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一切卻是平靜無波。
她小心翼翼維持這段秘密的地下關係。
一星期約有三、四晚,他們在床上共享彼此,有時溫情繾綣,有時狂浪激越。她發現他原來是需求強烈的男人,並且相信她……「高配合度」的表現,肯定也讓他以為自己同樣是個索求無度、經驗豐富的女人。
他會看輕她嗎?
她不確定自己這樣做值不值得,只知道若不如此,單威永遠都不會抱她、吻她,她永遠只是他好朋友的妹妹,得不到現在這樣熱烈的眼神。
至少現在他胸膛的位置屬於她。每個激情融蝕的夜裡,偎著他結實的臂彎,她總是疲憊而幸福地想。
慢慢地,他們建立起了另一種默契,另一種不屬於肉體的關係;他會用那深邃的眼睛纏綿地凝視她的真心,而不僅是她的身體。
沒有任何防線,從一開始就毫無保留,她要單威愛她。
即使他的立足點與她不同,他只是接受她的誘惑而已……
「你身體好暖,好舒服喔。」
「是你的體溫太低了,手腳冰冷。」
「凍著你了?」
「不。」
她翻身摟住他的腰,整個人索性「塞」進他懷裡。「外面冷,我今天不想走。」默契之一:不在對方的地盤待到早上。她這次想破例。
單威沒有回答,溫暖的指尖撫過她背脊。
就當他默許了。
張湘容額頭抵著單威下巴,臉頰熨著他鎖骨的地方,享受令人安心的胸懷,與他交頸的親密。「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嗯。」
「那天我心情好糟,以為是這輩子最糗的一天了。」她回憶著,笑了。
同一晚,她沮喪到谷底,也墜入愛情的網裡。
單威的記憶與她沉澱至同一時刻。那一天,是他的身份被單家承認之後首次得到「許可」,以單雲成兒子的身份公開亮相,正式宣告他與大房長子單武的競爭地位。他看見那女人臉上露出的冷笑,接受了她施捨的「榮耀」,那是他屈辱的一天。
出席,只是為了滿足父親。整個夜晚他被壓得幾乎窒息,不想再面對溫和禮貌的寒暄中夾雜的異樣眼光;他離開室內,一個人走到戶外的花園透氣,然後遇見了她。
他沒看過這麼漂亮又可愛的女孩,粉妝玉琢,就像娃娃似的,尤其她又穿了身雪白的洋裝,如果背後裝上一對翅膀,誰也不會懷疑遇上了天使。有誰見到天使不會駐足流連的?他思緒被轉移,即使這位天使傲慢的表情、跋扈的口氣和她五官的甜美完全成反比,單威依然不禁停下和她說話,然後發現她一臉懊惱的原因。他於是為她洗淨裙上沾染的污漬,看她紅了兩頰,開出一朵靦腆的笑。
那是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
他後來才知道她就是張上懷口中那個從小被長輩捧在手心長大、備受呵護以致個性驕傲的小妹。但單威從不覺得她驕傲,在他面前,她一直是純真率直的,有時他會在她晶亮的眼裡看見她對自己的崇拜,讓人覺得好可愛,甚至比他的潔縈還要可愛。
他的潔縈……
「本想把你轟走呢,你卻沒被我嚇跑。」
「要嚇人,你先天資質實在差了點。」娃娃一般的臉孔,只會更引人駐留。
「若不是遇見你,我恐怕一整晚都要躲起來不見人了。」
「這麼嚴重?你小小年紀就很重視儀表啊。」
「我從小就有當女人的自覺嘛。」
「原來。」
「那一刻,我就認為你是我的英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輕歎,陶醉在懷念裡。
「現在不這麼想了吧?」
她依然這麼想,一直都是。不只最好,他是她最重視的人。
「為什麼?」
他的聲音比平常更為低沉:「因為你看走了眼。」
「單威……」
「你當年的想像離事實太遠。我從來就不是好人,好人該做的事我一項都不曾做過,我不會愛護,只懂傷害,即使想要愛護人,結果也是傷害對方。」
「你不是!你、你才不是--」她脫口,遇上他投來的訝異眼神,連忙降低音量。「別把自己說得這麼糟。」
「我若是好人,現在就不會和你躺在這張床上。」
這段話,無疑是再次提醒她,他們這段不負責任、沒有未來的關係。
兩人心有靈犀,沉默地不再就此話題打轉,維持先前的親暱與平和。
「那時候的你,很可愛。」一會兒,他開口。
「現在呢?」
「現在--」
她滿懷期待,想知道自己此刻在他心裡的形象。
「現在的你,令我意外。」
這是什麼答案?意外?這算讚美還是批評?太模稜兩可了吧!張湘容仰首想要問清楚,但見他雙手摟著自己,目光卻望向窗外;他的眼神好遠好遠,彷彿看著遠處的遠處。
他的眼光不在她身上。
他想的,是誰?
「在想什麼?」
回過神,看見大馬的臉孔,張湘容接過他手上的熱咖啡。
「謝了。」
馬力諾摘下眼鏡,緊皺的眉頭讓他線條粗獷的五官看起來更形兇惡;他端著自己的咖啡坐下,喝一口,往後掃一眼,重重哼聲。
「哎喲!廖董,您最瞭解我了,人家就是希望您能再增加一點預算嘛!這樣人家放在圖上的夢想才能實現,您都不知道翠翠山莊的花園如果照人家的設計修建,一定美得就像桃花源,才配得上您不凡的品味和水準!」花夕握著話筒,不厭其煩對客戶大發嗲功,進行溝通。
馬力諾又哼一聲。
「呵呵!討厭啦,您開這種玩笑,吃人家豆腐!謝謝,就知道廖董最好、最識貨了,我的服務您放心,以後還請多多關照,要介紹客戶給我唷!」
怎麼聽都像酒店公關在應酬。
不管馬力諾如何抗議,花夕談起生意就是這副德行,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但是不管大家再怎麼習以為常,只要馬力諾看見,他就是禁不住火氣上飆,即使拿女友沒奈何,也要表達內心的不滿。
只要她發嗲,他就哼氣,這點大家也已經習以為常。
「別不高興了,這是花花的風格嘛。」張湘容安慰他,臉上全是趣味。
馬力諾還是哼。「她這種風格最要不得!學妹,哪個男人得你青睞後,千萬別用這種方式折磨他,很過分的。」一點都不體恤男友醋海生波的心情。
她笑。「我跟花花風格又不一樣,我會用別的方法蹂躪人。」
他搔搔短硬的平頭。「弄不懂你們兩個,你別被她帶壞了。」
「我本來就壞,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嘛。」
「說什麼傻話。」
「難道不是嗎?」
「你沒聽過物以類聚,壞女人只會吸引更壞的男人,撈不著好處。」
「嘿,那可不一定。」
他搖搖頭。「別的不說,這點你一定要相信我。」
「哦?」
「你好像不相信?」馬力諾歎氣,「男人比較賤--沒辦法,這是事實。就生物構造來說,我們比較容易傷『身』,不容易傷『心』;女人正好相反,女人天生屬於靈性的動物,即使再壞也壞不過男人。壞女人遇上壞男人多半還是要傷心吃虧的。」
張湘容忽然沉默。
「怎麼了?」她的安靜有點不尋常。
「學長,你覺得所謂壞女人,標準是如何?」
「幹嘛問我?」好像他很懂似的,其實他是無敵純情好男人,這點花花可以證明。
「說說看嘛!」
他再搔搔頭。「這得看是從什麼角度去下標準吧。使壞的女人大抵分為兩種,一種是為了自己,一種是為了愛情。前者讓人受傷,後者令人同情……」
「自己送上門的呢?」
「那不算壞,叫笨。這種最慘了,因為送上門的肉,男人沒有不吃的道理,也因為得來太容易,通常都不會被珍惜。」
她又安靜。
「你今天怪怪的。」說了奇怪的話,又問他奇怪的事,然後還有奇怪的反應。
她笑。「學長,你懂得不少耶。」
「哪有!我最單純了,不信你問花夕。」
「誰叫我?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馬力諾回頭,看她終於放下電話,他哼聲。
「怎麼?」
「哄人的功夫真是一流啊,又教對方服服貼貼了吧?」
花夕扠腰,挑著眉笑。「吃醋呀?」
「哼!」
「小家子氣!說,你剛才是不是偷偷在罵我?」
「我罵你向來都是光明正大的,哪裡需要偷偷摸摸。」
花夕又圓又白軟綿綿的手臂伸到他脖子前面打了個圈,威脅地勒住。「光明正大?我沒給你這個膽吧。」
「你這女人……快放開,難看啦!」
「學妹,你講。」
「我?」夾在這兩個人中間最尷尬了,張湘容目光盯著花夕眉間的邪惡,聳聳肩。「也沒什麼,大馬學長只是說,你如果再這麼不知分寸,他總有一天給你好看。」
馬力諾張開嘴、瞪大眼,臉上全是被誣陷的不可置信。他方才跟她說了一堆,就是沒放這種風聲啊!「學妹你--」
「好啊,被我逮到了,我今天就讓你『好看』,給我進來!」花夕嬌小豐滿的身子硬是將大熊似碩壯的男友拖進去。
肇事的張湘容卻沒事人般地繼續自己的工作,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經驗告訴她,不管說了什麼話,只要他們兩人關到隔音良好的繪圖室去,半小時後出來,大馬都會感謝她。
壞女人只會吸引更壞的男人,撈不著好處的。
自己送上門的女人,最笨了。
因為得來太容易,男人通常都不會珍惜。
她不笨。
單威也不壞。
張湘容這麼告訴自己,雖然--她的確是將自己當成鮮香可口的美味,送上門請他享用。
她的積極,是一般女人做不到的;即使冒險,也不後悔。
在床上,他們擁有極佳的默契,契合得天衣無縫,但她不會僅是他發洩需要的工具。她願意相信自己的魅力,她是張湘容,從小就不缺乏讚美的美麗女人,她是迷人的,更重要的是,她對他全心全意的真情。
她不說,漸漸地,他就會感覺到;慢慢地,他會回應、愛惜她。
她這樣告訴自己。
看來,兩人的默契不只表現在床上,其它方面也如她期望,愈來愈有交集之處了。她端著酒杯,望向不期而遇的單威。
他們今晚沒有約會,工作室的事忙完,她答應某位世伯的女兒出席她晚上的慶生宴。這位千金人面廣闊,社交手腕一流,來了不少份量十足的大人物;張湘容本想待一會兒就走,她和幾張熟面孔寒暄,杯裡的香檳還喝不到兩口,就看見他也在這裡。
而且正被今晚特別明媚照人的壽星纏住,艷福不淺。
依照約定,離開了彼此的床,就各過各的,互不干涉,他要和哪個女人牽扯,她都管不著,也沒有資格管。所以她應該轉過身,大方地裝作若無其事,留給他們相處的自由與空間。
想是這樣想,兩條腿卻釘在原地,視線也不聽理智使喚,纏綿地膠黏在他身上,想看清楚,他是否「樂在其中」。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酸。
壽星不知聽到什麼,笑得花枝亂顫,相當開心,雙手順勢勾上他臂膀。「我才不相信呢!呵呵,說真的,你要約我喔!」
單威沒有回答,感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揚起眼睫,迎上她。
「啊,湘容!你怎麼落單了,冷落你真不好意思!」順著他轉移的視線,壽星也發現了她,歉然道。這位八面玲瓏的社交名媛最怕自己的場子出現閃失,賓客玩不盡興,讓人說她招待不周。
「沒有,我想透口氣,不知道這兒有人。」
她笑得燦爛,熱情的雙手轉過來拉她。「湘容,謝謝你送的LV提包,我今年正好看上那個款,好喜歡!」
「千美,生日快樂。」她又送上一次祝福。
「謝謝!今天真的好開心!那我過去招呼其他人嘍。」
「好。」
斑斕繽紛的洋裝像只蝴蝶旋身,轉回單威面前,秋波嬌媚,鶯語啼轉:「我最近都有空,要記得喔!」
「千美,今天的香檳好好喝。」張湘容插口。
「真的嗎?呵呵,我特地訂的,讓他們再送幾箱過來!」
她一走,單威就開口:「你別喝太多酒。」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是千杯不醉。」話起話落,金黃色的酒汁已被一飲而空,張湘容掃著千美的背影,漫不經心地問:「對了,她是你最近的對象?」
深黝的眼睛看她狀似無意的探問。
「我來談生意。」
答非所問。「生意?和千美?」
「和她父親。」
喔……明白了,她走到他身前,仰首皺一下鼻子,做出輕佻的笑容。「萬人迷。」
他拿開她的酒杯。「沒有人可以千杯不醉。」
「你不喜歡我喝酒?」
他仍是看她,表情沒有起伏,酒杯無聲無息被塞回她手上。
「你的自由。」
是呀,她的自由,她愛怎麼喝、喝什麼酒、喝多少都是她的自由。同樣的道理,他迷上誰,讓誰著迷也都是他個人的事。
「千美對男人很有吸引力。」明知如此,嘴巴還是管不住。
「放心,這點你不遑多讓。」單威以為她是女性天生的比較心理。
她是。「我和她,你覺得誰比較吸引你?」
單威表情變了,卻像是多了不耐。
「你不舒服嗎?問這做什麼?」
「只是好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質,沒辦法比較。」
「除非你不是我哥的朋友,他們那幾個不是最會給女人打分數,還分什麼上品中品下品以及不入品?」
「你可以為自己列等級。」
「你為什麼就是不說?」有這麼難嗎?她和千美,在他眼裡難道分不出上下?
即使是給她安慰,安慰也好。
她希望自己在他心裡起碼有一點點特別。
單威垂下眼,又抬起。「因為關了燈,女人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分別。」
他說了;她反而希望他沒說。
眼光游離向邊緣,張湘容放下酒杯。
「我……去化妝室。」
她其實一點也不想進化妝室,她想做的是離開這裡。
搓著手,張湘容一邊端詳鏡中的自己,一會兒,按水沖掉手上的泡沫。
千美走進來,站到她旁邊,拿出唇蜜補妝,對著鏡子仔細將嘴上吃掉的顏色重新塗滿。
「他很帥吧?」忽然,她頂張湘容一下。
她不用猜也知道千美說的人是誰。
「單威?是呀。」
千美收起化妝包,又攏攏頭髮,愉悅的笑臉上是鎖定目標的興奮。「他們五個從以前就一直是引人注目的焦點,說人才有人才,說背景有背景,俊帥迷人又多金,誰都哈得要死!偷偷告訴你,我每一個都追過。」
「包括我哥?」
「當然!」千美大方承認,反正做過這種事的不止她一個。「只除了單威。那時候總覺得他特別例外,不像其他四人對女人的慇勤,總是冷冷淡淡隔著距離,又對女朋友死心塌地的,也不給別人乘虛而入的機會,每次想要接近他,結果總是很掃興。不過現在不一樣了,聽說他變了很多,特別呀,是對女人的態度--」
「千美,你哈他啊?」旁邊的人湊過來軋話。
「沒辦法,我對帥哥最不能免疫了。」千美好誠實。
「瞧你興奮的,欲女!」
「呵呵!」
「你小心喔,千美,帥哥總是特別危險。」
「你是指那些傳言?」
「對啊!」
「我才不信呢!」
「什麼傳言?」張湘容問。
「沒什麼,還不就是那些中傷單威的話,傳得沸沸揚揚,說得真有那麼回事似的,樹大招風嘛。」千美笑笑。
「那不是中傷,是真的。」說話的人穿著草綠色洋裝,擠了進來。「我叔叔之前就在『鴻宇』的總部上班,他最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說這一切都是單威的陰謀,他是早就計劃好的。變天前幾日,一切還無聲無息,怎麼知道突然就爆出一堆負面消息,而且單武下台之前,他身邊的重要幕僚就全遭撤換,這不是很詭異嗎?」
「單武為什麼要換掉自己的人?」
「聽說他有不為人知的把柄落在單威手上,所以不得不被利用。」
「什麼把柄啊,可以讓他輸掉一切?」
「誰曉得,肯定是很見不得人。」
「他現在行蹤成謎,這個答案真的只有天曉得,除非等到他出現。」
「你怎麼知道他還能『出現』?」穿草綠洋裝的女子冷笑。
「可是,那只是傳言……」
「是真的!你想想,一個人怎麼可能消失得無聲無息,連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單武已經死了,只有這樣,單威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穩,不用怕到嘴的肉又被搶走。他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啊,是被警方找到證據。」
「好可怕喔!」
「所以呀,千美,我勸你還是保持一點距離唷,萬一好死不死,被你看到他犯罪的證據,那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夠了!
「你說完沒有?」
在場的人頓住,看向突然出聲的張湘容。
「你有證據嗎?你知道單武的把柄是什麼?你看見單威殺人了?你親眼看見他拿刀或是拿槍殺了他的親哥哥?!」
「我、我叔叔說--」
「那你叔叔看見了?你叔叔都知道了?有證據就去報警啊,沒有就別四處造謠!我倒想請教,貴叔叔該不會正好是被撤換的幕僚之一吧?」
對方臉色窘青。
「有任何不滿,也該衝著單武,就算他人不見了,也算不到別人頭上。或許你該回去問問你叔叔,他的能力是不是值得質疑,否則怎麼會不但自己、連主子都保不住!」
「你……說話好惡毒!」
「毒也毒不過你亂造謠!」
「你!」
「別吵、別吵嘛!隨便聊聊,怎麼大家就認真起來呢?」千美笑笑,熟練地當起和事老,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才是主角,她們一吵,把大家對她的焦點都移開了。
「哼,我是好心才警告你,千美,愛聽不聽隨便你。不過像她這麼護著他,我看再多的警告也來不及了。」言下之意非常明顯。
「如果你再繼續造謠,會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敢保證。」張湘容冷冷回道。
對方紅著臉,砰地推門離去。
她環顧四下,幾個人面面相覷,只有壽星還在打圓場。
「我不知道單威最近是大紅人,這麼多話題圍繞著他,待會兒一定要他陪我切蛋糕,我也想出出鋒頭,呵呵!」
她未再多待,走了出去。穿過長長的廊道,夜晚的涼風拂過臉頰,她已經站在室外,閉上雙眼讓起伏的情緒平撫,旋即又晃了晃頭。不行,牽扯到單威她就是沒法裝作無事人,任別人去隨意議論他的是非。
回去好了。
轉個方向,看見單威也走出來。
「想走了?」他問。
「累了。」說完,看他也準備離開的樣子。「送我?」
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言。她茫茫望向窗外,悶在自己的情緒裡;他看著前方專心開車,偶爾幾次轉過來看她,眼裡若有所思。
車子停在她的公寓樓下,單威下車為她開門。
「要上來嗎?」
「不了。你累了。」
他話裡的含意令她臉頰發熱,微微傾首,藏住可能洩底的臊紅。「喝杯茶吧,陪我。」
他未置可否,隨她上樓。
張湘容的廚房設備一應俱全,但並不常用,鍋碗瓢盆的事她一向不拿手,只對茶飲方面比較熱中,也變成廚房大多時候的功用。她熟練地燒水,一一按照步驟,將紅褐色茶液注入透光的骨瓷茶杯。
單威坐著,注視纖麗的身影走動。
「來。」遞上茶盤,發現他一直看著自己。「怎麼了?」
「你心情不好。」
張湘容頓住,說出來的話有點酸:「真意外,原來你會關心我。」
「在生我的氣?」
「沒有。」她不是故意的,聲音聽起來卻像在跟他撒嬌。
「因為我說的話?」
「關了燈,我真的和別的女人一樣?」還是問了,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她介意,非常非常介意,他不可以將她和別的女人相提並論。
「我道歉。」面對她認真在意的臉龐,這是單威的答案。
他還是沒說,到底有沒有不同。
她咬咬嘴唇,在心底歎息。「算了,不關你的事,只是和別人吵嘴,有點不愉快罷了。」
「你們吵的對象是我,怎會不關我的事?」
「你知道?」
「流言蜚語就像風,吹得快,傳得更快。」
是很快,自己才晚幾步出來,對方已經放開消息,還傳進單威耳裡,不得不佩服她長舌的功力。
「在化妝室吵架?湘湘,這真不像你的作風。」單威想著,興味地看她。
「她胡說八道,我受不了。」
「嘴長在別人臉上,封也封不住,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她為他說話,他卻反過來阻止她。「你聽過那些傳言嗎?你知道外面是怎麼說你的?」
「我知道。」
「你不在意?不澄清?」
單威臉色變得嚴肅,不想多談。
「這太荒謬了,為什麼?」她不懂。
「不為什麼。」他起身。「我回去了。」
「你就任由別人胡言亂語、詆毀、誣陷,說得多離譜你都無所謂--」
「我不需要你為我辯護!」驟然怒答,陰暗的眼裡透出冷厲。
她愣住,被他銳利陰冷的視線刺傷。
「不解釋,除非他們說的是真的?」
一樣的沉默。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深邃漆黯的雙眼藏住一切,誰也不能探見。
那疏離的眼,包括對她的排拒。
張湘容朝前,逼向他。「你知道單武的行蹤,你知道!」
單威釘在原地。
「他死了?!」
狂烈的力道是疾風、是暴雨,倏地捲住她,她根本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己被攔截,陡地騰空,單威抓著她肩膀推向牆邊,將她困在自己與冰冷的牆垣間,一手壓在她頸子上。
她忍著疼、喘著氣,整個人攏在他的陰影中,同時被炙熱的呼吸包圍,壓在頸上的手充滿威脅,她的眼睛卻異發睜得雪亮,與他的幽暗對峙。
彼此瞪了幾秒,他低下頭,嘴唇封住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