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被迫參加的餐會,蘇弄影原本並沒有大大的興趣,她不喜歡熱鬧、不喜歡交際,獨處的寧靜對地而言才是享受,然而到了這裡,見到闊別多日的兩位學姊,看著她們拌嘴說笑其樂融融,時間仿若回到從前時同住寢室的兩年光陰,她也不禁因憶起往事而露出淺笑。「你們兩個真不像樣,電話、住址都留給你們了,大半年的也不見你們聯絡一下,虧我們在宿舍裡對你們是百般照顧、疼愛有加,到頭來你們根本沒把我們這兩位學姊當一回事。」陶然推著眼鏡對她們說,秦悠悠一聽,則又開始蹦跳起來。
「人家很想念學姊你們的,尤其是被弄影欺負的時候,我就深深覺得有學姊們在真好。」
她急急地說,自然招來蘇弄影警告的一瞥。
一旁的古湘凝聽了露出微笑,轉頭對蘇弄影說:
「看來你把她整得很慘。」
「還不及學姊們的十分之一。」蘇弄影扯著嘴角回答。
「那你可要再加油了。」陶然說。
「好過分。」秦悠悠一聽扁著嘴。」大家好像把我當成出氣筒似的,欺負我真的這麼好玩嗎?」
「不錯啊。」陶然點頭。
「挺有快感的。」古湘凝依舊微笑著。
「可以做為無聊時的消遣。」蘇弄影則是面無表情地說。
秦悠悠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噘著嘴道:
「你們是黑心的巫婆三人組。」
她說著撇過頭去,其它三個人則相視而笑。
兩位男士正在一旁閒聊著,古湘凝於是對女孩子說: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來幫我把東西端出來吧,因為是家庭便餐,來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吃的、喝的我就自個兒準備了,這可花了我一整天的時間哪。」
「好期待啊,湘凝的手藝很俸的。」陶然這麼說,抓著兩個學妹隨同古湘凝住廚房走去。
蘇弄影和古湘凝在廚房裡將食物做最後的處理及裝盤,秦悠悠則在陶然的監督下將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往客廳。
在忙碌中隱約聽見了電鈴聲,身在廚房的古湘凝朝外頭喊道:
「老公,麻煩你去開個門好嗎?」
將切好的水果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餐會的前置工作終於完成,古湘凝鬆了口氣,遞了張紙巾給剛洗好手的蘇弄影。
「謝謝你的幫忙,全都OK了,咱們到前面去吧。」
古湘凝說著,推開廚房的門道:
「人都到齊了嗎?晚餐要開始了喔。」
「人都到齊了,不過在用餐之前我先替你們介紹一下這個傢伙吧。」男主人邵溪樵這麼說。
才將紙巾扔進垃圾筒的蘇弄影意興闌珊地拾起頭。
有陌生人?這下子就更難熬了,她想。
「這位是我的好友宋觀浪,他雖然塊頭大,看起來一副兇惡的模樣,但骨子裡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用不著害怕的。」邵溪樵拍著那人的肩笑著說,蘇弄影臉上則覆上了一層寒冰。
對於居然能在好友家中巧遇蘇弄影,宋觀浪除了驚愕詫異,還感覺到些許欣喜。他依然想和她好好談談,這就像老天爺給他的另一個機會。
然而儘管他是如此希望,她的神情卻寫著相反的意圖,看都不看他一眼,令他不知道該不該言明自己和她其實早已相識。
「好巧喔,你的名字和弄影的男朋友只差一個字耶。」結果向來遲鈍的秦悠悠忽然間靈巧了起來,一句話引爆了可怕的逼問戰。
「咦?」首先開打的是陶然,「弄影有男朋友了?什麼樣的男人這麼有勇氣?」
「弄影畢竟也是個大女孩了。」臉帶微笑的古湘凝接著問:「對方是怎麼樣的人?多大年紀?你們又是如何認識的?」
自己隨口說出的話居然強力地帶動了現場的氣氛,秦悠悠簡直是驚喜交加;正想開口回答大家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卻被蘇弄影兩道極冷的目光給嚇停閉上了嘴。
「今天不是專程來討論我的男朋友吧?」蘇弄影說。
「順道說說也未嘗不可啊。」陶然回答。
「就是個男人,沒什麼特別的。」學姊家應該有殺蟲劑吧?絕對要找出來毒啞那個姓秦的長舌婦。
「多少說一點嘛。來,先從他的名字開始。」
「這肉醬再辣一點一定會更好吃。」
「他的話多不多?跟你一樣少的話就麻煩了,約會時兩個會一塊兒睡著也說不定。」
「蘋果派倒是絕頂好吃,西點名店做的也比不過。」
蘇弄影就以這種一問三亂答的手法耗盡了兩位學姊的好奇心,終於將眾人的注意力再次移往桌上的美食。
當大家端著盤子自由取用食物,宋觀浪不時將視線投注在蘇弄影身上,她雖站在幾個女孩子身邊,卻似乎不曾感受到她們那種輕鬆熱絡的情緒,只是靜靜地吃著她盤子裡的東西,偶爾聆聽一下同伴們閒聊說笑。
是怕破壞了她的興致吧?宋觀浪想,該怎麼做才能稍減她對他的氣憤與厭惡呢?
就這樣,長達兩個小時的用餐時間他們不曾說過一句話,眼見時間愈來愈晚,宋觀浪心裡也愈來愈焦急,對於另外兩位男士說的話有一大半都沒聽進耳裡。如果不能把握今天的機會,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因為父親的不悅,他已無法經常到她們學校門口守候了。
當時針指在八的位置,漂亮的咕咕鐘裡跑出啼叫的木製小鳥,悅耳的音樂隨即跟著響起。這時候男主人邵溪樵站了起來,古湘凝地放下手中的盤子來到丈夫身邊,然後男主人拍了拍手,大家的注意力便都轉到了他們夫妻身上。
邵溪樵看了妻子一眼,微笑道:
「謝謝各位今晚抽空光臨寒舍,我老婆的手藝一流,相信你們此刻都已吃飽喝是了吧?」
現場響起一陣掌聲。
邵溪樵接著說:
「今天請各位來,除了用餐,事實上還有重要的事宣佈。」
「重要的事。」秦悠悠憂心地低嚷:「難不成今天的晚餐是要收費的。」
陶然敲她的頭。
「怎麼會是這種事情?一陣子下見,你好像愈來愈慢了。」
在哈哈的笑聲之後,邵溪樵再次開口:
「湘凝懷孕了,這就是我們要宣佈的事情。」
秦悠悠的尖叫聲率先響徹大廳,然後歡呼和道賀緊接而來。
「謝謝。」古湘凝雙手放在腹部,微笑著說:「曾經有一個孩子在我肚子裡死去,那種痛真可以說是刻骨銘心,我想大概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吧,而令這傷痛逐漸淡化的是各位的真心關懷;在那段最難捱的日子裡,我們夫妻在友誼的陪伴下走了過來,我說不出對各位有多麼感謝,如今神賜予我們第二個孩子,我們簡直是欣喜若狂;在此之餘,我們定是深深相信,擁有各位的祝福,這個孩子的生命力必然強勁,能在我肚子裡健康成長,然後帶著溫暖善良的心來到這個世界,任各位的疼愛下快樂地長大。我們夫妻倆的感激難以用言語形容,但我相信各位一定能夠明白我們的心意,謝謝你們,真的非常感謝各位。」
在這麼感性的一段話之後是短暫的寂靜,最後是陶然出言打破了沉默。
「真不像是湘凝會說的話啊,我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偉大?」她推著鼻樑上的眼鏡說,「我們為這個好消息再乾一杯吧。」沉靖瀾接著說,眾人紛紛附議。
古湘凝拿著裝有果汁的杯子看向丈夫。
「雷毅也能來就好了。我們倆還能夠在一起,他可是大功臣。」她說。
「他人在香港出差,等會打電話給他吧。」
「嗯。」古湘凝微笑點頭,兩人相視而笑,在乾杯聲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杯子。
桌上的食物已一掃而空,女孩子們開始收拾杯盤,男士們則坐在大廳裡繼續喝酒聊天。向來高傲的邵溪樵在得知自己即將成為父親後話也多了,滔滔不絕地向兩位好友訴說他的得意。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宋觀浪越發感受到機會不再,他握緊雙拳,終於下定決心站起來朝廚房走去。
擠在廚房裡的女孩子們全都瞪大眼睛看著推門進來的宋觀浪,他則是按壓下逃走的衝動走向蘇弄影。
蘇弄影停下手邊的工作,以眼神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宋觀浪則以壯士斷腕的決心開口道:
「聽說你男朋友的名字只和我相差一個字,我正好在找我弟弟,有點事想問你請教。很抱歉,能不能耽誤你一點時間?」
女孩子們更顯驚訝,而最先恢復過來的是女主人古湘凝,她接過蘇弄影洗碗的工作,並對她說:「你去吧,書房可以借給你們。」
蘇弄影瞪了宋觀浪一眼,擦乾手道:
「不用了,我和這位先生到外頭去走走。」
「那好,順便買今晚要吃的零嘴回來。」秦悠悠蹦跳著說。
蘇弄影脫下回裙塞入陶然手中。
「別讓孕婦做太粗重的工作。」
她說著率先走出廚房,宋觀浪則跟隨在後。
「你們兩個要上哪兒去?」經過大廳時邵溪樵詫異地問。
「啊,我陪這位小姐去買點東西。」宋觀浪回答,在兩位男士錯愕的神情中走出大門。
他們在數秒鐘的等候之後進了電梯。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中獨處,幾秒鐘的時間忽然間就像幾十分鐘一樣長,最後宋觀浪被令人窒息的沉默逗得開口說了句:
「你穿圍裙的樣子很好看。」
「謝謝,說不定你穿起來也一樣好看。」蘇弄影冷冷地回了他這麼一句。
宋觀浪臉一熱,拿她莫可奈何。
電梯到達一樓,門一開,蘇弄影就頭也不回地朝中庭走。
宋觀浪一怔後忙追上去,卻發現她已經在外頭找了張長椅坐不,似乎並沒有要逃走的意思,「既然你如此堅持,今天我們就把事情全說清楚,你想知道的是那天的事吧?
坐下來,我告訴你。」蘇弄影說。遲疑了會,宋觀浪在她身旁坐下。
「你……請你不要生氣。我真的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談,所以——」
「所以你就這麼衝進廚房來找我談?」蘇弄影看了他一眼,「你究竟在想什麼?宋先生,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把那些長舌女的注意力從我男朋友身上帶開,你這麼一攪和,今晚我肯定是不得安寧了。」
「這……對不起,我沒想這麼多。」
「你說得倒容易,我卻得接受永無止境的盤問。我不是愛說話的人,那對我而言是酷刑,你懂嗎?」
「我很抱歉,真的非常——」
「算了,算了。」蘇弄影揮揮手。」你是不是除了「抱歉」和「對不起」之外什麼都不會說?」
宋觀浪還是想道歉,但總算在最後一秒鐘將話嚥了回去。
「我可以開始了嗎?」蘇弄影問。
「什麼?」宋觀浪不怎麼明白的樣子。
「你想知道的事,我現在就要開始說了。」
「喔,好的,麻煩你。」
「你在啤酒屋喝了一杯啤酒就爛醉如泥了,我是不是應該從那裡開始說呢?」
「不,不用了。」宋觀浪紅著臉,「請跳過那個,直接說重點。」
「我對人卑躬屈膝、百般懇求,使盡吃奶的力氣才將你搬回辦公室,這些委屈和辛苦都不用說嗎?」蘇弄影點點頭,「你指的重點是什麼?」
「是……」宋觀浪深吸了一口氣:「請告訴我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蘇弄影默默不語,半晌後才抬起頭說:
「你很壞,什麼都做了。」
這回答之後是更長的寂靜,宋觀浪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聽見這樣的答案仍不免受到打擊,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好差勁啊他,居然真的對弟弟的女朋友做出那種事,而她既無力反抗,也不能把這事情告訴阿濤,只能把一切都藏在心底,那種煎熬可想而知,她還能如比冷靜面對他實在是個奇跡;以他的所作所用,她砍他幾刀都還算仁慈的了。
蘇弄影看了他一眼,繼續道:
「進了辦公室之後我扶你回房間,忽然間你把我壓倒在床上,對我又親又摸的,接著就拉扯我的衣服。」
宋觀浪呻吟著將臉埋入雙手中。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細節方面應該不需要找多加描述了吧?」
「對不起,除了道歉,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宋觀浪說。
「別再道歉了,反正你什麼都不記得,我也會慢慢把這件事給忘了。」
「就算是不記得,我畢竟做了對不起你和阿濤的事情,我……我該做什麼才能彌補……」
「我說算了,你一再提祀這件事只會讓我覺得更尷尬。」
「我傷害了你嗎?我指的是身體上,我是不是太粗暴而……」
「喂,不是叫你別說了嗎?」
「請一定要告訴我,拜託。」
什麼拜託?又不是說故事那麼簡單的事?這個人是怎麼搞的?對某些事簡直頑固得令人咬牙切齒。蘇弄影撇過頭不理會他,但宋觀浪仍不死心。
「我一定要知道,求求你告訴我。」
蘇弄影深吸了一口氣,並且咳了幾聲:
「那個……胸口和脖子上有點瘀血,就是這樣。」該死!即使是她,要說出這種事情也會臉紅啊,他到底有沒有替她想過?
宋關浪一聽臉色更難看……從來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隱藏著如此旺暴的慾念,對於蘇弄影的歉疚在他心裡愈堆愈高。
「你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阿濤嗎?」他問。
蘇弄影聳起眉。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嗎?」
「不,我很感激你對阿濤隱瞞了這件事;但是身為女性,被……被強暴了卻只能默默承受,這豈不是……」
「強暴」兩個字令蘇弄影倏地轉過頭瞪視他。
「誰被誰強暴了?」她問。
此時連宋觀浪都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這麼問?你又不是心甘情願跟我做……做那件事,那麼不是強暴又是什麼?」
蘇弄影靜了靜,在幾次深呼吸之後,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對他說:
「我們沒做過「那件事」,宋先生。」
簡直是平地一聲雷,宋觀浪也靜了幾秒鐘。「沒……沒做過?你剛剛明明說了,我把你推倒在床上,對你又親又摸的,還撕扯你的衣服,是你自己說的,你說我很壞,什麼都做過了不是嗎?」他愈說聲音愈大,心跳也在加速中。
「你是除了「那件事」之外,其它的什麼都做了。」
「那你就該解釋清楚,不管是誰聽兒你那麼說都會誤會的。」
蘇弄影聞言瞇起了眼睛。
「你好像鬆了口氣是吧?聽說我們沒做過那件事居然反過來指責我,怎麼?沒做那件事是我的錯嗎?」她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意思我很清楚,原本正因為欺負了弟弟的女朋友而良心不安,這下子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強暴犯,覺得沉冤得雪了吧?只要最後那件事沒做,之前怎麼樣都無關緊要,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等一等,蘇小姐……」
「叫我弄影就行了。」蘇弄影站起來。「對男人而言是這樣子的嗎?重點就在於有沒有做那件事,聽起來實在教人生氣。」
宋關浪站起來想說些什麼,蘇弄影卻手一伸推他坐了回去。
「對女人來說可就不是那麼簡單,就算我最後逃過了一劫,沒有遭到強暴,但你之前的行為在我看來跟強暴沒有什麼不同,我想忘了那些事,真的很想,忘了衣服被扯開、忘了你的嘴和手在我肌膚上遊走。我花了很多時間和精神努力去遺忘,但你不斷出現在我眼前,不斷問著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逼得我不得不去回想當時的情景。」
她看著他繼續道:
「你或許不知道,你是第一個那麼對我的男人。我幾乎不認識你,你卻吻我、撫摸我,扯開我的衣服對我——」宋觀浪站起來摀住她的嘴。
「為什麼?為什麼我是第一個?」他詫異地問,「你不是有男朋友嗎?阿濤他?」
她拉開他的手。
「男朋友也得看交情深淺,我和令弟恰巧尚未發展到那種程度。」無視於宋觀浪的震驚,蘇弄影接著說:「你應該慶幸我不是那種傳統內向的女性,否則初吻被一個認識兩天的人奪走,還被扯開衣服吃足了豆腐,連清白都差點不保,換了是別人……換了是別人的話……」
「你……」宋觀浪的聲音出現了慌張和不穩。「你……別這樣嘛,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我……」
「誰哭了?」
宋觀浪伸手輕觸她的臉頰。
「偌,你這不就是在哭嗎?」他舉起濕潤的手指對她說。
這時候蘇弄影才發覺自己真的掉了眼淚。她沉默了,因為驚訝及錯愕。
為什麼會哭?為什麼會覺得委屈?她問自己,卻沒有答案,而打從那天壓抑至今的情緒卻彷彿因此有了宣洩管道,隨著淚水不停地滑落。
「喂,別這樣,別這樣好不好?」宋觀浪開始手足無措,兩手在空中揮了半天,不知道該住哪兒放,最後他輕輕拉過她,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裡。
「別哭,求求你別哭了,是我的錯,我很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錯。」他說。
蘇弄影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乖乖待在他懷裡,但不斷落淚的她似乎變得脆弱,極需要一個可供依靠的強壯肩膀。
「我還是處女,所以你一點錯也沒有。」好奇怪,她眼淚掉個不停,聲音卻能如此平靜。
「別這麼說,我絕對沒有那種意思。」他將她擁得更緊。「是價值觀的差異吧,女人重視的東西男人未必會在意。」
「我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你在意什麼呢?後悔不該酒後亂性,侵犯了弟弟的女朋友。覺得對不起他,為此而愧疚不已?」
「你快別這麼說,是我對不起你。我們沒有……你還是處女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是這麼想的,並不是要推卸責任。」
「是嗎?」
「本來就是。」
「那麼你想想辦法吧。」
「又怎麼了?」
蘇弄影指指自己的眼睛:
「我不想再哭了,怎麼樣才能停不來?」
兩人又坐回椅子上,在宋關浪用完一包面紙之後,蘇弄影的淚水總算停了不來,她又恢復了原來的面無表情,他則是大大鬆了口氣。
她也會哭,他可是讓她嚇得慌了手腳。由此就能看出那天他雖是及時煞車未鑄成大錯,但對地依舊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是的,不論結果為何,他終究是難辭其咎。
「我再次為吼大的事向你道歉,非常誠心地道歉,希空你能原諒我。」宋觀浪低著頭對她說。
蘇弄影轉頭看了他一眼。
「只不過是喝了一杯啤酒,又不是春藥,為什麼會突然獸性大發?套句書裡經常看見的話,你是不是太久沒有女人了?」
宋觀浪瞪大雙眼看著她,黝黑的臉上又泛起紅潮。
「你怎麼能輕輕鬆鬆說出這種話來?」他問。
「我說的話比你做的事下流嗎?」宋觀浪無言以對。
「怎麼樣?是不是太久沒抱女人了?」蘇弄影重提舊話,「你……我沒有必要跟你討論這種問題。」他紅著臉撇過頭去,「之前你還堅持耍我描述那天晚上的實況,現在卻說沒有必要跟我討論這種問題,太狡詐了你。」蘇弄影冷冷道。
「這……這是不同的事情——」他苦著臉回答。
「哪裡不同?」
宋觀浪又無言以對。
「究竟是多久?」蘇弄影繼績逼問。
「啊?」
「多久沒有女人了?」她轉頭看他。「一個星期嗎?」
宋關浪再次紅著臉撇過頭去。
「那麼是兩個星期了?」蘇弄影探過頭去,宋關浪只得把頭再住後轉。
「一個月?」由於一直無法看見他的臉,蘇弄影乾脆站了起來,跟著他的頭轉動,「三個月?半年?難不成有一年了?」
「拜託!」已經到了極限,他的頸子再也無法往後轉了。「別再問了,這種事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是你情慾爆發下的受害者,怎麼會沒有關係?」
「才不是什麼情慾爆發,你——」
「你醉了,我才是對實況一清二楚的人。」
宋觀浪閉上眼睛歎氣。
「我已經一再道歉了,你究竟還要我怎麼樣?」他說。
「又不是要你切腹,只是要你回答個問題而已。」
宋觀浪看了看她,還是只能紅著臉撇過頭。
「我忘了。」他說。
「什麼嘛。」蘇弄影蹙眉。
「怎麼可能刻意去記那種事情?早就已經忘了。」宋觀浪一直沒有將頭轉回來。
蘇弄影聞言,沉默良久,然後開口道:
「你的記性這麼差,跟你同床共枕的女人未免太可憐了。」
「可憐什麼?幾年以前的事情了,誰還會記得?」宋關浪終於忍不住朝著她喊。
「幾年?」瞪大雙眼的蘇弄影喃喃道:「你已經好幾年沒有性生活了嗎?怎麼可能?很多書上都寫著男人是情慾的動物,性對他們而言是不可缺少的……」
「你說夠了沒有?瘋女人。」惱羞成怒的宋關浪站起來:「雖然我酒後亂性對你多所冒犯,那也不代表你就有權利這麼探人隱私。」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怒氣蘇弄影並不害怕,只是有些訝異。
「原來你也會發脾氣的。」她說。「讓人這麼尷尬,你覺得很開心嗎?」宋關浪轉身背對她。
蘇弄影看著他的背影,半晌後道:
「這樣就尷尬了?那時候你還拉著找的手去摸——」她忽然停了下來,久等不見下文的宋關浪則回頭看她。
「我去買東西了。」數秒之後,蘇弄影說的卻是這句話,然後她就直接走向大門。
「等等!」宋關浪拉住她。「你話不要說一半,那時候我還做了什麼?你說我拉著你的手去摸——」他盯著她,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那個地方……」蘇弄影將視線住下移,「聽說用力踢它的話會疼死人的。你該慶幸我是慈悲的佛教徒。」她說著甩開他的手跑了。
宋觀浪足足在原地愣了三分鐘。他反覆思索,終於確定她說的就是他所想的,不由呻吟著閉上眼睛,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真的做了那種事嗎?他真的拉著她的手強迫她去碰他的——天!就算是醉死了或就算是好幾年沒有性生活,做出這種變態的事根本就是天理不容、死有餘辜。
是啊!他為什麼不乾脆死掉算了?好不容易脫離了「強暴犯」的陰影,這會兒又成了「變態狂」,怎麼會這樣呢?他從不知道自己個性裡有這陰暗的一面,是不是該找個心理醫師好好談一談?
時間在他的自我厭惡中一分一秒過去,等他記起這不是呆坐的時候,才去追已不見蹤影的蘇弄影。
宋觀浪有點慌,但隨即就想起她說要去買東西。而在距離此處不遠就有家便利超商,她一定去了那裡吧,他邁開腳步朝那兒跑去,到達超商門口時恰巧碰見她提著一袋東西走出來。
他稍微調整了呼吸並走向地,蘇弄影卻是不等他開口就說了:
「拜託你別再道歉了,我原本沒打算說出來的。」
「可是——」
「是我說話激怒了你,卻又不滿你對我生氣,我也有錯。」
這哪裡算什麼錯?和他那「該死的」行為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
蘇弄影急步向前走,宋觀浪忙追了上去。他伸手想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她則是說了聲「不用了」繼續住而走。
忽然間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兩人不由都停不腳步。
「那是什麼?」蘇弄影聳起眉毛問。
宋觀浪檢視上下及四周。
「閃電吧!奇怪,天上一片雲都沒有。」他說,然後硬是拿過她手中的提袋。
「我來幫你。」
「只是一些零食而已。」她說著便往前走。
宋觀浪自然是跟了上去,近來不曉得為什麼,似乎他總在後頭追著她跑。
「那個——」
「如果你想說的是那件事,拜託,放過我,我真的不想談,太「尷尬」了。」
宋觀浪才開口就被她斷然打了岔,她在「尷尬」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對不起。」宋觀浪紅著撿說。
「算了。」蘇弄影也覺得雙頰著了火般的熱。
然後一路上都是寂靜無聲,宋觀浪雖然很想說些什麼,但話一到了嘴邊淨是些「抱歉」、「對不起」的;他說得已經夠多,想必她也聽煩了。
宋觀浪輕歎,另一件事忽然躍入腦中。「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不想聽。」蘇弄影回答。
「不是你想的……跟剛才的話題沒關係,是你和阿濤的事。」
「這我也不怎麼愛聽。」
「你非聽不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宋觀浪拉她停下,以慎重的表情及語氣對她說:「我父親決定請徵信社代為尋找阿濤,我沒辦法阻止他,以徵信社的辦事效率,你和阿濤的事瞞不了多久了。」
「那又如何?」
「你別說得這麼漫不經心,我父親絕對不會同意你和阿濤在一起,他會想盡辦法拆散你們,這樣也無所謂嗎?」如果真無所謂就好了,不知道為什麼,宋觀浪忽然有這樣的想法。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躲起來讓徵信社找不著嗎?」蘇弄影朝古湘凝住的大樓走去。「走快點,我們已經出來一個小時了。」
「我也會把這件事告訴阿濤,讓他想想辦法,但是你……你似乎一點都不煩惱。」
「煩惱也無濟於事,等他找到我們再說吧。」
「到那個時候就來不及了,你根本不明白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我怕你會受到傷害。」
「他又不是大恐龍醋斯拉,總有辦法應付的。」又有道光閃了下,蘇弄影皺起眉,「那究竟是什麼?」
「難不成是螢火蟲打這兒飛過?」宋觀浪也皺著眉喃喃遇,「怪了,這附近明明連根草都沒有……」