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歆小姐。」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子端了杯雞尾酒過來:「還記得我嗎?」
紫歆一眼就認出他是在報社跑財經新聞的記者,不過他叫什麼名字她倒記不清楚了。
「我是何慶紳,叫我Sam就行了。」
紫歆遞給他一個應酬式的微笑,沒打算跟他聊天,她的目光始終鎖在紀羽的身上。
Sam也回頭瞥了紀羽一眼,笑道:「你們老闆真有女人緣,多少大老闆想把女兒嫁給他啊!」
「紀先生眼光很高、很挑剔的。」紫歆淡淡的說。
「我想不只紀先生挑剔,你也一樣。」Sam深深的看著她。
紫歆迎著他的目光,「我記得你是跑財經新聞的,幾時轉行改寫八卦新聞啦!?」
「閒聊嘛!何必這麼認真呢?」Sam碰了個大釘子,有點兒糗。「我最近看了一部日劇,叫『101次求婚』,不知道你看過沒有?」
聽到「求婚」兩個字,紫歆立刻又武裝起來,不知道這個無聊男子又要玩什麼花樣。「抱歉,沒看過。」
「這個故事我很喜歡,主角是一個又醜、又老、又胖的男人,他鍥而不捨的追求一個很美的大提琴師,他失敗的經驗簡直比國父革命還要慘烈,可是最後他成功了,那個大提琴師最後還是愛上了他。」Sam說完後認真的問紫歆:「如果我像戲裡的男主角那樣追求你,我有沒有機會成功?」
紫歆在心裡面嘀咕著,這個Sam的臉皮簡直比城牆還厚,偏偏記者又得罪不起。她堆起一個虛偽的笑臉:「這個問題關係我一生的幸福,我必須好好的、慎重的考慮。」
「當然!」Sam安靜下來等待紫歆的答案。
紫歆慢條斯理的說:「但是Sam,我現在吃飽喝足,不太想動腦筋,我打算改天有空再思考你的問題。」
「OK,我可以等,無所謂。」Sam聳聳肩,完全不以為意。
「那我們就有機會再見囉!」紫歆抽身出來。
紀羽和夏小歡正在聊著羅浮宮的幾幅名畫,兩人談得興高采烈,紫歆很難插得上話,又怕破壞了紀羽的好興致,遂寫了張字條請Waiter交給紀羽。
紀羽打開紙條,上面寫著:
應酬一個無聊的記者先生,頭有些痛,想先回家,又不想破壞你的好心情,只好出此下策,先走一步,Sorry!
紀羽追到門外,紫歆剛上了計程車。他有一種深深的不忍,是他邀紫歆做他的Partner,原本是希望她能在這種社交場合認識些男的朋友,未料她卻將心扉緊緊的鎖上。
「紀大哥!」
紀羽轉過身來一看,是夏小歡。
她的兩頰泛著紅暈,顯然是剛才喝多了紅酒。
「我要回去了。」小歡說。
「不等你爹地嗎?」
「反正他也沒空理我。酒足飯飽,我也該走了。」小歡揮手打算叫計程車。
「我也打算回去了,送你一程。」紀羽說。
小歡道了謝,跟他去停車場取車。
在車上,紀羽問:「你跟麥小姐好像有點隔閡!?」
小歡睨了他一眼:「豈只隔閡,我們有仇!」
「是嗎?」他笑了起來,這個小女孩一定藏不住心事。「有你老爸在,她敢得罪你嗎?」
小歡噘著嘴說:「她搶我媽的老公、搶我老爸,根本就是個妨害善良風俗的女人。」
聽小歡這麼一說,紀羽更想笑了。方纔,麥麗莎也背著夏原勝父女說小歡刁鑽難纏、目無尊長、不學無術,若不是靠著父親的庇蔭,根本一無可取。
「你母親呢?」
「在巴黎,她有嚴重的憂鬱症……」小歡的語氣有些沉重:「我很希望她能遇見一個好男人,好好照顧她的後半生。」
「你回台灣來發展,為什麼不接她一起回來呢?」
「她不想回來,台灣是我媽咪的傷心地。」
「你呢?麥麗莎搶了你老爸,台灣難道不是你的傷心地嗎?」
「所以,我才不會讓那個妨害家庭的女人高枕無憂的待在我老爸身邊。」
「你打算怎麼進行你的復仇計劃?」紀羽笑著望了她一眼。
「復仇計劃!?」聽起來真是嚴重,她不過是想攪亂麥麗莎強取掠奪的幸福而已。
「是啊!比方說,介紹個女朋友給你爹地。」
小歡笑著打斷他的建議:「你以為我是□啊!?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
紀羽解釋道:「看到你一提起麥麗莎就咬牙切齒的,我還以為你真那麼恨她呢!」
「我當然是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恨她。」小歡頓了頓說:「可是我爹地、媽咪也都離婚十幾年了,這世界上離婚的人那麼多,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媽咪那麼想不開的。」
「我不懂,聽你這麼說,又好像可以對你爹地外遇離婚釋懷似的。」
「其實我也很矛盾啊!所以我爹地要我跟他一起住,我想都不想,我媽咪還在,我得要顧慮她的感覺。」小歡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掃剛才的抑鬱,輕鬆的說:「如果我幫你設計的辦公室你喜歡的話,以後有案子一定要給我做喔!」
「沒問題。」紀羽把小歡送到巷口:「到了。」
「謝謝你!」
小歡望著紀羽的賓士300滑進車潮之中。
從電梯出來,小歡看見蔣樂雲在門外等著。
「你怎麼來了?」小歡有點詫異,但見到樂雲仍是滿開心的,畢竟從她的工作室開幕後她就忙得昏天暗地,而樂雲也為了要替父親助選下屆的縣議員而忙得不可開交。
「到你們後面的小公園散散步好嗎?」樂雲說。
「好啊!」小歡挽著樂雲的手臂一起搭了電梯下去。
不知是空氣污染還是夜不夠黑,天空是暗灰色的,星星一個也看不見。
「我爸媽今天找你到我家吃飯,最主要是想跟你談我們結婚的事。」樂雲緊緊的握著小歡的手:「你覺得什麼時候去你家拜訪比較好呢?」
小歡想了想:「你們的意思呢?」
「我媽連日子都看好了,她說選舉那天日子不錯,到時雙喜臨門,皆大歡喜。」
「今天我爹地大宴賓客,我根本沒機會跟他提,明天我們一起去找他。」
樂雲知道小歡從巴黎郊區那個頹圮的百年老屋回到繁華的台北都會,是渴望與他共同組織一個溫暖的兩人世界,更何況她本身學的是藝術,做的是空間設計,更希望親手佈置屬於他們的家,但他與母親的溝通並不圓滿。
蔣樂雲的母親總是堅持的說:「我們的房子夠大啊!要不,我跟你爸的主臥室讓給你們住,我們家就你一個兒子,結了婚就要搬出去住,成何體統!?」
「媽,我在國外唸書的時候,你跟爸爸還不是兩個人住。」
「唸書幾年念完就回來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
「我們在附近找房子,不會離你們太遠的。」
樂雲的母親幾乎是震怒了:「誰的主意?我們還沒去夏家提親呢!」
「如果夏伯伯堅持呢?」樂雲望著母親。
「……」樂雲的母親悻悻然的住了口。
這是小歡的優勢,樂雲知道父母急著在競選前要訂下這門婚事,主要是看上夏家的雄厚財力。對於這點,樂雲在心裡面總覺得對小歡有點抱歉。
「算了,反正我大部分的時間也都在工作室裡,我跟你母親不見得會有什麼摩擦的。」小歡畢竟是個樂天派的人。
「明天晚上不要加班了好嗎?我已經跟我爸爸請了假,我想帶你去選結婚戒指。」
「好吧!」小歡開心的說:「那就把我明天晚上不能開工的損失算在戒指上好了。」
樂雲把小歡擁在懷裡,有點傻氣的問:「你的工作重要還是我重要?」
「都重要。」
「選一樣。」
「那我當然選擇工作囉!我的工作在我的掌控之中,你能讓我掌控嗎!?」小歡說得像是句玩笑話,但事實上她心裡確實對婚姻與愛情不抱持天長地久的希望,父母失敗的婚姻,多少對她造成了一些負面的影響。
紀羽送了小歡回家後,便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紫歆;既擔心她誤會他對她有情,卻又對今晚無意冷落了她而心中不安。
到了紫歆住處的附近,他繞了一圈,決定上去看她。
紫歆已卸過妝、洗過澡,純白的大T恤與棉質長褲是她喜歡的居家打扮。
她作夢也沒料到紀羽會來,應門時倒讓她著實吃了一驚。「紀先生!?」
「還沒睡吧!?」紀羽在巷口的麵包店買了一盒小點心。「我看你今晚沒吃什麼東西,幫你帶了一點餅乾當消夜。」
紫歆接過西點盒,眼睛都發亮了:「我正愁肚子餓又懶得下樓去買呢!幸好你來了。」
「頭還疼嗎?」紀羽問。
「都是那個無聊男子害的,跟我說什麼一○一次求婚,聽得我頭都昏了。」紫歆作出昏倒狀。
紀羽歎了一聲,「有人追你都不懂得把握,再過幾年成了老姑婆可別怨我。」
紫歆的眼睛掠過一絲難堪:「紀先生你坐一下,我去煮一壺咖啡。」
「紫歆!別麻煩,我馬上要走了。」
紫歆低聲的說:「陪我吃消夜吧!」她眼中盛滿了懇求,熱烈得讓紀羽不忍拒絕。
紫歆進廚房後,紀羽本想看電視,卻無意間觸動了錄影機的開關,螢幕播放出了去年公司出國玩時拍的V8。他記得那是紫歆為了出國特地去買的,說是要幫公司同事拍攝留念,但幾乎全是他的特寫,在馬爾地夫的海邊、飯店、船上,他說話、歡笑、蹙眉、沉思……
紫歆端了咖啡出來,他趕緊將錄影機的頻道轉換成電視。
但駭人聽聞的新聞卻在電視畫面上出現──
地產大亨夏原勝於晚間九點在晚宴中心臟病突發,送醫急救後已無生命跡象。
紀羽和紫歆面面相覷,方才神采飛揚的周旋在眾賓客之間的壽星,轉眼間竟過世了!?上帝這個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