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此言美矣,能知未來事是人們的渴望,即使知道改變不了未來的命運。」一位年逾三十的男子站在她身後,他渾身上下充滿了書卷氣,眉眼深沉,沖淡了他刻意造作出的灑脫。
「如果預先知情卻無力改變,又何必知道呢?」司徒虹吟懷中揣著小懷爐,難掩內心的淒愴不安,她的萬縷柔情全繫在日尚行身上,她將來會如何,她不在乎,他的榮辱禍福,才是她的一切。
「先知之所以存在,是上天的旨意,人只能接受,無法拒絕,如同姑娘的預知能力般,上天為何要施予這項能力,何時又要收回去,人是無法理解的。」許志杉狀似若有所思。
前幾天,許志杉主動上門,只求暫住,順便化緣,無巧不巧的,司徒虹吟正悶得發慌,親自招待這位不速之客,兩人相談之下,她發覺他是個先知,遂留他住下。
「可是我已經失去預知能力了。」她愁眉漸鎖。
「恕在下冒昧,姑娘的預知能力恐未消失,只是被外界蒙蔽了。」不信任,將成為她和日尚行之間的致命傷,許志杉暗笑在心。
蒙蔽?司徒虹吟的盾尖拱成一座小山,喃喃出口語道:「是這樣嗎?我沒有能力識逐自身的命運,但我很清楚我的預知能力消失了,我所知道的事只到……」她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事實上,從與日尚行同床共枕開始,她的預知能力就消失了,她沒辦法知道天下事,也不知道將來到底會如何?造化弄人,上天卻給她開個玩笑,她此生最關切的事,她卻無法預知。
許志杉若有深意的道:「這座莊院豪華富麗,可是主人卻相當寂寞。」
「何以見得?」背後一個冷冽卻低沉的嗓音道。
這聲音?司徒虹吟回過頭,「夫君。」丟開懷爐,她忙不迭地飛身撲進他懷裡。知道他忙,所以不去打擾他,沒想到,他還是放下一切來找她了。
「我有何寂寞?我倒要仔細聽聽閣下的高見。」日尚行反手將自己肩上的輕裘披在她的身上,再將懷爐塞回她懷中,動作十分輕柔,但目光卻犀利的擺在許志杉身上,內心隱隱有股不祥之感。
他會讀心術,許志杉收斂心神,滿臉堆笑。「你一定是日莊主,在下許志杉。」
「哦,那位先知嘛!聽總管說你已在莊裡待了幾天,如有招待不周之處!諸多見諒。」日尚行不喜歡他。嚴格說來,日尚行幾乎不喜歡所有人,只有少數幾位能讓他敞開心懷對待的人除外,至於眼前這位許志杉,則帶給他沉重的威脅感。
「莊裡的人待我很好,司徒姑娘也相當親切。」許志杉察言觀色,人人都說「夜魅」難以對付,他看不然,喜怒哀樂猶如線條般般明顯。
「她即將嫁我為妻。」如有妄想,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恭喜兩位。」許志杉斜眼別見司徒虹吟喜不自勝的嬌美模樣?心裡已經有了底。
「我很願意留許兄住下,不過,我斷日山莊有個禁忌,還望許兄牢記。」日尚行抿直了嘴,十分克制地瞪向他。
「願聞其詳。」
「我痛恨怪力亂神,尤其是鬼怪之說,我不管你是先知或是什麼的,別讓我聽到這些,懂嗎?」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司徒虹吟知道他痛恨鬼怪之說誤了他的前半生,也知道他心中與她一般,也畏懼將來,只是他選擇漠視。
「我會謹記在心,」許志杉忽地再進良言,「先知能通曉人鬼仙三界,莊主如願在下略盡一番棉力,儘管開口。」
日尚行哼嗤一聲,「我不相信所謂的先知。」
「那在下不打擾兩位了。」許志杉悠悠步下涼亭,徹底忽略背後追隨的殺人目光。「夜魅」的缺點,他已一目瞭然,復仇將指日可待。
日尚行凝視著許志杉的背影,「他不懷好意,以後離他遠一點。」
「總不能趕人走吧!快過年了,他一個人在外流浪,挺可憐的。」司徒虹吟柔柔地撒嬌,不信夫君真打算把他丟出去。
「你的心腸太好了。」他歎口氣,在她頰上啄吻著,「只可惜我心如蛇蠍,見不得世人幸福美滿。」似真似假的出自嘲。
「你又來了!」司徒虹吟瞪了他一眼,「不過,許公子的言談舉止溫文有禮,說出來的話也都頗有根據,我想……」
「你什麼也不用想,我不會同意的。」世人要怎麼看他,都無所謂,他只希望與她白首偕老。莫非,她仍在意那回事?
「虹吟,莫非你仍惦記著我是鬼魅的事?」她的一字一句,皆牽動他的思緒,問出口的語氣輕顫不已,完全失去平日的篤定與淡漠。
「不是,我心意早定,無論你是什麼,我都跟定你了。」她癡癡的凝望著他的俊容,低聲呢喃,「別忘了,是我先喜歡上你的,我永遠不離開你,除非你不要我!」
他倏地閉上酸澀的雙眼,這一陣子齊州、陝北、山西的來回奔波,商賈世俗的爾虞我詐,痛恨世人卻不得不虛以委蛇的應付,因為她的一番話,所有的辛苦都變成值得的。
「可是你為何……」他不僅,既然不在意他是鬼魅,為何與世人一般見識,信那鬼怪之說,命運之數?
「夫君,你還曾記得你我初識時,我曾告訴過你,我從小便擁有預知能力?」司徒虹吟咬著紅唇,悄悄摒返身旁服侍的奴僕。
「記得。」他愛上她就愛上了,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她的容貌,只因她就是她,不帶任何條件,沒有任何理由。
「我曾經作了一個預知夢,夢中有你,而且顯示我們的命運是糾結在一起的,」她蹙著眉峰,深怕他難以接受,「是真的!批命論術者通常不知自己的命運,我向來也不能參透自己的命數,那個夢依稀是個警示,又彷彿是未來將發生的事,說真的,我對那個夢感到不安。」
他沉吟的望著她好半晌,「傻女孩,那個夢不是告訴你我們終究會在一起,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打從在華山與那世外奇人一別之後,日尚行他便相信了,如果七年內,無法找到先知斷言他的來歷,他這輩子將無法得到幸福等等,但那全都是屁話,只等農曆年一過,七年之期更已屆滿,至今他仍未尋獲先知,但那又如何?他有她,他們即將在三個月後,春暖花開之際成親,他的事業穩固,齊州城的人奉他為首富巨賈,他的未來一片平順,他的幸福就在眼前,奇人的話不足以放在心上。
「可是,我覺得那個夢給我的感覺好悲哀、好沉重,我又無力排解,所以……」她抬起可憐兮兮的小臉,嘟著紅唇道:「我瞧許公子人不壞,我們聽聽他怎麼說好不好?」
他緩緩搖頭,「我想明白的事,世間不會有人能解。」因為那是個連他窮極全部心力都無法查知的事。
拗不過她,日尚行悶悶的抱起她的嬌軀,讓心情好過一些,才悠悠談起。
「據說,我小時候是個棄嬰,後來被爹娘撿回去扶養,對於這些我其實都沒有印象。腦中記得的,都是爹娘疼我、寵我的回憶?家裡生活並不富裕,但只要過得去,爹娘便讓我讀書識字,將來好光大祖宗,出人頭地。」
司徒虹吟直覺的回抱著他,人與人肌膚相親帶有無比的魔力,就如同回到母親懷抱中一般的溫暖、安全。她會這麼做,是因為他的聲音平板、空洞,用如此淡漠彷彿在談論他人般的口吻敘述自己的過去,她可以體會到他的心此刻有多痛。
「如果那晚不發生那件事,我可能會循著十年寒窗求取功名的路,一步步往高處爬,然後娶個賢慧的妻子,奉養雙親,直到終老。」他冷著俊臉,眼神變得幽暗,不管他回想多少次,他都不免有恨。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熄燈了,因為隔天一早要到鄰村求學,那是我第一次上私塾,爹要我早早入睡,隔天上學千萬不能遲到,我既興奮又期待的入睡。」
「半夜,我突然醒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身上都是血,卻沒有傷口,我害怕的驚叫,接著,村人都趕來了,並發現隔壁鄰居王義一家皆死於非命,他們全認定我就是兇手。」回憶這事令他疲憊,但他願意講出來讓她知道。
司徒虹吟渾身發顫,不是因為亭外飛起的白色雪花,而是因為他聲音裡濃郁得化不開的哀愁。
「我無法肯定王義一家被殺的事到底是不是我做的,但殺死石威,我一點也不後悔,因為是他先動手殺我爹娘,只是我一直掛心到底是誰殺死主義一家,若真是我殺的,我會痛苦一輩子,所以,從斷魂崖返回人世,我尋遍奇聞軼事,並且試著運用自己特殊的能力,想找出能知道當時事情真相的辦法,但始終沒能解開那個謎。」
天下之大,他遇到的能人異土不知有多少、但他們都無法幫助他,要預知三界的過去未來,畢竟只有神才能辦到。
「這些年來,我已經放棄了。石威的死,讓我親眼見到自己失控的模樣,如果照這樣推想,王義一家的死很可能與我脫不了關係,畢竟不為任何目的而殺人,只有鬼魅才做得出來。我死心了,只求能報仇就好,於是我回到齊州城,原本打算讓所有村民為我爹娘的慘死付出代價後自了殘生,」他輕歎,「沒想到竟遇上你,我發現復仇對我而言已經失去意義,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可以不追究一切,放棄所有仇恨,只願為你重新活過。」瘖啞的嗓音裡,字字深情。
「我愛你。」司徒虹吟的眼眶悄悄濕了,她大膽地用唇堵住他抿緊的唇。
她無法不感動,甚至在心底悄悄發下心願,如果可能,她願傾盡所有,只求一解他心頭的疑惑。
司徒虹吟認為,唯有沒有顧慮,沒有遲疑的未來,才真止的屬於他倆,不是嗎?
※ ※ ※
「阿靚,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件事你並不想讓許公子知道,卻又想他指點迷津,該如何開口?」日尚行一大早便出門了,司徒虹吟向來不過問他的行蹤,所以也不甚明白他在忙些什麼,一大早便窩在阿靚房裡,虛心求教。
「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叫做秘密,我看就甭問了吧!」阿靚懶意十足的隨口回應,兀自理首自己的草藥間。
「可是,這事對我很重要,不問不行。」司徒虹吟輕輕的搖了搖頭。
「許公子不是個先知嗎?先知者,所謂能知天下事也,你那點小秘密說不定他早就瞭然於心,所以也就不用問了。」阿靚不感興趣,留在斷日山莊的唯一好處,就是時間多,她近來迷上藥理歧黃之術,左手捧著本草綱目,右手翻著伏苓、黃芍、熟地等藥材。
「說的也是,可是先知應不會窺探他人的秘密吧!」她怎麼沒想到這點,說不定許志杉早就看穿日尚行的真正身份。
「難說,誰知道他這個先知是真先知還是假先知,」阿靚涼涼的道:「小姐,你還記得咱們以前住的那個莊子,不也有個瘋老太婆自稱是先知。」
「喂!別對人家這麼不敬。」司徒虹吟橫了她一眼,「好歹她年紀也比我們長些。」
「年紀大就可以欺負人嗎?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瘋老太婆整天找我們麻煩,說什麼我們佔卜是洩漏天機,將來必定折福減壽,一生孤苦,呸呸呸!」阿靚一提起這事就氣憤不已,「她胡說八道,我們現在可熬出頭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婆婆說的也不無道理,為人趨吉避凶本就是洩漏天機,說不定將來真的有報應在我的身上。」
「可是,有預知能力又不是你的錯。」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能預知吉凶禍福,又不保證一世平安喜樂。「所以囉,先知者比占卜算命還不可靠,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阿靚逕自下斷語,將瘋婆婆和許志杉歸為同類,誰教她對他們的印象都不好。
「先知和占卜並無不同,阿靚,有的時候,我的占卜也不是十然應驗,預知的夢更屬縹緲,這種感覺是很難向他人說的。」司徒虹吟歎息,坐方桌前雙手托腮。
「小姐,聽我的勸,既然莊主對你這麼好,最近齊州城也不再討論他是否為鬼魅的問題,你就別再追究了,我可不想看到你還未出閣,莊主就悔婚了。」阿靚苦口婆心的勸道。
司徒虹吟沮喪的趴在桌上,「有這麼明顯嗎?」
「當然啊!別說我跟著你這麼久,任誰都可以猜到你邀請許公子住下一定另有目的,萬一讓許公子猜出你想問的事,你該怎麼辦?又該如何向莊主解釋?」阿靚放下藥材,挪出一位空位擺茶具。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問他的事,我想知道的是究竟要如何打開天眼!」她重重的拍打桌面,以昭示她的決心。
正在砌茶的阿靚差點彈跳起來,「開天眼?開誰的天眼?」
「當然是我的。」這裡還有別人嗎?司徒虹吟不禁懷疑好日子讓阿靚變笨了。
「開天眼做什麼?」阿靚挑盾問道,這事非同小可,萬一開天眼會產生後遺症怎麼辦?一個有預知能力的女子,再加上一個鬼相公,將來這個斷日山莊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這就是我的事了,你別管。」她掛意的始終只有日尚行。扶養她長大的師父曾經說過,她的能力有限是因為天眼未開,如果她能設法打開自己的天眼,就能知道十年前斷魂崖邊究竟發生什麼事,讓日尚行得知事情真相,也讓當年的事真正的落幕。
那天是司徒虹吟第一次聽日尚行提起往事,他的語氣看似平淡,但她還是感覺到他心裡的遺憾與無奈。她很笨,什麼都不會,而預知能力是她唯一的長處,即使她將因此付出大大的代價,她也願意為他抹去心頭的憾恨。
「萬一許公子也不知道如何開啟天眼呢?」阿靚吐他的槽。
「這我當然也想過,天眼畢竟是神才擁有的力量,以我之力要挑戰神力,困難度或許相當高!不過,我願意一試。」還未試過,她說什麼都不會放棄的。
「既然是神的力量,許公子鐵定不知道!我看還是別問了吧!」阿靚沖了一壺好茶,芬芳四溢,乘機奉上一杯,讓始終不死心的司徒虹吟暫時歇歇口。
司徒虹吟小瞼滿是疑惑,「你好像很討厭許公子,他究竟什麼地方惹到你啦?」
被發現了,阿靚悶哼一聲,抬起下巴,「他沒什麼地方惹到我啊!我只是就事論事,何況我真的覺得他住在斷日山莊很可疑,小姐,你識人不比我多,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哦?他有什麼地方可疑?」說到底,還不是她自己邀人上門的。
「你想尋常人會挑斷日山莊寄宿嗎?又不是嫌命太長,城裡的人到處在傳莊主是鬼魅,許公子不怕嗎?」阿靚振振有辭道:「再說,先知者不是應該坐在家裡等人上門指點迷津嗎?哪有像他這樣四處奔波的。」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有兩個人跟他的情況十分相似。」司徒虹吟煞有其事,凝著小臉道。
「是什麼人?」
「你和我,我們當初來到這裡也是如此,你瞧,我們刻意挑上斷日山莊,在傭奴逃之夭夭的時候,卻義無反顧的留下,還……」
阿靚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話,「你還愛上鬼莊主!」
司徒虹吟的倩臉通紅,芙蓉般的臉頰明白的寫著深深的愛戀,「不跟你說了,老拿那事取笑人家。」
「是你要拿這事來煩我的,還好意思說!」阿靚嘖嘖有聲的道:「反正你自己小心點,光看許公子那不懷好意、太過深沉的眼睛,我就覺得他的來意並不單純,如果是善類便罷,若真應了你的夢,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喔!」
纖手捧起微燙的茶杯,司徒虹吟的心又被震了一下,敏銳的察覺到不安,她向來很信阿靚的話,因為她只有占卜與預知事情的能力,比不上阿靚的直覺與識人之能,如果許志杉真有目的,而且意圖加害日尚行的話,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因為,是她引他入門的。
※ ※ ※
三更時分,齊州城早已燈火隱滅,萬籟俱寂,更夫打著呵欠走進東大街,心想再過一條小巷就可以收工回家了。天寒地凍的,再過一旬就要過年,齊州城裡近來好熱鬧,出外的遊子大都趕回家團圓,此時,早就躺在自己家裡溫暖而熟悉的被窩裡。
更夫搓著雙手,帶著濃濃的困意走著,心早已飛奔到甜蜜的家裡,想著溫暖的炕火了。
條地,更夫的眼前一花,眨眨眼,啥影子都沒有,可是剛剛的錯覺如此明顯,他真的好像看到一個黑影子在面前急速晃過。
提高手中的燈籠,四下仔細照照,還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更夫不禁變了臉色,「不會是遇到鬼了吧?」
更夫腳下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許多。
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釋迦佛祖,諸天神佛趕快來幫幫忙,他只是個可憐的升斗小民,家有高堂妻兒,一個月也不過拿幾兩銀子,偶爾做做小好小惡的事,是好兄弟的千萬別來找他啊!
更夫愈想愈怕,平常走慣的路,今晚顯得特別的長,他不禁想著其它事分散心神,免得自己嚇死自己。
對了,城裡最氣派,落成甫滿一個月的斷日山莊又傳出喜訊,聽說那個年輕主人要在年後迎娶新娘,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據說那莊主是鬼魅,每天都會吃掉一個奴僕,所以莊裡的下人很可憐,幾乎都是被買進去的。他奶奶的,這麼可怕的主人誰敢服侍啊!
去,想點有趣的,鬼這個字已經夠嚇人的,還自個兒想個沒完。
更夫在敲自己腦袋時!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劃破黑夜,淒厲得令人戰慄。
娘啊!更夫被嚇了好大一跳,一轉過身,雙腳不斷發顫,條地,眼前又是一個黑影過去,他嚇得軟倒在地,「鬼……真是鬼!」
去還是不去?最後,責任與人性的光明面戰勝他的怯懦。他握緊燈籠,右手抓牢打更的棒子,往發出叫聲的毛子走去。
那是棟平房,大門敞開,一片漆黑之中,更夫念著佛號,一步步的挪移。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牙關相碰得咯咯聲,更夫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房子靜悄悄的,更夫推開廳門,走了進去,提高燈籠一看,還好,什麼也沒有。這是一間三房的格局,一目瞭然,更夫的膽子也因為沒見到什麼而大了些,遂往右手邊的主臥房走去。
才剛踏過門檻,更踩到一攤水,濕答答的令更夫皺起眉頭,燈籠往地下一照,哇……更夫霎時魂飛魄散,咚的一聲跌坐在門邊,嚇得爬不起來。
是血,一大攤的血,更夫鼓起勇氣將燈籠往前一擺,天啊!一具屍體倒掛在他面前,死不瞑目的與他對看,甚至那簡直不能稱為屍體,因為那宛如被刀割成數塊,支離破碎的散在客廳。
「天啊!有……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