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台北,艷陽高照,紀嵐騎著她的五十CC愛車,奔馳穿梭在樹影扶疏、和風輕拂的仁愛路上。「追逐我的理想,心的方向,我的方向……」
她沿路賣力地拉開喉嚨和周華健高聲唱和,摩托車轟隆的引擎聲也蓋不住她高亢的歌聲。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不察路人側目的注視。但說真格的,就算發現了,她也不會在乎的,交通規則上可沒規定不許在街上唱歌。
「追逐我的理想,心——」登卡一聲,周華健的歌聲忽然中斷。
「紀——嵐!」一個惱怒的男聲,冷不防地自WalkMan中竄出,她嚇得雙手一顫,車子忽而側轉,眼看就要撞上停在路邊的白色BMW。
「啊!」她驚呼出聲,立即握緊把手,將車頭一彎,驚險地逃過一劫。耳畔的聲音,像是早預料到她會有此失措的表現,原本狂吼的聲音也轉為溫和、慢條斯理地說道:「動作快一點,否則回來炒你魷魚。」在三秒鐘的沙沙聲後,緊接而來的是「哈哈哈」的朗笑聲。「我的方向,就在前方,追逐我的理想,心的方向。」周華健高昂的聲音又再度地揚起。
她驚魂未定地繼續行駛,大翻白眼地在心中啐罵道:「唐紹榮,你這王八蛋加臭雞蛋,竟然敢在我精心錄製的華健精選集上插話,簡直是無恥、下流,嗚!華健……」
她愈想愈心痛,怒火高張地加速駛向天堂鳥經紀公司,心中仍不住地咒罵唐紹榮,好似忘了剛剛的危險狀況,心中只記掛著錄音帶被破壞。
這小女子的華健毒,看來中得不輕。
身材嬌小可愛的吳玉芙,坐在天堂鳥經紀公司的櫃檯,正鶯聲燕語地忙著接聽、轉接電話,眼睛卻不時瞟向門口。她的肚子早已咕嚕咕嚕地大唱空城計,而她的同學兼死黨——紀嵐,卻遲遲未出現。
「天啊!她早該在十分鐘之前將披薩送來,我快餓死了。」吳玉芙忍不住在心裡哀求。
說曹操,曹操就到。紀嵐鐵青著臉,大跨步地走進,隨即把手中的披薩往櫃檯桌面一丟,冷冷說道:「喏,Double起司的大號海鮮總匯,三百元。」隨即,毫不留情地伸手到吳玉芙面前。「快點付錢!」
吳玉芙見狀,柳眉微挑地思忖。「哇!七級風暴,誰招惹她了。看來,我得識相點,使出慣用的伎倆應付,否則這池魚之殃難免。」
「以靜制暴」是她對付紀嵐劍拔弩張的最有效方法,往往不消五分鐘的時間,她便能使她乖乖就範,如喪家犬地訴說事情的始末。
吳玉芙挪移四肢位置,找出最舒適的站姿,轉動她靈活的雙眼,好以整暇地斜睨她,而後靜心等待。她在心中默數:「一、二、三、四、五。」叮!
像是定了時的鬧鐘般,紀嵐忽地呻吟一聲,整個人往櫃檯一趴,不偏不倚地「正中」披薩盒上。
這下,吳玉芙可緊張了。她引領而望許久的披薩,怎能眼睜睜地看它遭受壓扁的厄運,遂即伸手抓緊盒緣,用力一抽。「砰!」紀嵐的頭結結實實撞在桌面上。
「哦!」她痛得低喊出聲,抬起頭卻見吳玉芙正津津有味地大口咀嚼披薩。她忍著痛怒氣沖沖地大罵:「你的同學愛到哪兒去了?我的心受了重傷,你還落井下石,這算哪門子的死黨。」
吳玉芙正吞進最後一口披薩,然後心滿意足地拿起紙巾輕拭朱唇,用手指著左胸口,望著杏眼圓睜的紀嵐,輕聲細語道:「同學愛在這,說吧!你的心如何受重傷?」
紀嵐搖搖頭,怎麼她的壞脾氣在吳玉芙面前老是發作不起來?
她心痛地說道:「唐紹榮竟然在我錄好的華健精選集中偷錄進他的聲音,你說可不可惡,我的心都淌血了。」
「我以為是什麼大事咧,重錄就是了。而且——你別那麼噁心,」她繼而軟嗲了嗓音喊了聲「華健——」,繼而橫眉一豎「聽得我雞皮疙瘩掉滿地。」
「哪裡噁心了,多自然啊!」她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樣,口中還不住地嬌嗔:「華健、華健……」
吳玉芙差點沒昏厥,伸手給她一拳。「別再作白日夢了,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你再這樣下去,人家還以為你是個花癡呢!」
她朝她伸伸舌頭。「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喜歡就好。」
「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你要不要再套句『我十九歲,我不吸煙』?」
「可是我喝酒。」兩人眨動雙眼、異口同聲地高喊,而後相視而笑。
「好了,我進去拿錢給你。」吳玉芙轉身走入辦公室。
空氣中瀰漫著披薩的濃郁香氣,惹得紀嵐食指大動,忍不住拿起一塊輕咬,亮眼觀看,掛在牆上的儘是天堂鳥經紀公司旗下當紅的美女照片。
天堂鳥是一間頗負盛名的模特兒經紀公司,在老闆陸曼君慧眼匠心的經營中,麾下美女如雲,個個都擁有一定的知名度,且多才多藝。無論是平面CF、舞台演出,還是電視廣告都有出色的表演,有的甚至跨行成為優秀的歌手和演員。最重要的是,她們入行之前全是無名小卒,是「天堂鳥」讓她們成為熠熠紅星。因此許多摘星族無不爭相競逐欲踏入這個大門。
而這並不是紀嵐第一次來到天堂鳥。
自從她到卜奇屋打工後,嗜吃披薩成癡的吳玉芙,更是仗著優惠折扣而大快朵頤。所以她幾乎每三天就得來一趟天堂鳥。
轉眼間,紀嵐已吃完一整塊披薩,而吳玉芙仍未出現。她再望一眼誘人的披薩,心中慾望和理智交戰——
終於她吞了吞口水,伸手向前,將理智遠遠拋開。
忽然一陣爭執聲由遠而近地傳來,她轉身望向聲音的來源處,只見兩個大男人正聲嘶力竭地激烈爭辯。
「姓邵的,你別太驕傲。別忘記古有明訓『驕兵必敗』,」那束髮的矮胖男子繼續怒顏吼道:「我早已厭倦你不斷強調攝影師的特權。你最好記著,我才是作主的人。」
那個面孔冷峻、身材頎長的男子亦不甘示弱地頂回去:「你愛怎麼當家,我管不著,只要你別把那套前衛、怪異的化妝技巧用在我的模特兒身上。」
「怪異?」張海成氣得面上橫肉微顫,聲音拔尖。「當今最紅的模特兒都指定要我化妝,而且,我還得過最佳造型創意獎,你竟敢……」
「竟敢批評你的化妝術?」邵立夫冷冷搶道。
「沒錯!」張海成雙手抱胸,怒瞪回應。
「從今以後,咱們各走各的,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哦?」張海成聞言怒氣大消,一臉的不以為然。「不跟我合作?別忘了是誰發掘你鏡下最好的模特兒?沒有我精湛的化妝術,單憑你拍的照片就能捧紅她?」
「當然可以。若是沒有我的攝影技術,她絕不可能揚名台灣,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張海成饒有興味地看著身材頎長的邵立夫,心中儼然有了應對之策。「你的意思是說,在你鏡下任何人都能成為模特兒界最耀眼的星星?」
「沒錯,在合理的範圍內,任何人都可以。」他自信滿滿地回應。
張海成不自覺地冷笑。「很好,既然你這麼肯定自己的能力,不如咱們打個賭,找個人做實驗,如何?」
「沒問題,你想找誰?」邵立夫語中沒有絲毫猶豫。
張海成一抬眼即望見立於櫃檯邊的紀嵐,見她其貌不揚、動作粗魯地大啖披薩,他心中冷笑一聲,伸手一指,語帶嘲諷說道:「就她。」
紀嵐聞言一驚,一口披薩硬生生地硬在喉嚨,臉也因此而脹得通紅。她急忙找水,在瞥見櫃檯裡邊的茶杯後,立即伸手一抓,大口大口地吞嚥。
邵立夫冷冽的目光來回打量慌亂的紀嵐,點頭答道:「好,你想怎麼賭?」
張海成詭異一笑。「我賭一百萬,看你是否能在半年內捧紅她。」
「一言為定!」他毫不遲疑地伸手向他,目光堅定、炯亮。
「一言為定!」他亦伸手緊緊握住,算是達成了協議。
紀嵐瞠目結舌地看著二人,不能相信她剛剛聽見的話。「一百萬?捧紅我?」她在心中自語。
此時,那有張冷峻面孔、頎長身段的男子朝她走近,低沉的聲音響起:「小姐,願意幫忙嗎?」
「幫什麼忙?」甫自辦公室出來的吳玉芙看著櫃檯前面表情各異的二男一女,好奇地接問。
束髮的矮胖男子熱絡回答:「小芙,你來得正好,幫我們做個見證人,我和邵立夫打賭,若他能在半年內讓這位小姐成為名模特兒,我就給他一百萬的賭金。」
「張大哥你開玩笑的吧!」吳玉芙不可置信地笑道。
「不,是真的。」邵立夫開口證實束髮的矮胖男子所言。「只是不曉得這位小姐願不願意幫忙?」他看著已恢復鎮靜的紀嵐輕語。
吳玉芙驚訝得張大了口。「你是說她?」
紀嵐聽出她語中的錯愕,轉頭瞪她,以一副「怎樣,你懷疑嗎?」的眼神。
吳玉芙亦不甘示弱地回瞪一眼。「不行嗎?」
邵立夫察覺她們二人眼神的交流,再度開口。「小芙,你們認識嗎?」
張海成聞言,好奇地看向吳玉芙。
她面對心中偶像,立刻展現最燦爛無邪的笑臉。「認識,我們還是最要好的朋友。」轉頭看向紀嵐。「對不對?」
紀嵐見她諂媚的模樣,大翻白眼,心中暗忖。「還說我噁心,你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麼,」邵立夫低吟。「小美,可否請你說服你的好朋友幫我們的忙?」
紀嵐不等吳玉芙開口,立即語氣冰冷地說道:「不用麻煩了,愛莫能助。你們打賭干我何事?我何必趟這趟渾水。」她隨即伸手向吳玉芙說道:「三百元。」
「為什麼?」邵立夫忍不住插口。
吳玉芙亦揚聲附和。「是啊!為什麼不能?」
「沒有為什麼,你快給錢。唐紹榮還等我回去幫忙。」紀嵐催促著。
「錢!」張海成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邵立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許這位小姐需要一點實質的獎勵。」他提醒道。
邵立夫恍然明白,隨即拿出支票本。「小姐,我給你二十五萬,請你幫忙。」
「二十五萬?」吳玉芙驚呼出聲。
紀嵐仍不為所動。「先生,就算你給我一百萬也是一樣,就這四個字『愛莫能助』。」她的語氣堅決,頗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吳玉芙捶了紀嵐一記肩頭,低呼:「紀嵐,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拒絕了什麼?二十五萬啊!」
張海成訝異。「想不到這女孩還挺性格的。」繼而對邵立夫說道:「邵立夫,我堅持要用這位小姐參與賭局,否則就是你輸了。」他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邵立夫木然地看他一眼,轉頭向紀嵐清了清喉嚨。「紀小姐?」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叫對了姓氏。
「紀嵐,紀念日的紀,山嵐的嵐。」吳玉芙立即補充說明。
邵立夫對吳玉芙感激地咧嘴一笑,繼而對紀嵐說道:「紀小姐,我想你一定非常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而這位,」他伸手指了指張海成。「他堅持,沒有你,這場賭局我就不戰而輸。而我,」他略一停頓。「不、想、輸!」他的語氣鏗鏘,目光炯亮。
張海成冷笑一聲。「邵立夫,話別說得太滿。賭局成立,你也未必會贏。」
紀嵐見張海成一副小人得志的猥瑣模樣,心中不齒。邵立夫不理張海成語中的狂妄,逕望著不發一言的紀嵐,心中不斷思忖該如何說服她。
「紀嵐,你啞了。」吳玉芙心急地推她一把。
「紀小姐,」邵立夫終於開口。「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你點頭答應。但你難道不想嘗嘗成為大明星的滋味?無數的掌聲、喝采聲,還有一雙雙渴慕的眼睛,這是許多女孩夢寐以求的事,你一點也不心動嗎?」
紀嵐搖頭。「不,我沒興趣當個丑角取悅大眾。」
突然,「蹕——蹕——蹕」呼叫器刺耳的聲音響起,張海成望了望螢幕上顯示的號碼。「我有事先走了,你們好好談,不過,邵立夫,」他微微一笑。「你最好使出渾身解數好好勸勸這位小姐,我可不想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一百萬的賭注。」
他走向大門,在門口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紀嵐,那一眼充滿了鄙視和嘲諷,像是在說「憑你也配」,然後,冷笑離去。
紀嵐雖冷眼看著張海成離去,內心卻氣得想狠狠地揍他一拳。「也不想想自己長的什麼德性,一臉的豬相,還敢狗眼看人低。」
「難道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邵立夫仍不死心。
「沒錯!」紀嵐斬釘截鐵地回答。「你別再白費心思了。」她轉向吳玉芙。「你到底付不付錢?我再不回去真的會被唐紹榮Fire掉,你也別想再吃到這麼便宜的披薩。」她的語氣漸趨不耐。
吳玉芙腦中靈光一閃,便對愁眉深鎖的邵立夫眨眨眼睛,他想:「莫非小芙有什麼好點子?」只見吳玉芙對紀嵐微笑道:「你不是正準備去日本學西點的製作嗎?二十五萬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哦!」
經吳玉芙一提,紀嵐倒是認真地想了一下。的確,畢業後就可以在唐紹榮的「卜奇屋」任全職賺更多的薪水,但把每個月的房租、伙食等費用扣一扣,大概也所剩不多,依這種存錢的速度恐怕得好幾年,才能存夠至日本的學費。二十五萬的確可以讓她節省不少時間,她在心中反覆思量。
邵立夫察覺她的口氣漸鬆,立即打蛇隨棍上。「紀小姐,我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半年內,我保證讓你紅遍全台灣。屆時,你可以選擇遠赴日本留學,或是留在台灣,不論你決定如何,我都願意付你二十五萬的酬金……甚至一百萬的全額賭金。」
吳玉芙拉高了嗓門叫道:「紀嵐,我們現在談的可是筆大交易,半年一百萬,」她誇張地加大了音量。「平均每個月就有將近十七萬的收入,你上哪去找這麼好的差事?」
紀嵐心動地猶豫著。
「而且,你不是夢想開一間類似卜奇屋的西點咖啡屋嗎?」吳玉芙忙又補充說明。「一百萬啊!如果你省著點用還有餘錢做創業基金,是不是?」
紀嵐果然對著邵立夫問道:「你確定會贏得這場賭局?萬一你輸了,那是不是表示我的酬金也沒了?」
「這是不可能的,我一定會贏。」他微笑。「如果你真的對我這麼沒信心,那麼我答應你,無論賭局的輸贏如何,我都付你一百萬元,你覺得如何?」
紀嵐看著他。他仍在笑,眼睛微瞇,眼角的魚尾紋微現,一朵梨窩在唇邊輕漾,像是說「TrustMe,YouCanMakeIt。」
她的心軟了。她喜歡他的笑容,自信十足卻無絲毫霸氣。暖暖地、和煦地,令她心生舒暢。
吳玉芙見她仍在沉思,心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想「怎麼會考慮這麼久?」終於,她按耐不住。「紀嵐,你到底怎麼樣?」聲音聽來急躁不安。
「成交。」只見紀嵐一展笑顏,伸手向邵立夫。
邵立夫心中一寬,立即握緊她的手,喜孜孜地說道:「一言為定。」
「太好了!」吳玉芙高聲歡呼。
吳玉芙鬆手後,拿出名片給紀嵐。「明天星期天,你早上可以來我家一趟嗎?大概九點半左右。我們先討論一下大概的培訓計劃。」
他的目光直逼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
她被他看得有點慌亂,但仍強自鎮靜地對他說道:「沒問題,我會準時到。」
他滿意地微笑,繼而轉頭對吳玉芙。「小芙,謝謝你的幫忙,改天我請你吃披薩。」
「好。」她開心地咧嘴大笑。「可是別忘記,我要海鮮口味而且是薄皮、Double起司的。」
「沒見過這麼愛吃披薩的人。」紀嵐想著,忍不住偷偷地捶她一拳。
吳玉芙完全明白紀嵐想些什麼,立即給她一雙大白眼。
而邵立夫看著她們眉來眼去的模樣,心中又嫉妒又羨慕。「學生時代,我也曾擁有這般交心的朋友。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對方便能知曉自己想些什麼,準備做什麼。但,一入社會就什麼都變了。」他想著想著,臉上的神情也漸漸暗了下來。
紀嵐和吳玉芙見狀,轉頭交換一個納悶的眼神。「怎麼回事?」
待兩人再回頭望向邵立夫時,他已再度展開笑顏,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她們倆的錯覺。
只聽得他開口道:「那我走了。」繼而對著紀嵐輕語:「紀小姐……」
「叫我紀嵐就行了。」紀嵐搶答。
他又笑了。
「這男人怎麼如此愛笑?」紀嵐想。更該死的是她竟然喜歡他的笑容。
「紀嵐,」他嘴角仍帶著笑意地稱呼著。「我們明天見。」
「明天見。」她點了點頭。
邵立夫轉身走向大門,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轉彎的地方。
吳玉芙拍拍紀嵐的肩頭,收起笑臉正經地說道:「說真格的,你剛開始為什麼不肯答應幫忙?」
「我和他們素昧平生,為什麼要幫忙?」她一臉的理直氣壯。
「邵立夫願意給你二十五萬元酬金呢,你當時為什麼還是不肯答應呢?」吳玉芙仍是一頭霧水。
「拜託,金錢又不是萬能。」她一臉的不耐。「況且那只是無聊的意氣之爭,你不覺得他們這個主意很像白老鼠的實驗嗎?」
吳玉芙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你最後為何又答應呢?白老鼠小姐!」
紀嵐瞪她一眼,想到自己真成了白老鼠,也忍俊不禁。
「一百萬的確是筆大錢,我若想盡快完成夢想,的確需要它。」紀嵐止住了笑,認真說著。
「而你還衝動地把錢往外推。」她忍不住輕斥。
「我哪裡想那麼多。」紀嵐無辜地辯解。
「不過,我很好奇的是,你真的覺得模特兒是『取悅大眾的丑角』?」吳玉芙一臉疑惑。
「其實我不是指模特兒這個行業,而是……」紀嵐沉吟一會兒,想著怎麼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一個人一旦出了名,大眾便很容易將關心的焦點指向她的私生活,而媒體也爭相捕風捉影地報導。於是,這些蜚短流長便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你說這不是醜角嗎?」
吳玉芙思量她的話,內心頗贊成,但……
「事情本來就有正負兩面。你不能只看它不好的地方。想想看,被人盲目地崇拜,不是件很新鮮、過癮的事情嗎?」她臉上充斥沉醉之情。
紀嵐看出個中端倪。「難怪你要來天堂鳥當總機,原來早就居心叵測了。啊!」她驚叫。「你這呆瓜,剛剛你該暗示我推薦你當『白老鼠』的。」她一臉懊惱。
「我?」她伸手指著自己。「別鬧了,你存心讓邵立夫輸掉這場賭局。」
「為什麼你當白老鼠就會讓邵立夫……」她頓了一下,遲疑地問道:「是邵、立、夫,沒錯吧?」
吳玉芙點點頭。
「難道我參與他就會贏?」她不明白。
吳玉芙斬釘截鐵地說道:「沒錯!你見過身高一五五的模特兒嗎?況且,我的長相太平凡了。而你,身高雖然只有一六三,但你長得很可愛,笑起來又甜,雖然舉止粗魯些,但我相信邵立夫一定有辦法把你調教得女人味十足,顛倒眾生,而贏得賭注。」
「瞧你說得煞有其事,怎麼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優點。而且你太妄自菲薄了,你不覺得自己嬌小玲瓏,還有一頭如雲的烏黑秀髮、纖細勻稱的四肢,你才真的惹人憐愛。」
「還有更好的理由嗎?」吳玉芙見她長篇大論、滔滔不絕地讚美自己,忍不住追問道。
「你還忘記我圓滾滾的身段。你見過這麼胖的模特兒嗎?所以,」她有力地下結論。邵立夫必輸無疑。
吳玉芙不苟同地搖搖頭。
「紀嵐,邵立夫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他在模特兒界雖然時間不長,卻迅速聲名大噪。除了優秀的攝影技巧外,還有獨特的風格,他抓住了模特兒的潛在特質,所以他的作品總會令人驚艷。」
「因此你認為他會贏得賭局?」紀嵐提出疑問。
「這只是原因之一。」吳玉芙肯定說道。
「是嗎?和他打賭的人不是得過獎,應該蠻有實力吧!」她偏頭想了想。
「張海成的化妝技術的確不差,也得過『最佳造型創意獎』,他的風格屬於前衛派、走時代流行尖端,而且他用色大膽,往往令人眼睛一亮而眩惑其中。」
「所以,他未必會輸嘛!」
「不,我還沒說完。」吳玉芙繼續說明。「但是他的作品在多看幾次之後,你會發現,無論是誰到了他手中全都成了一個樣,美麗動人而且風情萬種,但卻因此抹殺了模特兒。」
「你說得我迷迷糊糊的,請說得簡單點,別扯那些專業知識,聽得我頭好痛。」紀嵐揉著太陽穴,一臉苦悶。
「拜託,我已說得這麼簡單,你怎會聽不懂呢?況且我一句專業術語都沒說,你真是笨得可以!」
「好,我笨,行了吧!」她懶得再爭辯。「反正你已看準邵立夫會贏就是了。而我,」她指著自己。「我才不管他贏或輸,反正我都可以賺到一百萬。」
吳玉芙聞言一驚。「不行,你一定要好好和邵立夫合作贏得這場賭局。」
「為什麼?」紀嵐疑惑地盯著她。
「反正你不能讓邵立夫輸。」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他是贏或輸,干吳玉芙什麼事?紀嵐想。
「喂,你不覺得這是個減肥的好時機嗎?」吳玉芙態度一變,一本正經地說道:「自從你去卜奇屋後胖了多少?難道你不想瘦回去?以前的你,身材可是玲瓏有致。」
「哦!」紀嵐哼了一聲。
這倒是真的。在她還沒去卜奇屋之前,不……是在她還沒迷上西點前,她的確較現在苗條許多。都怪唐紹榮,他的西點做得太好吃了,讓她一吃便上了癮,自此陷入難以自拔的深淵。
「現在你老是穿寬鬆的T恤、牛仔褲,難道你不想念衣櫥裡那些合身的美麗衣裳嗎?」吳玉芙仍意猶未盡地說道。
「也還好啦!」她邊看邊拉拉自己身上的T恤。「這些衣服穿來挺舒服的,完全沒有束縛。我動作這麼粗魯,也不用擔心。」她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吳玉芙很擔心,紀嵐可能真的會讓邵立夫輸了賭局。雖然她對他的能力深具信心。
更何況,紀嵐的脾氣硬得很。萬一她心一橫,邵立夫真會被整得慘兮兮。但她該怎麼說服紀嵐呢?她可不想讓她的偶像敗在張海成的手中。啊!對了,張海成。
她不動聲色地試探:「你有發現張海成離開時,看了你一眼嗎?」
「張海成?長得矮矮肥肥、一臉豬相,和邵立夫打賭的那個猥瑣男人?」
吳玉芙瞧紀嵐說得如此不屑,看來不需多費唇舌,便能激起紀嵐同仇敵愾之心,進而和邵立夫好好配合,贏得賭局。
「猥瑣」,她還形容得真是貼切,吳玉芙在心中想著。
紀嵐想起那一眼心中就忍不住想發火。
她忿道:「我當然記得他一副好像我長得無可救藥似的表情、眼神,也不看看自己腦滿腸肥的模樣。」
「所以,你難道不想讓他刮目相看,挫挫他的銳氣。」
「哦!」紀嵐恍然明白。「說來說去還是希望我能乖乖的和邵立夫合作,幫他贏得賭局。」她忍不住伸手抓住吳玉芙的領子,語帶威脅。「老實說,你暗戀人家多久了?」
只見吳玉芙臉上泛起一片潮紅,有著少女的嬌羞。
紀嵐則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姿態。「你這笨瓜,既然暗戀人家就該自告奮勇當『白老鼠』。」她鬆手,放開吳玉芙。「你沒聽過『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那還用你來告訴我?」她給紀嵐一個大白眼,臉上的紅暈已退。「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歡邵立夫嗎?」
紀嵐聳聳肩。「我不知道。」
「只要與他合作過的模特兒都喜歡他,希望成為他的女友,甚至妻子。」
「你太誇張了,瞧你把他說得好像梅爾吉勃遜一般。」
「他的確不帥,但你不能否認他有一種特殊氣質非常吸引人,最令人佩服的是,有這麼多美女對他投懷送抱,他卻不心動,總是與她們保持距離。」
「嗯,這麼說來,他好像是個不錯的人。」她沉吟一會兒。「也許他早就有女友了。」
「不,沒有。他唯一的緋聞就是……」吳玉芙瞄了一眼身後的辦公室,然後靠向紀嵐耳邊輕語:「陸曼君。」
「陸曼君?她是誰?」紀嵐嗓音不變。
吳玉芙急得立刻搗住她的嘴。「你一定得這麼大聲嗎?想害我被炒魷魚啊?」
紀嵐撥開吳玉芙的手。「我哪裡大聲了。」她無辜地辯解。
吳玉芙拳頭緊皺,真想拿塊撒隆巴斯把紀嵐的嘴封起來。
她催促著紀嵐。「三百元給你,趕快回卜奇屋。送披薩送這麼久,唐紹榮可能以為你出事了。」
「我才不管他呢!他竟敢在我的華健錄音帶上動手腳,我要很慢才回去,看他能怎麼樣。而且你還沒告訴我陸曼君是誰?」
吳玉芙翻翻白眼,她怎麼會有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朋友?
「我們到學校再說,你快點回去啦!」她已受不了地從櫃檯走出,急急將紀嵐往外推。
「你最無聊了,」她啐罵。「每次話都不一次說完,愛吊人胃口。你別推,我回去就是了。」
吳玉芙這才放手。
「學校見。」她急忙說道。
「學校見。」紀嵐說得不情不願。瞧她那樣子,好像我是掃把星似的,她在心裡嘀咕著。不過,陸曼君到底是誰?
她帶著疑惑,離開天堂鳥經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