兩人往主屋走去,邊叨叨絮絮地抱怨道:「連我出個門,他都要派上一隊保鏢跟著,害得我連學校社團都沒辦法參加,唉!我的青春就這麼變成一個灰色調……」
「你是在抱怨我嗎?小遙。」龍馭天從主屋裡走出來,正好和三人迎面遇上。
「馭天爺爺,好久不見了。」龍皇軒和西九條深雪同時出聲打招呼。
年近六十的龍家老主人滿皺紋的臉上,有雙精明的眼,看得出他過去曾有的風光年代。
「你們還好吧?」友雙天笑呵呵地拍著兩人的肩膀,「快點進來休息,別在這兒聽小傢伙亂說話。」
「我說的都是實話!」龍音遙對馭雙天扮了個鬼臉。
去去去,還不快點做功課?當心我扣你零用錢。」龍雙天揮揮手,管家立刻上前接過龍音遙的書包,替他拿回房。
「太過份了,我也想跟西西還有四哥聊天哪。」抗議聲包含著不滿,自走廊末端傳來。?
「等你做完功課再說。」洪亮的反駁聲出自龍馭天口中,臉上有著笑意。
西九龍深雪與龍皇軒坐在客廳內,只能相望而笑,這對祖孫還是和以前一個樣子,一點兒都沒變,成天就以抬貴為樂。
「馭天爺爺,我們可以談談正事了嗎?」龍皇軒率先開口。
「哦,對了,讓我找找……」龍馭天拉上客廳的門,走至櫃子旁取出一張約莫手掌大小的卡片,放到他們面前。
「這是……」西九條深雪接過一看,訝然道:「流浪者的暗殺預告?」
「讓我瞧瞧。」龍皇軒接過去,喃喃念著上頭的文字,「近期之內將登門拜訪,並取走貴宅珍藏之影龍,流浪者。」
「這位殺手不是自信過度就是實力超凡,因為普通人不會只為了放預告信,而闖入戒備森嚴的龍家大宅。」西九條深雪略一沉思,轉頭問:「皇軒,不是把關於流浪者的資料都印出來給你了嗎?」
「都在這裡。」龍皇軒從背袋裡取出一疊厚厚的列表紙,那是東方在他們出發之前,不眠不休的花了一整夜,透過網路從各地收集來的資料,其中也有龍皇軒侵入各國情報單位得來的紀錄,因為正直過度的東方是不幹這種事的。
西九條深雪大略掃過一眼,將它交到龍馭天手中,「馭天爺爺,上頭記載這個流浪者歷年來的暗殺行動失敗紀錄是『零』。」
龍馭天聞言皺起眉,「你的意思是?」
「想對付他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和一般的職業殺手不同,所以除了防備他的來襲以外,還有另一個解決辦法。」
「什麼辦法?」龍皇軒問,「難道你想先下手……」
「對方身份不明,想大海撈針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們可以先從找出委託人下手。」西九條深雪把資料翻開,指著其中一段,「你們看,這裡有向流浪者委託的方法,是偉從FBI調出來的檔案。」
「看來,他們也和流浪者接觸過,才會知道這些事。」龍皇軒盯著那段文字,「要解除委託必須付出原本委託金額的兩倍,並且需由委託人親自要求。」
「所以馭天爺爺,」西九條深雪抬起頭看向他,「可以的話,請你告訴我們,最近與紱龍集團敵對的有哪些公司。」
「嗯,這倒是個好線索。」龍馭天點點頭,「我想想……最近緋龍正在談的合約裡,最大一筆生意是中束的石油開採權,和我們一樣有強烈企圖、心的是台灣的侯氏企業,他們在美國和加拿大都有分公司,主要是做進口貿易,在商界也算頗有名氣。」
「其他的呢?」
「另外還有南野家族打算和緋龍合作開發靜岡縣的溫泉區;筱原家族在眼緋龍搶大阪府的池田市區改建工程……」若真要列印,恐怕可以列出一疊報表紙的合約和企劃案,就這麼一件接一件地自龍馭天的口中說出來,可見他的腦筋依然靈光得很。
「除了合作案之外,有沒有什麼比較特別的?」光是分析完這堆Case,可能就得耗上一整天,西九條深雪決定先行跳過,回頭再來整理這堆資料。唉!這時候他就會格外想念東方的存在,他那媲美電腦的記憶力和分析能力,簡直就不是人類該有的。
「是啊,馭天爺爺,最近你有沒有和什麼人發生過爭執?或是小遙和誰家的少爺吵了架之類的……你仔細想想,有沒有比較特別的事情發生?」龍皇軒決定先將事情起因朝私怨尋仇的方向思考。
「說到特別的嘛……」龍馭天慢吞吞地說,「你們知道碧海航空吧?」
「知道,我們就是坐碧海航空的班機回來的。」龍皇軒不懂他為何問起這個,「爺爺,這和我們的問題有什麼關連嗎?」
「碧海航空是台灣的石氏家族開創的,目前已是世界上所有航空公司之首,而在前不久,他們剛上任的新總裁曾經來拜訪過我。」
「那麼他們是為了……」西九條深雪不解,如果碧海航空已是航空業界的佼佼者,並沒那個必要和緋龍拉關係。
「石氏家族現在只有一個女兒,若真要由她來繼承家業,難保不會引來旁支的排擠和陰謀傷害,所以石總裁希望我們能幫他保護他的獨生女。」
「爺爺,你的意思該不是……」龍皇軒覺得自己的身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石家想和我們龍家聯姻?」
「正是。」龍馭天優閒地品著女傭剛沏上的綠茶,「誰要我和石家剛去世的總裁是至交,現在他的長子來拜託我,我怎能不答應?」
「馭天爺爺真是交友廣闊,每個知名人士您都認識」。西九條深雪用同情的眼光看向龍皇軒。
不過聰明如龍皇軒哪有那麼容易豎白旗?他極力保持鎮定與微笑問:「爺爺,石家的千金目前多大了?」
「聽說她才十六歲,和小遙一樣,名字也很特別,叫『不語』。」龍馭天笑呵呵地看著孫子,其實他並不會特別去逼他們成婚,只是偶爾逗逗他們,覺得很有意思罷了。至於石家千金和自己的孫子有沒有可能,那就看緣份,不過就算沒當成親家,他還是會秉持多年的交情,好好照顧她。
「她的年齡和你正好合適,皇軒。」西九條深雪很沒良心地扯著龍皇軒的後腿。
「她和小遙同年,配小遙不是更好?」龍皇軒白了沒義氣的同伴一眼,抗議他的長舌。
「不,同齡男女的心智成長會有差距,配你才剛好。」龍馭天慢條斯理地附和西九條深雪的話。
「可是個性不見得合得來呀,馭天爺爺。」龍皇軒趕緊反駁。
「對方是個很文靜的女孩子,溫柔賢淑、才德兼備,簡直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媳婦,我想你和她只差七歲,該是最適合的了,而且你上面三個兄長的年紀都和不語差太多。」
「文靜?我……不喜歡太靜的女孩子。」龍皇軒頓時覺得自己恍如身陷深不見底的沼澤。開玩笑,他可不想那麼早結婚,那他的研究時間會減少很多的,如果對方和他一樣對科學發明有興趣還好,可是很文靜、溫柔的女孩子配他是絕對不搭。聽聽她的名字,不語?這種個性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和他有話可說?
不忍心看他被嚇得臉色蒼白,也擔心日後會被藉故減薪的西九條深雪,終於把「良心」兩個字找回來,插入他們爺孫倆的談話,試圖轉移龍馭天的注意力,「馭天爺爺,依我看呢,這位石不語小姐的個性,倒是和我們四方偵探社的北原涼司挺像的,你要不要考慮換個人?」
「啊,對對對!她和不愛講話的涼司真是絕配。」龍皇軒改投給西九條深雪一個感謝的眼神。在心裡默禱著,涼司啊,你可別怪我太過殘忍,我真是不得已的。
事實上只是單純地想看看孫子慌張反應的龍馭天笑道:「那麼這件事咱們就改天再談吧。」
龍皇軒拚命地點頭,西九條深雪則奇怪的開口問:「馭天爺爺,可以請問石家這件事,和先前我們提的問題有何關係嗎?」
「有那麼一點點,因為我聽說侯氏企業也有意與石家聯姻。」
龍皇軒連忙抓住好機會脫身,「那麼會不會是侯家認為我們緋龍礙著他們發展,所以打算叫流浪者出面殺掉小遙?」
「這不無可能。」西九條深雪應和道。
龍馭天思忖一下,點頭說:「那你們就失去查查侯氏企業有沒有什麼內幕吧,有什麼需要外人幫忙的,儘管亮出緋龍的名號,我想大家都會很樂意提供協助,不過也別太招搖,畢竟日本經濟是禁不起謠言攻擊的。」
「馭天爺爺,你說說看,有哪家報社敢不經緋龍同意就亂寫新聞的?」西九條深雪微笑著問,「是讀賣還是朝日?」
???
池袋王子飯店
雖說出入王子飯店的外國觀光客頗多,但要能在房客之間引起騷動的,恐怕也只有知名的公眾人物,不過眼前這位頻頻引人回頭行注目禮的金髮男子卻是個例外。
他有張足可媲美湯姆克魯斯與基諾李維的俊秀臉蛋,配上高挑如模特兒的身材,和一頭亮麗的金髮,如王公貴族般的優雅動作,讓眾多女性難以自己的對他投射愛慕的眼光,也令所有在場男士頓時失色。
不過,金髮男子的身旁還有一個黑髮少女,正承受著來目四面八方的嫉妒眼神,她神色自若地翻看手中的旅遊手冊,不時抬頭與金髮男子交談,狀甚親暱,令人好奇他倆的關係。
「史汀先生,今天沒有您的留言也沒有信件。」櫃檯人員查過登記簿後,轉向金髮男子回覆。
「謝謝你。」史汀微笑的點頭,「還有,麻煩你,我們的房間暫時可以不用打掃,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要求。」
「我明白了,我們會交代清潔人員的。」櫃檯人員禮貌地應答。
史汀將事情交代完畢,並打賞了櫃檯人員可觀的小費後,帶著司晝離去。
「先生,你要去哪裡?」司晝對於他與以往不同的行為模式感到奇怪。
史汀向來都會在到達目的地後,先玩個三到四天,甚至是一個星期,然後心情愉快的下手暗殺目標,這也是他的殺人預告從來沒有確切日期的原因,可是這一次史汀在下過預告後,卻一反常態,並沒有四處遊玩。
「我想散步。」史汀伸展著身子,前幾日他跑東跑西的都快累散了,後來休息兩天又都窩在飯店床上,這下身體也睡僵了,不動一動恢復靈活度怎麼行,「順便談談龍家的事。」
「先生這次為什麼這麼快就要動手?」司晝不解地發問。
「龍家是個太過神秘的家族,連日本首相都得禮遇他們三分,加上他們家族成員鮮少在螢光幕前露面,所以沒有過去那些政客大老們那麼好下手,想賺進一億美金,又要有命花不是容易的事。」史汀走進附近的一處公園,在長椅上坐下。
「但是上次我去送信的時候……」雖然後來她還是被發現行蹤,但那是個意外,與任務無關。
「那是一個星期前的事了,聽說龍家每經過一次入侵,就會立即更新一次保全系統,所以接下來就沒那麼好應付。」他拉著她坐在身旁。
「那先生打算怎麼下手?」
「小晝,你記得西九條深雪嗎?」史汀瞧著她平靜無波的表情。
「西九條深雪?」司晝搖搖頭,「不認識。」
他挑了下眉,隨後又笑道:「對喔,我都忘了,你只記得他的長相,卻不知道他的名字。記得你上次回台灣遇上的那個爆炸案嗎?」
「先生是指有人在鬧區的百貨公司放炸彈的事嗎?」她印象深刻的點頭道,「我還記得。」
那時她人正好在附近,炸彈爆炸時她也受到波及,幸虧有個好心人把她送到醫院,可惜她沒機會對恩人說聲謝,因為他送她到醫院後就離開了,而她只記得他的長相,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無從找起。
不過前幾天她去送預告信時,見著了他……不,與其說見到,不如說是她看到他的照片,他就是那個站在龍音遙身旁的長髮男子。她也因而猶豫一下,造成行蹤差點暴露。
「那個救了你的人就叫做西九條深雪。」史汀盯著她淡漠的表情,想看看她會有何反應。
只見她細長的眸子稍微睜大了些,有絲愕然地問:「先生怎麼會知道的?」
「你上回去龍家不是拍了照片回來,我拜託一個朋友替我查出來的,史汀從口袋裡把照片拿出來交還給她。
「那麼他和龍家……」這世界的巧合還更多。
「他是那隻小影龍的保母。」史汀笑道,「很意外吧?」
保母?那麼如果史汀殺了龍音遙,那個人會傷心嗎?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對他說聲謝字。
「小晝,你在想什麼?」他哪會看不出小丫頭在想什麼,他故意彎身湊近她面前,「猶豫了嗎?」
他明白,司晝的人性還沒消失,至少比起他這個惡魔來說,她可算得上是個善良的女孩,只不過話少了點、脾性淡了點,但她絕不是個殘忍得足以當殺手的人,所以一有機會,他就會把她推離這個黑暗世界。
是的。讓她遠離這個世界,永遠不再涉及危險,如果他捨得她的話……
司晝瞧著史汀的翠綠眸子,那笑意的背後似乎總有一抹她無法碰觸的悲傷。
她搖頭,「不,我只是好奇先生為什麼會問起他。」她不該有這種猶豫的,早從史汀給予她「司晝」這個名字開始,十二年來,她的命一直都是他的。
這下輪到史汀發愣,綠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因為我需要你幫忙混入龍家。」
「混入龍家?」這倒是前所未聞,過去史汀從沒做過這種事,所有殺人的過程,他都自己一手包辦,除了偶爾讓她替他送預告信外,他從不讓她插手任何有關殺人的事。
司晝心想,看來暗殺龍家人的任務,真的很不好辦,怪不得侯家肯花上一億美金,而且連史汀都破例了。
「是的。」史汀站起身,走向公園裡架設的兒童滑梯,幾個幼童一見到他迥然不同的外貌,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
司晝跟在他身後繞過兒童遊戲用的沙坑,「那麼先生,我該找什麼理由混進去?」
「這個嘛……」史汀的唇角勾起一抹邪美的笑容,即使襯著如天使般的亮麗金髮,看起來仍像個引誘天使墮落的惡魔。
「小晝,你聽過『白鶴報恩』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