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根本連半個生面孔都沒找著。
招雲又提起裙擺,急慌慌地奔進內廳裡,她的眼珠子溜啊溜的想找出船廠裡的老師 傅。
「大小姐,你有什麼事嗎?」廠裡一個小學徒畢恭畢敬地問著神情頗為焦慮的招雲 。
「今兒個是不是有人來廠裡問起修船的事情?」招雲急喘喘地追問著。
「是啊!」
招雲一聽,頭又開始四處張望著。「那人呢?」
「人?誰啊?!」
「就是來問修船的那些人嘛!」真笨,連個「舉一反三」都不會!
「走了呀!」
「唉呀!」招雲氣得直跺腳。「你怎麼讓他們走了呢!應該把他們留下來的嘛!」
「為什麼要留下那些過客?他們只是來買一些修船的零件,至於他們的船他們自己 的人會修啊,根本不需要我們裡面的師傅幫他們補,那留下他們要幹麼?」
「唉呀,你——你不懂啦。」招雲懶得再跟小學徒周旋,她裙擺一提小跑步地四處 找尋廠裡面的老師傅。
那小學徒被招雲問得是一頭霧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小姐找那些人要幹麼。
招雲四處兜轉,一碰到人就問他們知不知道老師傅到哪去了。
依循著眾人的指引,招雲打聽到他們船廠裡的老師傅現在正在「飛魚號」裡修補船 艙的夾層。
「劉佬?」招雲站在甲板上,低著身子往船艙裡探。
老師傅聽到小姐在叫他,一顆頭從艙板底下探出來。「小姐!你怎麼來了?!」口 吻中有一絲的關愛。
他家這主子啊,也不看看自己是名門閨女的身份,卻老像只活脫脫亂蹦的小兔子, 老是四處晃蕩。
招雲見到他開心地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步下階梯,下到船艙裡。
老師傅一看小主子提著裙擺小心地避開船艙內一些破舊的地方時,他急得土頭灰臉 地從艙底下爬出來。
他揮揮手,直趕招雲。
「我的大小姐呀,這裡又破又舊,你下來船艙裡幹什麼?待會兒你若是一個不小心 ,跌傷了哪,可要折煞小的我……」
老師傅邊叨念著,邊趕招雲上甲板,不要到這又髒又破的船艙底下來。
招雲被老師傅趕在前頭,她一邊走,還一邊回頭。「人家有事想問你嘛!」
「你有事找我,大可在上頭叫我上去,不必親自下來呀!」老師傅的眉頭因為不滿 意招雲的行為而鎖得緊緊的。
「你曉不曉得這條船已經老舊的很,這船艙內又破爛不堪,你要是——」
「我知道,我要是有什麼意外,那我就是折煞你老人家了。」招雲嘟著嘴將老師傅 的話給接下去,末了,她還直咕噥著。「我下來不過是半刻鐘的時間,你就已經念了我 兩次。」
「我念你,那是為了你好。」
這個小丫頭做什麼事都不經大腦,想做就做,也不想想她的行徑是多麼的危險,多 麼的讓人操心。
老師傅將招雲推上甲板,沒好氣地問:「我的大小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 ,要你親自到船廠裡來找我?」
「我聽說今天早上有人來問修船的事?」提到這,招雲的雙眼又顯得灼亮,十分有 精神。
「嗯,是有人來買修船零件,不過買齊了他們要的,人就走了,他們說他們船上有 修補船隻的好手,不需要我們「蘇門造船」協助。」老師傅叨念了老半天,突然想到: 「小姐為什麼問起這件事?」
「我想請他們買我們蘇家全部的船隻。」
全部?!
「一百來艘耶!小姐,你確定那三個人有這個能力買下咱們蘇家所有的船隻嗎?」
招雲撇撇嘴,白了眼道:「就是不知道,所以我才來找劉佬您商量啊!劉佬依您看 那三個人如何?他們氣不氣派?出手闊不闊?重點是——他們有沒有錢?若他們有錢、 又有能力的話,但一時半刻籌不出那麼龐大的金額,那也不打緊,咱們可以讓他們開張 銀票先欠著,不過,他們得先付十萬兩的訂金,因為我得先擺平樂王爺那個混小子的帳 ……招雲興致勃勃地說著她的計劃,完全忘了那三個人有沒有能力願不願意買她的船。
老師傅不禁搖頭歎息。
這小妮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天真了,也難怪蘇家的產業交到她手中不過是半載的時 光,這小丫頭就快弄砸了一切。
招雲看老師傅面有難色的模樣,一時之間,她臉上得意的神采全部褪盡,換上急切 的焦慮。
她的手忘情地緊鉗在老師傅的雙臂上。「劉佬,您搖頭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他們很 落魄、很沒錢,還一副窮酸的模樣?」
老師傅拍拍招雲的手背。「你別這麼著急,我沒這麼說呀!」
「可是,你一直在搖頭!」
「我搖頭是因為——」你太天真了——這話老師傅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雖然這半 年來招雲這丫頭幾乎敗光了蘇家的產業,但,那真的不是她的錯。
這丫頭已經很盡力地想要讓蘇家的產業更蓬勃,但,她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 以——蘇家的衰落,真的不該怪她。
老師傅強嚥下那些話,扯出一抹笑對招雲道:「那三個男的衣著雖不是什麼綾羅綢 緞的好衣裳,不過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看得出來他們並非普通人家。」
「真的?」招雲的眼中亮起希望之光。
「我可沒說他們很有錢哦,我只是說他們並非普通人家。」老師傅見她欣喜的表情 馬上補上這話省得她又天真地作起大夢。
「好啦,好啦,不管他們是很有錢,還是並非尋常百姓,劉佬您就快說您到底是怎 麼發現他們的不同嘛。」招雲扯扯老師傅的衣袖,直央求著,這對她來說太重要了,她 得判定這三人是否能買下所有的船隻。
老師傅拗不過招雲,只好回想起那三個男人給他的印象。「他們三個人的談吐並不 粗俗而且有深度,說話時也沒有下階層的人該有的口音;還有他們的氣勢有那種大戶人 家才有的凌厲與威嚴,那種氣勢是與生俱來的,學也學不來。」老師傅怕招雲不清楚, 還做了重點補述。
「好啦,好啦,反正他們就是長著一副很凶的模樣也就是了。」招雲開始想像即將 與她交易的人是三個青面獠牙的凶漢。
「我哪有說他們很凶?!」
這小丫頭很喜歡曲解別人話中的意思。
「是你剛剛說他們三個既有威嚴又有氣勢的耶!」
「我說他們有威嚴有氣勢,可這也不代表他們長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啊!相反的 ,那三個人因長年在海上飄泊,所以在俊美之中猶帶幾分粗獷的氣味,跟咱們南方的男 人比起來,他們更有男子模樣。」
招雲一副快暈倒的模樣。
這老師傅觀察那三個人觀察的那麼深刻,他該不會又想把三個人列為她的相公候選 人之一了吧!
招雲的眼中滿是戒備,看得老師傅是又好笑又好氣。「放心吧,我是不會打那三個 人的主意的。」
「為什麼?你既然把他們說得那麼好,為什麼沒打他們三個人的主意?」為她找個 好夫婿,是老師傅最大的樂趣,他不可能會放過任何好男人的!
「他們三個一看就是那種生性自由,不甘於被家庭束縛的人,這樣的男人好歸好, 但並非居家男人,你若真是嫁給這樣四海為家、四處飄泊的男人啊,我倒希望你不嫁的 好。」省得他都已年近七旬,還要為這丫頭猛操心。
看老師傅眉頭緊鎖的模樣,招雲在心裡直呼受不了。
老天!她不是來打聽那三個人有沒有錢的嗎?怎麼話題一轉,就變成他們適不適合 當她的夫婿來了呢?
招雲連忙挨著老師傅猛撒嬌。
「唉呀,人家想知道的是他們的經濟狀況如何,又沒打算知道他們容貌性子的好壞 ,更沒想要嫁給他們,劉佬您就別杞人憂天了啦!」招雲直央求著老師傅。「你再說說 那三個人來咱們船廠時的情況,好讓我評估一下他們的經濟狀況好不好,看他們買不買 得起咱們所有的船隻?」
「大小姐,光看外表是看不出這些人的家底的。」
「但外表可以查探個一、兩分啊。」她又去拉老師傅的衣袖了。「說啦,說啦,我 只參考,不會盡信的。」
老師傅沒轍了,他只好說出自己所觀察的。「光看他們的衣著的確是看不出來他們 家底的好壞,不過,他們買的零件都是一些大船所需的配備,所以我想他們應該若不是 大富之家,也差不到哪兒去。」
「那,他們有那個能力買咱們的船嗎?」
老師傅沒好氣地睨了招雲一眼。「大小姐當我是活神仙嗎?我怎能知曉他們有沒有 那個能力呢?」
「好啦,好啦,說不知道就好了嘛,幹麼說話淨損人呢?!」招雲嘟個小嘴巴,嬌 嗔地開口。「就知道你討厭我來煩你。」
「不是討厭你來煩我,而是——這種地方實在不是你女孩子家能來的地方。」
「不來就不來!」招雲扮個鬼臉。「你只要告訴我他們的船擱在哪,讓我去找他們 ,那我馬上走人不煩你。」
「你要去找他們!」一個女孩子家要去找那三個大男人!「不准去!你要找他們買 船的事大可派人請他們過府商量,不必親自上碼頭找他們。」
「可——他們若是不來呢?」
「不來就拉倒啊!」
他們蘇家的當家主子曾幾何時需要如此紆尊降貴地求人來著!
「不行!現在蘇家的狀況不比以前,我怎還能像從前那樣要別人來遷就蘇家!現在 我若是不去找人來買咱們的船,那——到時候我可能連蘇家大宅都得賠給樂王爺那個王 八蛋了!」蘇家的危機迫在眉睫,家敗的事實的確是容不得他們再擺高姿態了。
老師傅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他們的船應該是停泊在西郊邊野的海灣處。」
「知道了。」招雲轉身就要走。
然而,老師傅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交代道:「多帶個人去。」
「為什麼?」她一個人也可以把事情辦好的呀。
「這樣安全點。」他也好放心。
「知道了。」招雲胡亂地點個頭,隨口敷衍他。隨後,提起裙擺又匆匆忙忙地消失 在「蘇門造船」廠裡。
此刻,她急著想找出那三個人,畢竟離樂王爺交貨的期限只剩半個月,她手腳再不 快一點,她怕蘇家就要落進那個惡霸王爺的手中。
※※※
今兒個「留春院」才開店,院裡就來了三個客倌——一個虎背熊腰,一臉絡腮鬍, 顯得豪氣萬千,不拘小節。
一個是面如冠玉、斯文爾雅,要不是他的肌膚黝黑、身量頎長,大伙準以為他是一 個溫謙的公子哥。
而第三個嘛——留春院各個紅伶的眸光皆停留在最後的那個客倌身上。
在她們送往迎來的歲月裡,不論是俊美如潘安,或是貌醜如鍾馗,她們都曾接過, 可她們就從沒見過哪個客倌像這位這樣俊氣中猶帶三分的野性。
他的外表或許顯得有些溫文,但他那飛揚的眉宇卻彰顯著他的霸氣。
他有著炯炯灼亮的眼眸、筆挺削立的鼻,在他不笑時,雙唇呈出兩條平行線,那兩 瓣抿薄了的唇彰揚著他冷酷傲然的模樣。
他的眼神雖沒有溫度,但留春院裡的姑娘們卻不在乎他眼中的冰冷,全都沉迷在他 外表所散發的野性之中。
在江南一帶,俊美無儔的男人她們自是見得多,但她們可從來就沒見過俊美之中猶 帶著幾分邪氣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有點壞,卻無傷大雅,更增添了他個人的危險魅力。
姑娘們將視線緩緩地往下移,眼眸盯在他敞開的襟口上,落在他結實的褐色胸肌的 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
留春院的姑娘們各個像是犯了花癡一般,猛對天翼送秋波,看得天行與嘯風兩個人 不是滋味。
嘯風揍了天行一肩胛。
「早跟你說,我們兩個先進來,等我們倆挑好了姑娘後,再讓天翼進來……」一思 及此,他又捶了天行一個肩膀。「你偏說不用,說什麼蘇州出俊男、美女,留春院裡的 姑娘早見多了俊美無雙的男子,她們對天翼的吸引力有絕對的免疫力!你看,你看!」 恨恨的,嘯風又重重地捶了天行一下。「你看她們各個猛對天翼送秋波的模樣,這叫做 有免疫力嗎?」
天行一口氣回揍了嘯風三拳。
「我怎麼曉得蘇州姑娘的眼光自如此短淺,淨是喜歡那種悶不吭聲的悶葫蘆,對於 我們這種風趣又幽默的爺兒反而看不上眼!」
天行明裡是在說留春院的姑娘家眼光拙劣,不識貨,暗地裡卻是在損好友,美女在 懷,依舊喝他的酒、吃他的花生,一點都不把那些極盡風騷的紅伶放在心上。
奇怪,這樣的男人竟然還有這麼多女人想要!
天行的眼光往天翼的方向瞄去,只見天翼依舊不吭聲。
嘯風受不了這些紅伶盡對天翼好,他忍不住出聲:「天翼,你讓我們先選姑娘好不 好?」
省得待會兒好的都被天翼納入懷裡,讓他和天行只能看不能碰。
天翼終於將眼光移離了那一盤花生米,他看看好友,再看看四周的紅伶,她們每一 個的臉上都露出一抹嬌艷的笑,媚得令百花都要羞慚。
天翼的目光毫不留戀地移離了眾美人,他轉向好友,牽動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 容。
「給我一個好理由,讓我心甘情願地將這些美姑娘送給你們倆先享用。」他對天行 與嘯風說。
「我們是好朋友。」嘯風急急地拋給天翼一個二十幾年的事實。「還是在海面上共 患難的好兄弟。」
天翼嗤之以鼻了。
「剛剛不曉得是誰把我管某人損落得一無是處,說我是個悶葫蘆,既不懂風趣也不 懂幽默,才一轉眼間,我就又變成你們倆的至交好友啦!」
天翼丟了一顆花生米,再用嘴巴接住,他陰沉沉地笑開眼眸,不著痕跡地反擊天行 剛剛對他的奚落。
嘯風一時語塞,猛然將矛頭轉向天行。「都是你,方才奚落天翼,讓他臉上掛不住 !」
天行瞪了嘯風一眼。「你何時看他臉上掛不住來著?!」天行將他的目光投向美女 在抱的天翼。「你看他,左手抱一個,右手摟一個,這樣的風流快活叫臉上掛不住?」 若是,那他也要這樣的掛不住法。
天翼逕是笑,對好友的不滿視而不見。
他左手摟過伶倌,卻回過頭吻上右邊的紅伶的唇,與她的唇纏綿個久久之後,他才 意猶未盡地放開右邊仍嬌喘不息的美人兒。
天翼的嘴揚起一抹令人扼腕的笑。
他對兩位好友微微頷首,表示他的歉疚,他說:「倘若你們兩個不能說出個好理由 ,那麼今晚我就要包下所有願意跟我管某人的紅伶了。」天翼挑釁似的眼橫掃過好友, 只見他們兩個是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
天翼呵呵呵地大笑出聲。
他就愛看他們兩個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他們倆是活該,誰教他們一下船就淨想風花雪月的風流裡,將修「天翼號」的事全 拋給他去打理;此時他若不教他們吃吃悶氣,那先前他在「蘇門造船」裡被他們倆氣得 頭頂生煙之事,又如何消?
天翼不理會好友直瞪著他瞧,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的模樣,他雙手摟著美女,後頭 再跟著一堆紅伶,他得意地走出留春院的花廳,直入紅伶們的閣樓。
「天翼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嘯風恨恨地捶著桌子。「他竟然連一個姑娘家都不 留給我們!就算是差一點的,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那小子是在報復今兒個早上,咱們在「蘇門造船」時,將所有的事全交給了他。 」
「可是——那也不能將所有的女人全要了,一個也不留給我!」這是嘯風最氣的事 。
「算了,算了,咱們再去別家找姑娘,不就得了。」蘇州之大,妓院又不是只有留 春院一家。
「可是我打聽過了,這蘇州城就屬「留春院」的姑娘最好、酒也最醇。」這就是他 之所以恨透了天翼的原因。
「那你現在是打算在這繼續生天翼的氣,姑娘也不泡、酒也不喝了是不是?」
「不!當然不!」天翼哪有那個魅力,讓他犧牲至此!
「那就是嘍,天翼就是想讓我們倆喝不成花酒,泡不了姑娘,以懲戒我們早上對他 所做的惡質事。咱們別中天翼那壞小子的計謀,現在就去找別的姑娘。」他相信在別的 地方,少了天翼這「國色天香」,以他和嘯風的「姿色」,反而能要到比較出色的姑娘 家。
就這麼決定了,就上別家妓院去。
嘯風與天行取得相同的共識,他們是一同走出「留春院」,各自去尋他們的歡樂去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