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梅前去參與他的事發現場,使得情況有所轉變。至少,就她現在看得出來的,就是他臉上那道疤極其細微,不湊近看真不知道他有一點破相,而那一點破相又巧妙的隱藏在常孤雪的大鬍子中,要努力找才找得到哩!
此刻,深夜子時,梅坐在床沿,對著床上熟睡的面孔看著,並伸手撥著他臉上的草叢,很努力要找疤痕……
「你是誰?」草叢裡冒出了低沉戒備的聲音。
咦?她沒隱身嗎?梅揮揮手。
「你在作夢,繼續睡。」這個錯誤立即得到修止,她隱身也,可一雙手仍在玩弄他的大鬍子就是。
作夢?這女人是在說笑嗎?常孤雪探手疾出,以一掌鉗住了那兩隻纖細的手腕。雖看不到人,但手上抓到的仍是實體。看來他是遇見邪異鬼魅了……但為什麼他竟不覺得意外或害怕呢?
「放手!」梅不悅的命令。要不是修行者不能擅用法術傷害脆弱的凡人,她早整治他的無禮了。
常孤雪挺腰坐起身上髦不憐香惜玉的使勁一扯,隱身的悔便被拽入床浦裡邊,重重趴跌在床上,一雙玉腿壓在他的腿上,讓他確定手中抓的那個隱形人已然受制於他。
「別讓我問第三次。你是誰?」
「問第三次會怎樣?」梅忍不住好奇。這些凡人的規矩真是詭異得教人難以理解。
這女人難道不會聽別人語句中的重點嗎?不是問三次會怎樣的問題,而是她該回答她是誰!莫非是存心挑釁,想測試他的容忍力?他目光一凜,冷笑道:
「很好,你馬上就會知道,」他手掌的力道開始收緊,緊得幾乎要捏碎女子脆弱的腕骨。
她柳眉微擰,覺得有點痛。那種痛,像是她仍未修成正果前,只是一株小梅樹,被熊爪扒去樹枝時的感覺。夠了!她可不想忍受更多。微一施法,掙開了他手掌,並將雙腿一蹬,將他蹬到地板上,禮尚往來。
「你,」常孤雪成年以來,從沒這麼狼狽過,居然還是被一個小女人踹下床,簡直是奇恥大辱!但少了肢體上的實體接觸,他根本沒辦法探知她在何方……不過,一個女人的動作能有多快?也許她仍坐在床上磨蹭呢,他驀地雙手大張,以蒼鷹撲掠之姿向床中奔去,「砰」地一聲,床浦上被印了個人形「大」字。除了撞扁的鼻子外,他一無所獲。
這人在幹嘛呀?身子飄坐在八仙桌上的梅疑惑著那傢伙難以理解的行為。屋內的聲響引來外頭巡衛的關切,拍著門問道:
「寨主,有何吩咐嗎?」
「沒事!」常孤雪火爆的吼了聲,對於自己居然抓不住區區一個女人而介懷不已。
喝退了巡衛後,他抄起一片床單,揮得虎虎生風,企圖網住屋內那抹看不見的纖影。偌大的空間裡,就只聽聞布料揮舞所發出的「呼呼」聲。
梅一時湊興,上前跟著跳上跳下的玩了好久,才發現原來他做這種無聊的動作只為了抓她耶。瞧他揮得辛苦,連寢衣的衣帶鬆脫了都不知道……咦?他的身體不錯哦!肌肉結壘成塊,想定是長期鍛煉出來的結果。胸部有兩塊,腹部有六塊。就算她對人類身體的美醜瞭解不多,但大概可以知道他這種體格是健美的,因為看起來賞心悅目嘛!忍不住的,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那比她還壯觀的胸肌──
「喝!」常孤雪遽動的身形驀地一僵,不敢相信自己……正在……被放肆的輕薄著……
戳、再戳……硬硬的。梅不甚滿意的收回手指,最後張開手掌輕拍他胸膛。嗯!這樣比較有趣,好像在打鼓一樣,會發出低沉的「咚咚」聲哦。
「你!夠了!」他低吼,當下抓狂了起來。將床單丟開,抄來一把大刀霍霍的在空氣中亂劈一氣,可見是再也不留情了。就算是鬼魅,他也要將之碎屍萬段!梅並沒有閃得很辛苦,她穩穩的貼在他身後這個最安全的地方,依舊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體上。仔細一看,他除了有美好的肌肉外,其實身上的傷痕也不少,形狀更是各式各樣都有。
圓圓的疤像是被人丟過石頭;長長的幾條則像是被抽打過;當然還有一些刀、劍傷來豐富他身體滄桑的程度……
嘖嘖!當人類真可憐,傷口都會留下痕跡哩。
想當年她還是小梅樹時,千百年來,鳥兒啄過、熊獸抓扒過、天災摧折過……但她在歲月的洗禮下,依然是美美優雅的一株梅樹,沒有留下半點傷痕好現醜。人類可不同了,一身難看的傷……
咦?不過記得他六歲時除了被劫匪在臉上劃了一刀外,全身上下再也沒別的傷口了,那他一身的淒慘是打哪兒來的?
「可惡!別跑,出來吃我一刀!」白費了大把力氣的男子在嚴冬的深夜裡汗流浹背,忿恨的甩開寢衣,赤膊著上身,大刀揮得更用力,陰沉的雙眸中滿是腥紅的殺意。
可惜他週身迸發的嗜血氣息影響不了梅一丁點。
「你好吵!」害她都不能好好思考了。
「你──」找到方位了!「煩!」梅伸腿一踹,將他踹回床上去掛著,決定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焚天峰的山腳下,正在進行一場殺戮。
由不知為何火氣很大的寨主親自領軍,率了五十名下屬去對付有八十名護衛的肥羊群。很快的,腥風血雨的場面活生生呈現在梅的眼前。
原來這就叫惡人哪……把人頭當西瓜砍、搶著別人的財物,就叫罪大惡極……可是動物界不都如此嗎?螞蟻們互搶食物、自相殘殺,或者肉食動物獵捕草食動物,或鳥兒啄毛蟲入腹,不都是一樣的嗎?為啥相同的情境放在人類身上就是過錯呢?人殺人有錯,但人吃萬物就天經地義?好奇怪,她真是無法理解。
不過,能否理解又不在她任務的範圍,她只要依循著人類的標準,使常孤雪變成好人就行了。雖然不太明白好人的定義,但至少至少讓他少砍些西瓜,哦不,是人頭,就是了。
這是一批運送軍糧的隊伍,十萬石的糧草兵分十路行走。據梅算了下,已有九批被搶,目前只待常孤雪搶下這一批後,由天朝撥下來提供給士兵們的食物,怕是全數貢獻給各方匪頭了,最諷刺的是,那些士兵的任務是平亂剿匪哩。
很快的,護糧的士兵全部棄械投降,跪在地上乞求有一條生路,不願成為滿地屍體中的一名。
「將他們的武器全收走,連同糧草先送回寨裡!」常孤雪指示著。手上那把沾了血的大刀仍陰森森的閃著寒光,像是仍沒嘗足血腥味。
「把頭兒,這二十來人要怎麼處理?」伏勇大聲問著,手上的長槍正滴著血。「當然是全殺了!不必多說了!」孤寨裡的三把手於莽叫著,一張血盆大口得意的笑著。
「饒命呀!大王──」士兵們聽得簌簌發抖,全部癱軟在地,生怕下一刻人頭落地。
「對呀!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常兄弟,你可別婆媽的心軟。」才剛投靠過來沒多久的劉昆也支持將人殺得一乾二淨。力氣是沒出上多少,聲音倒是恁大。梅飄落在常孤雪身邊,以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道:
「喂!想想你孤寨裡能用的男丁才多少,既然人家都投降了,收他們當部下嘍。」
常孤雪原本輕鬆的身子驀然抽緊!是那個女人的聲音!不會錯的。原來妖魅鬼怪並不只在深夜出現,大白天裡也毫無忌憚!
「你在哪裡?」他試圖抓人。
「這不重要。」梅閃著他伸來的爪子。「我說,你當的是土匪,可不是殺人魔。因為職業是土匪,所以你砍殺那些抵抗的人,某種程度上算你合理,不過,一旦人家都投降了,你要嘛放人,要嘛收為己用,何必多造孽?」
常孤雪挫敗著自己總抓到空氣,開始惡聲惡氣了起來,沒發現他怪異的行為已引來部屬驚疑的側目──
「你當我是吃齋念佛的出家人嗎?我若全殺了他們,你又能奈我何?!」梅不以為意道:
「是不能奈你何呀,我也不過是說說而已。」畢竟她的任務是使他向善,多少要做些份內的事嘛,否則豈不被人抓到把柄指控失職?至於聽不聽在他嘍。
但她語氣裡的輕率卻惹怒了常孤雪。
「既然你不是真心要替他們求饒,又何必開口?」「隨便說說也不行呀?」梅覺得他頁是不可理喻。
「不行!」他暴喝。
巨大的雷吼轟傻了在場的所有人──劉昆正準備砍殺士兵的大刀一個不穩掉到地上,並刺在自己的腳背上,忘了要喊疼。
於莽正甩著套馬繩,打算捆幾個士兵拖在地上溜馬,被嚇得手軟,原本在頭頂的呼嘯繩圈就這麼重重的砸在頭上,將他給砸下馬。
伏勇正走向常孤雪,才想問他怎麼了咧,就被巨吼給轟得耳朵嗡嗡直叫。至於其他閒雜人甲乙丙丁等,也都僵立不敢動,不明白寨主何來此等滔天怒焰。
梅恐怕是唯一不受影響的在場者,無視常孤雪充血的臉,她淡淡地道:「好啦,要殺要放隨便你,再見嘍。」聲音飄遠,顯示著那隱形人已然拍拍屁股走人,常孤雪胸口一把火愈燒愈旺,怒咆道:「你別走,回來!當心我真的殺光他們!給我回來!」
「隨你,反正你本來就是壞人。」
「來人!將他們全殺了!」吼到破聲,端差沒吐血。
但,誰在乎?
改造尚未成功,梅神仍需努力。她對自己加油著。
「喂,你這人做事很沒有信用哦。」一如以往,梅逕自飄進常孤雪的房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隱形有什麼錯。反正他也習慣了就好,不必太拘泥啦。
常孤雪手中的炭筆在不當的施力下斷成數截,而他畫了一半的地形圖上歪歪斜斜突生了一條不該有的河流,硬生生將標有「焚天峰」的地點切成兩半。
「滾開!」他受夠了!堂堂一個寨主,為何要受那孤魂野鬼的騷擾?!更令人痛恨的是失去主控權的無助感,彷彿自己成了貓爪下逗弄的耗子。
梅逕自嘀嘀咕咕的發表已見,身形更像是一隻惱人的蚊子一般忽左忽右在他雙耳間來去。
「你說要殺掉那三十六個士兵的,結果你沒有。那你那天做什麼對我大小聲的?」「滾出去!」他手上的羊皮卷被揉成一團,重重的往發聲處丟去,「是是!我馬上滾!」被羊皮卷打中的劉昆,當下雙腿打顫,渾然忘了前一刻他正氣沖斗牛的衝來這邊,想要叫常孤雪評理。被這麼一吼,那還有膽子作怪。梅輕哼:
「脾氣真壞。」
「站住!」喚住門外那個連滾帶爬的人,常孤雪決定不理會那聲音,免得自己氣得嘔血身亡。「劉昆,你有什麼事?」
「沒……沒……沒有事。」
「你格老子的不會是只想來這邊學狗爬取悅我吧?」他大步跨出去,滿腔的火氣挫敗正等著化為排頭分送給他人分享。
「還說粗話哩。」誰教的呀?明明他六歲時嘴巴還算乾淨呀。
不理她。他正想再追問,但隨之而來的另一批人已以喧嘩之姿加入,其中以鶯鶯燕燕居多,一路哭聲哭調的過來,當下令他眉頭鎖了一百個結。
「大王……」
「常大哥……」
「您要替奴家作主哇……」
就見二十來個女人各自哭著自己的調,企圖博取她們共同男人的關愛目光。真壯觀!梅喜悅的道:
「太好了,她們全聚來了,省得我一一去清點。你的女人還真不少。」
「住──口。」他咬牙。為什麼他要遭受這種奚落,卻奈何她不得引他已夠火大了,為什麼這些人還要來煩他?!
「鍾叔,這是在搞什麼鬼?」
鍾南山為了他少見的怒火而驚心,疑惑著早一步前來的劉昆是如何招惹得寨主到這種地步,他小心道:
「是這樣的,剛才我在分配冬衣以及布料,咱們每年過年都會給大伙分一套冬衣以及厚麻布。只不過……劉秀姑娘搶走了其他姑娘的衣服,說她衣服缺得緊,又因是寨主夫人的地位,必須有更多的妝點,才鬧成這般……」
「渾帳!這點小事也吵吵鬧鬧的,全給我滾!來人,將這些女人全送下山,一個也別留!沒給山寨貢獻出本事也就算了,居然還敢鬧事,我留你們這些廢物何用?馬上清點人數,全送到山下換牲口上來!」他奶奶的,養頭豬至少還能吃,養女人何用!
「哇……大王!不要哇……」眾女人們此刻已不分敵我,全跪在地上求饒,哪還敢計較誰的布料多一尺少一寸的。
「常……大哥……」鍾萍怯生生的想開口。仗著自己得到較為不同的對待,她以為她可以代為求饒。
「小萍,別說話!」鍾南山低斥。
「割了第一個開口的女人的舌頭!」頭上正冒火的常孤雪哪裡顧念著什麼情分,惡狠狠的眸光滿是血絲。
嘖!真兇,還真有那麼點惡人的派頭。梅點頭。
「寨,寨主,那我帶她們離開了。」鍾南山火速將女人們領走。
常孤雪銳眸掃向那個準備一同退開的劉昆。
「劉昆,你留下。」
「啊……常把頭兒有何吩咐?」欣羨的看著那群哭號的女人走遠,覺得自己霉星罩頂。一臉的猥瑣相,哪還見得平日狐假虎威的神氣?
「說吧!你跑來找我有什麼事。」
「沒……沒有!」
「沒有?你是說,你沒事往我房裡沖,就為了說一句『沒事』來尋我開心?可見本人帶給你不少歡樂嘛。」如果他非得找人晦氣來平復自身的挫敗感,劉昆倒是不錯的選擇,在全寨子人不斷的投訴下,不做第二人想。
「不是的……我……我……」劉昆此刻悔恨起平日太輕忽常孤雪,以為他是能任他搓圓捏扁的……現下方知大錯特錯,但……似乎為時已晚。
「讓我猜猜,你想要找我做什麼呢?是逼我娶你那個蠢女兒?還是逼我給你個『二把手』的正名?或者要求我分個更好的院落給你住?」
事實上這些都是劉昆一心索求的,但此刻他哪敢點頭,冷汗不斷的冒出來,尤其在見到常孤雪抽出腰間的大刀後,更嚇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不……不……我沒有要求!我我……只是想來找您老人家喝茶……」「喝茶?」常孤雪冷笑,手中的大刀指向劉昆,刀尖抵在他臉上,緩緩劃著,細細的血絲自刀的兩側滲出,直到刀尖刻出了一個「x」字,才停止。「你現在可以選擇滾下山或者留下來。但若再有張狂的行止,千萬記住,別走到我面前,因為我很有興趣替你五馬分屍。」「饒……饒……命啊……」「滾!」抬腿一踢,讓劉昆滾了個老遠,再不睞上一眼,轉身回房。
梅沒有跟上去,坐在樹梢的身子伸展了個懶腰,決定小小午憩一下。看戲還真累人哪!
如果晉東城稱得上好人的標準的話,那麼莫怪常孤雪被劃分在惡人的範圍了。生在這種人人自危的年代,有乞丐、流民、惡匪、貪官,倒是少見真正良善之人。而晉東城則是個公認的大善人。
他是縣城裡唯一的大夫,長年免費替困苦人家看病。家徒四壁,在屋後犁了塊田地種菜與栽藥草,勉強維持著日常生活。人人皆尊他為晉菩薩。
梅分析著好人應俱備的特色,如:
溫和、親切、施恩不望報,認為每一條性命都是珍貴的、該被尊重的,而沒有高貴低賤之分。
所以嘍!常孤雪全不俱備以上條件,自然叫做壞人。
可是……
「那是不是表示說我必須把那人改造成『好人』的標準才算完成工作呀?」梅開始覺得事情有點棘手。
怎麼可能嘛!常孤雪那種長相當土匪剛剛好,要是當善人不就太詭異了嗎?「姑娘?」
「呃……啊?!」糟!忘了先隱身,就杵在晉東城面前發呆,梅差點被嚇了一跳。
「請問你哪兒不舒服?」晉東城溫柔地問著,每個月他都會撥四天來焚天峰底下替窮人看病,這位姑娘倒是面生得緊。
梅很快的站起身,笑道:
「我沒生病,只是在發呆而已,打擾了。」週遭排了一長串病人,並且似乎瞪著她很久了,抗議她耽誤大夫時間的惡劣行為。
移身走出這個臨時搭蓋的棚子,她又陷入思索中,恍恍惚惚的隨著逛市集的人群挪動步伐──
梅花香味!
正坐在茶肆一角的常孤雪驀地停住喝茶的動作。不會錯!消失了七日後,那個女人又出現了。
在哪裡呢?是隱形抑或現出原形?人潮這般洶湧,她應該是……現形的。將茶杯丟下,不理會下屬的錯愕,他飛身出去,追隨那幽緲的香味而去。他要看她!非要看到她不可!
人多氣雜,獨特的幽香變得難以辨認,他轉了幾個方向,跨出又蜇回,最後終於確認,直往東邊疾走;經過了大夫看診的棚子後,味道更加真切了起來。兩方的距離正在拉近中,但,是哪一個呢?
常孤雪放眼望去,在每一張女性面孔上梭巡……不會是中年婦女,依稀記得是個年輕的姑娘,身上的梅香清新自然,彷彿身上無時不別著梅花逸放清香似的,並非來自香料花粉的妝點……
是她!目光倏地鎖住一抹雪白的背影。
梅小心跨過一處小水窪,不知不覺已走出人群站在一排乏人問津的字畫浦子前。
「姑娘,你真是好眼光,這可是當代名家的畫作,瞧瞧這樹紅梅,開得多貴氣呀。年節快到了,掛在家中可以招財進寶,銀兩天上掉下來哪!」
「既然是此等寶物,你何不用來幫幫自己?」不是存心鬧場,而是真正的疑惑。瞧瞧這賣畫的一身落魄,怎麼也沒說服力。
「呃……呃……我這條賤命哪沾得上富貴氣?就算聚寶盆在手也只變得出米糠而已。我瞧姑娘你氣色紅潤,渾身貴氣,寶物乃有緣者得之,我看這畫跟你挺有緣的,是你才能享用的富貴呀!」
「是嗎,可是我……啊!」突然一個強勁的力道自身後竄來,鉗住她右臂,並將她半轉過身,驚得她瞠大眼。
「是你!」常孤雪非常肯定。
「啊?你下山做什麼?」她以為山大王沒殺人越貨時都會窩在寨子裡生氣呢。原來他有逛街的嗜好呢,不過話說回來,山賊也是人,喜歡逛大街也不可恥啦。果然是她。聲音相同,口氣裡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特質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走!」他扯著她就要走人。
「你要走便走,拖著我做啥?」沒看到她正在跟畫浦主人聊天嘛?
常孤雪丟下一枚銀子對畫販道:
「那幅畫拿過來。」
「啊!是是!」小販欣喜若狂,幾乎沒為今天(其實是十來天)做成的第一筆生意流下感動的淚水。快速的捲好畫軸雙手奉上,並嘮叨的說著吉祥話:「祝大爺財源廣進通四海,生意興隆威八方,年年如意……」
「你幹嘛祝福一個土匪生意興隆啊?是不是你家還沒被搶過,所以很感到遺憾?」梅再度感到人類的難以理解。
「呃……什麼──」小販根本反應不過來。
「你夠了。」
「不然你把地址念給他聽好了,等日後你有錢了,他一定會去搶。」基於廣結善緣的原則,悔樂意當個中間人;難得有人想被搶,把他介紹給土匪也不錯。小販呵呵乾笑。
「姑娘你真是愛說笑,哈哈,哈哈,哈……」可憐哦,好好一個姑娘家,竟是個疑呆。
「你為何學小狗哈哈叫?」好奇怪哦。
小販當下笑成一枚苦瓜,覺得現下的客人真難侍候。
常孤雪拒絕再被忽視,伸手將她臉孔扳過來正對他。
「跟我走。」同時將畫塞入她手中。
「嘿!我可不是你的小斯,做哈塞畫給我?」
「這是買給你的畫!」他粗魯地低吼,不明白自己幹嘛替她買下這幅畫,只因為她似乎很中意的樣子。
「可是我又不喜歡!」更奇怪了,買一幅她不中意的畫給她,做什麼呀?「那你幹嘛看那麼久?!」怒火再度嗶嗶剝剝的往上冒。
「看別人怎麼把梅花畫得那麼醜也不行呀?」怪了。
「不行!」他失去理智的大吼。
吼聲如雷,驚得行人四處走避,原本還算喧鬧的一角霎時溜得沒其他人煙,連賣畫的小販都死命拖著他那一排掛軸與桌子逃命去也。
「你很崇拜雷公嗎?」梅抬起沒被抓住的左手拉了拉耳朵。
「什麼雷公不雷公的?!」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正在生氣?氣得足以將她碎屍萬段刀「因為你的叫聲像打雷一樣響呀,不會是死後想當雷公吧?不過你恐怕要失望了,因為阿鼻地獄已為你留了個名額,想當雷公的指望,就留待下輩子吧……哎哎!別拉著我跑,我現在使用的可是兩條沒啥作用的腿哪!」
這男人不只跑,還飛縱呢,顛得她都要暈了,一時沒法集中心神施法術,也只好由著他拉拽了。
不一會,他們來到縣城外;天空不知何時飄落雪花與細雨,常孤雪看到不遠處有一間用茅草與黃泥磚砌成的小屋,立即往那邊走過去,不由分說大腳便踹開那片木板門!
「你沒敲門。」梅提醒他的失禮。
「滾出去!」常孤雪充耳不聞,對屋內那三個抱在一起發抖的人喝道。
「你……你們……我們只是窮人……」男主人發抖的開口。
「還不滾!」一把匕首狠狠插在桌面上。「別讓我說第三次!」
「哇……」三個可憐人嚇得連忙爬出去,小命要緊,挨凍也沒關係。
梅撇了撇唇角,瞄著他。
「你想說教嗎?」他獰笑,企圖在她眼中找尋恐懼與畏怯。
「不,我想對外頭那三個人說教。」即想即行,她一掌拍開他的鉗制,不理會他震驚的呆樣,逕自走到門口,對蹲在牆邊取暖的三人道:
「喂!我說你們,幹嘛怕他講第三次呀?反正講幾次還不都一樣,他都是要趕你們出去。你們就讓他多講幾次,不要理他就好了,跑那麼快做什麼?就是你們這些人太懦弱,才會縱容土匪橫行。別給我找麻煩好不好?你們怕其他壞人沒關係,就是別怕這一個,不然他壞人當上癮之後,我怎麼叫他戒啊,真是的!」
「你在胡說些什麼?」雖不明白瘦弱的她是如何輕易拍開他掌握的,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再抓住她。他痛恨極了那種無助的感覺。
「什麼胡說!我是在奉勸他們最好別讓我的工作更難推展。要知道,我雖然秉性溫和,但也是有脾氣的。」她伸手一摸,便從他襟口掏出幾兩碎銀,塞到那些抖瑟可憐人的手中。
「你在做什麼?!」他咬牙,幾乎咬碎一口牙。
不理他。她對那些目瞪口呆的人道:
「偌,這些拿去修補門板與你們被嚇壞的膽。今天這件壞事就當他沒做過。」「不……不必了……」屋主害怕得不敢收,但發亮的眼光已遙望到這一筆小財富可以讓他們買食物吃……
梅聳聳肩。
「不想要嗎?那就算了。喂,人家不要你的銀子啦,去拿回來吧。」
「你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哇?你看不出來他們說不必了只是在假裝客氣嗎?真夠了你!」常孤雪忍無可忍的再度發出雷吼。
當然,依舊嚇得方圓十里不見人煙,那三個可憐人已飛快爬回小屋中繼續發抖,手上的銀子倒是握了個死緊。
梅不服氣的瞪他。
「你就比我懂人情世故?那你是怎麼懂到去以土匪為業的?你才夠了咧。」常孤雪用力抓住她雙肩,氣得快發狂,但又沒有殺人的慾望,至少對她沒有。天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應該將她砍成兩半的!
他應該殘忍的折磨她的!
他應該讓她生不如死的!
他……他……
噴著怒焰的鼻息吹拂在梅的臉上,發火是很明確的,但卻又不知道對她如何是好……這女人根本不怕他,他身上沒有任何一丁點特質足以威脅她……
「喂。」梅微擰著眉叫回他的注意力。
「怎麼?想求饒嗎?」他冷笑,故意更用力的抓她。
「你好臭,幾天沒沐浴了?離我遠一點。」
輕輕一撥,簡單的拍開他的螃蟹夾,閃得好遠。
不理會他僵成木頭的身子,決定再飛回他的童年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改正的。唉,好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