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裡是你家廚房嗎?」唐星野沒好氣的數落著好友的隨便,可是語氣之中卻是不見認真。
「非也,只是當這裡是我家的客廳。」席慕白更絕的馬上回了他一句,覺得反正他最近變得可親多了,自己也不怕他的炮轟。
「去!」唐星野沒多大反應的輕嗤一聲,隨即低頭繼續看自己剛剛未看完的公文。
「嘖,愛情的力量真大。」席慕白吹了一聲口哨,閒閒的調侃他一句。
「別亂說!」唐星野的反應是有如被針扎到一般的跳起來,怒視著他,「誰說我還愛她了?」
對於這樣的情況,席慕白真的有些傻眼了,良久才吐出一句,「你這是幹什麼,不打自招啊?」自從自己認識星野以後,從來都沒有看過他這樣慌亂的表現,他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可現在僅僅短短的一句話,竟讓他有這樣的表現,真是怪哉!
唐星野也知道自己有點兒反應過度,於是無言的坐下來,煩躁的直爬了爬自己濃密的黑髮。
「事情還沒有解決嗎?」慕白關心的問道。自從上次一席話之後,他都在忙自己的事,已經一個多禮拜沒有找星野談過話,原以為一切都已經解決了,怎麼還會是這個樣子呢?這點倒是令他有些不解了,「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弄清楚一切,要不然這幾天你怎麼會一到下班時間就急匆匆的回家。」
堅毅的薄唇緊抿,唐星野將視線調往窗外,不想談也不知道該怎麼談,他真的不知道該把朱顏放在哪一個位置。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席慕白催促著。身為他的好友,自己真的希望星野能過得快樂。
而自己可以確定的是,這幾年來星野真的過的不快樂,直到朱顏回來,他才真的活得像人,所以即使她真的做錯過事情,自己也希望能幫助星野放下心中的恨意,快快樂樂的愛一場。
「她壓根就不想提這件事,只希望在陸正平他們來之前,忘掉從前的一切,好好的相處。」唐星野長歎口氣,終究還是說出來。
「為什麼?」一聽這話,席慕白的心起了一種不對的感覺,可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對,只能蹙著眉問道。
「我不知道。」唐星野聳著肩。他不知道朱顏為什麼會做這樣的要求?可是在這天他們確實過得很快樂。
愈是快樂愈是不想去戳破現狀,於是大家都真當忘了那事,可是午夜夢迴時,他清楚的知道兩個人都沒有辦法忘記,因為朱顏常常是哭著醒來,而他則常常睜著雙眼直到天明。
席慕白看著他,沉思好一會兒才問道:「星野,事情還是弄清楚得好,要不然怕是會出事。」
「她若不說,我也沒有辦法逼她說,而且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她和陸正平,他現在人還在美國,我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知道,可是……」席慕白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卻被好友抬手給阻止。
「別說了,這件事我有分寸。」唐星野疲憊的說道,「有時想想,這樣不也挺好,沒有未來亦沒有過去,當然也就沒有傷痛。」
「真的是這樣嗎?若是,為什麼你還會這樣的為難?」席慕白一針就刺破唐星野的自我安慰,因為他知道好友不是這樣的人。
「其實我也是很矛盾,如果真的恨錯了,那麼對於她的錯待,我真不知該如何償還,可是如果恨對了,那麼又該如何是好?」唐星野不是不知道前一陣他對待她的態度,比一個妓女都還不如,因他毫不留情的將她的尊嚴丟在地上踩踏。
但是他真的沒有辦法.因為惟有如此才能稍稍的將自己的恨火平息,可是對她的心痛,讓他懷疑就算真的再次確定始作俑者是她,那麼經過這一段日子以後,他還能繼續恨她嗎?
「星野,為什麼不試著讓事情過去呢?」席慕白還是一句老話,「在愛情的天地裡,只要有心,還有什麼恨是消解不去的呢?我想你還是愛她的吧?」
「我愛她,但是卻不能愛她。」雖只有短短的一句,卻道盡他心中的心酸。所有狂濤巨浪的恨,不都源於愛嗎?初見她時,他就深深的愛上她,這六年來原以為的恨,其實也是一種難忘的愛。他無奈的想。
「那麼她愛你嗎?」席慕白再問。
「我真的不知道,她的表現讓我很迷惑。」唐星野頓了頓,才又苦澀的說道:「有時候我覺得她好像很愛我,可是有時候我又覺得她只是為了陸正平的病,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她愛不愛我。」
這可就有點麻煩了,可是話雖這麼說,但他直覺認為朱顏應該是還愛著星野,若非為了愛,有哪個女人肯讓人這樣糟踏?即使是為了救人也沒有必要將尊嚴讓人往地下踏啊!席慕白暗忖。
「但是你還愛她,不管她愛不愛你,你都有權利為自己爭個機會。」席慕白再次的鼓勵道,「而且事情都過這麼多年了,再去追究這件事誰對誰錯有意義嗎?」
唐星野低頭不語,心中卻竄起一小撮的火苗,可是隨即又被他父親的事給澆息。
席慕白見狀,明白他的掙扎,於是再說道:「我相信唐伯父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再為這樣的事情耿耿於懷。」
「六年了,我從來沒有一日能忘記。」唐星野沉重的說道,感到父親含冤而死的情景總是不停的在腦海中重複,就像是枷鎖似的禁錮著他的心,他清楚的知道,他和朱顏之間如果要有未來,那麼她就必須證明她自己的清白,否則……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離開她,或許對你們都好。」席慕白中肯的提出建議,覺得他若是不能忘記,那麼代表他們之間的愛情不夠強烈,或許分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說這個了。」席慕白的建議讓唐星野的心中一痛,認為若是能分離而不恨不愛的話,那麼一切都好解決了,可是偏偏他就是沒有辦法。閃避著好友關懷的眼神,他速迅的轉移話題說道:「談談那天早晨的那個女孩吧!」
「沒什麼好說的,我愛她,她不讓我愛。」席慕白很輕鬆的說。
可是唐星野卻輕易的發現他眼底的落寞,看來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或許遭遇不同,但同是一個難字。
這樣的情況,讓兩個男人同時沉默了,直到一個敲門聲才打破這樣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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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站在門外聽著他們的對話,唐星野的話更是字字句句敲入她的心,也引出她以為早已經乾涸的淚水。她就這樣呆愣愣的僵立在門板後將近兩分鐘的時間,這才自狂喜中清醒過來。
他還愛著她!當這句話傳進她的腦海中時,她整個身軀似乎都要活了起來,因為在他那樣無情的對待以後,她早已認定他對她不會再有愛,只剩下永無止境的恨意。
也之如此,她才會對當年的事絕口不提,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退而求其次的要求一個完美的回憶,死心的不再提當年的事情。
可是,現在她知道他還愛她,死寂的心又再次燃了起來,全身的細胞因為他的那番話而躍動起來。
心疼呵!星野竟然因為愛她而陷入如此兩難的局面,那麼她是否也該為了愛他,而將當年的事源源本本的交代出來,以償他對她多年糾纏的愛意?
朱顏點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垂下的雙手在身旁緊握成兩個小拳頭,因為他愛她,所以她有了勇氣。
或許她真的該為這份愛好好的努力一下,在知道星野還愛著她的時候,她不該再繼續逃避下去。
晚上就告訴他吧!如果揭開傷痛是他們能相愛一輩子的條件,那麼她願意試試看。
就算星野不相信她的話,可是至少她努力過了,往後的日子也才不會自己的退縮而後悔。
下定了決心後的朱顏臉上有一股堅毅的神采,充滿著無限的希望,為她原本冷艷的美麗更添一抹溫柔。
她抹去頰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敲門打斷他們的對話,現在的她迫不及待的希望能看見他——那個她愛慘了的男人呵!
要不是今天自己興起,想來找星野出去走一走,怕是不能聽到他這番糾纏苦戀的話語了。此時此刻,她腦海中浮現的是「幻之林」的其他三個夥伴們。他們不是跟她一樣有悲傷的過去嗎?而他們不也都在彼此的互相包容之下,找回他們的幸福嗎?那麼身為他們其中的一員,她還有什麼好逃避的呢?
含著笑舉起手,朱顏重重的敲響門板,也希望敲開脫離夢魔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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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唐星野看到朱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他的心有一刻是停擺的,因為這麼多天來,她從不曾出現在別墅以外的地方。
她來找他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呢?腦海裡一面的思索,他一面的往朱顏迎去,剛剛的苦腦彷彿都自他腦海中離去。
雖然只是暫時,可是奇異的在這一刻,他竟感到一份滿足,就像一般人在工作之餘,看到愛人的造訪時總會有的滿足一樣。
唐星野佔有性的將她圈在自己的身旁,然後鎮重的向席慕白介紹她的存在,「她就是朱顏。」然後他又轉向她,溫柔的說道:「這是我的好友,慕白。」
「幸會!」席慕白在打量她的同時,不忘禮貌的伸出一隻手,以為歡迎她的表示。
「你好!」朱顏大方的伸出雙手,一向對陌生人冷淡的她在知道他是真心看侍唐星野的同時,也給了他稍多的熱情,「謝謝你這幾年這麼照顧星野。」
而這廂的席慕白則是滿意的看到她的表現,認為在她那雙清靈誠實的大眼裡,他知道自己的推斷不會有錯,而且他也認定這個女人絕對值得唐星野愛。
他看人一向很準,朱顏給他第一眼的感覺,除了美麗之外,還有一種平淡卻真誠的心,他相信他們之間會有好的結局,雖然前題是星野必須拋棄往事重新學習愛與信任。
或許他們之間還會有波濤的存在,可是他真的相信他們一定能在一起,所以他不能再待在這裡當電燈泡了。
「不客氣,他是一個值得深交的男人。」席慕白含笑點頭,然後突然作勢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以誇張不具說服力的方式說道:「我突然想起有事,不打擾你們了。」
朱顏對他的表現惹出了一抹笑容,而唐星野則因為她這抹笑容而看呆了眼,所以他並沒有多分些注意力在席慕白的身上。
這邊被冷落的席慕白也不以為意,只是在自己即將到達辦公室門口的那一刻,回過頭來對沉迷在彼此眼神之中的兩人,以愛情專家的口吻說道:「愛情之所以珍貴,在於它能包容所有的錯誤,若是你們一個能多點信任,一個能多點信心,我相信你們一定能苦盡甘來。」
這句話驚醒了兩個人的神智,也驚醒了被唐星野遺忘的往事,雖然他很努力,可是唐濟世的面孔總在不經意的時刻,提醒他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唐星野不自在的放開朱顏的腰身,臉上的熱情大半在瞬間已藏匿在他面具的身後,直到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之後,他才盡量以平緩的語氣問道:「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朱顏感覺到受傷害了,可是在探知那一切的糾纏之後,她反而對這一切更能包容,心想,反正自己已經下定決心,今天晚上要告訴他一切了,那麼這樣短暫的距離便是她所能接受的。
其實話是這樣說,可是她也沒多大的把握星野會相信這一切,但是此刻她寧願相信慕白所說的話,以安撫自己因為星野的舉動而引發的不安。
「沒什麼事,只是想在下班之後,找你出去走一走,回來到現在還沒有到處好好的看看呢!」甩開腦中煩亂的思緒,她張自鎮定道。
唐星野也察覺了朱顏臉上一閃而過的傷痛,一陣不捨驅使他走近她,重新將她納入自己的懷抱,「對不起,最近我有點煩。」
「沒關係!」她的不安奇跡似的消失了,六年來的哀傷在這一刻也都宛如不曾存在般的消失了,「我能瞭解!」自從她回來之後,星野從來不曾向她解釋過他的行為,如今他卻自動的找了一個理由,這是不是代表著另一種的不能表現出來的愛意呢?
「待會見就帶你出去走走吧!」唐星野答應朱顏的要求。對於她是否愛他的問題,好像有了某種程度的瞭解,因為她在他殘忍對待時會傷痛,在他溫柔以對時會回應,為此他笑了起來。
但—個念頭突然竄至,那陸正平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這個男人在她的生命裡又佔有著什麼樣的地位呢?想到這裡,唐星野又推翻自己原先的假設,心裡更是興起一陣怒濤狂浪,不解她竟為了那個男人,連尊嚴都可以不要。
她到底愛不愛他?就在這種交錯的迷惑之中,他恨恨的吻住朱顏,毫不留情的將他的煩躁傳達給她,直到自己漸趨平靜之後,才放開已然喘不過氣來的她,然後不發一語的走向他的位置,一手抄起自己的外套,便神色複雜的摟著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朱顏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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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路燈拉長了兩個人的身影,朱顏滿足的看著地上到那兩個身影一長一短的交疊著。
今晚是一個美好的晚上,他們做遍了所有情人會做的事情,吃飯、看電影、上陽明山看夜景,甚至是壓馬路,一切恍若又回到彼此初識的時候,沒有往事的陰影,他們享受著約會的過程。
即使他們之間已經過了十天平靜的日子,但是今天卻是她最快樂的一天,或許是因為希望吧!等會兒回家,她就要告訴星野一切,知道有希望的感覺是很好的,總比六年來她那種茫然不知所措的心好得多。
想到這兒朱顏的腳步更加的輕靈,依附在唐星野臂彎中的身子更加的溫暖,令她不禁喟歎,「如果我們能這樣一直走,走一輩子,走到世界的盡頭,那該多好啊!」
「你真的希望嗎?」唐星野尖銳的問題破壞了一片的寧靜,惹得她瞠目以對,而他只是繼續說道:」一輩子是很久的,我想我們並不可能。」
「可能的,就像慕白所說的,只要有信任和信心就有可能。」朱顏執拗的說道。星野整個晚上的表現非常的陰晴不定,有時是個溫柔的情人,有時卻像個蟄人的刺蝟。
這樣的情況令她心不安,也令她沒有把握,這是這天來星野第一次有這樣的表現,難道是因為和慕白的一席話……
「朱顏,你明知道我們之間剩下的只有利益的關係。」唐星野苦澀的接口。今天和慕白的談話,只是讓他在逃避中看到事情的真相,他真的忘不了六年前發生的事,而朱顏或許也忘不了那個遠在美國等著他去救的陸正平吧!
恨意、妒意,還有被席慕白問出的愛意,三方交錯的折磨著他的心志,任他再有銅鐵般的意志,也不可能再維持前幾日平和的假象,於是他殘忍的繼續說道:「即使這幾日我們過得很好,但那並不代表愛情啊!只不過是在利益之下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事情不是這樣的。」短短的一句話後,朱顏沉默了,臉上的笑容也不復見,在她下定決心的同時,她真的不希望他把他們之間說的這樣的不堪。
她抬頭望向街邊的路燈,看到一隻隻圍繞在燈火旁邊的飛蛾,感覺心中有股悲涼。飛蛾撲火呵!她是不是也會像那一隻隻的飛蛾一樣,在撲上路燈的同時,也注定早死的生命?
「你真的是這麼想嗎?」朱顏盡量維持自己聲調的正常,但是緊捉著他的手卻洩漏了她的緊張,「如果我說我愛你,那麼事情是不是會變得不同?」
唐星野僵下腳步,不敢置信的瞪著已然放開他手臂的她,四道交著的目光,閃過千萬種不同的情緒。
就這麼過了將近十分鐘,朱顏率先的回過神來,繼續說道:「我愛你,一直都愛你,六年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她再也等不及的宣示著自己的愛意,明明家已近在咫尺,可是卻因為受不了唐星野冷漠的對待,而提早宣示她從傍晚便一直躍動在心胸的一句話。
「我知道你很在意六年前發生的事,我也很願意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在他面無表情的盯視下,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但是我必須告訴你的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你!」
「朱顏,這……」唐星野愣住了,突如其來的話語,讓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有一個空間好好的想一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先回家等你,如果你願意相信、願意聽我說,那麼我會一直在那裡。」說完,朱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便舉步快速的往近在咫尺的家走去,她一直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因為她只知道該做的她都做了,惟今之計只能等,等待他對他們之間下一個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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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然不覺時間過的飛快,她自黑夜坐到天明,再坐到潔白的陽光不住的揮灑在自己的週遭。
一根煙熄了再點一根,在煙霧瀰漫的辦公室裡,唐星野不斷的思考著,到底自己該怎麼做。
該回去嗎?渴望知道真相的心迷惑了,一切的事情在此刻看來是那麼的荒謬而不可信,在他幾乎認定朱顏的委曲求全只是為了陸正平時,她的一句愛意卻打破所有的平靜,引發一陣驚天狂潮。
信或不信?他問著自己。忘或不忘?他再問,十幾個鐘頭就在這樣的問題中度過。
唐星野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像是這樣就可以讓所有的問題遠去似的。在煙霧中他彷彿看到朱顏最後那深深的一瞥,目光之中的愛意和不安是多麼的具有說服力啊!
心中不斷的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他,要他回去別墅一趟,而他竟也想要相信他們之間或許有一個未來,於是他不再沉默,霍地起身抄起已經不再平整的西裝外套往門外走去。
無視於員工對他邋遢外表的驚訝聲音,他的念頭只有一個,那就是回去搞清楚這一切的事情,心想,與其在這邊苦思良方,還不如聽聽看朱顏要說的是什麼,或許會為他理出一個頭緒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