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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一聲槍聲，殺了的，不只白芷雲一個。
世上最悲哀的事，不是你最愛的女人死了，而是你殺死了你最愛的女人。
白芷雲太陽穴上致命的傷口，無疑是他造成的。
他執戀了三十五年的女人，已經離開了他。
龍浩澈沒有哭，由白芷雲在他面前開槍自殺，到現在白芷雲的火葬儀式完結了，他都沒有哭過，他甚至在笑，像以往一樣，笑得好溫柔好溫柔。
「月子，怎麼了？我看上去像有事嗎？」龍浩澈拍拍月子的頭，想拍掉她憂心的表情。
就是不像，就是太平靜，她才害怕。三島月子歎息。
龍浩澈看著她，看了足有三十秒，才道：〔我欠你太多太多……最起碼，我不應該讓你學會歎息。」
「沒有的事。」三島月子搖頭，硬擠出一個微笑。
白芷雲死了，哥哥一定很傷心，他太愛太愛地，根本不可能不愛。
她一直覺得白芷雲會死，甚至是龍余死時，她也會死，可是她沒有，她活了下來，拖到現在才〔肯〕死。
她有時會覺得，白芷雲是故意不死，她知道是浩澈哥哥殺了她的丈夫，所以她就活在世上，讓他得不到她，使他痛苦；後來她被強暴，讓一切沒有了意義，於是她就自殺。
她以為，白芷雲會死得轟轟烈烈，而不是這樣子自殺，那樣的女人不可能就這樣離世的。她甚至忍不住，在白芷雲火葬前，問那已無生命的身體：「你是活著的吧？你只是氣哥哥，所以你不肯醒來，是不是？」
當時，是龍浩澈拉開她的。
「放心……」龍浩澈把三島月子擁進懷裡，輕聲說：「我真的沒事了，月子，我任性了太多年了……抱歉，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不可能……這怎會是龍浩澈說的話？
她一直伴著他，走過每一段深愛白芷雲的路，所以她知道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他不可能自那段執戀中清醒的。
如果他現在像以往一樣，抱著她來訴苦，她會覺得他正常一點。
可是一抬頭，她就完全震住，他的眼神……
「月子？」龍浩澈感到她的僵硬，便柔聲詢問。
「浩澈哥哥……你……會不會繼承龍家？」月子不知道自己在顫抖，連臉色也變了。
十五年前，她見到剛失去丈夫的白芷雲，就是以這種眼神逼她喝下那有毒的酒。
「會。」龍浩澈微笑著點頭。
白芷雲可以說是因他而死，所以龍易說，就當是他殺的，把龍家的遺產全都給了他，現在那些無聊的手續一弄好，龍家，就是他的。
「如果……我希望你不繼承呢？〕三島月子問得好輕。
龍浩澈輕聲歎息、沒有回話，只是把自己的西裝脫下來，披到她肩上。
「外頭冷，穿著吧！」
是的，如果說唐寧是龍浩雲，三島月子就是龍浩澈。
她聰明，卻沒變質成倫子那樣，她力圖維持不變，只因知道他需要她的溫柔。
可是，到最後，白芷雲也沒選擇龍浩澈，因為，她要的，不是他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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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澈哥哥，你要的東西弄到手了。」
三島倫子的手，直直環住了坐在沙發上的龍浩澈的頸。
「謝謝。〕龍浩澈沒有拉開她，卻只是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開。
「我不放。〕三島倫子笑得很耍賴。「小時候，我們也老是這樣抱著，我、你，還有月子。〕
龍浩澈的臉上浮出了笑影，三島倫子見了，便摟得他更緊。
「可是那次之後，我和你都沒好好聊天。」她用陳述的方式說明自己的委屈，似是沒有怪責的意味，實則是嚴厲的指控。
「我每次見著你，你都是叫我工作。」
「抱歉。〕龍浩澈的視線放在三島倫子剛交給他的資料上。
「沒關係，我喜歡幫浩澈哥哥。」倫子笑得心滿意足。
白芷雲死了，哥哥也自他那濃烈的孽戀中解脫出來了，現下就是她、月子和唐寧的天下。
「那你現在幫我一個忙。」龍浩澈笑得好可親。
「好。〕她點頭。
「叫月子進來好嗎？我頭痛，想叫她幫我按摩一下。」龍浩澈毫不意外地看到倫子的臉容扭曲了一下。
「哥哥，我一樣可以幫你按摩的。〕倫子的笑容有點僵硬。
「你出去好嗎？」龍浩澈歎息。「去叫月子過來。〕
羞辱感湧了滿腔，看到他在看她做了好幾天的資料，為什麼她的性質只是工作了。
由頭到尾，她的性質只是替他工作！從來他只會在叫她工作時，才出現在她面前，每次回來看她和月子，也多是拉看月子，和月子聊天，聽月子說那些沒有深度的無聊話，要不就是教唐寧讀書，見著她，扯了不足三句就一定走，她這麼不堪嗎？
他怪不得她把他推上龍家繼承人的位置！怪不得！
他不想，她就逼他做！讓他身陷當中！
「我要留下！〕她倔強地道。
「哦。〕龍浩澈點點頭，站了起身。 「沒關係，我自己去找月子就行了，房間給你用。〕
這算什麼？！
「為什麼？我除了工作之外，就沒有別的用處嗎？」她尖銳地問著。
〔當初，」龍浩澈輕聲歎息，然後微微一笑，像在包容一個鬧脾氣的女兒，「你我相見時，你也強調自己的頭腦，不是嗎？你說，你可以幫我登上龍家繼承人的位置，忘了嗎？」
「可是——」
「我現在已經坐上這個地位了，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忙。〕他的表情依舊溫柔，卻和初見時帶看悲哀的溫柔完全不同，這種溫柔，是冷酷得讓人心寒的溫柔。「也謝謝你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和我爺爺串通，讓我好幾次也找不上芷雲，更謝謝你把我的行蹤完全告訴我爺爺。」
他知道了！
「孩子，不要太相信龍易，他的嘴巴一向不太緊。」他叫她「孩子」，就像是龍易叫任何—個後輩一樣。
世人說，龍餘生下了一對把光與暗分開的雙生子，大哥因為繼承了黑暗面而酷肖龍余，弟弟因為延續了光明面而誰也不像——可是，原來不是。
龍浩澈瘋狂到最後，竟然是像龍易！
那種笑法，驚心地和龍易一模一樣！
「總是這樣啊，我們身邊，總有一個會相信龍易，每一次也是。」龍浩澈眼光微斂，據說，他的母親就是因為沒有相信龍易，才自殺死。
「我只是……〕三島倫子咬著下唇。
「倫子，我沒有說要怪你。」龍浩澈輕輕搖頭。「你一向是我的好幫手。〕
也就是、如果沒有這層關係，他就會怪她？三島倫子不是呆子，她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在和龍易說話。
開始明白，為什麼白芷雲寧死也不愛他。
這個人根本就是另一個龍易——那個無人敢愛的男人！
「對了，我有件工作交給你，就是幫我接收貝格爾家。」
他笑得好可親。
當年是日本的三島家，現在是美國的貝格爾家……
呀，原來，所有事情是可以這樣串在一起的。龍浩澈看了看於上的資料——一份關於北韓的資料。
倫子順著他的視線，看看那份資料，然後，雙眼漸漸瞠得如銅鈐大。
北韓，一個有著先進武器但老是神神秘秘的國家，因為美國不知道如何跟北韓溝通，所以她一向為美國政府所忌諱；但她卻和中國交好，就像是由中國看守的計時炸彈一樣——
日本的三島家和美國的貝格爾家現在盡歸龍家所有，龍家已經不只在地下稱雄，還可以在地上稱霸，現在卻扯進北韓——
「浩澈哥哥！你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得到龍家不是他的目的，她當初就不該以為這是最好的報復。
不該向一個她絕對控制不了的人報復。
「我？〕龍浩澈微笑著，那種笑，仿如永恆。「沒有……
我什麼也不想幹。〕
是啊！他什麼也不想做，因為無論他怎麼做，也留不住他最愛的女人。
好怕不夠罪孽深重，好怕下不到地獄找你，所以，原諒我的任性。
你放棄這個世界，我就陪你一起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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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寧嗎？」龍浩澈沒有抬頭，繼續處理他的工作。
「是的，浩澈先生。」唐寧捧著盛滿藥物的托盤，走進書房。「先生，是時候換藥了。〕地指的是他左手上的槍傷以及右手上的刀傷。
「月子和倫子睡了嗎？」他的眼睛沒離開文件，似是無意識地問著。
「還沒有。」她搖頭。「兩位小姐擔心先生。」
「我？」龍浩澈這才把視線移向唐寧。「我沒事，寧，芷雲的事，我真的沒事了。〕
「可是倫子小姐說先生——」她把視線移向他桌上的文件。
龍浩澈輕聲歎息，一如最愛的女人未離開他之前一樣，就愛歎息。
「先生，你讓人很擔心。」話畢，唐寧的眼就掉出淚水。
龍浩澈再度歎息，像小時候每一次、把她抱進懷裡安慰她。
「先生！」唐寧卻嚇了一大跳，她記得好清楚，他曾經因為覺得地長大了，而不讓地跟在身邊，她好怕他又會……
「怎麼了？」龍浩澈有點惘然。
「你……〕她的臉一紅，想起他曾經看過自己赤裸的身體。
「寧？」龍浩澈下意識地伸手，抓住突然推開自己的孩子，然後好像想到什麼，又立刻收回手。「你是有了喜歡的人？我不知道……我剛才只是想安慰你……我……〕
芷雲也是因為喜歡了別人，才拒絕他的擁抱。
她有了喜歡的人？他是什麼意思？唐寧全身一震。
〔原來，我最忽略的，是你。〕正如龍余最忽略的、也就是龍浩雲。
唐寧的絕對忠心，總讓他覺得不必記掛她。
「他是誰？裡斯？洛克？」他說了幾個和唐寧工作上接觸得較多的人。
唐寧望著他，自他的眼睛反映中看到自己的淚掉得更快更急。
「怎麼了！我說錯話嗎？」龍浩澈拿起桌上的面紙，想幫她拭眼淚。「對不起，寧——」
「你總是這麼過分！〕唐寧的哭吼聲截斷了他的道歉。
龍浩澈完全不能反應地看看她。
寧……向他吼叫？他是不是有幻覺。
「寧，我——〕
「你說得對！你最忽略的是我！〕唐寧哭著捶打他。〔明明最先遇到你的是我，可是你最忽略的卻是我！」
什麼……意思？
龍浩澈看著懷裡的孩子，她在說什麼？
在白芷雲死後，他的世界一下子就變了天，很多湊拼不到完整的東西，卻突然找出了個所以然。
是的，三島倫子就像龍浩澄、三島月子就像龍浩澈，而他就把自己推入了白芷雲一樣的境地猶不自知。
可是，真正的龍浩澄有機會別戀他人，真正的龍浩澈也不像月子一樣可以忍受至今。
而他這個男版的白芷雲，卻和芷雲—樣，絕愛寡情，負盡天下女人，只為了心中的一個她。
可是，沒有人告訴他，龍浩雲愛白芷雲，那唐寧怎麼……
「等等，寧，我……你的意思是……我……」新舊尷尬交雜，逼紅了他的臉，就像當年無意中看到她的裸體時一樣無措。
唐寧的哭聲卻蓋過了他的辯解聲，他第一次見到她哭成這樣。
自己一手一腳養大的孩子鍾情自己……他真的沒想過會這樣。
「你就是這樣過分！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唐寧尖銳地指控，「倫子小姐喜歡你，月子小姐極愛你，你也不知道不知道！你只知道世上有白芷雲！」
是呀……芷雲。
「我愛你……我知道我的出身不夠資格愛你，可是我愛你……為了你，我可以連良心也不要，只為了你！」
龍浩澈看著眼前的孩子，某種不適感湧滿心頭——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和芷雲說過的。
原來，自己真的卑微到這樣子。
「寧……」他把激動的孩子輕輕推開，站了起身。「晚了，回房休息吧！」
「先生！〕唐寧低喊，再度抱住他。「我不會造成你的困擾……我只想守在你身邊……你想做什麼……我也會幫你……」
「寧……」龍浩澈再一次把她推開、輕輕地說：
「我對你最後的懇求，是求你不再愛我；我知道你會允諾，因為你還愛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