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扶住她的腰,「你在怪我,是嗎?」他也知道自己很過分,「對不起。因為,我發現你很聰明,這樣的你很可能會讓爺爺千方百計地留下來做我的妻子。如果你不幫我,半年後我們的婚約不解除,我和維莉恩……而我和她是真心……」
她的纖指覆住他的唇,「不,別說了。」輕輕掙脫他的環抱,她再度遠離他,「亞洛斯,我不想再聽你和她之間的事。但我會遵守承諾,半年後,一定會解除婚約的。」
他轉過她的身體,「那麼,你願意簽下這份協議書嗎?」
她定睛一看——「離婚協議書?!」
他默默點頭。
她搖著頭,「太可笑了,我們還沒結婚就先離婚?!」天下還有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他難道就不能仁慈一些,給她一點點信心,讓她真的能夠爭取他?
沉默地看著他,亞洛斯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迫不及待。是因為不信任她?還是他那麼深愛維莉恩,以至不惜傷害眼前這個女子?
下定了決心,她伸出手,「給我,我簽!」她拿過協議書,凌亂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她強迫自己拾回理智,「我們應該把所有該說的統統說清:無論情況變得怎樣,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我們都不會是真正的夫妻。對嗎?亞洛斯?」
他默默地點頭。是的,維莉恩才會是他的妻。
無視自己強烈的心痛,她仍繼續說道:「你將為了堅守你們的愛情而漠視我,甚至傷害我對嗎?如果我和你的親人們站在同一立場上,你就會那麼做的,是不是?」
他再度頷首,「你很瞭解我。」
我瞭解每一個人,她在心裡說著。
「所以,亞洛斯,我絕對不會站在與你對立的那邊,你明白嗎?」她靠在他的胸口上,「亞洛斯,我不會讓你陷入兩難的境地,你一定要試著相信我。」
被她的哀傷包圍,亞洛斯的手再度環住她的纖腰, 「我相信你。」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她扯出一抹笑,「謝謝。亞洛斯,我不會為難你,但我也不要為難自己。」稍稍推開他,她直視著他的藍瞳,「亞洛斯,我要努力地讓你愛上我。」她姣美的臉龐上流露著東方女子的堅強和癡情。
「你……」
「別急,亞洛斯。」她將頭再度埋人他的胸膛,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惡意破壞你和她的感情,我只要公平的競爭!」
看不到她的表情,亞洛斯扶起她的頭,他要看著她的眼睛和她說話。
「你要公平競爭?即使我明確告訴了你我早將愛給了維莉恩也一樣?即使我也許會將你的努力置若罔聞、視若無睹也一樣?」
回視著他,她堅定地點頭,「是的,都一樣。即使你會傷害我也一樣,我會盡我全部的努力,我決不會將自己置於暗戀的悲慘境地的!」
「你就試試吧。」
「我會的。」
他們互相凝視著,默契彼此開始。
達成一致後,他開始向她解說他的家族、他的朋友,而氣氛並不如同他所想的嚴肅。
「莫地維和雷特都是右後腰?」她好奇地問。
「是啊。不過,我認為莫地維是這個位置上最合適的人選。」
「其他人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當然。」
「那利得爾呢?他打什麼位置?我好像從沒看過關於他的文章。」
「利得爾是副教練。」
「什麼?國家隊的?」太年輕了,真是天才。
「不,是俱樂部的。」
「哦!」
他們還在聊著,直到丁以鳳來喊他們吃飯,才發現居然快到十二點了。
「亞洛斯,我從來沒有這麼『頹廢』過。」她趁母親不注意時說道。
「頹廢?」他們剛才做了什麼?
「是啊,我都不記得我多久沒有試過像今天這樣將一個美好的上午都花費在了『聊天』上面。」她有片刻的出神。
丁以風逕自將碗遞給亞洛斯,「校長先生,粗茶淡飯,你就將就一下了。」
恭敬地接過碗,亞洛斯看著仍在神遊的丁雲飄,問道: 「丁太太,她……」
丁以風苦澀地笑了下,「這是很平常的。她經常這樣,一想事情就把什麼都忘了。」
「她從小就這樣?」他之前見過一次她的出神,當時沒多想,不過現在看她母親的樣子,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呢?
「說了也不怕你笑話,她是被嚇的。」
「嚇的?」
「雲兒的爸爸不喜歡她,在世的時候經常打罵她。她九歲那年,有一次,她爸爸贏了筆錢,一時興起就帶我們母女去玩。但他在中途把錢給全部賭輸了,就拿雲兒出氣,把她丟到了森林裡。那是長白山啊,大人走進去還出不來,何況她一個九歲的孩子?我急瘋了,報警救援也沒用。過了兩天,她自己走了出來。當時她就在發呆,整整不言不語了一個星期。
醫生說她是激發了潛能讓自己逃脫了死亡,但同時又驚嚇過度,所以她現在一想事就和那時候一樣,愣著不出聲……」丁以鳳似乎想起了很多傷心事,哽咽了聲音。
亞洛斯的目光鎖住了沉思中的人兒。她現在在想什麼?是想那些為學習、為打工忙碌的日子嗎?她到底還有多少故事?她打破了他對中國女子甚至是對所有女人所下的定論。
他的眼神幽深了許多。
※ ※ ※
丁雲飄正在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只是一些簡單的衣物,其他的東西亞洛斯說過不用帶了。她也知道科隆頓家族的媳婦是不會穿這些廉價的衣物的,只是,她總得以備不時之需呀。
「雲兒,有人找你。」丁以鳳喚道,她正要準備去買菜。
「來了。」
她匆匆來到了客廳,「悟錫?」
秋悟錫是個很帥的青年,也是丁雲飄的初戀對象。不過,自從分手後,她就告訴他他們以後將只是普通朋友了,但他卻始終苦戀不捨。
「你幾天沒來學校了,我很擔心。」他很誠懇地說道。
實在不想向更多的人說謊,丁雲飄苦笑, 「我有些私事要處理。」
秋悟錫喜歡了她整整五年,對她的每個表情都很瞭解。他輕易就看出了她有心事,甚至看出,她正被憂傷包圍著。
「雲飄,你怎麼了?遇到麻煩了嗎?你可以告訴我,你知道我會盡一切能力來幫你的。」他真的愛慘了她,他的家人也接受了他們的感情,可她卻在半年:前突然說要分手,理由是她愛上了亞洛斯·科隆頓。
可這份感情太不真實,那個亞洛斯·科隆頓是怎樣的人物,和她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他仍然堅持愛她,因為他相信,當她從那份迷戀中醒來時,她就會看到,他一直在等她。
丁雲飄完全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她珍惜這個尊重自己的朋友。她也相信如果沒有亞洛斯的話,秋悟錫會是她不二的選擇。可是,她偏偏愛上了那個本該永不會見面的男人。既然愛了,她還能怎樣?不分手的話,難道要欺騙秋悟錫的感情嗎?
「謝謝你,悟錫。但是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幫忙,真的,我會處理好的。」
「我也是『任何人』之一嗎?」
看著他遭受打擊的臉,她一時不忍。但,何必呀?這樣牽扯不清……
「悟錫,你知道你的身份……」
「我知道什麼?雲飄,你告訴我,我應該知道什麼?普通的朋友嗎?像你說的那樣?你也知道我對你是怎樣的感情,那麼你為什麼還抱著那種不可能的夢沉醉不醒!」他真的很難過。
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丁雲飄有些發怔地看著秋悟錫傷心的表情。亞洛斯對自己的心情也是像現下她的心情一樣嗎?也是這樣不捨多於愛?可自己肯定是不會再喜歡秋悟錫的。
想到這裡,她的心口一緊:亞洛斯也不會喜歡自己嗎?
「我是不是打斷了什麼?」亞洛斯突然出現在客廳裡。
丁雲飄和秋悟錫不約而同地看向他,「你……」
她是因為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因為她要搭的是晚上七點十分的班機,而現在才早晨八點多。
秋悟錫起初並沒回過神來,但很快地,他就認出了亞洛斯。他並不是球迷,可是自從丁雲飄說喜歡亞洛斯的那一天起,他就開始收集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消息。現在,他能真實地感覺到,亞洛斯的出現已帶走了他和她最後的機會。
「你怎麼會來這裡,亞洛斯?」
聳了個肩,亞洛斯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他是誰?雲?」亞洛斯發現,他真的喜歡這個字的音韻和它優美的涵義,他決定以後都這麼稱呼她。
「我是她的男朋友,秋悟錫。」秋悟錫不甘心地挑釁。不管亞洛斯出現的原因是什麼,他是不能輕易放棄的。
「悟錫!」丁雲飄氣急敗壞地叫著,「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們早已分手了,你忘了嗎?」她急切地看著亞洛斯,不希望才爭取到的機會這樣流逝。
將她的急迫看在眼裡,又看到亞洛斯波瀾不驚的俊臉,秋悟錫的心裡苦笑,自己真的就那麼差嗎?她就這麼急著撇清他們的關係?
「悟錫,你怎麼可以這樣?!」丁雲飄從來不曾埋怨過他的,可是這次她覺得他太卑鄙了,竟然毫不考慮別人的心情。
似乎已明白了所有事情,亞洛斯對丁雲飄說道:「別急,雲,我都知道。」他又轉向秋悟錫,覺得有必要向他解釋一下,「你真是愛上她了,對嗎?」
「沒錯!勝過我自己。」秋悟錫承認這個男子在氣勢上勝過自己很多,但他不會輕易將丁雲飄拱手讓出的。
對他的豪語不置一詞,亞洛斯僅是笑道:「那麼,我向你借她半年。半年後,她答不答應讓你追,你們再商量好嗎?」他一直用有禮的問句交涉著,似乎對方的回答真的起著決定性作用,可是在場的三個人都明白不是那麼回事。
秋悟錫奇怪地問:「為什麼要半年?」他將目光投向丁雲飄。
她有些不悅,「你不覺得你問過了界嗎?」她不喜歡在亞洛斯面前和別的男人沒完沒了。她的同學曾經故意讓男友吃醋以試探對方愛自己的程度,而她對這種做法不能接受。感情,尤其是愛情,是那樣的美麗和脆弱,怎能試呢?試出了又能怎樣?只怕那時已是一堆碎片了。
「她要幫我個忙,必須離開。」亞洛斯玩味著她的表情。他還不曾看到過她生氣的表情,她那麼急做什麼?他是不會因為她愛那個男子便移情別戀的,不過,他倒是很樂意有她這個朋友,很樂意看到她的存在的。所以,她不必那樣忙著拒絕這個「可憐」男子的。
而秋悟錫被一句「過界」刺傷,「我只是關心你,雲飄。你難道不知道他這樣的人根本不該出現在我們身邊嗎?你能幫到他什麼,他最多只能給你一場夢而已。」
「一場夢?」另外兩個人則各有心思。
瞥到牆上的鐘,丁雲飄驚覺母親就快要回來了。
為了避免亞洛斯的身份穿幫,她必須讓秋悟錫離開,「悟錫,我真的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一定要走,任何人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秋悟錫怔怔地看著她美麗的眼睛,她的堅決在眼裡表露無遺。一時間,在這間小小的客廳裡空氣緊張起來。
「好。」秋悟錫無奈地退步,「雲飄,你就去追你這場夢吧。我無權干涉你,但我會一直等你,即使那時的你已經傷痕纍纍!」
「悟錫……」丁雲飄不能不被感動,她對他真的好抱歉。
苦澀一笑,秋悟錫承諾:「我會幫你照顧阿姨的。」他也只能這樣幫她了。
亞洛斯皺起濃眉,「丁太太我會讓人照顧的,你不用費心了。」
沒再多說什麼,秋悟錫深深地看了丁雲飄一眼,「我等你。」他轉身離開了。
亞洛斯和丁雲飄相視一眼,心裡都有些亂。
※ ※ ※
德國是個強悍的帝國。作為兩次世界大戰的戰敗國,它遭受了無與倫比的重創,但卻一次又一次地在硝煙沉寂後站起。
時至今天,德意志已經列身為歐洲強國,它的大名又在國際間流傳。
「亞洛斯,你說,貴國政府會不會真的堅決反對美伊戰爭?」此刻,他們已經驅車行駛在法蘭克福的大街上。丁雲飄無聊地撿了個政治話題丟給亞洛斯。
見她靠在背椅上小小地打一個哈欠,亞洛斯知道她只是問,並不一定要回答,於是也只是淡淡地答:「誰也猜不准政治決定最終究竟怎樣,我們只能旁觀。」
她側過身,在長長的座位上找了個較舒服的姿勢小寐,「德國會參戰嗎?」
「德國人民不希望再發生戰爭。」他只能這麼回答。
「難道像美國總統布什說的那樣——『德國被打怕了嗎』?」
「美國人知道什麼屍亞洛斯不屑地輕哼。
「是因為納粹黨是德國人民選出的合法黨、希特勒也是人民選出的合法總理吧?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德國人民一定很愧疚的。」
「你從哪聽來的?」亞洛斯知道在爺爺那個年紀的德國人是這麼想的。
「高中課本啊。」她就快睡著了,「不要吵我,我要睡覺了。」
「你……」他失笑地看著她沉睡而去的嬌顏。是誰挑起話題的?現在居然還讓他別吵?
她因車子顛了一下,身體嬌軟地倒向他那邊而毫無知覺。
極自然地抱住她香軟的嬌軀,亞洛斯低聲向前座吩咐: 「開慢點,納威。」
「哦,好的,少爺。」納威自後窺鏡瞥了一眼。
懷抱著這個東方女子,亞洛斯又研究起她來。她的性情多變,時而溫柔時而薄怒,時而柔情似水,時而含羞帶嗔……也許她還有其他的性格是他尚未發現的呢。德國以及絕大部分地區的白人女子是沒有她這樣多面而玲瓏的靈魂的。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攀上她的雪腮,來回摩挲著。她的皮膚很白,不是白種人那種粗糙的白,而是極細緻、滑膩的嫩白,觸感實在很好。他不得不承認,維莉恩的皮膚已經夠好的了,但還是沒有她這麼棒,最令他驚奇的是,她的臉上竟不見一點的脂粉。
這樣的女人,是不是中國人所說的「天生麗質難自棄」?
而納威卻將後座的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底。
※ ※ ※
「少爺,到了。」
「好,別驚動大家了。今晚我們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讓大家見見她。」亞洛斯抱著沉睡的丁雲飄腳步輕盈地踏過草坪、穿過大廳,步向二樓自己的房間。
納威跟在後面拎著行李,「少爺,她睡這兒,您怎麼辦?」
「小聲點,讓她休息一下。」亞洛斯將被子蓋在她身上,旋即要退出房間。
「行李……」
「暫時放在這裡。」
納威跟著亞洛斯走到大廳。
「你也去休息吧,等時差調整過來再說。」
「可是您……」
「我回市中心的公寓,明天再來。」
「可……」
「去休息吧,我走了。記住,別讓任何人驚動她,直到明天我過來。」他已經驅動了車子。
「是!」納威目送亞洛斯遠去。
「哎,看來我也別想睡覺了。」這個科隆頓的主屋裡,不知有多少人對少爺帶回的人感興趣呢,說不定已經有些人被驚醒了、正計劃著怎麼接近她呢。
「我還是去守門吧。」誰讓他是個訓練有素、恪盡職守的忠僕。
這個夜晚很寧靜,所有人(除了納威)都在甜睡。在亞洛斯臥室中酣眠的丁雲飄轉了個身又沉睡過去,看來,她是累壞了。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的生命都將會因為這個深夜而來的東方女孩而改變:亞洛斯、科隆頓、維莉恩、莫地維、簡妮可、利得爾、雷特……
疾駛著車,亞洛斯的心中一派輕鬆。他沒想到會這麼輕鬆就完成了「任務」,甚至還和「任務」成了朋友。也許,他真的離勝利很近了。
其實,真正的故事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