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不一樣嗎?」語晴低頭看看自己,也許是昨晚失眠,今天妝上得比較仔細,而且挑了一套鵝黃色的套裝,以掩飾晦暗的心情。
「我今天看什麼都覺得不太一樣。」蔣大智神情憔悴。
「蔣先生,是公司的事吧?」語晴小心翼翼的問。
「我們進會議室聊一下。」
語晴跟著蔣大智進會議室,她聽到身後的職員一陣竊竊私語。
蔣大智坐在平日開會的主席位上,苦悶的點了一支煙:「你跟公司簽的賣身契就到今天為止吧!」
語晴從椅子上跳起來:「蔣先生,我們真的撐不下去了嗎?我們還有幾個案子在審……」
「我太太堅持要移民,我實在拿她沒辦法。」蔣大智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其實危機就是轉機,『奧維廣告』過來以後,說不定會有一番新氣象。」
「你把我們賣給『奧維』?」
「你跟我簽的長約我已經撕掉了,你是自由的。不過奧維廣告希望你留下來,他們願意付你更高的Pay。」
語晴苦笑:「看來我還有一點利用價值。」
蔣大智無限感慨:「我老了,再也不夠眼明手快,在這個圈子,我是應該退休了。」
「其他人還不知道吧?」
「他們心裡應該早就有數了吧?」
語晴點點頭。
「有空到溫哥華找我玩。」
「蔣先生,我欠你的錢……」
蔣大智揮揮手:「算了,我在台灣多少東西帶不走啊?那些錢,對我來說不多,對你就是一身債了,忘掉它,你現在誰都不欠,知道嗎?」
「……」語晴百感交集,眼淚紛紛落了下來。
「別哭了,換了老闆還加薪,好耶!」蔣大智走出會議室,宣佈公司已經讓「奧維廣告」併購的事實。
「下午『奧維廣告』的總裁姚立民先生就會過來跟大家見面。至於詳細問題,他會給你們做一個答覆。」
總機小妹卻在老闆宣佈消息後就情緒化的收拾東西走人了。她說:「幹嘛啊?我們又不是沒人要,何必等著看人家臉色。」
「您年輕貌美好找事啊!我看我們一動不如一靜。」業務部的小高問:「語晴你呢?」
「看看再說囉!蔣先生總不會把我們賣給那些阿狗阿貓吧?」語晴對自己的工作能力充滿自信,她並且相信新老闆會滿意她的。
下午「奧維」的總裁姚立民一個人悠悠閒閒的過來。
唐語晴沒想到這位總裁竟然如此年輕,三十出頭吧!剛從美國念完戲劇回來,能掛上總裁的頭銜當然是沾家裡的光啦!他自嘲的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聽說我們公司的總機小姐,早上很不屑的走了?」姚立民聳聳肩:「謝謝你們給我面子,雖然少了總機,不過事情還是要繼續做下去!我們現在不僅可以做戲劇節目,還可以接廣告CF,相信你們今後會玩得很高興。」
語晴的第一件工作是負責一個洗髮精廣告的企劃,藉著「奧維」當紅的名聲,語晴確實如虎添翼。她不需再費心去做一些公關該做的事,自己的時間反而多了不少。
楊宇樓約語晴下班後吃飯。
「我請你,到『福華』吃港式飲茶。」語晴說。
「太奢侈了吧」
「不要緊,我加薪了!」語晴笑得天真無邪:「就當是慰勞自己好了。」
「你生日什麼時候?」宇樓笨拙的問。
「我天蠍座的。」
「天蠍座……」這樣的說法對宇樓而言倒是有些難解,他只想知道語晴的生日,到時可以送她一份禮物,至於星座,他是這個熱門話題的外行者。
「我是標準的毒蠍子。」語晴笑說:「我有仇必報的。」她忽然想起陶斯。
「我沒有得罪過你吧?」
「目前沒有。」語晴笑說:「不過,下個月你抽兩個工作天給我。」
「可以啊!」宇樓爽快的答應。
「我們要拍一個洗髮精廣告,我要換掉那個導演……」
「為什麼?」
「他得罪過我。」語晴淡淡的說。
「什麼時候的事啊?」
「我第一次寫企劃案的時候,他一聽說我是學音樂的,馬上就說我的東西不能用。」語晴冷笑:「這次又是我的企劃跟腳本……」
宇樓用一根手指敲她的腦袋:「這麼會記恨,太可怕了吧?」
「難道從你出道到現在都沒受過氣嗎?」
「那可是一言難盡。」宇樓偏著頭做出仔細思考的模樣:「真要想一時間還想不出來耶!」
吃完飯宇樓開車送語晴回家,收音機裡播放著張信哲和於台煙的男女對唱情歌「錯過你、錯過愛」。
語晴跟著哼唱了幾句。
「你應該去當歌星耶!」宇樓說。
「為什麼?」
「你在學校不是學音樂的嗎?」
「你以為我有范曉萱那麼幸運啊」語晴想了想:「不過下個月廣告拍完,我們可以到陶斯的店唱歌。哎,回家把這首歌好好練練。」
宇樓大大的歎了口氣:「我天生五音不全,上次過生日把陶斯店裡的客人都唱跑了。」
語晴大笑:「不會吧」
「真的!」宇樓自己都覺得可笑。
「那就更要聽你唱了。」
「……」宇樓此時卻覺得能博紅顏一笑,自己出點糗又算什麼呢?
送唐語晴回家後,楊宇樓立刻想到該去買錄音帶來練習。車子大街小巷的繞,卻找不到唱片行,更糟的是,他居然忘了剛才聽到的那首歌叫什麼名字!
回家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向於媜求救。
「你知不知道有一首歌很好聽……」宇樓很努力的哼了一段旋律。
於媜茫然的說:「我沒有聽過歌劇!」
宇樓差點跌倒:「我不是說歌劇,是對唱,情歌,男女對唱的情歌。」
「流行歌嗎?」
「當然啦!就是張信哲跟……一個女的,嘴巴蠻大的,我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
於媜猜測道:「潘越雲」
「不是、不是,她長得還不錯。」
「劉嘉玲」於媜想這回總該對了吧!
「不是港星,本土的,你再想想!」宇樓張大了眼望著她。
於媜被他瞧得腦裡一片空白:「我明天問了再告訴你好不好?」
宇樓失望極了:「好吧!你一問到就call我。」
「你找這條歌做什麼?」於媜有點好奇。
宇樓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哎,就是要用就對了,你好人做到底,幫我把錄音帶也買回來O.K.?」
第二天於媜幫宇樓找到了錄音帶,他接過帶子立刻放進錄音機裡練習起來。
楊太太好奇的問:「你要參加歌唱比賽啊?」
「沒有啊!」宇樓手裡捧著歌詞,比當年參加聯考還要緊張。
「那你可不可以讓你的破鑼嗓子休息一下」楊太太關掉他的錄音機:「你唱了一整天了,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於媜對宇樓說:「楊大哥,我有一個隨身聽,可以借你。」
「那就麻煩你了!」
宇樓跟著於媜上樓拿隨身聽,宇樓問她:「我唱得真的很難聽嗎?」
「不會啊,只是一整晚都聽同一首歌,好像有點煩!」於媜實話實說。
「這樣啊!」宇樓似乎也感到自己有點走火入魔。
「楊大哥,你該不會真的要參加歌唱比賽吧?」
「哎,你以為我頭殼壞去啊」宇樓解釋:「下個月我們要到『逃家』唱歌,唐語晴說要跟我對唱這首歌,所以我才這麼苦練嘛!」
這個原因大概是於媜最不願意聽到的,卻又如此清清楚楚的從宇樓的口中說出來。
「你怎麼愁眉苦臉的呢?」宇樓問。
「我,」於媜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明天要考數學,覺得很傷腦筋。」
「我幫你看看!」宇樓說。
「你」於媜有點難以置信。
「不要小看我,我數學不錯的。」宇樓一副自信滿滿:「我的數學在班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沒念理工科真是太可惜了,不騙你。」
於媜遞上講義,宇樓翻了翻,鎖上眉頭,沉默了下來。
「我們明天考!」於媜說。
「,我回憶一下!」宇樓帶著講義要走:「你先看別的科目,我回房間複習一下,待會兒來教你。」
「說真的喔!」於媜覺得全身的細胞都活了回來。
「沒問題。」宇樓帶走了講義,隨身聽卻忘在桌上。
「楊大哥。」於媜叫住他。
「什麼事?」
她忽然改變主意:「沒事!」
宇樓睨了她一眼,哼著那首「錯過你、錯過愛」出去了。
當於媜確定宇樓已經下樓,她便立刻打電話給李雅玫:「告訴你一件事,我現在又開心,又難過,真是矛盾!」
「又是你那個楊大哥怎麼啦?」李雅玫懶洋洋的問。
「他說要教我數學。」
「不好吧你不怕他覺得我們的程度有夠爛嗎?」
「是喔!我沒想到這點。」於媜的興奮之情頓時化為烏有:「怎麼辦?」
「也沒什麼好辦的,你就趁機跟他聊聊天,培養一下感情嘛!我要去看電視,不跟你聊了。」李雅玫掛下電話。
於媜一顆心忐忑難安。
過了大約一個鐘頭,宇樓當真帶著講義和一疊計算紙上來。
「小媜,你們的教材跟我唸書的時候不太一樣,不過沒關係,還難不倒我。你哪些地方有問題呢?」
「楊大哥,說實在的,我高中念的是職校,普通高中的東西,我真的一點都不會。」於媜低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
宇樓愣了兩秒:「那你確定你還要考大學?」
「報名前,我把它想得太容易了,現在錢又繳了,我媽問起來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媜不停的玩弄自己的手指頭:「我們班導師一看到我的考卷就搖頭,她說早知道就不該讓櫃檯收我的錢。」
「豈有此理,這是什麼話嘛!根本是狗眼看人低,你明天考是吧?」宇樓翻開於媜的講義:「我一題一題的教你,我就不信你學不來。」
然而三角函數確實是在於媜的理解能力之外,她始終搞不清楚Sin、Cos……之間的區別,宇樓以他拍戲的體力和耐力陪她熬到天亮,所有的習題都做完一遍,公式也背過一遍。
「如果你沒得失憶症的話,你今天考試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宇樓伸了一個懶腰,看看手錶:「哇,五點了,睡兩個鐘頭,等一下我送你去補習班。」
於媜點點頭,一個晚上的數字轟炸,她非但體力不濟,更嚴重的是覺得自己神智不清,她似乎才感覺頭剛沾上了枕頭,立刻就聽到尖銳的鬧鈴聲。印象中宇樓說過要送她上課的,於是她一分鐘也不敢延遲,睜開千斤重的眼皮,連忙梳洗、更衣。
到了飯廳,不見宇樓,楊太太已經替她把稀飯盛在桌上:「宇樓昨天教你數學教到天亮?」
「是啊!害楊大哥昨晚沒睡覺。」於媜豎著耳朵,然而卻聽不到宇樓的房裡有任何動靜。
「偶而一次就算了,常常這樣熬夜可不行喔!」楊太太跟一般嘮叨的母親一樣:「一個晚上不睡覺,補三天都補不回來,萬一生病了才划不來呢!」
「不會的,我還想減肥呢!」於媜說。
「哎啊,你看你長個水痘人就瘦了一圈,還減什麼肥啊其實女孩子要肉肉的才好看!」楊太太說:「說不定過兩天你媽媽會來台北呢!」
於媜詫異道:「我媽過兩天要來?她怎麼沒告訴我」
「喔,她說還不確定,如果台北這邊的法會要做,她就跟師父一起上來。」楊太太說。
「喔!」於媜自從宋七力事件後,就懷疑母親篤信的師父也是個藉宗教之名,行斂財之實的神棍,但每次與母親提起這事,兩人的語言溝通就似乎產生極大的鴻溝,她甚至覺得是在雞同鴨講,爭執了幾次,之後便索性故意忽略不提。
於媜慢吞吞的吃早餐,一邊留意宇樓房間的動靜。
不知情的楊太太卻一邊催促:「小媜,你要遲到了,快點吃吧!」
於媜帶著遺憾出了門,但回味昨晚宇樓教她數學的情景,似乎又夠她沉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