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昀濃髮現原來大海也接到主辦財團的邀請後,立即捨棄花堯人的邀約,選擇和大海一同出席。
她不願想像花堯人派車前往飯店卻接不到人時,會有多麼憤怒──不,也許他根本無所謂,至少,目前她的手機依然沒有他的來電顯示。
遠處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雨開始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隨著客人一一抵達,風雨逐漸加劇。
柯昀濃站在宴會大廳一旁。大海讓台商聯誼會會長拉去長談,她獨自一人站在大廳的邊緣,平靜地欣賞眼前的熱鬧。
宴會人口處突然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人人高聲喊叫著,正式宣告今晚的男主角已翩然抵達。
大海回到她身邊。「Sparrow來了。」
「我想也是。」柯昀濃顫抖地將香檳杯放在一旁的桌面。
「如果你不想見他,就不應該參加今天的晚宴。」大海察覺到她的異樣。
她搖頭。「不,我想見他。」
上海耀眼而迷離的夜景,她也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停留觀賞,就好比花堯人之於她的生命,十年前是陣風,吹亂了她的生活,十年後還是像一陣風,再度讓她的生活失去平靜。
她穿著花堯人贈與的晚宴服,這是一襲黑底紅花的改良式旗袍,栩栩如生的手工繡花、神秘又性感的完美配色,旗袍領、橫斜在鎖骨間優雅的十字扣、合身的胸線和腰線,完全襯托出她典雅幽靜的氣質;禮服的下半身完全顛覆旗袍傳統的窄擺設計,改為一層又一層黑色網紗蓬裙,顯得更加年輕有活力。
她將一頭烏黑的頭髮綰起,僅用一隻簪花加以固定,淡雅的粉妝掩去她數夜未曾好眠的黑影,今晚的她宛如一朵眉間蘊著淡淡憂愁的山谷幽蘭,吸引在場男士所有的目光。人人都在打探,這位美麗俏佳人是來自何方?
大海同樣迷戀柯昀濃所散發出的嫵媚風情,那淡淡的憂愁更激起他男性的保護欲。
他以保護者自居,更不放棄終有一天能夠取代花堯人在濃濃心中的地位。
「你要見他一面應該不容易。」
花堯人周圍黑鴉鴉地擠滿一堆人,參與宴會的人士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他們或許也是別人的偶像,Sparrow卻是他們共同的偶像!
浪漫的華爾滋樂曲在此刻響起,舞池裡儘是一對對翩然起舞的紳士淑女,女士們揚起的裙擺像一朵朵美麗的花。
大海舉起手臂、彎腰。「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你跳支舞?」
柯昀濃眨眨眼。「我不太會……」
大海不讓她拒絕,他握住柯昀濃的手。「會動身體就可以了,我會帶你。」
大海帶領著柯昀濃走進舞池,溫柔地將她擁進懷裡,緊密地將她保護在自己的臂彎裡。
柯昀濃白著臉,無法適應別的男人的擁抱,她輕輕掙扎。「大海,算了吧,我真的不會跳舞,你看我僵硬得跟電線桿沒兩樣……」
大海摟抱著她,慢慢地滑開舞步。「這很簡單的,會比要你忘了花堯人還容易。」
柯昀濃愕然抬頭,她看到大海眼中的溫柔和堅持。「大海?」
大海真情表白,「十年後再相遇,你的成熟和溫柔讓我對你一見鍾情,濃濃。希望你給我機會,讓我照顧你,我會陪在你身邊,不會像花堯人一樣讓你哭泣。」
柯昀濃無力地低頭,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大海,我不能……」
大海勸說。「當然可以,嚴格來說,你和花堯人只談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戀愛,這種薄弱的感情當然可以放手。更何況,十年前你曾經偷偷暗戀我,我要你忘了花堯人──」
「你想得美。」
突然冒出的低沈嗓音,讓大海停止滑步。
柯昀濃瞪著來者。她眨眨眼,陰沈憤怒的花堯人彷彿由地底竄出的魔鬼一樣令人心懼。
「花堯人?」大海沒想到會在表白的同一時刻,冒出自己的故友兼情敵。
兩人身高相同,如果比體型,像橄欖球選手般的大海絕對勝過比例精壯、修長的花堯人。
花堯人撇著嘴,譏諷地審視眼前的大海。「大海,來不及了,就算濃濃曾經在十年前喜歡過你,但那已經是過去式。況且那種喜歡根本只是她自己搞不清楚狀況!」
他逼向前,黑眸像著了火般注視著濃濃。「命中注定,柯昀濃這輩子就是我花堯人的人,你要她忘了我?絕對不可能!」
大海氣憤地提高音量。「我不會像你一樣對她不聞不問,她應該得到更多、更好的照顧!」
花堯人無謂地聳聳肩,但看見柯昀濃臉上的淒然時,他皺起眉頭。「大海,我們兩人之間的問題,用不著外人來充當過路英雄。」
「我不只是過路英雄,我等待的是一個機會,我在等待濃濃接受我!」
花堯人再也不能玩世不恭地看待這一切,他粗暴地將柯昀濃拉回自己臂彎裡,陰沉沉地瞪著懷中的人兒。「小麻雀,投懷送抱要看清楚方向,你人是我的,」他指指她的心。「心也是我的,你能飛到哪去?」
大海氣憤地在一旁跳腳。「你根本不在乎她!如果在乎,不會把她一個人丟在台灣不聞不問,連一通電話都不打!如果你在乎她,在撞車之後,會立刻向她解釋自己的狀況,濃濃也不會著急地趕到上海,抵達浦東機場時已經半夜了!她是女生,是用來呵護的,既然她已經來到上海,處在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你還是只把她丟在她朋友幫她找的飯店,寧願去陪那些美麗妖艷的Show girl也不願分一點時間給她,你認為你這樣算是在乎她的表現嗎?!」
大海一口氣吼完花堯人的罪狀後,柯昀濃雙手覆臉,已經瀕臨崩潰。
現場人士的議論聲沒有間斷。這是一條比Sparrow撞車更大的新聞啊!
巖瀨千夏帶著保安人員守在一旁。她正在考慮是否要將大吼大叫的大海趕出宴會現場。
懷中顫抖不已的柯昀濃讓花堯人不禁心慌。「我在乎她,她是我最捨不得的女人……」
只是在花堯人開頭表白時,柯昀濃心中的怨懟卻完全爆發出來。
她推開花堯人的懷抱,淚眼迷濛。「捨不得不一定是因為愛情!」
「捨不得,也許是因為相處久了,習慣彼此。捨不得也許是因為你還有需要我的理由,更也許是因為你還沒找到可以代替我的人。捨不得也許是因為你根本還搞不清楚自己是因為愛我所以需要我,還是因為你的身體需要我,才不願放棄,而不是因為愛!」
她凝視他的眼。她會永遠記得他的意氣風發,她會記得他無敵的魅力,連輕撇嘴角都會讓女人瘋狂尖叫。
抬起手,她淚如雨下,撫著他剛毅的薄唇。「我只想留住你在我心中美好的回憶,可是……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能在一起。」
柯昀濃提起裙擺,轉身離去。
她的悲傷、眼中的決絕,好似代表著分離。
花堯人推開圍觀的眾人,對著一旁巖瀨千夏怒吼:「不准任何人跟過來!」
隨後,他朝著柯昀濃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只是腿傷剛復元,影響了他追逐的速度。
柯昀濃跑進一旁的樹林裡。這家私人俱樂部位在偌大的私人土地上,種植了許多原生樹種,創造了大片人造山水。
傾盆大雨下個不停。他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她,閃電劃破夜空,他看見她臉上的傷心。
他知道,如果不採取任何行動,他將會永遠失去她。
他走近,兩人視線對望,風吹起她禮服的下擺,拍打著他的腿,兩人混亂的呼吸交錯著……
「我離不開你。」
她哭喊:「我不要你!如果可以,我甚至寧願這輩子都不曾愛過你!」
「想都別想,我不會讓你離開!」
他嘶吼,同時用力地擁住了她,灼熱的唇吻住她,風雨肆虐中,他聽到她哀慟的哭泣。
「別離開我,濃濃,我不能沒有你。」
她看著他,顫抖的手輕撫著他的臉頰,宣洩的淚水始終無法停歇。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她呢喃低語。
伸高手臂,她環住他的頸項,在他的胸口疲倦地哭泣。「要我,求你。」
俯首,他瘋狂地吻住她的唇。「讓我要你!」
激狂的情慾來得那麼強烈,即使狂風驟雨也無法阻止他們的燃燒和墜落。
她仰臉向天,他灼熱的吻熨燙她敞開的頸項和喉間,兩人的速度和熱力不斷升高,試圖攀向高峰,冰冷的風雨不斷打在兩人身上。
「不要離開我──」他怒吼。
她將他攀得更緊,再也無法壓抑地呻吟嬌喘。她不顧一切,配合他的速度,獻出自己所有。
閃電再度劃破漆黑的天空,他們一起投入狂風暴雨之中。
沒通知任何人,他們逕自離開宴會,攔車回到柯昀濃住宿的飯店。
兩人激情狂愛一整夜,柯昀濃的每個吻、每個碰觸都足以讓他瘋狂。
她徹底釋放自己的熱情,融合天性的溫柔,緊緊地攀附在他身上。她呻吟地接受他,並極力製造讓他情慾高漲的魔法,所有的迎合和挑逗,他以為那代表她不要分離。
第二天近午,花堯人睜開眼,看見一室的寂靜,桌上、衣櫃裡再也看不到屬於她的東西……
他知道她已經離開了。
捉了電話,他火速找到他萬能的經紀人──巖瀨千夏。
「就算翻遍整個上海,我也要找到柯昀濃!」
他下達命令,只是得到的答案卻讓他心碎。
「柯小姐和大海先生已搭乘早上九點的班機離開上海,臨行前,柯小姐送來一串鑰匙。」
「什麼鑰匙?」
「你和柯小姐天母住處的鑰匙。」
花堯人掛上電話。
他以手覆住臉,低聲嘶吼,那是萬念俱灰的聲音……
回到台灣後,柯昀濃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她不願讓自己的心情一直深陷於悲傷的泥沼無法自拔,所以急欲振作。
很多事不是只有傷心就能解決,她必須正視事實,並找回自己原先的快樂。
晚上,大海前來柯家,接柯昀濃外出共進晚餐。他的出現,讓柯家長輩驚訝不已。
該去嗎?她是否應該接受大海臨時的邀約?
可,或許和大海出去走走也是好事,他是個風趣的人,總是可以讓她開心。
「女兒,那堯人呢?」柯母問,很憂心女兒的感情狀況,去上海才兩天,濃濃卻像消氣的氣球一樣瘦了一圈。
柯昀濃輕輕揚起嘴角。「大家都是朋友,吃個飯很正常。」
「可是……」柯母欲言又止,沒想到女兒和堯人的戀情這麼短暫。
「媽,我先走了。」柯昀濃拿了皮包,不想和母親多解釋感情事。她逕自出門,大海倚在RV休旅車旁,在柯家門口耐心等候。
他看到柯昀濃的第一時間,立即遞上一束幽雅的白玫瑰。「送你。」
柯昀濃看著面前的白玫瑰,眼底閃過一抹黯然。她想到前不久自己辦公室那束玫瑰花,那時她以為只要兩情相悅,就是最快樂的一件事。
「謝謝。」
大海掬起她胸前的長髮。「有人說過你很適合白玫瑰嗎?淡雅幽靜,卻引人注目。」
柯昀濃不著痕跡地抽回頭髮,然後輕輕一笑。「真的嗎?你是第一個這麼稱讚我的人,謝謝你。」
大海打開車門。「請坐。」
兩人上了車,車子朝預定的餐廳前進。
大海穩穩地開車。「我好多年不曾回台灣了,有時倒忘了台灣才是我的故鄉。」
她淺笑回應。「你應該常常回來,台灣愈來愈美,而且很多東西來自故鄉的都比較可愛。」
大海意有所指地凝視著她。「我知道,所以才追隨你回國,追求我的真愛。」
柯昀濃當然明白大海的意思,只不過現階段的她只想讓自己的生活恢復平靜和以前的快樂,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只能將視線投向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
大海見柯昀濃沉默不語,伸出手握住她置於膝上的左手。「你曾經喜歡過我,那麼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照顧你好嗎?濃濃。」
柯昀濃看著他熱切的眼神。大海是那麼真情真意,讓人感覺十足地安心,和大海在一起,她一定可以比現在更要幸福,只是……
她悲傷地領悟到,任何的真情似乎都無法讓她再受感動,她的愛情可悲到只能依附著花堯人而活。
她緩緩搖頭。「我們不合適,大海,在我心裡仍然有人的情況下,你要我怎麼接受其他人?」
大海自信一笑。「感情是需要培養的,我有自信你會愛上我。」
「大海……」
只是,柯昀濃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讓後方來車急促的煞車聲給嚇了一大跳。
只見後方來車以極快的車速不斷超前,最後以一個大轉彎直接橫堵在大馬路的中央,硬是攔下大海的休旅車。大海緊急煞車,在碰撞的前一秒停住車子。
「不要……」
柯昀濃心懼地撫著胸口。事發突然,她甚至感受到那種生死關頭的恐懼。
同一時刻,大海憤怒地衝下車,直覺要找對方理論,但誰都沒想到從法拉利跑車衝出來的是──
花堯人?!
大海不可思議地瞪著怒不可遏的肇事者。
花堯人衝上前,表情陰霾而窒人,一拳朝大海的下巴揮了過去。大海挨了一拳,連退三大步,撞上身後的RV休旅車。
他衝向前,憤怒的拳頭毫不客氣地回擊,兩人紛紛掛綵。
兩個男人怒氣衝天,眼見這場肉搏戰即將爆發,柯昀濃衝過去,不顧一切地護住了大海,花堯人緊急收回拳頭。
他氣急敗壞地怒吼:「你竟敢護著他?!」
柯昀濃氣憤的淚水迸流。「我為什麼不能護著他?你憑什麼當街攔車還打人?!你為什麼總是這麼野蠻!」
花堯人的怒火衝上了天。「就憑我是你的男朋友!就憑他的追求,我就可以打他!這是常理,我一點都不野蠻!」
一句「男朋友」讓柯昀濃所有的委屈全數崩潰了。「你是我的男朋友?」哽咽的淚,讓她嗓音沙啞。「你確定你是我的男朋友嗎?那,我請問,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當你沉醉在美人的包圍時,你心裡還有我的存在嗎?你是我的男朋友,卻讓我從電視新聞知道你的行蹤?連一通電話的問候都那麼奢侈!我請問,電視會向我噓寒問暖嗎?電視會說他愛我,他需要我嗎?!」
她搖著頭,泣不成聲,大海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裡。
「濃濃,別說了……」
「如果這就是你表達愛情的方式,告訴你,我寧願不要!花堯人,我寧願不要你的愛情!」
柯昀濃決然的怒吼讓花堯人定住了腳步。
沉默間,只聽見大街上車水馬龍的喧鬧聲,三人之間緊繃的氣氛讓圍觀的人群莫名地心凜。
「你的意思好像是在告訴我,這代表──結束?」花堯人說著,粗嗄低啞的聲音彷彿由地底發出來的,他陰暗的黑眸等待著她的答案,任由心碎的痛苦淹沒了自己。
柯昀濃不語,雙手緊握,低垂眼簾以遮蔽她內心的波濤洶湧與哀傷。
「你最好清楚表達你的意思,確保下次我不會再去攔你的車,打你新任的男朋友。」
「你好野蠻!」
「我是野蠻,小麻雀,我要你的答案。」他等待著,犀利灼熱的眼凝視著她,他必須逼出她真正的心意,無論答案是否會讓他心碎到死。
柯昀濃淚眼婆娑。這段感情也許注定只能走到這裡,他的霸氣、她的委曲求全,就算是多麼濃烈的愛情,早晚都會磨滅。
「我們不合適,你任性自我的個性,我無法接受。」在說話的同時,柯昀濃必須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因為心痛而破碎的嗓音。
花堯人彷彿被狠狠打了一拳。他的臉頓時灰白,任由一股錐心刺骨的失落、無助啃噬著他的心。
「你選擇了大海?」絕望與狼狽寫滿他一向自信狂傲的面容。
「我沒有選擇誰,我只要求原先的平靜和快樂。」她傷心的淚水在臉頰上奔流。
走向前,他輕撫著她的臉,拭去她頰上的淚水。「相信我,我真的在乎你。」
垂首,她握緊拳頭,她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淚更模糊了她的視線。「我什麼都不想要……」
在乎不等於愛情,相愛應該更加甜蜜、更懂得關心與分享,她無法接受他的想法。
「什麼都不想要?」他閉上了眼,感覺世界一瞬間在他面前崩解。
花堯人淒涼地凝視著她,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她。
他想都想不到,自己的自負、自傲像一道深厚的城牆,阻隔了一切,她無法感受到他的真心。
他苦澀地笑。「我愛你。」
柯昀濃閉上雙眼,淚早已無法抑止地落下。
他輕輕拭去她的淚水。「保重,寶貝。」
花堯人深深凝視心中最眷戀的人,最後,轉身上車,車子如箭矢一般衝出去。
引擎所發出的轟轟聲響,像極了絕望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