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謹曄握了握她冰冷的小手。
她竟然在發抖,向來無畏無懼的她竟然也緊張得發抖,是否是因為離幸福太近,才讓她害怕會失去?伶兒下意識地偎向謹曄。
你得不到幸福的,你的人生注定是場悲劇。一個冰冷的聲音不期然由她心中竄起,但不是她的,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伶兒一怔,抬起頭四處尋找聲音來源。
「怎麼了?」謹曄察覺出她的異樣。
「沒事!」是她太多心了吧!伶兒將注意力轉回樓下滿滿的賓客,這下不止頭皮發麻,連雞皮瘩疙都起了滿身。她是真的怕面對人群,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一下子要她面對一大群人,她還真有點腳軟。
「我們可不可以別下樓?」伶兒壓低聲音問謹曄。
「別擔心,他們都是好人,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就是因為他們都是好人,她才怕!對那些對她有惡意的人,她能輕易面對,反正只要她的西洋劍一指,沒什麼不能「溝通」的,但她總不能拿劍指著這群來參加她訂婚宴的賓客吧!
坦白說,謹曄看見那一大夥人,也有股想逃跑的衝動,一到這種場合,什麼怪問題統統出籠,不僅葷素不拘,還百無禁忌,偏偏他臉皮又薄,免不了要被人取笑一整晚,想想還是別下去好了,就算青梅事後發飆還是比下樓接受幾百個人「嚴刑拷打」來得好過。
「伶兒!」
「謹曄!」
兩人極有默契地同時開口,側眼瞄了瞄樓下,「我們別下去好了。」
「青梅的好意我們心領就夠了。」
「對呀,我也是這麼想。」伶兒一手拉高鵝黃色禮服的下擺,一手勾著謹曄的手,正想溜回房裡。
可惜來不及了!
「Athina!你今天好漂亮!」以高翔為首的旭日集團成員眼尖先發現他們倆,喳喳呼呼的喧鬧聲和口哨聲更將全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倆身上。
他們現在才知道被迫上架的鴨子是何滋味,堆起十分勉強的笑容,兩人優雅緩慢地步下階梯。
「你有沒有考慮過要把高翔那個大嘴巴炒魷魚?」伶兒咬牙切齒地在謹曄耳際低語。
「我正在考慮。」謹曄認真地說。
「真的?」伶兒只是說說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叫高翔走路,謹曄這麼認真考慮,倒讓她有些良心不安。
「騙你的。」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好,你變壞了,竟然敢騙我,我不喜歡你了。」
「真的?」謹曄著急地問。
「假的。不過我還是喜歡不會騙我的你,如果連你都會騙我,我不知道還能相信什麼。」
「我發誓我永遠都不會再騙你。」謹曄慎重地在她掌心畫上十字起誓。
「伶兒……」謹曄的表情在看見樓梯口數十位笑意盈盈的美麗佳人後忽然轉為凝重。
「什麼事?」伶兒不解他的語氣為何突然像在交代遺囑似的。
「等我擺脫高翔他們之後,再去救你。」
「救我?!為什麼要救我?」伶兒的疑問尚未獲得解答,她和謹曄立刻被一擁而上的兩批人馬分隔開了。
兩分鐘後伶兒終於明白謹曄話中的意思。
老天!這群女人真是可怕!她們自稱是謹曄的「姊妹淘」,為了要保障她們的好「姊妹」的終生幸福,一定要問一些例行性的問題。
所謂例行性的問題,第一個就是──
「你怎麼把謹曄拐上床的?」
等等!她是女方吶!她把他拐上床,這……好吧!真的是她誘拐他上床沒錯,但她們怎麼就這麼篤定謹曄是被動的那一方?
「因為謹曄在我們姊妹之中就是最容易被吃定的一個。」有人回答了她的疑惑。
「你是把他綁起來逼他就範,還是用藥?」另外一位長髮美女提供了參考答案。
伶兒不自在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瞪大明眸靜候答案的幾十位大美人,才低聲說:「用藥。」
「嘖、嘖、嘖,這招不太好哦!」負責發問的佳麗大筆一揮,在問卷的第一欄上評了個「中下」。
「好了,那第二個問題……」
「等一下!」看她們的樣子似乎真是謹曄的「姊妹淘」沒錯,可是這不會很怪異嗎?一個大男人跟一群大美女當姊妹。
「你們不知道謹曄是男的嗎?」這是伶兒惟一能想到的解釋。
「知道啊!」
「可是他長得太漂亮了,又太溫柔了。」
「所以常常忘記他是男的。」
「對了,你們記不記得上次我們開睡衣派對,結果大家都忘了他是男的,全穿了性感睡衣來,那一整晚他臉紅得跟個番茄一樣。」
「對啊,那次好好笑……」
諸位大美女聊起往事,一時興起竟把伶兒給忘了。
伶兒見機不可失,喃喃說了聲:「我先告退了。」趕緊逃離現場。
待她逃開了,卻見謹曄還困在旭日集團成員的人牆中,動彈不得。
「呆子,都自顧不暇了,還說要救我。」伶兒又氣又好笑,連忙穿過人牆解救早已羞紅了一張俊臉的謹曄。
「Athina,你今天……」高翔原想說些讚美的話,一見到伶兒慍怒的臉色,緊急自動消音。
伶兒故意鐵青著臉,不發一語,拉了謹曄就走。
不止旭日集團的成員全嚇得不敢說話,眼睜睜看伶兒把謹曄帶走,連謹曄也被伶兒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大跳,以為誰欺負了她。
「伶兒,你怎麼了?」謹曄擔心地問。
伶兒覷他一眼,隨後綻開了笑顏,「呆子,不這麼嚇他們,他們哪有那麼容易放你走!」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拉起他的手,提高裙擺,說:「跑!他們快發現我們不見了。」
兩人一直跑到外庭的荷花池才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
「你猜他們什麼時候會找到我們?」謹曄淘氣地笑問道,體貼地替伶兒輕拭去額際的汗。
「最好不要太早,你的那群「姊妹淘」有點可怕!」伶兒至今仍心有餘悸。
「她們其實沒惡意,只是愛玩了點。」謹曄拉著伶兒在荷花池池緣坐下,「你的手借我一下。」
「高翔他們又說了什麼話讓你的臉紅成這樣?」伶兒十分習慣地將手覆上他火燙的雙頰替他降溫。
「有顏色的笑話。」他說,臉上的紅潮又增添了幾分。
「你聽得懂?」伶兒可不相信他的功力有深厚到這地步。
「他們都笑完了才解釋給我聽。」他的表情是一逕的無辜、純潔。
「你懂了?」
謹曄羞赧地搖搖頭,「不懂。」
伶兒這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又聽不懂,為什麼會臉紅?」
謹曄的臉色現在已經不是通紅可以形容的了,幾乎要冒起煙了。
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高翔他們合送給他的禮物,拿給伶兒,「他們叫我今天晚上用這個。」
那群色傢伙!伶兒不用看也知道這一小盒東西準是「保」字開頭,「套」字結尾的。就專門會欺負老實人!
伶兒看也沒看就把禮物塞回謹曄的口袋中,只不過她附帶問了一句話:「你今天晚上打算要用嗎?」
「我……我……」謹曄直結巴,真被她嚇的!這世上還真難找到不欺負老實人的人了!「我……我那天真的沒感覺,所以我……我想……」老實人有時也是會出人意料的。
「你想怎麼樣?」伶兒壞壞地追問,媚眼直勾勾地瞅著他,半帶挑逗。
「我想……」他避開她勾魂奪魄的注視,目光下移到她粉嫩的唇瓣,「吻你!」沒有半點遲疑,他低頭攫獲了她的紅唇。
直到兩人都快沒氣了,他才戀戀不捨地移開唇。
「我很遺憾那天我沒能控制住自己。」他輕喘著在她耳畔低語,「可是我希望把最美的感覺留到我們的新婚夜。」
「你會氣我對你下藥嗎?」
「我是氣你離開我。隔天早上我發現你走了之後,我幾乎要瘋了,答應我,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謹曄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我答應你,從今天起我要纏你纏到你煩死為止。」伶兒難得俏皮地笑說。
千萬別說你做不到的承諾!你的命已經不是你的了!冰冷的聲音再次在伶兒心底響起。
誰!到底是誰?伶兒並不認為這聲音是她自己心理作祟。她警戒地快速視察了四周。
「好呀!原來你們兩個主角躲在這裡談情說愛。」左青梅帶著兩、三百名賓客將他們倆團團圍住,打算把派對移到這兒辦。
「你們打算怎麼罰他們啊?」
「熱吻!熱吻!熱吻!」眾人鼓噪了起來。
謹曄應觀眾要求輕仰起伶兒的下巴,印下一吻,但在那一時間,他順著伶兒專注的目光望去,看見黑暗處一雙綠眸精光閃爍。
那是狼的眼神,表示鎖定獵物!
隔天,暫住白荷山莊的三人同時決定要提早離開,耿煌煜是因為收到法國來的一通緊急電話,而決定中止他的「療傷休假」;但對謹曄堅持要提早回美國的原因,左青梅和柏羿文夫妻倆就無法理解了。
「伶兒,你們真的不必急著回美國,多住些日子嘛!」左青梅還惦著伶兒教她騎哈雷機車,目的未達成前自然是不肯放她走。
「謹曄說美國有事要處理,今天一定要回去。」伶兒勉強擠出一抹微弱的笑容,顯得有些精神不濟。
她昨夜幾乎一夜未眠,那雙詭異的綠眸就像是擺脫不掉的夢魘般無時無刻不在她眼前浮現。
如果她的幸福真的如此短暫,她認了,她投降了,她已經無力再和命運拚鬥了。若他給的生命,他決定要回去,那就拿走吧!在生與死之間掙扎了這麼多年,她真的好累、好累,如今她唯一捨不得的只有謹曄,她今生僅有的幸福。
「你在想什麼?」謹曄搭住伶兒的肩,將她拉進自己懷中,低語,「別胡思亂想,你只要想著我們的婚禮要怎麼舉行就行了。」
「那我可不可以想像我們第一個小Baby的長相?」伶兒藏住心事,甜甜地笑問。
「好吧!只能想婚禮跟Baby。」謹曄提起行李朝柏羿文和左青梅揮手道別,扶著伶兒坐進柏羿文安排送他們去機場的轎車。
「謹曄,等一下,我跟你們一起走。」耿煌煜帶著簡單的行李跟上他們。
「謹曄,我想在離開台灣前先去墓園看看小弟。」
謹曄望向耿煌煜,徵求他的同意。
耿煌煜聳了聳肩,「我無所謂,不差那一點時間。」
謹曄其實是希望他拒絕的,自從昨夜見到那雙透著邪惡的綠眸,他的不安便不斷擴大,如果那人真是要殺伶兒的殺手,空曠的墓園不啻是最好的機會。
「伶兒,我……」
伶兒沒讓他說完,「我答應小弟要陪他過十五歲生日的,我不想失信。」
謹曄猶豫了半晌,才勉強答應。
「你看你,才叫我別胡思亂想,你自己又多心了。」伶兒伸手撫平他糾結的眉宇,「只不過去墓園看看小弟,能發生什麼事!」
是啊!能發生什麼事!但他的心中卻是如此忐忑難安!
車子在墓園外停下,一下車,謹曄便亦步亦趨地緊跟著伶兒。
「喂,你們一定要黏那麼緊嗎?故意刺激我這個失戀男人哦!」耿煌煜打趣道。
不意,一個神色匆匆的黑衣男子正好與他錯肩擦撞,讓他踉蹌了半步。
「對不起!」黑衣男子急忙扶住耿煌煜,抬起頭道了聲歉,便又匆匆離去。
耿煌煜若有所思地回頭張望那黑衣男子一會兒,便回過頭跟上謹曄和伶兒。
「謹曄,那男人的眼睛竟然是綠色的!」
謹曄和伶兒聞言同時一怔。
耿煌煜並沒有忽略他們這個微小的反應,立刻警醒了起來。
一直到忻家三口的墓地前,不再有人開口說話。
伶兒看也不看便越過忻正豐與夏和楓的墓地,直走到位於角落的第三座墳。
「小弟,姊姊來看你了。」伶兒在墓碑前蹲下身,對著碑上的黑白照片低語。
「我還帶了你未來的姊夫來看你哦!看見我身邊這個又高又帥的大哥哥了嗎?如果我們結婚,他就是你的姊夫了哦!不過……」伶兒將聲音壓得更低,不讓謹曄聽見,「不會有婚禮了,姊姊就快去陪你了,你高不高興?」
伶兒笑了笑,拿出手提袋裡的機車模型,「小弟,「烈火」已經被姊姊撞壞了,這是我的新車──「火焰」的模型,很漂亮吧!不過你才十五歲還不能騎,得等到十八歲才能騎喔!」
「伶兒。」謹曄輕出聲,「可以走了嗎?」
「再等一下!」伶兒用手擦乾淨照片上的灰塵,「小弟,姊姊要走了!姊姊對不起你,沒辦法替你報仇,你能原諒姊姊嗎?姊姊真的盡力了。」
「伶兒──」謹曄的不安愈形明顯,忍不住催促她。
「小弟,姊姊真的要走了,再見。」伶兒站起身,勾住謹曄的手。
走了幾步,伶兒又想起手提袋中還有要給小弟的東西,便鬆開謹曄的手,往回跑。
「伶兒!」
語音猶未結束,一顆子彈穿透過伶兒左胸。
「伶兒!」謹曄嘶聲狂吼,伸手一撈,及時抱住伶兒癱軟下墜的身軀。
「謹曄……」伶兒勉強舉起手輕撫他的臉頰,「別救我!忘了我!」言未盡,手已無力垂下。
如果注定一世得不到幸福,那麼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能死在他懷裡,這就夠了!
「伶兒──」謹曄心如刀割,淚水無意識地滑落眼眶,他不斷撫她微溫的臉頰,啞聲低喊,「你答應過我不離開我的!老天!你答應過的!我不准你丟下我一個人,聽見了沒有?你聽見了沒有?」
「謹曄,快送伶兒去醫院!你別慌,她不會有事的!」耿煌煜趕緊提醒他。
「對!醫院!」謹曄打橫抱起伶兒,跑向車子。
「伶兒,你絕對不准有事!我不准、我不准……」
老天!伶兒,我不准你拋下我一個人!你答應我的!謹曄心急如焚地在急診室外來回踱步,心中不斷低喊。
伶兒送入急診室不過二十分鐘,對謹曄來說卻恍如隔世,等待的滋味是如此難嘗,好幾次他幾乎要衝進去守著她,都虧有耿煌煜拉住他。
「謹曄,你冷靜一點,伶兒生命力很強,她撐得過去的。」
護曄頹然倒向走廊上的椅子,用力搓揉著繃緊的臉頰,「她竟然要我別救她,要我忘了她!她怎麼能對我做出這種要求?她怎麼能?」
急診室的門被推開,負責急救的醫生走出急診室。
「請問誰是病人的親人?」
「我是!」謹曄趕忙迎上前。
「病人的傷勢算是暫時控制住了,但是還沒有度過危險期,那顆子彈雖然沒有射中心臟,不過因為失血過多,情況並不樂觀。由於病人的血型十分少見,我們已經聯絡各大醫院和捐血中心的血庫,可惜都找不到RH陰性O型的血液,所以……」
謹曄不等醫生說完,便發狂似地衝出醫院,耿煌煜根本來不及阻止他。
「謹曄,你要去哪兒?」
謹曄幾乎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全心只有一個念頭:有個人能救伶兒!只有他的血才能救伶兒!
伶兒,你要等我!你千萬要等我!
我做了什麼?我究竟做了什麼?難道我真把靈魂賣給了撒旦?!忻正群呆望著自己殷紅的血液源源注入伶兒體內,無法相信自己的愚蠢。他向上天求了一輩子的孩子原來一直在他身旁,而他竟差點殺了她。
伶兒,我的女兒啊!原來你憎恨的就是我給你的這個生命,憎惡與我流著相同的血液。
護士拔起再次裝滿五百西西血液的血袋,替忻正群包紮好。
「護士,你確定只要這些血就夠了嗎?」忻正群的目光移向伶兒依舊蒼白的臉色,不確定地問。
「夠了。忻先生,你已經抽了一千西西的血,不能再抽了。」護士說。
「如果不夠,我還可以。」忻正群捲起另一邊的衣袖,雙手卻已經開始發冷顫抖。
「真的夠了。忻先生,你先躺下來休息一下,你的愛心一定可以救回這位小姐的生命。」護士細心地替他蓋上薄被。
「她是我的女兒!」忻正群突然滿足地笑說,「你看她,她跟她媽咪一樣漂亮。」
「她有這麼愛她的爸爸,她一定會好好活著的。忻先生,你別擔心。」
一雙詭異的綠眸驀然自他腦中浮現,不,他不會放過伶兒的。忻正群強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下床。
「忻先生,你要去哪兒?」護士連忙扶著他。
忻正群輕推開護士,「我有事。」
「可是你現在太虛弱了,最好先休息一下。」
「沒關係,我撐得住。」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不過才到走廊便不支倒地。
「忻先生,怎麼躺在地上?怕熱嗎?」一雙冰冷的手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這森冷的聲音!忻正群猛一抬頭,一雙詭異駭人的綠眸映入眼簾。
「你真是太多事了!要她死的人可是你,你又何必費事把她救活。」綠眸的主人一派悠閒地說。
「我要撤消這件Case,匯入你戶頭的錢我不會要回來,我只要她活著。」
翡綠色的眼眸瞬間轉成冰冷的淺綠色,「血狼」揚起一抹無笑意的笑,「我接的Case不可能取消,就算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也一樣。」
「你一開始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兒!」忻正群不是懷疑,而是指控。
「這就是我接你這件Case的原因。老爸殺女兒──嘖、嘖!真是有趣極了!不論誰死都是人倫慘劇!」「血狼」咧嘴笑得極開心。
「你根本不是人!你是鬼!」忻正群被他的言論驚駭住。
「彼此!彼此!忻正豐一家三口不也是死在你手上,我們算是同道中人。」
是啊!忻正群,你又與他何異?你滿手的血腥,不止殺了自己的親大哥、親侄子、深愛的女人,連親生女兒也不放過,你這一生的罪惡要如何才洗得清?
「是不是只要我肯用我的命換伶兒的命,你就肯放過她?」
「血狼」輕撫著指上的血紅色瑪瑙戒,「當然,如果沒有人在人間痛苦,那悲劇還有什麼意思呢!」
「好!我換!」
「伶兒現在怎麼樣了?」左青梅在接到耿煌煜的通知後,立刻偕同柏羿文匆匆趕來。
「傷勢算是控制住了,不過現在還在昏迷當中,謹曄在房裡陪她。」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們不是要回美國了!」左青梅實在無法相信早上還活蹦亂跳的人,這一刻竟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謹曄還好吧?」柏羿文最擔心的是謹曄無法接受,當年萱萱就是被流彈射中死在他懷裡。
耿煌煜表情凝重地搖頭歎道:「不好,比萱萱死的時候更糟,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病房裡靜得聽不見半點聲音,謹曄坐在床沿低頭凝望著伶兒,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怕吵醒了她。
「謹曄。」左青梅輕喊。
他沒有回頭、沒有反應,就像座無生命的雕像,只專注地注視著同一個方向。
「謹曄。」她不死心,又喚了他一聲。
「沒有用的,現在的他什麼也聽不見。」柏羿文揚手阻止妻子的第三次嘗試。
人怎麼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變得憔悴?柏羿文夫妻倆在一旁也忍不住為他們感到心酸。
良久,謹曄茫然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
「伶兒──」他的手覆上她依舊蒼白的臉頰,以無比輕柔的語調說著,「你還不想醒嗎?我們的飛機已經快趕不上了,媽咪還在美國等我們回去舉行婚禮呢!對了,我們還沒討論過以後房子要怎麼佈置,你覺得我們該拿哪個房間當新房?如果用你的房間就不用裝新窗簾了,不過床可能要換張大一點的……」
「謹曄。」左青梅聞言一陣鼻酸。
「噓──讓他說。」柏羿文示意妻子噤聲。
「我們也還沒討論過以後要先生兒子,還是先生女兒,我覺得要先生個兒子,以後才能保護他的妹妹,不過其實先生兒子還是女兒都沒關係,有我保護你們,你們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
他用手輕撥伶兒額際垂落的髮絲,「伶兒,你相信我們會一輩子幸福嗎?我確信我們會幸福的,記不記得我說過「一個人寂寞,兩個人相守」?我們現在是兩個人了,應該能相守一生了,可是在那之前……」
謹曄的聲音有些顫抖哽咽,「可是在那之前,你要先醒過來啊!你醒來看看我!你為什麼不醒來看看我?我知道你背負著那些仇恨,背得好累、好辛苦,為什麼不分一些讓我替你承擔?
「你知道我多麼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嗎?當你的內心備受煎熬,我卻無力替你減少一絲痛楚時,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我曾經以為我的愛能治癒你心中的傷口,但我現在才發現我的愛仍不夠多,你來告訴我怎樣才足夠,怎樣才能讓你不再疼痛,沒關係,我全部都給你。」他眼中滑落一滴滾燙的淚水,跌碎在伶兒頰上,「只要你肯醒來。」
「只要你肯醒來就好。」他以手指抹去那滴淚,但卻像永遠抹不乾似的,一滴淚竟濕了她兩眼。
「話可是你說的哦!」伶兒吃力地開口說道,聲音粗嘎沙啞連她自己聽了都忍不住皺眉,「以後可不能後悔!」
謹曄見她終於醒來,興奮得差點抱她起來旋轉。
「小心她的傷口!」在旁的兩人及時出聲警告。
謹曄緊急煞住雙手的動作。
「感謝老天!伶兒,你總算沒事了。」他長歎了一口氣。
「不對,要感謝我自己。我不止血型罕見,連心臟擺放的位置都跟人家不一樣。」伶兒拉過謹曄的手貼在自己右側胸口上,讓他感覺心臟的律動,「我的心臟在右邊,不在左邊。」
「不對,要感謝我們。」一旁夫妻檔不甘寂寞地大放厥辭。
「為什麼?」這與他們何干了?
「因為謹曄在說那些肉麻兮兮的話時,我們沒當場吐出來破壞氣氛,所以伶兒會醒啊!」夫妻倆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而已。
「我感謝世上所有的一切,因為我有你。」謹曄握住伶兒的手,看著她的眼,心中滿是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